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褚琬×贺璋(九)
霜降过后, 天气冷了很长一段时间,褚琬行职也变得困难起来。在骑了几天马之后,她实在受不住寒风, 便索性改用家中的马车。
陈文毅打趣她:“还以为褚姐姐不在意自己的容貌。”
褚琬白他一眼:“我长得如花似玉,怎么就不在意了?这几日我明显觉得皮肤变糙了,唉!”
她经过天井的水缸,煞有介事地探头过去照了下,摸了摸自己的脸。
陈文毅好笑。
“我们今日要去哪?”
褚琬问,余光瞥见官署大门进来一人颇是眼熟, 还未等她看清楚, 那人就先一步向她打招呼。
“嗨呀,褚女官,这是打算出去?”
那人走近, 褚琬笑道:“原来是张大人,张大人怎么来户部了?”
“奉贺大人之命, 来户部取几份卷宗。”说完,他停了下, 目光促狭道:“另外,贺大人托我给褚姑娘传话。”
“什么话?”
“贺大人一早收到封信笺, 然后脚步匆匆走了,临走前吩咐下官来给褚女官说一声, 让褚女官尽快去见他。”
褚琬蹙眉,心下纳罕,贺璋以前传话给她都是小厮来送信,为何这次却是这位张大人。
许是看出她面上疑惑, 张大人解释道:“贺大人走得急, 见我要来户部, 就顺道让我传话,说事情紧急,务必让褚女官去一趟。”
“何事?”
“这我就不得而知,但听说贺大人去了城外别庄。”
城外别庄。
褚琬顿时想到是天光墟的那桩案子。
此前褚琬跟贺璋去过,彼时背后那人失了约,可分明定好了下一次见面的日期,为何突然提前了?
贺璋想必是去赴约了,如此一来,时间确实赶,让张大人来传话倒也是说得通。
辞别张大人,褚琬对陈文毅道:“我忘了件事没做,今日你自己先去如何?”
“是关于大理寺贺大人的?”陈文毅了然地问。
“跟你没关系,”褚琬剜他,交代道:“晚些记得代我点卯啊。”
“哎褚姐姐”
陈文毅见她撂下话就跑得没了影,无奈摇头。
城外西山这一片多的是达官贵人们的别庄,此时由于是初冬之际,几乎没有人来此地,整个西山荒无人烟,透着股萧瑟。
贺璋今早收到信,带着护卫来到此地,却并没见到人,顿时大感不妙,走出大门时,发现门口围满了持刀黑衣人,而站在正中央的,正是此前在天光墟见到的那位东家。
“蔡东家这是何意?”贺璋眯眼。
“贺大人别来无恙。”
“你何时知道的?”
“在天光墟的时候。不过贺大人伪装得极好,差点骗过我们,可贺大人却忘了,但凡贺大人思忖事情时中指会不停地在袖口上滑动,也正是这个动作暴露了你。”
贺璋不动声色:“看来你们在大理寺也有人。”
“或者”他继续:“蔡东家口中的背后之人并不存在,而一直操纵兵器交易的人就是你。”
那人动作一顿。
贺璋注意到了,犀利的目光直视着他,缓缓开口:“若是贺某没猜错,蔡东家其实也是我大理寺的人。”
蔡东家道:“贺大人不愧是大理寺查案第一能人,洞察秋毫。不过,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能知晓我习性的人恐怕只有大理寺的人,而且,还必定是与我关系匪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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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璋负手,沉声道:“陆大人,你也别来无恙!”
此话一落,那人瞳孔微张,继而大笑。
他抬手撕下脸上的□□,露出真容,正是此前的大理寺右少卿陆骁,乃信国公在朝堂上的左膀右臂。
“我原本以为这世间已经没人再认得出我,却不想,还有你贺璋。”
“毕竟你我共事多年,一年前你畏罪自缢于家中,我便知那具尸体并不是你。”
“为何?”
“我所了解的陆大人并非是那么轻易自缢之人。”贺璋道:“只是我想不明白,陆大人既已逃脱,为何还要继续做无谓抗争。毕竟三皇子大势已去,再无争储可能。”
陆骁淡笑,那笑意显得凄凉而深沉:“有些人一生就带着使命,我一辈子的使命便是跟随信国公,扶持三皇子。试问,倘若你贺璋有一天变成我这样的境地,你是否会放弃跟随景王?”
“没有倘若,我也不会有你这样的境地,我跟随的只有‘民心’二字,景王乃民心所向。”
“呵!什么狗屁民心,只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若是三皇子得势,自然也有人说他民心所向。”
“陆大人,这世间已经没有三皇子此人。”
陆骁道:“贺大人不必激我,只要三皇子还活着一日,我便不会放弃。”
“那可惜了,”贺璋甩了甩衣袖,从容走下台阶:“他即将成为个废人,此生恐怕永不见天日。”
陆骁大惊:“何意?”
“因为”贺璋走到陆骁身边,低声道:“景王不会放过他。”
说时迟那时快,贺璋说完话的一刹那间,从袖子抽出把匕首抵在陆骁脖颈上。
等陆骁从惊愕中回过神,自己已经被贺璋挟持。
陆骁却也不怒,淡淡道:“贺大人好手段,先是杀人诛心,再是趁虚而入。”
贺璋道:“我劝陆大人回头是岸。”
“说反了,”陆骁说道:“该是我劝贺大人束手就擒。”
贺璋眯眼。
陆骁挥手一喝:“来人,把她带上来。”
没过片刻,看见被扭着胳膊带过来的人,贺璋脸色大变。
“琬琬?你怎么在这?”
