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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杀人


  夜幕降临,一堆堆篝火在官军大营点燃。

  皇帝所在的中军大营显得格外冰冷,李晔推开片缕不着的赵立秋和赵一真,压抑已久的欲望终于得到了释放,他的脸色苍白了许多,额头满是细密的汗珠,胸膛剧烈起伏。

  休息了一会儿,  李晔起身穿衣准备接见文武官员,顾弘文神色变化,想了想还是摘掉帽子跪到了李晔面前。

  “大家……”

  皇帝拭去脸上的汗水,疲惫的神色换上了肃杀威严,看了顾弘文一眼,语气平和道:“朕很好,不必臆想。”

  看着皇帝冷酷的神色,  顾弘文点了点头。

  “适才李存孝和成讷请陛见,大家召见吗?”

  昏暗的烛光下,皇帝伸了个懒腰。

  “不见,为朕披甲。”

  轻声一笑,皇帝这样说。

  顾弘文为他披甲的时候,李晔盯着他的眼睛。

  “朕夜观天象,今晚会下雨,是个偷营的好时候……”

  午夜,淅淅沥沥的大雨果然响了起来,篝火被熄灭,连天的雨幕下,李晔走了出去,淋着冰凉的雨水。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击鼓聚将。”

  “遵旨!”

  声音拔高,  震动中军。

  武昌,鄂王府。

  灯火通明,脚步来来去去,数十名家僮整齐列队,  之后杜洪走出府邸,  在雨中前行,仇恩嗣等人站在檐下。

  望着雨帘,望得出神。

  观察官邸那边,八座衙内大院陆续打开,一群群披甲执锐的牙兵走出来,嘈嘈杂杂的在雨夜下列队点名,在更远处,鬼武士也到了南门,一队队黑鸦军和襄阳蔡兵悄然随后。

  “人都到齐了吗?”

  衙内答道:“回鄂王,八院子弟都齐了。”

  杜洪点头无言,默然翻身上马。

  走到南城门的时候,外面大营突然一声长啸骤响,随即又闻数声轰然爆炸,跟着就是万马奔腾的声音震天动地。

  杜洪闻声就是一愣,难道?

  “官军劫营了!”

  “蔡人和黑鸦胡儿杀来了!”

  “敌袭,敌袭!”

  充满惊惶恐惧的大叫,响彻午夜的雨幕。

  黑暗的天空变得明亮起来,  那是冲天的大火!

  与此同时,  滚滚铁蹄如天雷一般冲进南外门大营,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悍然杀气顷刻间在雨幕下弥漫开来。

  杜洪清楚听到了南门守将的声音,汴将丁会淡定道:“不要惊慌,放他们进来,关门打狗!”

  此时此刻,来袭官军就像一柄柄烧红的尖刀插进了凝固的猪油,一开始这段时间竟然形成了摧枯拉朽之势。

  对于掉落陷马坑或者是被绊索荡倒的同袍,这些人居然全然不管不顾,就一门心思一鼓作气向着纵深之处闯去,给人的感觉似乎是想直接凿穿南外门的汴军大营?

  痴心妄想!

  夏虫也敢语冰!

  丁会和曹延祚以及其他大将都是不屑一笑,三万人的军营若是让你这几千人凿穿了,那咱们还不如直接买上一块豆腐集体一头撞死得了,这些人都是久经战阵之辈。

  甚至不用看人,只看旗帜只听声音声量,就能大致判断出敌人的大概数量,而且还不会有太大的出入,此刻就一听动静,丁会就已经判断出官军大约来了多少兵。

  “出其不意,避实击虚,倒是做到了。”看着纷乱的战场,丁会淡淡道:“可惜本帅早有所料,作法实乃自毙。”

  “诚如是。”

  曹延祚上前一步,拱手道:“大帅,末将请求出战!”

  他一站出来,其他人也纷纷请战。

  “不急,至少此时还不急。”

  丁会锐利的目光扫视交战之处,沉稳道:“这写官军非是乌合之众,行动颇为锐利,不过整体战力仍不外如是,全无章法条例可言,偷营不足为虑,王都头还应付得过去。”

  管中窥豹,见微知著,之前是被皇帝吓到了么?正想着的时候,听得敌方有人大吼道:“汴人有备,纠缠无益!”

  说罢一拨马头再不恋战,立时往回路冲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出人意料,这些家伙来势汹汹,却只是丢下几百具尸体就退了,这算个什么打法?

