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 89 章
禅院直哉和一之濑都子一起回到了禅院家。
车是鹤屋雪江提供的, 一直开到禅院家大门的不远处才离开。
禅院直哉看着面前雪白的高墙和大门，深深吸了一口气，明明是成长了接近二十年的地方, 只是离开了将近一年，就隐隐的觉得陌生起来，甚至产生了隐约的不安。
他袖子中的手不留痕迹的收紧，指尖陷入掌心中, 注视着面前紧闭的大门。
一之濑都子慢他一步下车, 此刻落后一步走到他的身后。
她没有说话，只静静的。
然而感到到她的气息接近，禅院直哉原本摇曳不安的心就一下沉稳安定下来。
他什么都不在多想了。
禅院直哉回家的消息, 在禅院家引起一阵骚动。
禅院大少爷没有任何缘由的就离家接近一整年, 家主又什么都没有说明, 手下的人都议论纷纷, 说什么的都有。
有消息灵通的, 和“炳”有些关系的下人，都隐隐约约的知道消息, 大概是和女人有关。
毕竟, 当初这位医生刚刚离开的时候, 大少爷差点发疯的样子, 当时是有不少人都亲眼见到的。
禅院直哉的身影穿过长廊, 阳光透过屋檐落在他的金发上，落下光斑星星点点。
他微微眯着眼, 阳光照的他琥珀色的眼睛接近于透明, 天生线条锋利的眼角上挑，将双手都揣在袖子中，宽大的羽织与骑马袴随着行走微微摇曳。
他的衣袖如风, 大步走过走廊，没有施舍一分的眼神给旁人。
路边的下人没有敢对上他的视线的，只用力弯下身，低着头，感受到自己视线方寸之内，禅院直哉昂贵的墨蓝色裤脚一闪而过。
禅院直哉像是一阵风般的离开。
等到他走远了，下人们才战战兢兢的抬起头，半晌才互相对视，都在对方的视线中看到了同样的惊愕。
禅院直哉依旧是一如一年前的高高在上，倨傲骄横，从不拿正眼看他们这些人，这倒没有什么奇怪的，从来都是如此，而且他性格恶劣，脾气又极差，和他对上视线，就是倒霉的开始了。
重要的是……
落在大少爷一步之后，闲庭散步的女人，不就是一年前离开禅院家的一之濑医生？
他们没有人敢于出声，气氛却暗潮涌动，不停的交换着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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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院直哉和一之濑都子来到禅院直毘人的房门前。
禅院直哉微微往后侧头，将一之濑都子的视线抓了个正着，她也正注视着他，漆黑的眼睛安静，虽然一如既往的神色淡淡，却足以让他安心。
在都子面前，他什么都能做，如何委曲求全都可以……但是在禅院家，那些只能仰视他的人面前——
他实在是无法做到在这些人面前丢脸。
虽然过往……已经为了一之濑都子不知丢了多少脸了，这种事无论如何都无法习惯的。
让他在那些不如他的人面前折面子，无异于让他把自己的骨头都打断，他只要一想到就咬的牙根发酸，他就算死也无法忍受——
于是他试探性的向一之濑都子提出了请求。
他的尊严原本就已经岌岌可危，如果再受挫折……他没有深想，因为一之濑都子已经答应了他。
他立刻感动的一塌糊涂。
都子果然是爱他的，他就知道，都子绝对不会想让他难受的，她总是这么为他着想，能够同时拥有都子，禅院家，还有自尊，他已经没有任何别的奢望了，已经幸福到了极点。
于是，在禅院家，孩子就归一之濑都子抱着了。
禅院直哉走在前方，心中却十分不安。
一之濑都子抱不好孩子，会不会让女儿不舒服？她总是喜欢他抱着的，一离开他的怀里就要大哭……
他控制不住的想要回头看一看，但是路边的下人一茬又一茬，他只能扬着下巴，做出漫不经心的姿态。
好不容易走到没人的地方，他立刻回头过去看一之濑都子和她怀里的孩子。
还好，一之濑都子的脸上没有任何的不满之色，婴儿也睡着，脸颊红扑扑的，睡的沉沉的。
禅院直哉缓缓呼出一口气。
刚进入禅院家的时候，还隐约有不安，走到这里时，他已经什么都不想了，也不再犹豫，径直拉开了门，进入了禅院直毘人的房间。
禅院直毘人正坐在上首，随身不离的酒葫芦放在身边，他的脸上有饮酒过度的槽红，浓眉下的眼中，却没有任何的醉色，仍旧是一片清明。
禅院直哉走了进来，揽着裤脚，放低膝盖，缓缓的正坐。
