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望舒（二十）
浴佛节, 亦被百姓们称之为“佛诞节”。
传说在释迦牟尼出生之时，有九条衔花的龙从云中飞来，口吐雨露, 洗浴佛身，此后每一年的佛诞日, 便会举行浴佛活动。
长街人来人往, 车马络绎不绝, 玉夫人婉拒了十几个人的邀请之后，选择与方小姐一起同行—— 这一次不是丁香色的十六抬少女轿子, 而是一辆可容几人一起坐的马车。
方小姐坐立不安，道：“无情大爷怎么不在, 他竟放心夫人独自一人去晴雪寺？”
她命人打听过了，寺中不知为何发生了一场火灾，宝灯阁被烧毁了, 万一这些淫僧狗急跳墙, 夫人这一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玉夫人微微一笑, 眸子里流淌着一丝温柔的神色，道：“不要怕，无情一早去调动官差从后山潜入, 防止有人逃跑, 稍后就会与我们汇合……而且，我也不是个弱女子。”
方小姐一个字也没信, 看了一下玉夫人纤细到不盈一握的腰肢, 心中恐慌, 又忍不住握住美人的柔荑, 道：“夫人放心,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凝儿都一定会保护好你。”
玉夫人：“…………”
其实她一巴掌可以扇飞一只猛虎，或者拧下一个人的头，但是作为一只小白兔，人形自带滤镜，怎么看都是一个柔弱的美人。
不一会儿，行进的马车停下了，一个杏眼青衫的侍女掀开珠帘，道：“小姐，已经到晴雪寺了，还和往日一样先去求见了尘大师么？今日浴佛节，咱们恐怕要等许久。”
方小姐一听“了尘”二字，脸色发白，胃中翻江倒海的想吐，道：“不必去了，与其他的女客们一样，先去上香祈福，你让侍卫们守在寺门附近，看见官差就一并过来。”
侍女行了一礼，道：“知道了，小姐。”
一般“浴佛节”的斋会分三个步骤，第一是要恭迎佛像，在大雄宝殿之中上香祈福。
玉夫人带了面纱，与一众香客们一起进入大雄宝殿，了尘一身七宝袈裟，宝相庄严的诵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浴佛节盛典已正式开始，请各位香客静心观礼。”
他这一身袈裟造价十分昂贵，上面的七宝都是上好的物件，没有几千两银子绝对下不来，手中的禅杖上还镶嵌了十几颗宝石。
点燃檀香的那一刻，了尘的视线落在玉夫人的身上，贪婪、黏腻的如一条毒蛇，还带着几分灼热的考量，实在让人恶心无比。
这一环节与下一环节的祝圣绕佛，已合并在了一起，僧人们一边撞钟一边闻钟声顶礼三拜，恭说颂词，一起诵读《佛宝赞》。
很快，几个僧人将男客、女客引向不同的偏殿，玉夫人问了一下方小姐，得知这一个步骤叫做安座沐浴——会有佛法高深的僧人将煮过香料的清水，用柳枝洒在香客的身上，意为“九龙吐水沐慈容，万法得正中”。
方小姐的手冰冷的可怕，几不可闻的在她耳边道：“等一下有人送茶来，夫人千万不要喝，这茶水中有迷药，沾了一点都会醒不过来……无情大爷与衙役们怎么还不到？”
香客湿了衣衫不免尴尬，所以一般会将男客分在另一个偏殿，而和尚也是男人，所以女客大多只是意思一下，以茶代沐，并不会真的湿了衣衫，且这茶水中问题就大了。
玉夫人也压低了声线，柔声道：“不要害怕，无情他们已经到了，难道你没有发现外面巡视的僧人，此刻一个也不见了么？”
她握住方小姐的手，试图给予少女一些支持的力量，方小姐看着美人的眼眸，慌乱的心也镇定了一点，不再紧张的无法呼吸。
僧人们端来了茶水，他们一水的杏黄色僧袍，看向女客的视线之中，有一种男人对女人、野兽对猎物的考量，就像她们是一块送到嘴边的肉，在考虑用什么方法吃下去。
“阿弥陀佛，今日怎么不见夫人的丈夫一起来寺中祈福？老衲还想问一问祈福灯供奉几斤灯油，玉夫人是否留在寺中小住。”
了尘贪婪的凝视着玉夫人，那种无比恶心的视线一瞬不瞬的黏在她的身上，仿佛能化作毒液，腐蚀她的衣裙，将她包裹在内。
