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番外一
寒冬腊月, c市罕见的下起了大雪,仅仅一天时间门,白茫茫的大雪就覆盖了整个城市, 冰冷的空气让每个走在街上的人都瑟瑟发抖。
邵良伟裹紧身上的军绿色大衣,小心翼翼的把大衣里兜里的东西往里揣了揣, 避免那点热乎劲儿露出来。
从昨天晚上加班到现在,他已经一晚上没回去了, 虽然拜托了邻居照看, 但是一想到家里那个可怜的小孩儿,他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从下了车就加快步子匆匆往家赶,由于路上结了冰,他跑起来的时候还差点摔跤。
摔一下倒是没关系,买的东西可不能给摔烂了。
上了楼,他刚准备掏钥匙,门咔的一声就被从里面打开了。
他一愣抬头, 门里面的小女孩儿露出一个头,脸上露出一个笑盈盈的小表情, “邵叔叔你回来啦。”
“你怎么就这么开门了,也不问问是谁,你叔叔我有钥匙, 也不用你开。”进了门他就指责她说:“万一你开门发现不是叔叔, 是外人怎么办?”
“那不能, 我认得你的脚步声啊, 你一进楼道我就知道是你。”
“你就这么确定?”
“就这么确定。”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的耳朵灵着呐。”
邵良伟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热乎乎的烤地瓜,小姑娘开心的欢呼起来, 捧着烤地瓜高兴的又看又闻的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掰开两半,将其中一半大的递给他。
“你自己吃,叔叔吃过了。”
可她坚持要他吃:“叔叔不吃我也不吃。”
邵良伟知道拗不过她,只好掰了一小块,剩下的都给她,她才开始吃自己的。
看着眼前笑嘻嘻的小女孩儿,邵良伟不禁在心中感叹,这么一个聪明又可爱的小姑娘,幸好被自己发现了,不然啊,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
说起来那也就是两个月之前的事情。
他为了跨省追一个逃犯,跟几个刑警兄弟整整开了两天的车,横跨两个城市,最后一直追到一个山村角落里,在山脚下把人给抓到了。
他们整整两天没合眼,于是临时在当地找了个旅店住下了,这还是这个山脚下小县城里唯一一个干净点的旅店了,当晚他们轮流看守罪犯,轮到他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他出来溜达着抽了个根烟,正想着在这里能不能顺便看个日出的时候,忽然看到路对面,蹲着一个年龄很小的小女孩儿,当时天气已经转冷了,当地的人们都已经穿上了厚外套,再不济也得穿上厚毛衣抵寒,而她的身上,只套着一个单薄的秋衣,脚上的布鞋磨破了洞,被磨破的脚指头血淋淋的在外面露着。
邵良伟当时就愣住了。
哪怕很多很多年后,邵良伟都无法忘记那一幕。
寒冬里,萧瑟的街头,那个衣衫褴褛小女孩儿,在与一只流浪猫分吃一个干粮。
那么丁点的干粮,连她自己都不够填肚子,偏偏还要分一半给流浪猫。
如果是有人养的孩子,不可能在五六点钟就这副样子出现在街头,所以这小姑娘,看上去应该是无依无靠的孤儿。
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就流浪街头了?
他所在的城市里几乎已经看不到这种流浪街头的小孩子了,就算是有,也会很快被人带走救助。
可他环绕四周,这里本就是落后的山村,所有的人家都是不富裕的,哪怕出现了一个流浪的小孩儿,除非遇到一个好心的人家,不然当地也没有什么救助站能够对她提供帮助。
邵良伟自己没有孩子,但是看着这一幕,他心里酸涩的很,转头就掐灭了烟头往旅店里头,跟老板娘要了几个刚出炉给客人当早餐的肉包子,用袋子小心翼翼的包好,又拿了瓶热乎的豆浆,然而他刚一出去,却发现那女孩儿已经不见了,他揣着热包子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只要闷闷不乐的回去了。
老板娘刚才就露出头好奇的看他要干嘛了,这会儿见他回来,也猜出来了,“你是看见个流浪的丫头了?”