  错愕之间,再加上丁会之前那道放他们进来的命令,通路仍自大开,这帮骑士竟然很轻松的就冲到了辕门,挡在前方的汴军一片哀鸿,数百人被高速冲击的战马撞伤踩死。

  官军那五六千骑士,就这么一路绝尘而去,雨夜之中尤有一人高声大笑,肆意猖狂道:“我进得来便出的去,丁会算个甚么东西,敢效螳臂挡车,冢中枯骨,我早晚必擒之!”

  轰隆隆的马蹄声渐行渐远,徒留汴军大营满地狼藉,视死如归的杀进来,前后就只是冲了这么一下就转身跑了?

  这算什么打法?

  最起码的破坏都没有形成,难道付出几百条人命就只为骚扰?

  “清点伤亡!”

  丁会面如沉水,有一种看不透对手的感觉,对方这么做,必然另有深意,但,到底为了什么?

  回到军营,李晔并不懈怠,再次下达了一连串的作战命令,凝声道:“我军初尝胜果,士气大盛,理当趁热打铁!”

  “三万铁骑,兵分二十路!”

  “全方位多分路,不停袭扰汴军大营!”

  “此次出击不是打硬仗,也不要纠缠死战,朕只有一个要求,一沾即走,走了又回,保证自身无虞的同时,最大限度骚扰汴人,令丁会一夜无眠,让汴人疲于奔命!”

  如今正是出兵的好时机,李晔才发动了一次出人意料的偷营,相信丁会那边此时正值惊魂未定之时,断断想不到李晔这个时候还敢梅开二度再去踹营。

  “李存孝,孟知祥!”

  “在!”

  “你二人率黑鸦军突营纵火,不要恋战!”

  “遵旨!”

  “赵匡凝,赵匡明!”

  “在!”

  “你二人率本部蔡军为朕中军。”

  “遵旨!”

  “裴进,吴自在,尼萨巴泰!”

  “在!”

  “赵君议,邓处讷!”

  “在!”

  “杨端,成讷!”

  “在!”

  “李忠国,符道昭!”

  ……

  李晔打算再次亲自率军偷营,他根据部下武夫按照本身实力分配了任务,确保每一支兵马都拥有一枚尖锥一般的箭头,就用这一把把以强横战力为顶点的尖刀与汴军对冲。

  ……

  丑时二刻,雨突然大了。

  像泼,像倒!

  疾风骤雨一般的马蹄声,在午夜的雨幕下再度响起。

  秦人,蔡人,楚人。契丹人,沙陀人,党项人,粟特人,南诏人。黔播蛮兵,西川苗兵,扈驾鬼武士。来自五湖四海,胡汉混杂,禁藩同行,都被李晔紧紧团结在身边!

  不教胡马度阴山?

  “我们就是胡马,我们就是胡马!”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得道年来八百秋,不曾飞剑取人头!

  杀!杀他个天翻地覆!

  砍!砍他个酣畅淋漓!

  这个时候,汴军大营才打扫完战场不久。

  万籁寂静之时,撼天动地的马蹄声在四面八方响起!

  丁会脸色阴沉,拍案暴喝道:“长安天子当真狂妄,难道他就真以为丁某也是周岳那种不堪一击的酒囊饭袋?目无中人!辱我太甚!传本帅军令,击鼓聚将,全面迎战!”

  “可书记!”

  “下官在!”

  “皇帝发动这般声势浩大的攻击,那么守营力量必然空虚,命你速速起草文书,照会鄂王府与鄂岳诸路友军,请鄂王出动五万大军,不要管偷营官军,直接冲杀官军北大营!”

  “遵令!”

  “马东升!”

  “末将在!”

  “命你统率昭义军压阵,为预备队待命!”

  “喏!”

  “曹延祚,蒋尚允,韩上并,史端!”

  “末将在!”

  “九座营门全部关闭,各部同时发动冲击,三虚一实,曹延祚主攻,你三人佯攻配合,分辨偷营官兵中军!”

  “喏!”

  “布却月阵,背靠护城河,迎战来犯之敌!”

  “喏!”

  “敢战队准备,辨出官兵中军,立时上阵围攻扑杀!”

  “喏!”

  “尽出左右控鹤都牙军,随本帅出营督战!”

  “喏!”

