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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孤煞


“今天真的是黄道吉日吗?”李珣昏昏沉沉间想道。

        在他昏过去的前一刻,脑闪过的却是新得的《幽冥录》以及“碧阴丹”。

        “如果被仙师现,该如何是好?”带着这忧虑,他的心神渐渐沉寂下去,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白光从莫名之处直射而下,照得他灵台澈亮,一片莹洁。

        隐隐约约间,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他心头穿过,但仔细体会,却又是一片空白。

        便好似在暗处找到了一排石刻,千辛万苦打着了火,却看到原来这石刻都已被磨去了,只有偶尔的几个片段,才能证明它曾经存在。

        没有这些片段倒好,有了这些东西,偶尔一个似明非明的感受,或是一个似熟悉又极陌生的脸孔,都会引他的莫名心情,偏又找不到半头绪,时间一长,只觉得胸口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脑忽又是一响,他身体一震,清醒过来。便在醒来的前一剎那,一抹血红的身影伴着似有若无的铃声,在他脑一闪而过,随即碎裂成千百片,再不复见。

        他大叫一声,翻身坐起,却现天色已经黑得透了,自己却依然在水边。忽觉不对,抬头看时,却见正有两人,用近乎怜悯的目光看着他。

        “青吟仙师…虚仙师!”

        没想到,睁眼便看见造成自己七年苦痛的“罪魁祸”,不久前才切齿诅咒的人。七年不见,风采如昔,很快与记忆形象

        融而为一,如此一激,一时间,他竟是呆了。

        而青吟、清虚也没在意他的模样,青吟还是一贯的淡然,而清虚眼却有着丝丝怜悯之意。

        最后还是清虚开口:“李珣……”

        “弟子在!”

        “你这七年苦难,始作俑者是我,我也没有料到,你竟甘愿禁受这种辛苦磨砺,七年如一日,攀得二十七万里险峰。得知此事后,我也颇为宽慰。”

        李珣心也生出奇异的感觉,他不敢答话,只是喏喏地听着。

        清虚知他心想法不少,但由于刚刚的某件事影响他的心绪,使他已经不怎么在意了。

        况且,李珣既然已成为宗门弟子,日后便有极长的时间弥补关系,也不在乎这心思。

        他续道:“既然你已列入宗门,今日便随我下峰,去启元堂等候吧。用不了多长时间,我便为你介绍一位明师!”

        李珣连忙叩谢,不管心怎么想法,他这套“叩头**”却是越地娴熟了,以致叩下头去时,连他自己也不知心感谢是真是假。

        不过,他此时又听到了清虚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李珣忽然想到青吟所谓坐忘石的功能,他忍不住问道:“弟子愚昧,刚刚青吟仙师对弟子用那坐忘石,不知却是什么结果?”

        此话一出,青吟和清虚对视一眼,神色都有些奇怪,最终还是清虚道:“你看吧!”

        他袍袖一挥,卷了一些水上来,法诀施展,将其化为一面水镜,落在李珣手上。

        他又施了个法术将四周照亮,道:“看你额头。”

        李珣傻傻地看了过去,只觉得额头上一片洁白,却什么也没有。

        青吟在一边笑了起来:“我们倒忘了,你还不懂得灵目之术,且先学这一段法诀……”

        她了一段颇简单的运气法门,主要是教李珣如何运气于目,并开启某个窍**。

        等到李珣完全学会后再看,果然有了不同。

        按照青吟传授的口诀,他灵目大开,细观自己额头纹理,数息之后,忽觉有些纹理似乎颜色有了不同,只这一下分辨,立时有一个奇怪的图案从额头上浮现出来。

        这竟是一团血红色而没有固定形状的“云气”,只在额头某处翻滚,有它固定的范围,在此范围内随机涨缩,看上去颇为诡异。

        是……”李珣诧异得不出话来。

        清虚略一摇头,叹道:“这是孤煞之象。百年之前,四九天劫降下,通玄界无数修士魂飞魄散,这其有幸运者还能够护得灵识转生,以再求大道。

        “不幸者,则灵识再不复见,就此灰飞烟灭。而你,或许便是那灵识转生的其之一。”

        李珣愕然,许久才道:“因此这便成了孤煞之象?”

        清虚又道:“没那么简单!灵识转生,虽性灵蒙昧,可一旦修道有成,灵窍开启,便尽复前世记忆,大道之行,便成坦途。但是还有人三生俱灭,不入轮回,本来逃不过魂飞魄散的结局。

        “然而,或许是什么天材地宝护住,使得灵识被‘洗白’之后转生,因此断绝三生联系,仅当世之身可依,才算孤煞之象。如此,却是万万无一了!”

        李珣闻言又怔了半晌,不出话来。

        清虚又笑道:“不过,这事你却不用太担心,幸或不幸,还在两可之间,如果你能以坦然之心面对,便是大幸。要知道,所谓孤煞之象,无三生羁绊,修道进境极快。

        “只是,若修到后来,飞升之途却是艰险,利弊参半,你要有所准备。”

        李珣谢礼道:“谢仙师指!”