“是啊,刚刚还看到在外面蹲着呢,大姐,你认识那姑娘?谁家的孩子啊。”
“谁家也不是。”老板娘躲避了一下他的视线,感叹说:“就是不知道从哪里一路要饭过来的,之前看怪可怜的,就给了点吃的,哎……谁家都不容易,之前我一亲戚家一生生了六个闺女,就是盼不来个儿子,最后还不是把生下来的幺儿给送出去了,这么多闺女实在是养不起啊。”
邵良伟一听就明白了。
在这种落后的地方,重男轻女的观念还存着,而且计划生育的政策也管不到这乡村旮旯里,于是有些人家多生了几个女儿,有的是办法用他们自己的办法处理。
他们今天就要把罪犯押回去了。
然而他蹲在路边想了半天,脑子里一直出现那个可怜巴巴的小姑娘蹲在地上啃干粮的画面,他这么一走,良心必定会让他过不起这个坎,于是他跟同事说了一声,一个人跑到当地县领导那里询问,这才得知原来这附近山上曾经有一个当地政府出资建的孤儿院,但是今年年初因为山体滑坡,原本就简陋的孤儿院塌了大半,里面的唯一照顾孩子的老师就带着几个孩子下了山,联系了外地的福利机构,安排着领养了剩下几个孩子,唯独只剩下一个小姑娘没人领养,而那老师也不知为何在一个晚上匆匆离开了,那个小姑娘也不见了人影,过了几天才有人在这边乡镇的街头看见她独自一人在流浪。
“你想领养吗?想领养就带走吧。”当地的县领导说。
邵良伟当即一愣,“就这么简单就领走了?不需要签什么领养文件什么的吗?”
由于他当时一身便衣,也没说自己警察的身份,那县长一摆手,“还签什么文件,本来就是没人要的小孩,也不是我们县上的,你要愿意给她一口饭吃你就带走,之前我听我们这一个傻大个说那小丫头长得还挺不错,真要是没人养,说不定没两天就被人抱走当童养媳了。
邵良伟一听,胸口里就冒出一股火气,但是转而一想,算了,天高皇帝远的,这小村小镇的地方,还真没法管这种事,但是那孩子的确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于是他让其他同事看着罪犯,让他们等他一会儿,然后自己一个人开着车在每一条街上找,几乎要把镇上大街小巷找遍了,最后还是问了好几个人,才在山脚下发现了小孩的脚印,他停下车,顺着脚印一路找过去,再次看到了足以让他揪心一辈子的一幕。
那孩子在给自己搭窝。
她拖着一双已经被冻坏的脚,不知从哪里捡来很多枯枝和杂草,看的出来她还是有点聪明的,她选了一个既干燥又隐蔽的地方,巨大的树干之间门,正好包拢成了一小块地方,她正试图爬到树干之间门,像个给自己搭窝的小鸟一样,给自己搭一个能够遮风挡雨的地方。
可是这个傻孩子啊,她根本不可能成功的,因为那地方再怎么结实,也经不过风吹雨打和凛冽的冷风。
突然间门,小女孩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她握紧了手里的树枝,慢慢的回过头。
有那么一瞬间门,邵良伟清晰的看到了她眼中透出的惊恐,大概是这种被人在后面观望跟踪的感觉让她想起了某种不好的回忆,可是很快,她的眼神就变得坚强起来,一边拿起最粗的那根树枝挡在自己小小的身体面前,一边瞪大眼睛与他对视着。
她的脸蛋很脏,头发很乱,但眼睛很又干净又明亮,的确如那个县长所说,是个长得不错的小姑娘。
邵良伟弯下身体,尽量收敛起自己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温声说:“小姑娘,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
后来一想,他妈的这句话不正是坏人的开场白吗?
可这小女孩儿迟疑了一下,竟然信了他这一句屁话,放下手里的树枝就朝他走过来了。
她跟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叔叔,你还有肉包子么?”
“你怎么知道……你看见我了?”
她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空空如也的手,失望的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
邵良伟用几乎与她持平的角度,温和的看着她的眼睛,“告诉叔叔,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我叫小柔,温柔的柔,我今年八岁了。”她的声音奶声奶气的,眼神也是清清澈澈,言语之间门根本看不出是一个被抛弃的流浪小孩儿。
八岁,按常理来说应该是上三年级的孩子了,在别的家庭里的小女孩儿享受父母的疼爱和老师的教诲的时候,眼前这个衣着破烂,脚趾都被磨破了的孩子,在到处找树枝,学着小动物的样子给自己搭窝。
邵良伟顿时感觉到自己的心尖儿像是被狠狠掐了一下似的,心疼的不行,“叔叔带你去买肉包子,买很多肉包子,好不好?”