  丁会反应快速,临阵不乱,调度有序,手段狠辣,得知李晔这边的动静后,立即做出了最正确最及时的部署。

  如此一看,果然是一代名将。

  汴军大营之外,李晔长槊在手,一声长啸震动雨幕。

  “众儿郎,随朕冲杀进去!”

  话音落地,障刀如电出鞘,拦腰斩断辕门旌旗,轰的几声巨响,辕门被雷管摧枯拉朽一般直接卷上了天。

  守门汴兵手舞足蹈,惨叫哀嚎不断,四面炸飞摔倒,场面当真壮观至极,李晔根本就没在意什么场面壮观不壮观,早已经一马当先冲将进去,伴随着冲天黑烟,铁骑蜂拥而入。

  步槊一击,李晔当先挑翻一个汴兵。

  鲜血喷飞,溅得李晔满脸都是,混着雨水流向下巴。蓦然回头,血红双目睥睨三军,带着无尽的威严冷漠!

  他不是第一次杀人了,深藏在心底的凶性被血腥彻底唤醒!

  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仅槊毙一人,就有了横扫千军的气势。

  自驾临太清宫反省,上决意习武,裴进教剑术,李忠国教骑射,刘过教击槊,风雨不休,早晚不怠,历经灭楚伐鄂,世界还是那个世界,李晔却不再是任人凌辱的长安天子!

  此际牛刀小试,自是所向披靡。

  就连胯下坐骑,此时也感受到了主人扫灭寰宇的气势。

  战马唏嘘,皇帝击槊。

  当真是,人如神灵马如龙!

  来自四面八方的喊杀声,更让李晔深受刺激,一声凄厉长啸,直接跃马出槊,径直冲向密集敌阵,障刀无情索命,步槊凌厉夺魂,一招一式,一举一动,毫不拖泥带水!

  后面八千铁骑眼见皇帝如此神武也尽精神大震,一个个几乎是瞬间就进入了状态,振刀舞枪,大呼小叫,杀气腾腾,气势如虹跟着冲杀过去,李晔一马当先,所部势如破竹!

  “嗖嗖嗖!”

  黑暗的雨幕下,三支流矢朝李晔飞来。

  “想杀朕?痴心妄想!”

  李晔横刀在眉,听声辨位侧首避开第一箭。

  一声闷响,刀劈第二箭。

  提马一跃,走空第三箭。

  李晔与其亲率的八千铁骑,就像一柄烧红的刀子插进了凝固的猪油,势不可挡,摧枯拉朽,人马具碎!

  与此同时,另外几个方向。

  裴进剑化流光,尽情挥洒,滚滚向前!

  李存孝右持方天画戟,左执障刀。

  戟往刀来,戟戟杀尽,刀刀灭绝,左突右进,横冲直撞,疯狂冲杀,杀得汴人阵脚大乱,惊呼黑鸦儿来了。

  李忠国实力或许稍逊,但推进速度却一点不比李存孝慢。

  尼萨巴泰这个安西军后代,这个流落拜占庭为奴的混血,像极了盎格鲁蛮子,嘶吼震天,一个打十个,只管杀他的,完全不管大军,雨水混着血水,像一个可怕的魔头。

  二十路大军,就像是二十把尖刀。

  从各个方向突入汴军大营,兵锋所指,尽在同一,在丁会的中军大营汇流之后,再交错往复杀回去。

  疯了,都疯了!

  就战阵对敌来说,分兵多路分头突进强袭敌营的策略很疯狂,如果时机得益,能够出其不意攻其不察,这样的做法也还有情可原,然而分兵强袭且最后汇流点在敌方核心,这个做法却很不智,敌人不可能一直措手不及。

  李晔这个做法,极容易遭遇四面被围八方来敌的险境!

  这个战略最让人难以理解的还是最后一步,最后在突袭兵力汇流之后,他还敢选择以交错往复的方式再度分兵杀出,这岂不是自取灭亡?相信天下将帅万万没有人敢这么冒险!

  李晔偏偏就敢,谁让他部下有那么多精锐士兵?度过最开始的措手不及,反应过来的汴军发起了有组织的激烈反击。

  却月阵,布置完毕!

  十面埋伏杀阵法启动,丁会坐镇阵中指挥。

  自从来到鄂岳,多次的出乎意料令丁会颇为疑惑,他不知道帮家伙为何敢这么拼命,凭什么如此为皇帝效死?难道皇帝亲征没有宰辅大臣随驾出谋划策吗?