        清虚了头,向青吟道:“师妹,我这就带他下山,你可还有什么要的吗?”

        青吟微笑摇头,再看向李珣时,又恢复了外物难以萦心的样子,在这样的目光下,李珣感到颇不自在。他开始怀念不久前,青吟为他讲解疑难时的模样了。

        而这时,青吟似是沉吟一下,又道:“师兄,你看他资质,与林阁、明玑是否有几分相似?”

        清虚一怔,又仔细地看了李珣几眼,良久才道:“心机灵动,思维敏捷,却心志坚忍,倒真的有些相像,师妹的意思是……”

        “我宗门四法三诀,每一样法门,传承都是不少,唯有那一门,数百年来,只有林阁、明玑二人而已。且那件事后……如此,多上一人,却是好的。”

        清虚连连头,又笑道:“以前只道师妹不为俗务上心,如今才知,原来师妹一直都在关心师门,掌门师兄若听到,必会欣慰不已!这个建议倒是不错,回去之后,我必禀告师兄,想来应该也是水到渠成。”

        青吟淡淡一笑,又向李珣道:“你可知我们的是什么?”

        李珣不敢卖弄,只是老老实实答道:“两位仙师在谈论弟子最适合哪种功法。”

        青吟平淡的话音丝丝入耳:“知道便好,你回去后,记得在启元堂精读《太上感应篇》、《明玉真诀》、《碧霄通达志》……”她连列了十多个书目,要李珣记下。

        李珣脑子倒也好,只让青吟重复了一遍,就全都记得,他不敢多问,只是极力保证必会用心。

        清虚在一边抚须微笑,待青吟的叮咛告一段落,这才道:“师妹对‘灵犀诀’的了解,看来已是深得其精奥了!”

        “灵犀诀!”

        李珣脑际轰然一震,只觉得心涌出了极大欢喜,难不成多年来苦苦追寻的,今日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李珣心激荡,但七年苦功毕竟非同凡响,他本能地运用内息,将身体一切活动都稳定在平常状态下,俯听训。

        “想灵犀诀是宗门四法三诀,最为艰深的一部。二代弟子仅有阁儿、明玑二人得传儿近年心魔纵生,修为不进反退,只有明玑励志精修,极有进境。

        “然而她一人却无法继承宗门法统,若是你与此诀有缘,却是省了我们一番工夫!”

        李珣喏喏应和,心却在狂吼:“传我!传我!快些传我……”

        然而,清虚话锋一转,又开始摇头:“你要记得,我们使你明晓宗门无上**,却不是让你好高骛远,狂突猛进。而是让你明白,灵犀诀入门最慢,要的就是一个水磨工夫。

        “如此磨砺心志,方能使机心不生,心魔不长。若你能在上面花上百年工夫,他日宗门英杰,必少不了你一个!”

        多亏了他这些话,李珣虽然并没有听进去多少,但因为这段话的时间,将心情平复了不少。他借着躬身回应的时机,做了一个深呼吸,继而一字一吐地道:“弟子……必不负诸位仙师所望!”

        到最后,他的控制力已到了极限,终忍不住在最后**更咽之声,虽然很快惊觉,却很难再平复下来。

        幸好,清虚只以为他是因苦尽甘来,又或是因七年来的委屈而失态,却怎么也想不到,他是因为死里逃生才喜极而泣的。

        青吟唇角又现出那含意模糊的笑容来,她也不再什么,转过身去,消失在林间深处,李珣赶忙送别道:“弟子若有闲时,

        必再上峰来,以报仙师指之恩!“

        也不知青吟听到了没有,只有一阵似有若无的珰佩交鸣,随风传来,即使李珣现在已被灵犀诀弄得心神不宁,见得如此情形,一时间也若有所失。

        清虚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但并没有什么,只道了一声:“我们下峰去吧!”

        李珣方应了一声,马上又改口道:“请仙师稍等,弟子在湖岸那边还有东西……”

        清虚微一扬眉:“什么物什?”

        李珣心念转动,嘴上却据实答道:“是弟子记事用的石板,只想留个纪念。”

        清虚一声,似乎也有些好奇,他眼神光流转,在薄雾仅是一扫,便道:“是在那儿了!”

        李珣还没反应过来,见他大袖一拂,随即自己脚下一虚,险些打了一个踉跄,而再抬眼看时,他低叫了一声——眼前的景物竟全变了。此地,不正是他最初下水的地吗?