玉夫人神色淡淡，道：“夫君的身体不良于行，所以没有陪妾身一起，且我回去之后思量再三，晴雪寺中毕竟都是男子，留下祈福恐怕多有不便，就多谢主持好意了。”
她没有碰手边的茶水，一旁的方小姐看到了尘过来，已吓得脸色发白，下意识捉住美人的衣袖，惊惶不安的躲在了她的身后。
了尘十分不甘心，忍不住道：“出家人的六根清净，岂可用世俗的眼光来看待，夫人冰清玉洁，难道还怕小人的流言蜚语？”
他平日并不会这么急切，也从不留女客小住引人怀疑，可玉夫人实在太过美貌，陪在那个病秧子夫君身边一日，他都会心如刀绞，嫉妒的要命，恨不得立刻就下药动手。
玉夫人的眸子里已有了几分冷色，她一副温婉、端雅的气派，一旦不笑了，就十分不食人间烟火，如月中的神妃仙子一样不近人情，语声淡漠，反问道：“我若是怕呢？”
话音未落，身边的女客们惊呼一声，一个个困倦十分的伏在了桌案上，人事不省。
了尘哈哈大笑，垂涎的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幽幽的道：“那就太好不过了！”
他的嘴脸已毫不掩饰，呼吸粗重的死死盯着玉夫人，脸庞涨的通红，似乎已经想到了今后用女子的名声来威胁玉夫人，从此就可以和这个美人儿在寺中日日快活的场景。
“你不会有好下场的。”方小姐恨意的视线几乎凝成实质的刀锋，从四面八方戳到他的身上，恨不得能用意念将此人碎尸万段。
她拦在玉夫人的身前，从袖口取出一把匕首，脸色苍白如纸，神情却坚定了起来。
玉夫人目光盈盈的望着少女，眸光比春风还要柔和，这样纯粹、温柔的美丽，没有任何男人、或者女人忍心对她说一句重话。
她柔声道：“大师的七宝袈裟，似乎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维持一间寺庙的税收可不是小数目，想不到你竟然买得起它。”
了尘似有自得之色，道：“有一些见不得光的交易，不需要金银之物，夫人最好不要负隅顽抗，不然这交易上恐怕也会留下你的一笔，我知道城中富甲一方的商贾没有一个不在追求夫人，送上的珍宝数不胜数！”
人他要定了，财宝也绝不放过。
谈话之间，已有十几个僧人围过来，每一个都是脑满肠肥的男人，虎视眈眈的看向唯二还有意识的女人—— 方小姐和玉夫人。
其中一人低声道：“主持，这两个女人都没有喝迷神茶，似乎方小姐提了醒，要想得手，恐怕只能用一点非常规的手段了。”
说来也奇怪，这个玉夫人没喝茶，显然是知晓了寺中的勾当，却还敢孤身一人来到晴雪寺，恃美行凶，觉得他们不敢下手么？
了尘露出了一个笑容，道：“别对美人这么粗鲁，你们负责其他的女客，这位夫人交给老衲就是，先把其他的行者叫进来，记住留一个人望风，拖住另一个偏殿的人。”
僧人点头出去了，道：“是。”
玉夫人神色不改，淡淡的道：“…宝灯阁发生了火灾，大师用来威胁女子敛财的罪证烧毁了，应当十分心急罢？看你这么大规模的下药，账本和新记录应该就在偏殿了？”
了尘的神色僵硬了一瞬，幽幽的看了玉夫人一眼，缓缓的逼近了一步，道：“夫人真是聪明得很，可惜到底还是一个女人，女人就是再有智慧，归根究底，也是没法子反抗男人的，因为没有力量、没有权利……！”
玉夫人微微一笑，道：“是么？”
她对其他人一向不假辞色，这一笑有如云破月出，又像是冰上开出了一朵小花，尽管还带有面纱，那双眸子也足够让人沉溺。
“你…………啊！！”
了尘还来不及说话，就被美人的一巴掌抽的晕头转向，眼冒金星，一把老骨头不住的嘎吱作响，还没反应过来，口中就传出一股腥甜的气息，一张嘴，噗的吐出两颗牙。
玉夫人柔柔一笑，莹白如玉的手掌连红都没红，似笑非笑的道：“我没有力量么？”
她的眸子里还是带有一层雾气，姿态娴雅的立在青石砖上，柔柔曼曼的样子，像是一个最温柔、羞怯的美人儿，端上来的茶水烫一点，都会让这个美人儿哭的梨花带雨。
可就是这么个看似柔弱的女人，一巴掌把了尘抽出三米远，翻了两个身才停下，牙都被打掉了两颗，正不可置信的看了过来。
方小姐也惊呆了，道：“夫人神力……”