“贺璋?”褚琬也很惊讶,说道:“是张大人说你在”
旋即,褚琬明白过来,自己是被张大人骗了。
“张呈也是你们的人?”贺璋气得冷笑:“看来信国公在朝堂插的暗庄还真不少。”
“少废话,”陆骁说:“眼前的是你意中人,想要她活命,我劝你速速放下匕首。”
“你欲如何?”
“我欲如何?”陆骁面色狰狂:“贺大人知道的太多了,当然是要你的命!”
褚琬大骇:“贺璋!你别听他的!”
“我的命可以换她的?”
“我陆某人向来说话算话。”
“好。”
“贺璋你疯了?”褚琬拼命挣扎,眼睛都红了:“我的命不要你换,我跟你毫无关系,你逞什么英雄!”
下一刻,贺璋手上的匕首哐当一声落地,他摊开手,任由陆骁将他绑起来,边对褚琬温声道:“琬琬,听话,今日你且回去。”
“贺璋你这个疯子!疯子!疯子!”褚琬怒骂,骂得声嘶力竭,尤其是当陆骁一脚狠狠地将贺璋踹倒在地上,她眼泪再也忍不住流出来。
贺璋倒地,呼出口浊气,对她笑了笑:“你回去,他不敢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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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璋,”陆骁蹲下来,用适才的匕首拍了拍他的脸,说道:“我没看出来,像你这样的人居然也会儿女情长。当时张大人告诉我时我还不信,今日绑这位女官过来也只是想赌一把,没想到,我赢了。”
陆骁笑得肆意。
“陆大人,”贺璋冷眼提醒:“别忘了你刚才承诺的事。”
“自然,”陆骁点头:“不过,就这么让她走了,实在有点可惜。”
贺璋沉脸:“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贺大人想英雄救美,我自然要成全一番。”
说完,他将匕首深深地刺入贺璋胸口。
十月下旬,整个上京城乌云密布,压得人喘不过气。无论是大理寺还是京兆府都忙得团团转。
一来是因为三皇子遗漏的党羽如数落网,二来也是因为大理寺少卿贺璋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圣上派了无数太医前往贺府,也赐了许多珍贵药材,与此同时,前往贺府探病之人也络绎不绝,但一马车一马车的礼品皆被挡在了门外,就连景王亲自去探望也不得门而入。
至于是何人如此大胆?
这便要说到此时贺府上做主之人——褚琬。
三日前贺璋被顾景尘带人及时救回,身上沾满了鲜血,连玄色衣袍都湿漉漉的仿佛从水中捞出来似的,贺老夫人见到儿子这样,直接吓晕了过去。
褚琬原本只是留下来照顾贺璋的,但贺府上病的病伤的伤,而贺馨兰哪见过这等世面,也是吓得六神无主,整日只知道哭哭啼啼,更谈不上做主理事。下人们遇到事只好临时请教到褚琬这边,这么一来二去的,府上大小事都落在了褚琬身上。
褚琬忙着照顾贺璋之余,还得分心去打理贺家吃喝拉撒事务,同时还得安抚贺老夫人心情,几乎忙得脚不沾地。
因此,当小厮来禀报说大门外有人来探望时,她实在没好气地说道:“已经说过许多遍了,除了太医,一律不准其他人来打扰贺大人养伤。”
“可是”小厮犹豫道:“这回来的不是别人。”
“管他是何人,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放他进来!”
“来的是景王,还带着一马车药材。”
小厮为难得很,他哪敢拒绝景王,但也不敢得罪褚琬,干脆闭着眼睛一口气说完。
褚琬一噎,若换做平时她断是不敢拒绝景王的,可此时非彼时,一来她已经三天三夜没好好歇息了,实在没精力招待景王。二来,贺璋还躺在榻上昏迷不醒,太医说要静养,容不得有任何闪失。
她只好把心一横,说道:“刚才不是说过了?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让进。”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传话。”小厮愁死了,心想,也不知这褚姑娘哪里来的胆子,居然连景王都敢拦。
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当他将这话委婉传达给景王时,景王只是诧异了下,而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就走了。
打发了景王,褚琬疲惫地坐在椅子上,目光虚虚地盯着床榻上的人,即便困得眼皮子打架,她也不敢阖眼,生怕自己一闭眼,贺璋就再也醒不过来。
仅仅三日,她就憔悴了许多。
这三天里,脑海里总是浮现那日匕首刺贺璋胸膛的画面,无数鲜血从他的口中、鼻中和身体里涌出来。
她从未见过那么多的血,也从来不知一个人居然能有那么多的血,似乎流了许久许久,染红了他的衣裳,他的脸,以及她的眼睛。
像一个冗长的噩梦,有时褚琬打盹也不禁被惊醒。
想着想着,褚琬又忍不住哭起来,她不是个爱哭的人,可这几日却流了许多眼泪。
她泪眼迷蒙地走过去,握住贺璋的手,然后抵在额前。
“求你,快点好吧,我快受不住了。”
“贺璋,你听到了吗?你若好起来,我保准不再生你的气了。”
话说完,感觉到握着的手指动了下,她立即愣住,盯着手指不错眼地看。
可过了许久,也 没发现任何动静,心想,原来是自己的错觉。
褚琬起身,帮贺璋掖了掖被褥,觉得屋内一股子沉闷的药味,怕他呼吸不适,又走到窗边去把缝隙开大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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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透过缝隙看见外头站着的人时,褚琬唬了一跳,随即行礼:“贺老夫人。”
也不知贺老夫人何时来的,又在窗外看了多久,不过褚琬眼下疲惫,已经没心思去猜贺老夫人的态度了。
贺璋昏迷的这三日,贺老夫人也时常过来探望,但大多是挑褚琬不在的时候。当然,贺老夫人一来,褚琬也会主动避开,一来是给她们母子留出空间,二来褚琬觉得是自己害得贺璋这样,她心中有愧不知如何面对。
这回,还未等贺老夫人进门,褚琬就收拾东西,打算离开,但才走到门口,就听得贺老夫人开口道:“褚姑娘可否留下?”
