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你有所不知
这像是太阳神的寝宫，没有死角的被白光笼罩，但收敛了它原本的刺目，只剩下光的亮度和柔和。
执法者告诉苏绸，光是避免影君入侵的最好方法。
不能挡住来自影君影子的攻击，但是光可以防止影君偷走自己影子。
所以她居住的场所，光源同时来自周围的墙壁，地板和天花板。房间内设施简单，一张床一张书桌，布置的很温馨，旁边一个小隔间作为盥洗室。
为了尽可能引影君上钩，她甚至没有被要求断绝和外界的联系。
唐姝每天晚上都会发信息问问她的情况，然而苏绸跟唐姝回信的手在抖。自从知道了影君的能力，苏绸都不敢确定是谁在跟她说话。
近日来，缺陷者在针对赛博朋克区的技术人员下手。
几乎每一个在赛博朋克区生活过的人都明白技术的重要性，影君也深知这个道理。防止技术人员遭遇不测，目前技术人员中最重要的谭棋，跟苏绸一样被保护着，无论到哪里都有甲级执法者跟随。
进行“清扫”任务的执法者都是实习的丙级和正式的乙级，甲级执法者可以说是整个人类中的最强人群。
武装人员就位，静待影君。
但没有人想过他的出场方式会如此嚣张，其让人惊讶的程度跟它所使用的影子的主人有的一比。
它的出场就真如它的称号一般，作为影子的君王降临。
清晨，太阳还是椭圆的蛋黄，从地平线上露出半个身躯。
阴影像蜘蛛网一样编制，化作有形之物上升至空中。在人们的视线之中，阴影从地平线上拔地而起，挡住太阳。影子最终成为鹏鸟的样子，展开翅膀，载着它的君主一路飞来。
如果唐姝在这里，就会认出这个影子，是在江城被肥肥戳瞎双眼的那只进化动物。
变成唐姝的影君就站在鹏鸟的脑袋上，穿着罗生堂的校服，一双蝙蝠翼撑开，骨刺尖闪烁着冰冷刺骨的寒芒。
试图上前阻拦的执法者和巡逻者马上接到通知，不要跟影君产生正面冲突，优先保护民众，组织疏散。
天空半壁阴暗，鲲鹏坐骑和数以千计的影子形状上像一柄剑，剑指军事堡垒。
所有人都面色凝重，执法者全部就位，技术人员撤离至安全屋内。
除了执法者等战斗人员，只有蒋文昌和他的下属在军事基地外面，他们站在军事基地最高点的塔尖之上。
面对影君声势浩大，蒋文昌面色如常的道：
“看来它最近‘吃了’不少东西啊。”
根据以前的情报，当影君使用影子身体的时候，没有办法控制影子。
它本体在不周山估计吃了什么有异能的人类，现在它可以携带它的影子大军。
影君的危险等级不断突破记录上限。
“影君如此高调的来，是笃定能赢过您吗？”下属学着蒋文昌的模样，让自己看起来很镇定。
事实上他的腿正在不住打颤。面对不周山最强的缺陷者，除了蒋文昌，没有人能打包票说自己能从他手中活下来。
蒋文昌摇摇头：“不，我能感觉到，凭他现在这个身躯还赢不了我，不过如果他想，仍然会对这里造成不小的麻烦。”
他环视四周，再次说道：
“但它能造成的麻烦，远没有它借的‘刀’的麻烦大。预言者没有及时送走，它应该就猜到人类在钓它了。上次我乔装打扮去接预言者，影君都没有现身，现在却这么大张旗鼓的来，应该是把‘刀’的事情解决完，不再需要隐藏自己。”
下属面色一凝。
他当然知道蒋文昌说的“刀”是什么。缺陷者想要借刀杀人，这个刀就是逐渐醒过来的赛博朋克区意志。赛博朋克意志一旦苏醒，并掌握这个城市，那么缺陷者根本不需要再出手，人类科技最发达的核心城市就会从内而外的崩塌。
蒋文昌完全不考虑属下的情绪，接着述说着这个事实：“对，就是你想的那样。影君现在的态度就是确定了赛博朋克区的意志一定会复苏，它才会现身。而且无论是它用的这个影子还是簇拥着它的影子，我们全都毁掉都不会对它在不周山上的本体造成影响。”
“啊呀。”蒋文昌露出一个痞气的笑，说话阴阳怪气，“它是以一个完全胜利的身份来看望我们呢。”
“那烛九阴计划可不可以......”
下属想到了对付不周山的武器。
“我们的候选者小姐们还没有做好准备。”蒋文昌调侃道。
“难道，魔都会就此覆灭吗？”
“那要看我的计划是否会如期进行了。”
蒋文昌的语气一如既往的轻松。
......
......