  这都是些什么战术?

  疯子,一群疯子!

  看来真如大王所说,满朝文武都是些食禄禽兽,吃着天家的饭,却坐视小天子在刀尖上跳舞,坐视小天子亲赴险境,任凭他肆意胡闹,丝毫不管皇帝成为一个残暴不仁的昏君。

  可是如果被昏君跳完这支舞,作为敌方的自己,虽然不至于满盘皆输,但回到汴州后也就会沦为宣武文武百官茶余饭后的笑柄了,所以丁会也顾不上什么偷袭暗算了。

  直接来到阵中塔楼,居高临下,总揽全局,调度指挥。

  他身边是一群披坚执锐的控鹤牙军武士,人皆目光冷峻,按剑警跸丁会左右,观四方听六路,尽是凛然戒备之意。

  这是宣武军头号精锐,是以一当十的绝对强兵。

  他们能击败李存孝,横扫太行山。

  他们可以力战黑鸦军,杀得李克用丢盔卸甲!

  偷营官军虽然声势浩大,但这些控鹤武士并无多少波澜,秦宗权率十万吃人妖魔进犯汴州的时候,他们都不曾皱一下眉头。

  牙军不乱,大军就能背水一战,在这种时候,他们不需要作战,就那么站着即可,站着让普通士兵看到就好,丁会身边的文武也没人建议派出牙军参战,因为他们冒不起这个险。

  此时此刻,三军之中最重要的人是丁会。

  三军主帅,这是一师之魂,一旦被对方斩首,大军立时就会群龙无首,那时候真正崩溃的就开始了。

  一将无能死千军,万军无帅作鸟兽,再精锐的团队,没有合格的领导,也只是一群乌合之众。

  所以,丁会不能有事。

  一队队兵马,在丁会有条不紊的调动下,一群一群,一圈一圈,一路一路,纵横来往,布阵成形,对杀进来的官军展开围剿,奈何对方每一路兵马都有着杀神一般的主将。

  不管多恶劣的形势,不管多么严密的防线……

  一刀出,一剑发,一槊击。

  就算不能立时破开,至少也能杀出一个阙口,有了阙口破绽的围剿还有什么意义,阙口之后就是一片通天大道,

  丁会沉声道:“聚集悍将老卒,拔除对方箭头!”

  以丁会身经百战的经验,很清楚对方骑兵在雨夜下的军营所构成的威胁并不是很大,真正具有严重威胁且迫切需要他设法予以拔除就只有每一路军马为首的带兵将领而已。

  那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些万人敌,真难为辰朝廷上哪里找来这么的强横战将,这也太夸张了。

  正是在这样猛夫的带领下,官军才会气势如虹,有这样的将领,一群乌合之众也能火速变成虎狼之师。

  一将无能,将士贪生畏战,反之也一样,一将勇猛,将士效死一战。

  这样的兵马也存在着一个极端致命的缺陷,那就是只要杀掉他们的主将,悍猛的恶虎马上就会变成一群待宰鱼肉,魏博牙兵冠绝天下,可自从逼死田布,魏博就变了。

  节帅畏死,将士畏战,早已不是制霸河北的虎狼之师,所以问题关键不在于对方士兵人数多少,而是那二十支尖刀的刀尖!

  打掉这些人,官军自然溃退。

  汴军大营这方,昭义步卒,宋毫老兵,右开道甲士,秦宗权覆灭后投降朱全忠的蔡州吃人士兵,都在陆续向前方聚集,显然是在依照丁会的命令,集中强兵围攻官军为首猛将。

  这一战,必将震动天下。

  这一战,必将载入史册!

  李晔仍旧气势如虹,杀气冲天,在十面埋伏杀阵法之中带着本部八千铁骑疯狂冲锋,紧紧跟在他马后的李温玉和夏衍文等人只感觉自己体内鲜血都沸腾了,这真是太爽了!

  从军以来就没有这么爽过,居然能够在敌营中这般纵横驰骋,这种摧枯拉朽的感觉胜过亲爱女人!

  哪怕下一刻就战死沙场,那也是爽着去死的!

  “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李温玉哈哈大笑,紧随皇帝脚步。

  就在此时,前方敌阵突然分开,一头孽龙从密密麻麻的汴军阵法之中杀出,定睛一看,却是李忠国已经从成功突破阵法杀了过来,一招一式根本没有一合之敌!