褚琬不解抬头。
贺老夫人道:“我有些话想跟褚姑娘说。”
她进了屋子,坐下后,示意褚琬也坐下。
褚琬行了一礼,端端正正坐着。
“这几日,多谢褚姑娘,璋儿的伤多亏有你照料。”贺老夫人声音沙哑,才三天时间,头上就增了许多白发,面色也枯槁颓败。
这倒是她心里话。
贺老夫人内心其实是惧于应酬的,这也是她平日鲜少出门的原因。平时她的起居事务都是由贺馨兰打理,可贺馨兰在戊州打理个小宅还好,来了京城打理大宅子就有点不够看,尤其是这个节骨眼上,若是没有褚琬,贺府恐怕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她思来想去,于情于理也当亲自感谢。
可褚琬听了心里无措,若不是因为她,贺璋也不至于这样,但这事此前顾丞相让她烂在肚子里。因为这不仅关系贺璋声誉,也关系贺璋的仕途,当然,或许还有别的原因。
所以,贺老夫人的这句谢,她不敢回应,只低头沉默坐着。
可她这模样看在贺老夫人眼里,就当成了谦卑,令她暗自满意几分。
“我知璋儿中意的姑娘是你,几日前,他曾跟我提起想娶你为妻。”
褚琬赫然抬头,眼里忍不住又开始泛湿。
“褚姑娘,曾经我犹豫过你们的婚事,但经此一事,我也想开了,若是他能醒来,若是褚姑娘不嫌弃,老婆子我届时请媒人上门提亲。”
“老夫人,我”
“褚姑娘你听老身说完,老身这还有个不情之请,我有个养女,此前你也见过”
她话还未说完,就听得门外有人喧闹。
褚琬蹙眉:“是谁人?”
“褚姑娘,是馨兰姑娘来了。”守门的婢女禀报道。
守门的婢女此前得了褚琬的吩咐,不得允许,不能让贺馨兰进屋,原因无他,主要因为这个贺馨兰每回见了贺璋就哭哭啼啼不成样子,劝也劝不住,褚琬想让贺璋静养,不得不这么做。
此时贺馨兰估计是得知贺老夫人过来了,她便也跟过来,正被婢女拦在门外。
若是平时,褚琬定会亲自打发贺馨兰离去,但今日贺老夫人在,她也不好擅自作主,便看向贺老夫人。
贺老夫人开口道:“让她进来,可怜见的,估计馨兰这几日也吓得不轻。”
褚琬低头,盯着袖口上的银丝绣花。
“老夫人,”贺馨兰一进门眼眶就红了,匆匆行了一礼,捉急问:“贺大哥怎么样了?我整日担心他担心得睡不着,想来看贺大哥却还要被个外人拦住。”
说完,她倚在贺老夫人身边抹眼泪。
褚琬心累地翻了白眼。
贺老夫人没说话,暗暗打量低头沉默褚琬,安抚贺馨兰道:“好了,你既然是来看璋儿的,就快进去看看吧。”
“是。”贺馨兰福身,不屑地瞥了眼褚琬,扭身进了内室。
贺馨兰是真心爱慕贺璋,见他脸色苍白地躺在床榻上,忍不住眼泪又流了。她伏在床边,呜呜低泣。
“贺大哥,馨兰来看你了,贺大哥能听见吗?”
“贺大哥你快些好起来,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叫我们怎么活?老夫人担忧得头发都白了,我也吃不下睡不着。贺大哥,你快醒来吧呜呜呜”
褚琬缓缓掀眼,见贺老夫人坐在对面揩眼角,她默了会,起身道:“老夫人,我先去看药煎得如何了。”
贺老夫人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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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琬走出门,见外头晨光从浓云中破出来,深呼吸口气,心中烦闷消散了些。但才抬脚,就听得屋子里贺馨兰惊呼起来。
她赶紧转回去,走进内室:“怎么了?”
等看清床榻边的情况时,她蹙眉,忙走上前去将贺馨兰挥开:“我来。”
贺璋的胸口又洇出了些血,血不多,这已经是慢慢愈合的状态,只需重新换药就好。但贺馨兰没见过这架势,顿时慌得手忙脚乱。
“去喊太医过来。”褚琬边忙边吩咐门口的婢女。
圣上隆恩,派了两个太医住在贺府以备不时之需,很快,太医来了,坐在床前帮贺璋换药。
当狰狞的伤口露出来时,纵是褚琬见了许多遍也还是别过眼。
贺老夫人倒是担忧地紧紧盯着,而贺馨兰瞧了伤口后,又呜呜呜地哭了。
哭得褚琬心烦。
她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训斥道:“你闭嘴!”