小柔看了他一会儿。
邵良伟就这么一动不动的任凭她看着。
在很久之后他才意识到,这个孩子,是在用她特有的方式,在鉴定眼前的大人值不值得相信,因为在此之前,已经有很多人在朝她伸出手,口口声声的说会给她很多好吃的,可她一个都没有答应,直到遇到了邵良伟。
足足过了有两分多钟的时间门,她点点头,把手放在邵良伟的手掌里。
邵良伟看着自己手掌里那个攥成一团儿的小小拳头,明明应该是白嫩的肌肤,却遍布了大大小小的伤痕,他低头看了看她脚上那双已经破的不成样子的鞋和受伤的脚趾,顿了一下,一弯身把她抱了起来。
她惊讶的瞪大了双眼。
“别害怕,叔叔不会伤害你的。”
她点点头,在走的时候,邵良伟发现她在转头看她捡来的那些树枝和杂草。
“放心吧,叔叔会给你一个更大,更结实的小房子住的。”
就这样,邵良伟把这个孩子带回了自己的城市。
他其实本就没想自己收养这个孩子,因为他孤家寡人一个,平日里连自己都过得邋邋遢遢,更别说还带着这么个小女孩儿了,而且由于职业原因,他也不可能天天在家里看着这孩子,于是他首先联系了当地的福利院,想要把她送到那里,可谁曾想这孩子一听说要把她送去福利院,忽然惊恐的哭了起来,这还是把她带回来这几天邵良伟第一次看到她哭,心想肯定是她在曾经的孤儿院有过不好的经历,所以才导致对那种地方很排斥,无论怎么说都没用,他就只好先把她带回自己家里照顾着。
渐渐地,他发现这个孩子压根不用他去特地照顾。
到他家里的第一个晚上,她就乖乖的在他准备的小床上睡了一晚,第二天早早的起来等着他,他醒来才发现她就坐在自己的小床上,不吭声也不动弹,直到他起床带她去洗漱,第二天,她起来后自己去洗漱,然后坐在客厅里等着他带她去吃早餐,第三天,她拿着他给的零钱,自己出门把早餐买回来了,坐在餐桌上等着他吃。
对于八岁的孩子来说,根本不需要具备的生活技能,她全都具备了,不出几天之后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的时候,就发现她竟然坐好了饭在等着他。
三个菜,米饭,还有一碗鸡蛋汤。
八岁的孩子,竟然会自己做饭。
当时他没多想什么,毕竟是曾经被抛弃过的孩子,必定是比被宠大的孩子要懂事很多,能干很多,可渐渐的,他发现不仅仅是这样。
这个孩子很聪明,聪明到什么地步呢?有一天下午他回家,发现这孩子正在看书。
他以前上高中的时候很迷各种悬疑推理路的小说书籍,到了大学之后就买了不少有关于法律和心理学的知识类书籍,但事实上他自己真没怎么看过,除了那些小说之外很多书都放在家里积灰了也不舍得扔,就在书架子上放着,那天他一回家就看到那孩子踩着一个小板凳,正把一本厚厚的书籍放回书架上。
邵良伟其实已经在想办法安顿这孩子了,但是在找领养人之前还不能给她找学校,但是也不能耽误太久,他一个单身汉,带着一个不明来历,没有任何收养证明的漂亮女孩儿难免会被人胡说八道,他倒是没什么,就是怕影响孩子的自尊心,所以他最近也在考虑到底应该怎么办。
邵良伟打眼一看,乐了,“哎呦我去,犯罪心理学,你这小丫头认得几个字啊,拼音背会了没,还看这么深奥的书。”
小丫头禁不住他嘲笑,面红耳赤的说:“我六岁的时候就认字了,那本书上几乎所有的字我都认识,不认识的我还会查字典呢。”
邵良伟在单位里忙碌了一天,下了班看见这小丫头心情就好的不得了,有心想逗逗她,于是抽出一本武侠小说翻开一页说:“来,给你叔叔念一段,我看看你认识几个字了。”
小柔接过书看了一眼,然后认认真真的看了起来。
邵良伟心下好笑,心说这孩子看的装模作样的,还跟真的似的,刚想哄她两句,她就把书合上递给她,一张口,就背出了一段小说里的字句来。
足足背了三分多钟。
邵良伟越听越不对,连忙打开那一页,猛的发现,这孩子竟然背的一字不落!