她的匕首都快拿不稳了，头脑之中一片乱麻，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玉夫人的丈夫私下教了她一手？毕竟是四大名捕之首的无情大爷，有这种厉害的手段也说得通。
了尘的脸色扭曲了，在僧人的面前被一个女人打成这样，对他来说，实在是一种耻辱，不由愤怒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上！把她们俩一起绑起来，送到静室去！”
这时偏殿之中还剩下十来个僧人，一听但他的命令，也顾不上其他的女眷了，任由她们昏倒在桌案上，径直向二人扑了过来。
玉夫人也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面无表情的立在原地，伸出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掌，轻轻的这么一挥——冲在最前方的和尚双目圆睁，身子还在动，头已经掉了下来，骨碌碌的滚到了一旁，死不瞑目。
其他的僧人们：“…………！”
他们一个个头皮发麻，面面相觑，平日欺辱的女人多了，却从没见过这种场面，他们只敢对柔弱的女人下手，却不敢反抗已经年迈的了尘，可见只是一群没大用的货色。
方小姐的脑子也一片空白，这几乎已经不能说是神力，而是一种可怕的反差了，尤其玉夫人的衣裙之上，竟一点血也没沾染。
她还是那么端庄、纯洁，像是一只祭台上的羔羊，可在淫僧们的眼中，这个带面纱的美丽女人已经变成了最可怕的刽子手，猎物变成了猎人，这是男人最害怕的事之一。
“咔嚓——”
玉夫人摔了一只杯子，以无情的耳力一定听到了信号，很快就会进来，既然知道了账本就在偏殿，也就没必要和他耗下去了。
她不顾四散奔逃的僧人们，拉着方小姐的手走到了尘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柔声道：“你不是带了匕首么？想出气的话，杀了他也可以，或者割断某些东西……我猜一时半刻，他死不了，还能受更多的罪。”
了尘又惊又怒，偏偏年纪大了，骨头不中用了，半天也没爬起来，看着一点点靠近的匕首只能无能狂怒，道：“你要做什么！”
方小姐的手在抖，喃喃的道：“要不然杀了他吧，留下活口的话，他一定会说出那些事……他一定记得，这种事他一定记得。”
玉夫人微微一笑，道：“不必担心，无情早就有了考量，他会一一封住这些僧人的哑穴，让他们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认罪伏法，如果你想发泄，趁他来之前做好。”
“这不是发泄，是他罪有应得！！”
方小姐的眼中忽的射出了仇恨的光，匕首狠狠地刺了下去，径直为这个六根不净的淫僧割断了尘根，让他从此以后六根清净。
一瞬间的寂静之后，了尘发出了刺耳的哀嚎，痛的满地打滚，一个劲的求饶，直到无情与衙役把试图逃跑的僧人一起抓回来，才看到地上抽搐的了尘，身下已满是鲜血。
玉夫人用手帕擦了一下玉指，这才去推无情的轮椅，笑吟吟的道：“真及时，晚上奖励你一个新花样……账本就在偏殿，你让人搜一下就成了，那些夫人们中了迷药，打点水擦一擦脸，不一会就可以醒过来了。”
无情：“…………”
无情沉默了一下，不疾不徐的道：“八十六个僧人和四十九名行者，都已经被点了哑穴，不会说出任何事来，会在大牢等待审问定罪，按照律例最轻也要流放三千里。”
玉夫人道：“这里的事交给衙役，妾身与方夫人谈一谈，后续的跟进就让方太守去做好了，他贪恋女色，却不是一个坏官。”
她柔柔的望向无情，脸庞上忽的浮现出一抹醉人的酡红，道：“夫君，你是不是该带妾身一起回汴京，见一见亲朋好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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