贺馨兰顿时噎住,但许是觉得被她唬住很是没脸,于是转头去看贺老夫人。
“老夫人,馨兰实在没用,帮不上贺大哥的忙,不像褚姑娘样样能干,倒像这贺府的女主人。”
她这话明着示弱,但实则上眼药,以贺老夫人对她的依赖和喜欢,定然也会帮她同仇敌忾。
只不过,今日贺老夫人竟是淡淡地生出了点厌烦。
“好了,太医说璋儿要静养,你且安静些。”
贺馨兰诧异,局促地点头说是,心里开始慌起来。
贺璋是第四日凌晨醒来的,彼时天边将将泛起鱼肚白,屋子里一片灰暗朦胧。
他侧头,静静盯着趴在床榻边的小姑娘。
褚琬睡得恬静,侧脸压着手臂,使得红唇肉嘟嘟地也压了些出来。睫毛长而卷翘,眼皮紧紧闭着,许是多日未曾好好歇息,她下眼睑有一层厚重的乌青。
但并不影响她的容貌,相反,贺璋是第一次这么近地瞧她,也是第一次看到她素净的模样,像出水芙蓉,又像清泉岸边盛开的一朵水仙,纯洁且美好。
他就这么默默看着,目光缱绻、悠长、温柔。
过了会,她许是睡得不舒服,身子微微动了下,盖在她身上的薄衾滑下来。
贺璋欲抬手过去给她拉上,但才艰难地动了下,就见褚琬迷糊地起身,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褚琬这几日睡眠轻,也养成了习惯,睡一小会儿就要醒来看看贺璋的情况,看他的被褥够不够暖和,看他身子有没有发热,甚至有时担心他就这么睡过去没醒来,还伸手去他鼻尖探一探。
这会儿也如此,她惯常地帮他掖了掖被褥,完了,又去探他的鼻吸,见他呼吸均匀,她就把身后的薄衾拉起来,换一只胳膊继续趴着睡。
但睡着睡着,突然弹起来。
她依稀记得,在半个时辰之前她分明是将被褥盖到贺璋的脖颈处的,可这次再醒来却发现被褥已经拉到了胸膛。
因不放心别人,夜里基本都是她在守夜,所以没什么人进来。
她盯着贺璋那张苍白的脸,渐渐地流出眼泪。
“贺璋,是你醒了吗?”
“你醒了对不对?”
贺璋缓缓睁开眼,开口时声音沙哑:“莫哭,我怕打扰你睡觉,才没喊醒你。”
褚琬一动不敢动,生怕这是她的幻觉。
贺璋艰难地抬手,帮她揩眼泪:“琬琬,莫哭,我醒来了,我没事。”
“呜呜呜”褚琬捉住他的手贴在面颊上,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才确定这不是做梦,他是真的醒了。
这一刻,欢喜和激动全化作眼泪,她如释重负地放声哭出来。
贺璋等她发泄,等了许久,最后无奈道:“琬琬,你莫哭了,我手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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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琬赶紧将他的手放下,问道:“你现在有哪里不舒服,胸口还疼不疼,饿不饿,睡了这么久一定口渴了吧?”
贺璋莞尔:“你一下子问这么多,让我先回答哪个?”
褚琬泪眼婆娑,却凶巴巴:“都回答。”
“嗯,”贺璋温声回道:“我现在很好,没有不舒服,胸口不疼,有点饿,不过想先喝点水。”
“好好好,我这就去倒水。”
“你别去。”贺璋拉着她,许是动作太大,拉扯到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地笑:“让丫鬟们去,我舍不得你离开。”
这种时候,仿佛他说什么都是极其自然的,褚琬也没觉得这话有什么暧昧,自然而然地在床榻边坐下来,然后朝外间吩咐人去倒水取热粥过来。
为以防贺璋醒来饿着,厨房随时都备着药粥,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
这一动静,立马就在贺府传开了,贺璋苏醒犹如一道曙光,在黎明前破晓。
贺璋和褚琬温存不到片刻,贺老夫人、贺馨兰,以及太医们都纷纷赶过来。
最激动莫过于贺老夫人,这几日她实在煎熬得很,每回来看贺璋,都要默念许多话给他听,可此时此刻,她除了颤抖地哭泣,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贺馨兰站在一旁也是哭,等哭完了见贺璋时不时盯着褚琬看,心里又觉得苦涩。于是,她只好走到老夫人身边,低声安抚她老人家,也不经意地挡了他们两人的视线。
贺老夫人和太医过来,褚琬就退到了月门处,等太医诊脉结束,她赶紧跟着太医出内室去问情况。
心心念念的人不见了身影,贺璋失落地收回视线:“儿子不孝,让母亲担忧了。”
贺老夫人失声摇头,眼泪止不住地流,过了许久才呜呜咽咽地开口:“璋儿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这时,褚琬进了内室,正好丫鬟也端了药粥进来。贺老夫人接过,欲亲自喂贺璋。
贺璋止住:“母亲且坐,儿子自己来。”
贺馨兰犹豫了下,上前去接过粥碗:“贺大哥还有伤呢,让馨兰来吧。”
她半边屁股坐在床沿,舀起一勺粥吹了下,再递到贺璋的唇边。
贺璋没动,目光却是看向站在柜子旁的褚琬,眸中的乞求之意明显。
“琬琬,”贺璋眼角溢出笑,轻柔唤她。
贺馨兰伸出的手尴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是贺老夫人开口道:“这几日都是褚姑娘照顾璋儿,还是让褚姑娘来吧,她顺手些。”
贺馨兰低低道了声“是,”离开床榻后,耳后根通红,袖中的手指紧紧扣进掌心。
等贺璋吃完粥,显得有些精力不济,他靠在床头阖上眼,说道:“母亲回去歇息吧。”
“好好好。”贺老夫人起身,吩咐众人都出门,免得打扰他歇息。
但此时,贺璋突然睁开眼,道:“琬琬留下陪我”
“如何?”他又小心翼翼地征询了下褚琬的意愿。
贺老夫人和贺馨兰都转头望她,贺馨兰轻咬贝齿,几乎手都要扣烂了。
褚琬很累,但确实不想离开贺璋身边,他好不容易醒来,她还想在此留一会。因此,贺璋才问出口,她便点头同意。
等众人都出了门,贺璋拍了拍床榻:“上来歇息,我知你这几日都没好生睡觉。”
见褚琬没动作,他笑道:“怎么,害羞?”