一之濑都子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禅院直毘人的视线先落在了禅院直哉的脸上，随后才转向一之濑都子，在她的怀中停了停。
在上次的通话之后，他其实已经早有预料了。
气氛沉默无语许久，房间一片死寂。
禅院直毘人率先开口，“把孩子给我看看。”
抱着孩子的一之濑都子抬起眼，漆黑的眼睛平静的看向他。
她伸出手，将孩子递过来。
禅院直哉下意识的想要伸出手来拦，手刚刚抬起，就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他又僵硬的控制住自己的动作，缓缓的将手缩进袖子，掩饰自己的情绪。
禅院直毘人注意到禅院直哉的动作，眉梢微不可查的一抖。
他只当没有看到禅院直哉的微动作，面无表情的将孩子接过来，垂下眼打量。
大概是他身上的酒味浓烈，孩子雪白肉嘟嘟的脸皱了皱，没有睁开眼，就扯着嗓子哭了起来。
禅院直哉袖子中的手指立刻不受控制的一紧。
他不受控制的想要站起来，甚至已经绷紧了腿部肌肉，又强压下冲动，紧紧的捏住手指。
禅院直毘人明面上只低着眼看孩子，暗里打量着禅院直哉和一之濑都子，将禅院直哉坐立难安的样子都看在眼里。
这副样子……
禅院直毘人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只在心中不停的长叹。
他这儿子一点长进都没有，依旧是那副模样，连自己的情绪都掩饰不好，只有外表模样漂亮，脑力和心机都差强人意。
只是……
他的视线在坐在禅院直哉身侧，正淡淡的注视着他的一之濑都子。
一如去年她刚来到禅院家时，依旧是安静又温和的姿态。
“还有一件事要和您说，父亲。”禅院直哉的视线过了好一会才从禅院直毘人怀中的孩子，挪到禅院直毘人的脸上。
他犹豫了片刻，声音微微颤抖，“我已经决定，要和都子结婚。”
禅院直毘人沉默了片刻，垂下眉毛。
他没有说什么。
他这个儿子确实不聪明，但是确实运气运气不差。
或许他天生就有这样的本事，能够凭借本能的抓住强者。
不管怎么样，这倒也算是一种本事。
禅院直毘人想，不管他这个儿子再怎么不聪明，再怎么目光短浅，再怎么蠢笨，只靠着本能，也确确实实的牢牢把一之濑都子抓在手里了。
一之濑都子确实是一个聪明过人，毫无破绽的女人，这么多年，他也算得上阅人无数，这样的女人也少有。
既冷漠又毫无在意的事物，心机深，做事决绝不留后路，年纪轻轻已经历过风雨，因此眼界极高，一般人物全然不放在眼内。
这样的人物，居然误打误撞，就让自己的笨蛋儿子给绑住了。
如果直哉是个女儿就好了……禅院直毘人在心中感叹，如果直哉是他的女儿，他或许就不用纠结这么多……不用在意别人的议论，一切就都能顺其自然。
不过……他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婴儿。
禅院直哉是儿子，还是女儿……到了现在了，似乎已经没差。
孩子都生下来了。
禅院直毘人感觉自己有一些疲惫了，几十年来，他从来没有服过老，此刻，或许也是该给年轻人让位置的时候了。
他缓缓的垂下眉头，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如果一之濑都子能够一直站在禅院直哉这边，那么把禅院家交给直哉，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怀中的孩子的脸雪白如雪团，看起来就软的异常，小小的鼻子和嘴巴，长而卷曲的睫毛，即使闭着眼，也能看得出上挑的眼尾。
很像禅院直哉，更像他已经去世十几年的妻子。
禅院直毘人垂眼沉默。
禅院家嫡子的长女，拥有十影的女孩吗？
光落在地上，拉出长长的阴影，禅院直毘人长久的凝视着这孩子的脸。
半晌，他才缓缓地长叹一口气，像是卸掉了全身的力气，问，“这孩子取名字了吗？”
禅院直哉没有想到过关的这么轻易，禅院直毘人竟然没有大发脾气，也什么都没有再问。
他先看向一之濑都子，在得到她的目光后，才回答，“是的，已经想好了，我和都子商量了很久才定下来的。”
“禅院真宫。”禅院直哉顿了顿，“宫殿的宫。”
禅院直毘人缓缓地叹气。
“挺好的。”他将孩子递回禅院直哉的怀中，站起身走进房间内，“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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