他心下有些骇然,“你刚才看的是哪本书?犯罪心理学?”
“是的。”
“看到哪一页了?”
“都看完了呢。”她撇撇嘴,“叔叔上班要上好久,我没什么事干,就都看完了。”
“那这一页,你能念出来吗?”
她看了一眼,之后就看也不看一眼,就这么张口就背了出来。
邵良伟的表情从一开始的疑惑,到慢慢变得凝重。
此时此刻,他非常确定,这个孩子是一个过目不忘的天才。
这种小孩儿他只在电视里见到过,现实中他见过记忆里最好的孩子,也就是能把小学五年学过的古诗词全部都一字不落的都背出来,那都已经算是普通孩子中的聪明小孩了,可小柔显然不一样,她只需要看上一遍,就这么一遍,便能够把刚刚看过的所有文字一字不错的背出来。
为了看看她的记忆力究竟厉害到什么地步,邵良伟蹲在地上,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背了大半本书。
他心里的惊骇已经难以形容了。
大概是看他的表情越来越严肃,小丫头的表情也变得害怕起来:“叔叔,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邵良伟一愣,连忙放松了表情,“没有,你什么也没有做错,孩子。”
“告诉叔叔,你这么会背书的本领,有没有别人知道过?”
她想了想,点点头,“只有卢妈妈知道,但是卢妈妈她……去天上了。”
“卢妈妈是?”
“就是孤儿院的卢妈妈,大家都这么叫她,后来她生了病,去天上了,一个吴叔叔来管我们,但是吴叔叔跟卢妈妈不一样,他不给我们吃饱饭,还经常打我们。”
“什么?他敢打你们?!”邵良伟一听就怒了,“他怎么有脸这么多你们的,气死我了,你知道他在哪里吗?叔叔给你们出气去。”
她摇摇头:“那天山上下大雨,孤儿院的房子塌了,有两个弟弟没逃出来,他就走了,不见了。”
邵良伟叹了口气,“真是苦了你们这些孩子了。”
“那你其他的小伙伴呢?还有,不是还有两个大人在吗?她们人呢?”
“有人来领养我们的时候,我就躲起来,我想弟弟妹妹们先找到家,我比他们本领大,会照顾自己,所以那些弟弟妹妹就被领养出去了,后来有一天我听见周阿姨和罗阿姨说我长得最好看,想把我带到城里去找个有钱人家卖掉,我就跑掉了,她们找不到我就走了。”
邵良伟听的心里很不是滋味,那种穷乡僻壤的地方,能有个孤儿院就很不容易了,条件再怎么样也好不到哪里去。
当了那么多年刑警,他也见识过了各种各样的人性,无论表面上看上去再怎么正常的人,他的内心都有可能潜藏着连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阴暗面,就像敬老院里一样有虐待老人的人,教师中也出现过猥亵儿童的人,一对平日里恩爱的夫妻到了某天也有可能成为杀死一方的凶手。
这个孩子,在她年幼的时候,也是最单纯最没有心机的时候,已经经历过了这么多的坎坷,邵良伟也肯定了自己一定要给这孩子找一个好归宿的想法。
他先是找了专家给她进行了一次全面检查,最终的结果是,这个孩子身体没有什么毛病,但智商却比普通小孩要高太多,而且,她那可怕的记忆力,并不是单纯的记忆好,而是超忆症。
他一开始还没明白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听过专家的一通解释才明白,这是一种非常罕见的医学现象,意味着这个孩子的大脑拥有自动记忆系统,具有超忆症的人,没有遗忘的能力。能把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情,记得一清二楚,甚至能具体到任何一个细节。
这也就意味着,从她有记忆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同时失去了遗忘记忆的能力,她会记得所有的事。
也许有人觉得这会是超能力。
但是邵良伟一听就觉得,这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也许并不是什么超能力,而是一种变相的负担,因为这意味着一旦以后她经历了一丁点不好的事情,甚至是一些重大的创伤经历,那么那些不好的记忆,会不断的在她的脑子里回放,在未来的每一刻回忆起来的时候,都像是上一秒发生的事情,那种痛苦也会变得越发鲜明。
“小柔,答应叔叔,以后不要随便告诉别人你有过目不忘的本领,知道吗?”