褚琬有什么害羞的,这几日里她为照顾贺璋,更亲密的事都做过。她也清楚,经此一事,她往后恐怕要么嫁贺璋,要么做姑子了。
毕竟,她执意留在贺府,外头想必已传开,但她不在乎,比起贺璋的命来,那些个虚无缥缈的名声已经无足轻重了。
“琬琬,上来,当是陪我歇息。”贺璋清楚,褚琬放心不下他,若是离开估计她也没法安稳睡觉,倒不如让她留在这。
而且,他也想她留在这。
迟疑了下,褚琬走过去,在床榻外边的地方挨着他坐下来。
“琬琬,”贺璋握住她的手:“这几日辛苦你了。”
褚琬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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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的伤好了,我就去你家中提亲。”
“嗯。”
“你放心,我只会娶你,不会娶其他人,我母亲那边你也无须担忧。”
“好。”
“让你在这样的情况下嫁给我,实在委屈你。”贺璋觉得愧疚,有乘人之危之嫌。
“琬琬,我这几日昏迷中做了个梦,我梦见你”
话未说完,贺璋只觉得肩头一重,侧头看去,褚琬已经沉沉闭上眼睛,靠着他睡着了。
他定定地打量她,心里一片柔软,和从未有过的满足。
良久,他伸手把她的头寻了舒服的姿势,自己也缓慢地阖上眼。
贺馨兰服侍贺老夫人歇息后,回到自己屋子,她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心又冷又抖。
这两日,她明显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对劲了。
向来宠爱她的贺老夫人不仅对她态度有些淡漠,而且她对那个褚琬居然也开始和颜悦色。
再是贺璋,想到贺璋毫无顾忌地对褚琬的亲近,恐怕,这次之后,他真的要娶褚琬为妻。
贺馨兰脸色灰败,自己努力了这么久,居然没换来贺璋的一个正眼。
少顷,她捂脸流泪,想到喜欢了多年的人要娶别人,她就难以接受。
“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不是我!”她哽咽地喃喃低语。
“馨兰姑娘说什么?”
这时,一个小丫头抱着个干净衣裳进来,说道:“老夫人醒了,正唤馨兰姑娘过去呢。”
“老夫人才歇下怎么就醒了?”
“这我可不知道,兴许是老夫人睡不踏实?”
馨兰点头,整理了下衣衫出门。
到了贺老夫人屋子,见贺老夫人坐在软榻上,一个小丫鬟在她身后帮她揉捏额头。
“老夫人怎么不多睡会?”贺馨兰问,边上前去接过丫鬟的活儿。
“我心里琢磨件事,睡不着。”贺老夫人赞道:“还是你手劲合适,按得我舒服。”
贺馨兰笑:“老夫人喜欢,馨兰就伺候老夫人一辈子。”
“你呀!”贺老夫人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我哪忍心让你伺候我这老婆子一辈子,这回喊你来,是有事要跟你说。”
“老夫人这是要把馨兰嫁出去?”贺馨兰故作大惊,立即跪下道:“馨兰已经说过,这辈子不愿嫁人,只想陪在老夫人身边。”
“你且莫急,”老夫人扶住她:“你听我说,我不是想让你嫁出去,而是想让你嫁给璋儿。”
老夫人笑道:“此事我曾与璋儿说过,让她娶你做平妻。”
“平妻?”
“是,”贺老夫人说:“璋儿喜欢那个褚姑娘,如今他招受这么大的难,我又岂能不成全?”
贺馨兰动作一顿。
“我想好了,”贺老夫人继续道:“等璋儿的身子一好,我就请媒人去褚家提亲,先把婚事定下来,等璋儿彻底痊愈,就让他们成亲。就是委屈馨兰你,先等上一年,一年后我再让璋儿娶你入门。”
“老夫人,我”贺馨兰跪下来:“馨兰多谢老夫人厚爱,只是”
“只是什么?”
