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第三架无人机从隔壁房间飞回到了徐纯熙所在的阳台，机身下面多了一个缎面锦盒。三架无人机平行排列，在徐纯熙的面前不断旋转。

        “熙熙，无人机悬停不宜，你赶紧把三个礼物取下来。”章唯真对徐纯熙说。

        徐纯熙把三个礼物一一取下。三架无人机“嗡嗡”地排着队急速往湖边飞去。

        湖边，更多的无人机升上了天，排列出“生日快乐”四个字。天地呼应，天上的无人机和地上的蜡烛，就像无数晶莹的星星，在闪烁着送出最温暖的祝福。黑暗中最耀眼的光，如同西藏高原的星星，那么近、那么明亮、那么让人感动。

        “原来是隔壁的秦医生！我很好奇，他的无人机编排怎么和我们的安排这么天衣无缝，就像是彩排过一样。唯真，你事先知道吗？”丁宁问章唯真。

        “不知道，我待会问问小王。”张唯真说。小王是一家策划公司的负责人，章唯真和丁宁委托他给徐纯熙庆生。

        “我先退了，省得占着线，耽误你和秦医生通话。”丁宁朝镜头眨巴了几下眼睛，笑着退出了聊天。

        “熙熙，我也撤了。祝你生日快乐！梦想成真！”章唯真也退出了群聊。

        小王告诉章唯真和丁宁，他们在排列蜡烛时来了一群拿着无人机的年轻人，原来也是来给徐纯熙庆生的。因为放烟火和无人机编队飞行有一定的冲突，所以两支队伍进行了先后顺序的协商，最终确定先放烟火，再无人机编队飞行。秦铭远要求无人机排出祝福语的时间定在18:58，这个时间是徐纯熙出生的时刻。秦铭远要求他们暂时保密，所以小王只告诉了章唯真和丁宁放烟花的时间定为18：30。

        徐纯熙的视频电话响了，是秦铭远打来的。

        “祝寿星生日快乐！天天开心！”秦铭远笑着祝福，他的笑容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这一句你也是跟我爸学的吧？”

        “纯属巧合，心意一致！”

        已经有好几年，徐纯熙没有听到秦铭远亲口祝她生日快乐了。

        “特殊时期的特殊生日，希望你能永远开心快乐！”秦铭远继续说。

        “谢谢哥！我没想到丁宁和章唯真会给我安排这样的生日庆典，更没想到哥……”徐纯熙突然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表示此刻的心情，感激、感动、感恩，很幸运能有如此贴心的同学，很庆幸在特殊时期有他陪在身边。

        “整个流程事先向酒店报备过，不必担心。”秦铭远说。

        “我不是担心违反规定。而是，很意外！”徐纯熙说。

        “你打开锦盒看看，多年前准备的一个礼物，不知道你是否喜欢。”秦铭远说。

        徐纯熙打开了锦盒，里面是一个翡翠玉佛，慈眉善目的大肚弥勒佛眼睛笑成了豌豆。见之，心生欢喜。

        “喜欢！但太贵重了。”她用手轻轻地抚摸着玉佛，温润、细腻的触感从指尖传递到了心田。

        “工作第一年，和几个大学同学去云南景洪玩，有一个同学是当地人，他家是做玉器生意的，他带我们去了缅甸。这个玉佛，就是当时在缅甸请的。感觉很适合你，但一直没机会给你。”秦铭远说。

        “原来是缅甸玉，难怪这么温润通透。”徐纯熙说。她知道，缅甸玉是玉中之王，这个冰种飘花玉佛，一定价值不菲。章唯真很喜欢翡翠，受她影响，徐纯熙对翡翠也略懂一二。

        “我同学说男戴观音女戴佛，佛和福谐音，女子佩佛可沾福气，福泽绵延。”秦铭远说。

        最好的礼物，是用心挑选的，价格不重要、形式不重要，重要的是揣摩、甄选、送出的那份心意。徐纯熙很喜欢这个玉佛，秦铭远多年前就珍藏的一件礼物，预示着他一直记着她。

        “一直想送给你，但前几年你都是在国外过生日，去年……”秦铭远没有再说下去。去年，徐纯熙在国内过生日，但那时她的身边已经有了江浩然。今年，收到徐纯熙结婚的消息，秦铭远把这件珍藏的礼物取了出来，他想作为结婚礼物送给她。下了火车，他被带到了隔离酒店，他以为这次又没法将这件礼物亲手送给她了。这个玉佛，是他用工作第一年的全部积蓄请回来的，只属于她。惊喜的是，他们被安排在了同一个酒店的相邻房间，婚礼取消了，但碰上了徐纯熙的生日。或许，这就是缘分，他和她的缘分，物件和人的缘分。