“好,我记住了。”
邵良伟看着她懵懂又漂亮的眼睛,心里感叹了一下,说:“你这孩子,怎么第一次见面就跟我走了呢?你就不怕我是坏人吗?”
“我见过想要骗我的坏大人的眼睛,叔叔你不是,你跟他们不一样,所以我想相信一次。”她的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你看,我的运气还是很好的,我遇见好人啦。”
邵良伟笑了笑,又做严肃状:“这次是好运了,下次可不能随随便便跟别的不认识的大人走了,要保持警惕心,知道吗?”
“嗯嗯,知道。”
“那要是真的遇到坏人了,小柔知道该怎么做吗?”
“打!”她坚定的说:“打不过就跑。”
邵良伟扶额,看来她看的书真的是太多了,“打就算了,跑是对的,以后真的遇见坏人,一定要逃,记住了吗?”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听话的点点头,“好的,记住了。”
“乖。”邵良伟摸了摸她的头。
他一直以为这个孩子是听话的,她也确实很听他的话,他们住在一起的那段时间门,对于他来说是真的把她当做了女儿一样照顾,而她也是真的像个女儿一样乖巧可爱,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唯独这句话,她在未来有一天,真的没有听他的话。
遇见坏人,就逃。
到了未来的某一天,她没有再像小时候答应他的那样,当她再次面对坏人的时候,她没有再逃,而是毫不犹豫的迎了上去,她用自己的力量不顾一切的与邪恶战斗,直到有一天,她也终于遇到了那个与她并肩作战,也可以保护她的那个人。
而邵良伟这辈子最后悔的,也是把她送到了领养人那边。
那对夫妻,他考察了很久,男人是大学老师,女方是幼儿教师,夫妻恩爱,性格也和善,唯独就是夫妻一方没有生育能力,而他们也一直都想要一个可爱的女儿,虽然小柔当时已经快九岁了,但她的聪明乖巧还是让夫妻二人立刻就喜欢上了。
因为知道这孩子的特殊性,所以邵良伟思绪很久,也决定把小柔给这对夫妻领养,毕竟他们都属于教师阶层,并且为人和善,对小柔未来成长的路程也许有很大的帮助。
他也问过了她,愿不愿意把那对夫妻当做爸爸妈妈。
她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当时的邵良伟还以为这孩子是真的喜欢那对夫妻,也是真的想要一个完整的家庭,直到后来那家人出了事,他才恍然明白过来。
那天送她到那对夫妻家里的时候,她落寞的眼神。
原来,她是怕给他带来麻烦,她知道他不可能照顾她一辈子,也不方便当她的单亲爸爸。
那对夫妻出事的时候,邵良伟立刻从另一个城市马不停蹄的回来找到了她。
叶小柔,是的,她还记得她真实的姓氏,他一直觉得她是记得自己的亲生父母的,只是她一直都不说,也许,那才是她掩藏在内心深处,最不能碰触的一段回忆。
当邵良伟在医院的院子里找到她的那一刻,他恍惚觉得自己再次见到了那个蜷缩在路边,无依无靠的流□□孩儿。
“小柔……”
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瞬间门,她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唯独眼睛是通红的。
她的嘴角牵扯了一下,像是想对他笑一下,可是最终还是没有笑出来,“叔叔……我好像……做错事了。”
邵良伟心里一痛,一种难以言喻的懊悔涌向心头,“不,小柔,那不是你的错,他们出事跟你没有一点关系。”
“是我……他们是因为我才吵架,阿姨犯了病,才不小心开车把文景爸爸给……”说到这里,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的简直撕心裂肺,不停的捶打自己的胸口,哪怕邵良伟极力制止,也无法制止她不断伤害自己的行为,因为她已经完全陷入崩溃,她把文景的意外死亡全都怪在自己的身上。
后来他才知道,那个女人早就因为不能生育而得了严重的焦虑抑郁症,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对小柔起了很大的敌意,也许是看到自己的丈夫对养女太过疼爱,她不止一次私底下对叶小柔有过暴力行为,而当她与文景一次吵架过后,更是一冲动开车将丈夫撞死,并且把这次她造成的事件全都安在了叶小柔的身上。