“馨兰害怕。馨兰听说京城的这些贵女们眼里都容不得沙子,若是入了门,又怎会容得下馨兰?我知老夫人是好意,若老夫人是这般打算,倒不如让馨兰离去,我回戊州过活,免得到时候受人磋磨。”
“而且”贺馨兰继续道:“这些贵女们从小就金贵得很,我自己受委屈倒是其次,我怕老夫人也跟着受婆媳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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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馨兰以前也跟您说过的,贺大哥是个没心眼的,在京城这样的地方最是容易被这些贵女们蛊惑。我倒不是说褚姑娘不好,而是觉得此事要慎重考虑。贺大哥也像我的亲人一样,我自是希望他将来娶的妻子,是个纯善孝顺之人。”
贺老夫人面色迟疑。
过了会,她叹气道:“馨兰,我清楚你顾虑什么。实不相瞒,若是以前,我是一千万个不愿的,但通过这几日的观察,那褚姑娘确实如璋儿所说是个善良的。况且她也不是高门出来的姑娘,没有那些贵女的金贵毛病,你大可放心。”
“可是”贺馨兰轻扯着帕子:“娶平妻的事,褚姑娘知道吗?”
“我自会跟她说,”贺老夫人安抚她道:“我看褚姑娘也是个大度之人,应该不成问题。”
贺老夫人心想,届时让褚姑娘也跟着劝劝贺璋,说不准贺璋能听她的。
出了贺老夫人的屋子,贺馨兰心慌不已。
老夫人居然动了让贺大哥娶褚琬的心思,原本还想靠她能阻止这件事,眼下看来怕行不通了。
而且,老夫人虽说让她等一年再做平妻,可一年之后谁知道会是什么光景?
先不说贺大哥根本对她无意,就说一年后,他们连孩子都生了,届时老夫人抱孙子都忙不及,又怎还会记得她?
贺馨兰越想越是恐慌。
她从记事起就是在贺老夫人的膝下长大,据邻居们说她是贺老夫人从外头捡来的,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生父母在哪。
小时候,她知道贺老夫人膝下有个亲儿子在外地书院读书,长年未归家。以前贺老夫人常以泪洗面,哭着说对不起儿子对不起儿子,彼时她不知是发生了何事,后来有一次贺老夫人生病,迷迷糊糊说出了秘密。
而后,没过多久,她终于见到从书院回来的贺璋,那时候她四岁,而贺璋十三岁。她永远记得那一天的天气,晴空万里,她午歇起来还有些不大清醒,端盆出院子时,就见个好看的少年郎站在那里。
再后来,她们都渐渐长大,贺璋入仕做官,身上的光芒越来越耀眼。且他一直未娶妻,她便萌生了大胆的想法——她要嫁他。
她喜欢贺璋,她想嫁他为妻。
她开始谋划如何嫁给贺璋,贺老夫人不喜出门,也不喜交际,依赖自己,也喜欢自己,这是她得天独厚的筹码。她利用贺老夫人的那个秘密为自己所用,不断在老夫人面前灌输京城的贵女们如何如何可怕,也有意无意透露自己不想嫁人,只想一辈子陪在老夫人身边,果真令贺老夫人有了讨自己做儿媳的想法。
同时,为了配得上贺璋,她甚至私下努力学习贺璋的喜好。他喜欢喝茶,她就学习茶艺,他喜欢看书,她就努力读书认字。
在戊州,她自认为不比其他大家闺秀差,可来京城,她便有些自卑起来。于是只好拼命讨好贺老夫人,寄希望于她,却不想在褚琬这里出了岔子。
贺馨兰扣着手指,一心想着事倒忘了看路,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两个丫鬟。
那两个丫鬟停下来给她行礼:“馨兰姑娘。”
贺馨兰见她们手上捧着瓷罐,问道:“你们这是急着上哪去?”
“回馨兰姑娘,这是褚姑娘要的药材,奴婢们已经分拣好,正要送过去。”
贺馨兰心不在焉点头:“你们去吧。”
走了几步,听得那两个丫鬟闲聊道:“这蛇舌草长得跟玉仙草实在像,我适才差点要弄岔了。”
“哟,这可不能弄岔,玉仙草吃了可是要出事的,我记得小时候村里的牛不小心吃了,发情到第二天早上呢。”
“这是当然,我晓得的。”
那两人渐去渐远,直到再也听不见声音,贺馨兰靠在回廊拐角墙边上,若有所思。
因着贺璋的苏醒,褚琬终于能安心睡个饱觉,次日起得有点迟,她简单拾掇了下,惯常地去贺璋的屋子看看情况。
可才进门,就见气氛凝重,贺老夫人沉着脸坐在椅子上,贺馨兰低眉顺眼站在她身后,两个太医蹙眉在一旁闻嗅着什么。
她一跨进门槛,众人目光齐刷刷地朝她看过来。
“发生了何事?”
她心下一紧,快步走进内室。当见到贺璋呼吸急促且大汗淋漓躺在榻上时,她唬了大跳。
凑近一看,贺璋的中衣胸口处断断续续地洇出血来。
“太医,这是怎么了?伤口不是已经愈合了吗?为何还流这么多血?”
“褚姑娘,贺大人今早喝药过后就出现了这种情况,因极力控制身体里的刺激,使得伤口挣开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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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刺激?”褚琬不解:“什么刺激?”