        有一句话在秦铭远的心头涌动，那么热烈、那么无法抑制，仿佛一张口，那句话就会如火山般喷薄而出。他想起了乔万尼·薄伽丘《十日谈》中的一句话：“在各种事物的常理中，爱情是无法改变和阻挡的，因为就本性而言，爱只会自行消亡，任何计谋都难以使它逆转。”他对她的爱，从来没有自行消失过。

        “你看过薄伽丘的《十日谈》吗？”他问徐纯熙。

        “看过，中英文两个版本都看过。薄伽丘的文字很吸引人，文笔简练、语言诙谐、立意深远。中文版王永年的翻译很优美，把薄伽丘浓厚的中世纪传统和骑士文学的风格译得淋漓尽致。一部好的外文作品，译者同样重要。”

        “薄伽丘的文字厚重中透着灵动。”

        “《十日谈》的构思也很巧妙。以600多年前意大利佛罗伦萨瘟疫为引子，交待了瘟疫流行、哀鸿遍野的时代背景，然后以一群充满朝气、热爱生命的年轻人的角度，通过100个故事，来表达社会危机下的人文主义思想。”

        “10个年轻人，在乡村避难10天，每人每天讲一个故事，百个故事汇集成了一部现实主义的文学巨著。有学者说那场夺去欧洲2/5以上人口的瘟疫，使敏感的诗人、天才的艺术家们都深刻感受到秩序紊乱和经济崩溃所带来的压力，在极度困难的情况下，他们无与伦比的创造力反而被激发了出来，欧洲社会危机引起人们反思，推动了文艺复兴的兴起，薄伽丘是文艺复兴的先驱之一。”

        “你这几天推荐的书好像都和疫情有关，前几天推荐的《霍乱时期的爱情》也涉及到疫情。自然灾害、战争、疫情，都会对人类生命构成威胁，造成人与人情感的改变。现在的我们，也在遭受着疫情带来的破坏和伤害。”

        “对哦！两本书都和疫情有关。那，我们也来尝试一下每人每天讲一个故事，编一本《十四日谈》。”秦铭远笑着说。他不想让话题变得这么沉重，今天是她的生日，他只希望她开心快乐。

        “那不行！你比我早来2天，我们一起隔离的时间最多12天。”刚才还满目凄凉的徐纯熙，瞬间从悲伤的情绪中抽离了出来，从小到大，秦铭远的话都有一种魔力，能在一瞬间将她的情绪点化。

        “《十二日谈》也可以。”秦铭远继续笑着说。

        “我已经隔离8天了，你已经第10天了，最多只剩《四日谈》了。”徐纯熙也笑了。

        “《四日谈》也行，如果我们把故事编得长一点，或许能出一本中篇小说集。”秦铭远故作认真地说。

        “那你先讲。”徐纯熙娇嗔地说。

        “好！我先讲。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秦铭远一本正经的开讲了。

        徐纯熙看着他的样子，笑得前仰后翻。“真是被你打败了，还是我来吧！”她终于忍不住了。

        “洗耳恭听！”秦铭远终于停下了他那循环往复的故事。

        “我很喜欢《十日谈》原序中的第一句话：给苦恼的人以同情是合乎人性的事，所有的人都应该这样做，需要安慰并且从别人那里得到过安慰的人更是责无旁贷。薄伽丘说他是在需要安慰时，确实有幸得到过别人安慰的人。他一直为情所困，朋友的循循善诱和谆谆开导大大减轻了他的痛苦，保全了他的性命。所以他责无旁贷地花了5年时间写下《十日谈》,他想通过叙述一百个故事，竭尽全力、结草衔环地向那些照顾过他的人提供一些消遣和安慰，特别是给予那些深居简出、百无聊赖、难以自遣的淑女们以安慰。薄伽丘说爱情是才智高尚的源泉，我想讲的故事也与爱情有关。”