后来,这个女人被送到了精神病院治疗,叶小柔不顾他的劝阻,也毅然决然的进入了那家医院。
她想要照顾养母,哪怕这个养母,已经把她当成了仇人。
邵良伟不止一次去医院想要把她带出来,可她只是淡淡的对他说:“不用管我了,叔叔,你也知道,我同样是有病的,我在这里陪着她再合适不过了。”
他是劝也劝过了,骂也骂过了,后来听医生说,叶小柔也有了很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他才没有办法,只能时不时的去探望一下她。
半年后,那个女人的病情有所好转,开始主动接近叶小柔,把她称为女儿。
所有人都以为她转好了,所以当再次出事的时候,谁也想不到,她的转好全是伪装。
当得知叶小柔差点被那个女人活活掐死的时候,邵良伟简直又愤怒又心痛,他愤怒的是自己,心痛的是小柔那个傻孩子。
病房门口,那个女人还在撕心裂肺的尖叫着:“你就应该去死!!你是个杀人犯,你为什么不进监狱!你这个杀人犯,我们家就是被你毁了的!!!”
叶小柔静静地站在那里,任凭她嘶吼着。
他看到她的脖颈上,胳膊上,全是被殴打的伤痕。
那一刻他意识到,这一切痛苦的回忆,将会伴随他一生。
也是在那几个月后,叶小柔把自己送进了监狱。
那么聪明的孩子,曾经帮他研究过无数次犯罪案件,甚至于私底下帮他分析过无数次真正凶手的孩子,就因为那么一个简单的伤人案件,竟然没有为自己辩护一句话,就这么把自己送进了监狱里。
她只说了一句话:“是的,我是伤人者之一。”
其余几个真正伤人的青年明显有些惊讶,但是也露出意味深长和幸灾乐祸的表情,他甚至看到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嘲讽了一句傻逼,气得他差点当场掀翻桌子。
可叶小柔用眼神制止了他。
“叔叔,我知道你心疼我,但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她对他说:“我要把自己关起来一段时间门,监狱是个再合适不过的地方了,放心吧,等苏贝醒了,他一定会为我翻案的,到时候我出来,再跟您赔罪。”
他哪里需要她赔罪?
真正需要赔罪的,是他。
他无数次的懊悔,如果当时他不把她送到那对夫妻那里,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一切了,可是再多的懊悔也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
这个孩子,是真的苦啊,从小到大,她真正过过的好日子,根本就没有多少。
他原本以为他把她从那个山脚下带出来,她就可以安安稳稳的过上普通女孩儿的生活,却万万没想到,是他一手把她送到了深渊的边缘,再亲眼看着她朝着深渊一步步的走去。
他无能为力。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这个世界上,究竟有没有一个人,能把这个可怜的孩子从黑暗中拉回来呢?
很多年后,邵良伟在阳光底下愣神的时候,忽然听到身边的叶小柔轻声说:“邵叔叔,谢谢你。”
“……谢我什么呢。”
“谢谢你把我带到阿炎身边呀。”她笑着说:“我知道,在我出狱的时候,你就为我规划好了一切,否则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会轻而易举的答应让我留下,你就承认吧,你们当时肯定商量好了,是不是?”
“我做了那么多错事,总也有一次走运的时候吧……”邵良伟苦笑着摇摇头,“不过有一点你猜的倒是对,当年你进监狱的那个案子,他早就一清二楚的告诫过我,那里面有一个无辜的人,我明知道是你,也只能装作不理会他,或许也是因为这件事情吧,不过阿炎这个人啊,太让人捉摸不透,他当时到底知道多少,也只有他知道了。”
“嗯哼,我就知道。”她把切好的苹果塞到他的手里,笑吟吟的说:“所以要走运啊,还是我最走运啦。”
看着她明媚如阳光的笑容,邵良伟心里涌出一股酸涩的暖意。
还好……还好一切的苦难都已经过去,这个孩子在未来,也终于可以拥有很多很多美好的回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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