“这”太医不大自在道:“贺大人误食了玉仙草,这种草药人吃了后身子会燥热难耐,需阴阳结合方能缓解。”
褚琬睁大眼睛,她就算再迟钝也明白过来了,贺璋这是误食了春药。
“这怎么可能,所有药都是我亲自检查过的。”
太医道:“本官查看了药渣,发现里头确实有一味药材是玉仙草。”
气氛顿时沉下来。
她不知道,在她来之前,贺馨兰已经在贺老夫人耳边吹了阵风,大体意思是,要么褚琬粗心大意把草药弄混了,要么是看贺大哥已醒,她起了赖上的心思,毕竟她一个五品小官之女能嫁给贺大哥简直是高攀上了天。
况且,玉仙草这种药,府上不可能轻易寻得到,还得专门去药铺买,因此,若说粗心大意把草药弄混了实在说不通。如此看来,越发觉得第二种最有可能。
简直是蛇蝎心肠的女人,贺大哥才重伤苏醒,她便这么迫不及待。
为了让这个说法真实,贺馨兰甚至拿出了此前带贺老夫人去听的那段戏文出来。
戏文里唱的就是妻子下药害死丈夫,意图另攀高枝的戏码,简直与褚琬下药想攀高枝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知贺老夫人信没信,反正她这会沉着脸,极不好看。
从她的神情里,褚琬似乎猜到了什么,顿时脸色也不好看起来。
她不是平白无故受人冤枉不吭声的人,也不会去跟贺璋说“请你信我。”
贺馨兰不屑地低嗤,阴阳怪气道:“老夫人还坐在这里呢,褚姑娘一个外人倒是鸠占鹊巢耍起威风来,真当自己是这贺府的主人了?”
褚琬懒得理她,视线转到贺老夫人身上,坦然道:“此事并非偶然,定然有人故意为之,老夫人难道就希望真正的罪魁祸首逍遥法外?”
贺老夫人面色犹豫起来,拿不定主意,去看贺 馨兰:“褚姑娘说得有道理。”
褚琬继续道:“今日贺大人命大逃过一劫,可他日呢?歹人大胆,今日敢放玉仙草,明日就敢放毒药。”
贺老夫人一惊,也顾不得其他了,频频点头:“说的是,此事务必要查清楚才行。”
“老夫人,”贺馨兰阻止道:“先不说贺府让个外人逞威风,日后指不定被人笑话。就说今日这事,已经这般明显了,若是褚姑娘她监守自盗,岂不是”
“是什么?”
这时,贺璋虚弱且冰冷地走出来。
贺馨兰颤了颤,慌忙地解释:“贺大哥,我不是怪褚姑娘,我是”
“让大理寺李大人过来。”
褚琬惊讶,这事劳动大理寺是否有些过了?
贺璋许是清楚她的想法,说道:“谋害朝廷命官,此事已不算是内宅之事。”
她话一落,贺馨兰脚软地踉跄了下。
今日这事,她只是想把褚琬赶出贺府,顺道让老夫人厌恶她罢了,当然,一开始也还抱着其他目的。
在贺璋喝完药之后,她是最早进入屋子的,就是想等药性发作,兴许贺璋会忍不住让她帮忙解药性。即便不要她帮忙,最后嫁祸给褚琬也能达到目的。
却不想
没过多久,李大人带着人来了,按贺璋的吩咐,将府上下人都关了起来,最后回来禀报道:“大人,下官定会在明日此时查明真相。”
“嗯,”贺璋点头,淡淡道:“李大人似乎还漏了一人。”
李大人抬头:“谁?”
贺馨兰大惊:“贺大哥,你怎么怀疑馨兰,馨兰是断不会害贺大哥的。”
她眼泪汪汪地去求贺老夫人:“老夫人,您要为馨兰做主,贺大哥为了褚姑娘居然要拿我审问,我怕是没脸再活了,与其被人这么不清不白带走,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说完,她朝着不远处的柱子撞过去,可贺老夫人哪里忍心,眼疾手快地拦着。
“璋儿,你糊涂,馨兰是我看着长大的,这世上谁都有可能害你,但断不会是馨兰。”
贺璋冷眼,只挥手示意李大人:“动作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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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大哥,你不可这么对我!你不可!”贺馨兰哭得伤心欲绝。
贺老夫人头一回见儿子冷脸,也不敢反驳,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贺馨兰被拖出去。最后,她心力交瘁地回屋子去了。
众人一走,屋内变得安静。
许久后,褚琬低声问:“你为何不怀疑我?”
贺璋缓缓走回床榻边,捂着胸口坐下,苦笑道:“我倒希望是你。”
褚琬抬眼。
“这样,我便知道琬琬原来这么喜欢我。”
“”
大理寺办案,尤其是这种芝麻小的案子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当日傍晚,真相就查明了。
此事果然是贺馨兰做的。
贺馨兰既然做,必然会留下蛛丝马迹。先是拿银钱收买人心,再是利用身边的婢女诱哄后院的小厮。
她倒算是聪明,事情败露后,那小厮一口咬定跟那婢女暗通曲款,玉仙草也只是买来给两人助兴。然而李大人将两人分开各自审问,并严刑拷打,终是指认出贺馨兰。
酉时,李大人将审讯笔录拿给贺璋看时,贺璋顿时周身气息寒凉。
彼时,褚琬正在给他喂粥,见此,她停下,问:“怎么了?”
贺璋目光沉得滴水:“好一个狼子野心。”
他把笔录递给褚琬,褚琬接过来一看,竟也惊得睁大眼睛。
那婢女是贺馨兰的贴身婢女,服侍了多年,贺馨兰这几年干的事一件不落地抖落出来。最为严重的,要数在贺老夫人的药里动手脚的事。
贺老夫人有头疾,常年用药,贺馨兰也不知从哪得来的西域毒药——蒲茄,这种东西,只需要每次用药放一点点,便能让人致幻,日子久了就会对贺馨兰产生依赖,甚至言听计从。
褚琬担忧问:“已经很严重了吗?”