阴影的庞大就像日蚀，突然间天就黑了。
纯黑的鹏鸟脑袋正对着自己，下属却想起了赛博朋克区的意志，阴影带给他的压力远不如那只眼睛。这样的对比竟让下属松了口气。
“你应该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受欢迎吧。”
“我能不能来这里可不是靠自己受欢迎的程度来决定的。”
简单的开场白。
两人都处于奈何不了对方的状态，这次正式的见面反而没有爆发激烈的冲突。
影君从影子鹏鸟的脑袋上跳下来，迈着唐姝标志性的长腿走到蒋文昌面前。
“没想到你们居然没有送走预言者。”影君开口道。
蒋文昌招来一架室外飞行器，对影君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同时用聊天似的语气说：
“没有送走不是正和你意，换个地方保护起来，预言能力对缺陷者来说可是很大的威胁。”
超过一半的影子融进地面和墙壁，藏在了光照不到的阴影里，留下影子鹏鸟原地待命。影君上了室外飞行器，也没有问蒋文昌他们要去哪里。
“我曾经有机会杀了她的。”影君的表情充满了邪性，它缓慢而又有力的握拳，“不过现在不重要了。”
“被唐姝阻止了？”
蒋文昌看似随口的问道。
“哦？你知道？”影君一愣。
三个人站在室外飞行器上，蒋文昌操控着方向。
下属跟在二人身后不敢吭声。
两个人就像老朋友一样语气轻松，不过他们的对话内容可一点都没办法让人轻松起来。
“猜的到。从预言者的路线上来看，你能威胁到她生命的地方只有江城，而那个时候唐姝和她在一块儿。唐姝的影子就是那个时候被你抢走的吧。”
“当然，这个影子给我提供的便利可不止一星半点。”
室外飞行器很快停在了军事堡垒的一个入口。
“哈，居然这么大胆的把我带进来。”影君乐了，“不怕我窃取机密？你的上级不会责怪你吗？”
蒋文昌语出惊人：“军事堡垒的结构你应该不陌生才对。”
笑容从影君的脸上消失。
“你知道？”
它很快又否认了自己的想法。
“你不可能知道，你要是知道怎么会放任他们不管。”
“你说潜入军事基地？”蒋文昌觉得好笑的偏偏头。
影君几乎控制不住脸上错愕的表情。
“我以前不是干这行的。”
蒋文昌收敛了玩笑心，突然说出不相干的话。
“所以大多数时候我不在乎规矩。”他抬手食指抵着自己的脑袋，“条条框框的所谓正确的规矩也会局限我的思维。”
“我所在乎，唯有赢。”
影君心沉了下去。
它带着胜利的姿态来，但在这个高级进化者面前保持不了高涨的气势。事情跟它所预想的并不一样，这样的变故让它并不喜欢，超出掌控的事情也令人不安。
不管这个年轻的四度进化者是说的真的还是虚张声势，它都比自己了解到的难缠。
蒋文昌这么说，表明他其实默认了唐姝等人的做法。认为他们获取的某种利大于潜入种重地的弊端，影君还不知道能让蒋文昌认同的利是什么，对自己的计划会不会造成影响。
一下子双方的形式似乎发生了转换。
两个人像是颇有默契一般没有再说话。
路上影君没有见到其他人，非战斗人员都被疏散走了，而执法者则在暗处待命。
蒋文昌万万没想到唐姝会蒙着眼睛进来，所以他也没有猜到这还真的是影君第一次窥探到军事基地内部的模样。
影君没有分毫掩饰，行为乖张的打量周围环境。
它亲自进过罗生堂，用唐姝的身体在里面四处晃了一圈。军事基地和罗生堂都是赛博朋克区顶尖技术的聚集地，但两者风格截然不同。罗生堂还带着国风特色，和它自己神话般的风格，而军事基地给人的感觉却只有单调与冰冷。
三个人在蒋文昌的带领下停在一个会议室的门口。
蒋文昌的身份手环贴住门口的感应器，发出“滴”的一声响。感应门缓慢开启，金属门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沉重。
想起刚刚的对话，影君突然有点不确定起来，扭头问道：“你知道这种门关不住我吧。”
蒋文昌并没有发出嘲讽，理所应当的道：“当然，进来吧，里面安静些，我知道你有话想说。”
影君当然不会跟他客气，不讲规矩的坐在了椭圆形的会议桌上，脚翘的高高的踩住平滑的桌面。
下属不禁感慨原来罗生堂校服裙子下面是短款的作战紧身裤。
“不妨告诉你，预言者如果被送走，一定会死在路上。”影君冷冷的道，“人类没有你想的那么齐心，且不一定忠于你们。”
蒋文昌也随意的坐在有扶手靠背的旋转椅上，翘着二郎腿，旋转椅悠哉的转了个圈。
“知道。人类不一直这样吗，历史不断的重演，无论是经济还是人文，都以为吸取了前人的教训。嘴里说着‘这次不一样’，实际上却不断犯本质上一样表象不同的错。”
他叹了口气，接着说：
“人类总这样，怎么会想不到呢。间谍适用于任何时间场所，你们哪儿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影君又露出了属于它胜利的微笑：“比如当年第一批离开赛博朋克区的普通人。”
“那几辆车你们劫走的。”
蒋文昌眉头不着痕迹跳了跳。
“当然。”
影君凑到离蒋文昌很近的位置，挑起他的下巴，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盯着蒋文昌面无表情的面庞。
这个动作里看不出分毫暧昧，更像是美食家在观察它案板上的肉，只不过这个美味尚且活着，等待着美食家和美食身份转换的时机。
蒋文昌可以肯定一点，影君还不知道那辆车上有唐姝的父母。
虽然不知道唐姝的父母怎么隐藏住自己身份的，但影君如果知道自己有这个筹码，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状态。
不过......