        数尺开外,他的包裹便好好地放在那里。

        不做作,他脸上便尽是惊叹之色,数百丈的距离,还携着一人,却念动便至,看来清虚的修为已臻化境,想来应该也是“真人”一流。

        他连忙将包裹拿在手里,也不忘谢一声。清虚则只是微笑,随即袍袖再展,这又是另一番手法,只见周围云气凝聚,奔涌脚上,李珣觉得身体一轻,已被这云气举了起来,冉冉上浮。

        清虚与他并肩而立,一脸悠然,见李珣的傻样,虽知其有些夸饰,却也莞尔一笑:“这是驾云之术,较之御剑飞空或许慢了些,但胜在平稳,且比御剑更能负重,待你能神化婴儿之时,便可使用了!”

        李珣看着脚下渐渐高飞的云朵,耳听着那位一度断绝他希望的“恶人”话,再看到清虚道人和蔼的笑容,只觉得一切如虚似幻,恍若梦。

        待升到一定高度,罡风扑面而来,李珣口鼻处方觉一窒,内息已自流转,助他挡住这强风,竟是他马上自动转入内呼吸的状态。

        清虚此时眼一亮道:“青吟你自修之道,颇合精妙之旨,我本还不信,但看你这反应,基本内息之道想是已修到了吧!”

        在这高空朔风之,清虚话便如平日开口一般,也不见如何高扬,但李珣却是不得话,他只能挠挠头,做了个不好意思的表情。

        倒也奇怪,不知是清虚在为七年前的事情后悔,还是因李珣已入门墙,可怜他“孤煞”之形,和七年前相比,无论是语气态度,都要温和了许多,举止也颇为照顾。

        他手上一挥,云外自生屏障,挡去了高空烈风,李珣这才可以开口:“仙师明鉴,弟子对内息搬运之术还是一知半解,却不知何谓‘到’?”

        清虚抚须微笑:“人身气满而溢,却虚而不实,可谈延寿,但不可语及长生,此乃修道的第一个关口。

        “如果没有更上一层的法诀指,一直保持在这个水准,便会因筋骨不固,内息滚沸,却久无所进,阴阳不调,便如竹笼盛火,久必**。这谓之‘俗人’,我宗门基本内息搬运术,便只能达到此一境界。

        “若你内息久无进境,滚沸而无有出路,便是被挡在此处。”

        李珣眨了眨眼人”自己似乎并未遇到,难不成是因功夫还未到家?但又觉得不对,如果真不到家,青吟绝不会传给他下一层次的心法口诀,且使其进境如此之快。

        眼看着想不通,只能将问题又踢给了清虚,清虚闻言一奇,忽地道:“注意!”伸出一指,刺向李珣肩头。

        李珣知道他是在试自己的水准,却仍被吓了一跳,只觉得这指头戳过来时,简简单单,但那威压却让他连抬手也难。

        也亏得他七年苦修,将心志磨练得坚如盘石,当下强忍住心压力,抬起手来,在空一画,正是已熟极而流的“云纹”禁制,此时已被他演化为一种手法,淡淡几画,便有虚无不定的味道透出来。

        清虚一时不察,被柔和的气息扯动,指头竟偏了半寸,按在李珣肩上,劲力随即自消。

        这时,一大一两人同时怔住。

        过了半晌,清虚才击掌道:“妙哉!这云纹化生之道,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李珣当然不敢是为了闯空门勤修苦练,只是托言从“云袍”上获得灵感,再于路上现的一些洞府,从上面的禁制体会而来。九分真,一分假,谅这清虚也分不出来。

        清虚闻之,不由得抚掌赞叹,又听到包裹之有李珣的“作业”,便从抽出一份李珣最得意之作,细细察看。

        只见上面刻划随心所欲,无所拘泥,却自有一番森严气象,显然已将这“云纹”学得透了,才有这般手段。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清虚比划着石板上的刻纹,连连赞叹:“怪不得你没碰到俗人,分明就是因这云纹气机,由外而内,影响内息流向,自行调整,恰合致道,范畴已出那基本搬运术太多!

        “青吟传你化气篇,当真是最恰当不过…里一笔,如孤云出岫,别出机杼,果然妙极。只是有些不太稳重,不如这样!”

        他一时间兴致大,扯着李珣,来研讨石板上的云纹,对此李珣正是求之不得。

        “云纹”一道,乃是李珣这些年来最得意之收获,此时能得清虚另眼相看,自然是大喜过望。

        他知道机会难得,便将七年来累积下的诸多问题一一提出,又将自己领悟的许多关键和清虚所的相印证,只觉得和青吟所学之时的快感,亦差相仿佛,至此浑不知时间之流逝。

        驾云之术,较御剑慢上不少,所以下得峰来,已是第二日清晨。

        李珣沉浸在清虚印证、传授的各类心得之上,浑不知他梦魇般的七年,便在此刻已到了尽头。

        直至宗门一声磬响,袅袅余音上及九霄,他才猛然回到现实。向下看时,只见宗门屋宇,在群山掩映之间若隐若现,偶尔一两个人影,在山峦起伏处,如蚂蚁般走动,更有几道冲霄剑气,划空而逝。

        如此情景自他耳目间传入,便如同一柄巨锤在脑猛轰一记,他两腿一软,跪在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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