贺璋摇头:“索性发现得及时,贺馨兰是来京城的这一年才开始用药。”
“她为何要这么做?”褚琬不解问。
为了什么?
贺璋想到贺馨兰的目的就只觉得厌恶,以前是顾虑自己母亲依赖离不得她,如今,恐怕是再也容不下她了。
“琬琬,”贺璋敛了冷然的神色,拉着她的手道:“看来,我得快些娶你回来了,府上没个主母,我都不知还藏着哪些包藏祸心的人。有你在身边,我也能放心些。”
褚琬低头沉默,过了会,她问:“你母亲那边若是得知了,想必不好受。”
贺璋点头,最后无奈叹气。
贺老夫人得知真相,一时间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崩溃大哭。贺馨兰是她从小养到大的,贺璋不在身边的这些年是贺馨兰陪着她渡过。
这么温婉乖巧的一个人,怎么就成了这样?
贺老夫人难过得又病了,但自始至终也不再过问贺馨兰的事,一切都交给了贺璋处理。
贺馨兰被送进了大理寺,以谋害朝廷命官的罪名被发配边疆充为军妓。据说离开京城的那日,正好下了一场雪,她蓬头垢面地跪在雪地里痛哭。
褚琬在贺府待了七日,等贺璋伤口愈合了些,她才收拾包袱准备离开。
贺璋舍不得,趁她收拾东西时,从身后抱住她:“再留下陪我几日,嗯?”
褚琬动作缓慢下来,嘴上道:“我已经在你府上留了这么多天,外头指不定传成了什么样。”
褚琬一开始留在贺府照顾贺璋时,褚夫人极其反对,后来褚大人将贺璋为褚琬挨了一刀的事透露给她,褚夫人态度就一百八十度转变。托口信说让她只管好生照顾贺璋,不必急着回府,还让人把她的衣裳和日常用品收拾了一箱子送过来,大有让她留个十天半个月的架势。
褚夫人是这么想的,贺璋年纪大是大了点,但都肯为自家女儿挨刀了,想必是爱极了她女儿。况且,若是忽略贺璋年纪,你会发现,他仪表堂堂、品行端正,还位高权重,放眼整个京城,实在是找不出这么合适的女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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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通这点后,褚夫人就释怀了。
年纪大点怎么了?
年纪大点会疼人!
贺璋将下巴靠在褚琬肩上,嗅着她身上的香气,难得地说了句柔情的话:“你不在,我会想你。”
褚琬也难得地脸热起来,抬手掐他:“你放开我,不论你怎么花言巧语,我都不会心动的。”
贺璋勾唇笑:“你就这么绝情?”
“对,我就是这么绝情!你最好想清楚了。”
“我早就想清楚了,”贺璋道:“而且想了很久,我想娶你为妻,想每天这样,抱你在怀。”
“还想”
两人气息渐渐粗重,气氛莫名其妙地变得暧昧起来。而且贺璋就在褚琬的耳边喘气,直听得她两腿发软,不得不悄悄扶着柜子,才得以站稳。
“想什么,不许想!”褚琬凶他:“你身上还有伤呢。”
贺璋低笑:“琬琬怎么知道我想什么?”
褚琬脸红,支吾道:“没吃过猪肉,难道没见过猪跑吗。”
她可是看了无数话本子的人,男女之间那点事她一清二楚。
“没吃过猪肉?”贺璋凑近:“正好我也是,不妨一起尝尝。”
说着,他将她的脸扳过来,唇瓣缓缓靠近。
褚琬盯着他的俊脸,越来越近,心跳也越来越快,既期待又紧张,最后还是怂了。
她一手捂住贺璋的嘴:“我们都还没成亲呢。”
“我明日就请媒人去提亲。”
“那也不行,你身上有伤。”
贺璋道:“我嘴上没有。”
“”
“也不行,我我我我”褚琬害羞道:“我还没准备好。”
贺璋呵地笑出声,因胸口有伤又不得不忍着,忍得辛苦,只肩膀一抖一抖的。
好半晌,他捏了捏褚琬的脸颊:“我的琬琬怎么这么可爱。”
“别乱说话,谁是你的了?”
“行,我说错了,应该是”贺璋意味不明地道:“我是你的。”
“”
褚琬从他轻柔纯净的目光里,愣是想到了此前她照顾他的那些亲密的事。
洗脸、擦身子、换衣裳什么的都干过,彼时贺璋昏迷不醒,她也没什么心情去羞臊这个,可此时回想起来,实在是
褚琬脸热了好一会,辩驳道:“有些地方是小厮服侍的,我没碰。”
说完这句又觉得不对劲,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
褚琬抬眼,果真见贺璋好整以暇,一副“我知道,我懂,但我不会拆穿你”的表情,气得褚琬忍不住捶他。
贺璋蹙眉“嘶”地一声,喊疼。
“哪疼了?我只捶了下你的胳膊。”
“扯到伤口了。”贺璋道。
褚琬紧张起来,赶紧去扒他衣裳:“我看看唔”
她才凑过去,下巴就被人捏起,红唇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噙住。
十一月中旬,京城下了三场大雪,大雪停后,贺璋给褚家下了聘书。
大理寺的万年老光棍终于要成亲了,这事还颇是轰动。就连压抑沉闷多日的朝堂也因这事,气氛缓和了些。
御史台的人安分不少,六部的官员们也停了互掐,纷纷聊起了八卦。
“贺大人这是因祸得福啊!”
“大理寺终于又少了个光棍,可喜可贺!”
“老夫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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