        “好！你先把手机放在支架上，省得又拿得手酸。”秦铭远提醒道。

        徐纯熙开始讲述她的故事。

        在英国，离伦敦两个小时车程的郊区，有一所女子高中，这所学校是英国最古老的女子学校之一，有三个中国女孩在同一年考入了这所学校。为了区分，徐纯熙给她们取名为小蓝、小黄和小白。小蓝外表文静但内心坚定，小黄是表里如一的女汉子，小白则是典型的白富美。三个人性格完全不同，但她们很投缘。有一天，小白对两个好朋友说：“学校致力于把我们培养为优秀、自信、优雅、能干的女性，但这个目标的达成，势必会影响大多数女生的婚恋观。”“为什么？”小蓝问。“太优秀、独立的女性，在婚恋中反而是弱势的。女性自身足够独立，缺少了对男性的依赖。反过来，大多数男性潜意识中都有一种英雄主义，想去保护别人，让别人依赖自己。交往时间久了，自身优越的女性往往会发现身边男性的弱点，继而对这些不足无法忽视和容忍。所以，我以后只恋爱不结婚。”小白说。“女性也有想去保护别人的意识和冲动，譬如我。”小黄若有所思地说。“所以啊！你桃花灼灼，在女校都有人对你趋之若鹜。”小白对小黄调侃道。“哎！烦不胜烦。你说我们学校怎么有那么多同性恋倾向的女生？”小黄说。“情窦初开的年龄，周遭全是女性，大多数是暂时性的同性感情依恋。真正的同性恋有深厚的生物医学基础，由同性恋基因决定，无法通过后天改变，也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小蓝说。“反正我肯定没同性恋基因，宁缺毋滥，碰不上自己喜欢的，情愿不恋爱、不结婚。”小黄甩了甩她的一头秀发，潇洒地说。“碰上对的人，也不一定能恋爱。”小蓝忧郁地说。“说来听听。”小白饶有兴趣。“从小在一起长大的一个哥哥，出国以后，总是很想念他。”小蓝说。“暗恋？”小黄问。“不知道！”小蓝略显无奈地说。“《傲慢与偏见》中有一句话：感情埋藏得太深有时是件坏事，如果一个女人掩饰了对自己所爱的男子的感情，她也许就失去了得到他的机会。”小白说。“那就去勇敢表白啊！为何迟疑？”小黄在一旁着急地说。“一直以来像兄妹一样相处，怎么开的了口？开了口，万一连兄妹都做不成了。”小蓝对两个好朋友推心置腹地说出了她的担心。“别想太多，假期回去当面和他表白。他可以拒绝你的表白，但你有表白的权力。”小白说。于是，在假期里，在两个好朋友的鼓励下，小蓝真的鼓足勇气，准备去向她心仪的对象表白……。

        “是不是在一个平安夜？”秦铭远突然打断了她的故事。

        徐纯熙愣住了。

        “熙熙！”

        “嗯？”

        “我爱你！”秦铭远语气坚定地说。

        听到这句话，徐纯熙以为自己在做梦。很多年前，她无数次设想，她向秦铭远表白的场面，但仅仅只是设想，从来没有付诸实践。她也从来没有想过，秦铭远会向她表白。她认为，得到或者得不到都早已命中注定，不是因为懦弱或者感情不够坚定，而是如果说出口的话会伤害到对方，那情愿不说，将感情深埋，自己来默默承受痛苦和煎熬。

        “就像这个迟迟没有送出的玉佛，我一直在等待最好的时间和机会，但我发现越是珍惜珍重，越是会一再错过。熙熙，我一直深爱着你！”秦铭远心头的火山在喷发。

        时间可以愈合爱的伤口，时间最终也不会辜负人。徐纯熙终于等到了这一句她以为再也等不到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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