蒋文昌突然来了神，他猛地身体前倾，两个人的脸几乎挨在一起。
这是一个更加危险的动作，影君黑色的指甲在蒋文昌动起来的一瞬间抵住了他的喉咙，而蒋文昌大手捏住了它的脑袋，动动手就能将其捏爆。
下属吓的头脑发晕。
连周围冷冰没有生命的机械都像感受到了二者之间的危险，一张一合一转一瞬的呼吸，静静等待。冷光灯的光晕转来转去，下属眼睛里的画面失真。
原来冷汗早已从下属的额头滴落，流到他的眼睛里。
他全身的肌肉都在战栗，想要逃跑却动弹不得。就像温顺的动物遇到自然界最顶级的掠食者，连逃跑的能力都丧失了，机体已经默认了自己的死亡。
“你知道你是怎么来的吗？”僵持之中，蒋文昌压低声音道。
“嗯？”
影君表面不动声色，后背比方才撑开程度更大的蝙蝠翼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
蒋文昌语气突然凶狠起来，带着压抑的不满：“可以理解，毕竟你们缺陷者建立文明的时间过于短暂，根本没有丝毫底蕴可言。”
“所以你不知道这座城市里有什么。”
“是的，你有所不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进化是如何发生的。甚至不知道至关重要的已经出现，象征着生死攸关，它代表着你的生命。而它的缔造者也已经坐落在了这里。”
透过手掌，蒋文昌感受到了影君在发抖。
蒋文昌相信影君已经获得了“问题”，而之后它肯定会想办法去寻找“答案”。而蒋文昌要的就是这个，除了寻找“答案”能让影君分心之外，蒋文昌也期待能通过影君找到“答案”。
因为缺陷者，就是缔造者选中的第一代所创造。
“那个魔鬼就是你祖宗，你离它那么近，居然一无所知。”
蒋文昌嘲讽的讥笑。
两个人同时收了手，影君受了刺激，如同受惊的猫疯狂倒退，倒挂在天花板上，蝙蝠翼张开，撞碎了周围的设备。
“你甚至有所不知。”蒋文昌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你会被自己附身的影子本体性格影响。不信你想想看，按照你原来的做法，你会像今天这样张扬的来到这里吗？根本不在乎自己计划的最终结果，在一切已成定局之前就出现在我面前。”
“哈，那分明是唐姝那样狂妄的小丫头才干得出来的事。”
影君强压住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整个人模糊了身形，化作了无数阴影，攀爬在会议室的墙壁上，挡住了光线。
“不，我会这么做。”它反驳道。
“让我用你以前的思维分析一下。”蒋文昌不受影响，“我们没有送走预言者让你的计划出现了偏差，你应该会躲起来，试图补救，动用手上任何可以的棋子去解决掉这个麻烦。可你却孤身来了。”
“如果是唐姝她确实会选择这种打的对方措手不及的方式出现。但同时她会大胆的让人趁现在解决预言者，你没有这么做，因为你是影君，你谨慎性格让你权衡利弊后，认为自己不能白白牺牲珍贵的棋子，会在确保预言者一定死亡的情况下才动用。”
“这两个行为听起来是不是很矛盾？所以你仍然是影君，却不知道自己的思维正在受影子主人的影响。”
执法者已经获得授权，冲了进来。甲级执法者护住它们的长官，其中一名异能者斩断了靠近蒋文昌的影子触须。
再说话时，影君的声音都在抖：
“但冰墙系统已经没有修复的可能，赛博朋克区的意志必将苏醒。你无法阻止。”
蒋文昌承认了。
“是的，我没有。”
蒋文昌站了起来，直视着阴影。
“但有人可以。”
他再一次用食指指住了自己的头，敲了敲脑袋，里面有四度进化者才会进化的东西。
“而她能阻止的方法，你也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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