  “朕观李忠国勇猛,不下李存孝!”

  李晔策马不停,直接与李忠国交错,连句招呼眼色都没有,君臣二人就那么各带各的部队拼杀,彼此恍如不见,从对方已经冲杀了一路的道上再一次回马冲杀了过去!

  这是李晔的既定战略,快准狠猛,但不许死战。

  二十支兵马,每两支两两遥遥相对,彼此呈直线对冲,合兵一处之际即突围之时,也是高奏凯音的时候,如果一味贪胜不思退,等到鄂岳援军到来,就会面临被层层围困的困境。

  所以杀穿之后,各部就立即沿着对方的路径进行直线突围,这就是李晔的严令,亦是此次偷营的最后一步。

  随着李晔与李忠国率先会师交错,李存孝的黑鸦军和杨端所部的黔播蛮兵紧随其后汇合,彼此只是交换了一个眼色就毫不停留对冲过去,其他部队也陆续逐一会师对冲出去。

  “噗!”

  人头飞起,李晔再毙一人。

  大手一挥,凛然道:“传朕军令,回营!”

  说罢就一骑当先,头也不回朝官军北大营奔去。

  另一边,李存孝也一样。

  但有一个方面,李晔打死也比不上李存孝,跟随李存孝一路冲杀过来的河东将士,到现在还保有五千人的规模!

  这险恶至极的一战,合共七千人马,直至杀出汴军大营,一共才阵亡了两千人不到,这帮跟随李存孝活着回来的胡汉精锐士兵,每一个人都是鲜血满身,眼神暴戾凶狠又残忍。

  在无敌高手的刺激鼓舞下,所有人都犹如神助。

  一路冲杀回来,只有极致的快活舒爽。

  “汴贼太不经打了!”

  “某恨不得再回去冲杀一次,活捉丁会报仇!”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两年前李存孝在太行山下败于丁会,部下将士死伤上万人。

  虽然每个士兵清楚自己的身体其实已经累到下一刻就能摔倒睡去,但精神的饱满和思想的嚣张却让他们自己都不敢相信是自己,李存孝率部朝大营奔去,身后汴军不敢追。

  一来畏惧李存孝的威名,二是怕雨夜中有伏兵。

  二十路兵马,最终回来了十四路,六路被彻底歼灭,军官殉国超过二百名,将士伤亡超过万人。

  丁会也不是吃素的,聚集精兵发起的斩首行动在一定程度上奏效,被歼灭的这六路多是因为将领不识战阵,一入阵中完全不知道战阵变幻之理,很快就在雨夜中迷失了方向。

  失去方向,找不到生门,就意味会遭到围歼,这一战也让李晔认识到了汴军的强横,朱温部下的确人才济济。

  汴军大营,一干文武尽皆脸色阴郁。

  这一役当真是奇耻大辱,不但军营被人冲了个七零八落,还被对方扬长而去,遍取五湖四海三江水,也难洗今夜满面羞辱。

  “此一战,责不在我们。”

  丁会慨然叹息,望着一片狼藉的大营道:“也不在将士,我军南征北战,皆百战精锐,官军战力尔尔,根本不及我军,他们强横的是主将,本帅只能用非战之罪这句话归结。”

  “若是我宣武集全镇之力与官军正面对冲,官军就不行了,精锐毕竟是少数,我宣武将士也不是吃素的。”

  “黑鸦军又怎样?”

  “前年在河阳不照样让本帅杀得尸横遍野?”

  “今夜之败罪在杜洪,南人打仗的确不行,不但姗姗来迟,还不敢趁官军力竭之际追击,已经被官军打怕了,除了杜洪的八院牙军,鄂岳并无可堪恶战的精锐之师。”

  “清点伤亡,准备撤军罢。”

  丁会摆了摆手,打算过两天就北上返回。

  更多的话,他不愿意多说。

  说什么?

  说今晚两波偷营官军是皇帝亲率?说把咱们大营凿了个对穿的人其实是皇帝?说皇帝操刀砍杀了几十人?说左控鹤都衙官董元步仅一个回合就被皇帝挑落马下?

  这些话决不能说。

  如果说了,士气瞬时土崩瓦解。

  将士们可以接受官军有很多猛将,毕竟宣武军也有的是万人敌,真正接受不了的是带官军凿穿己方大营的人是长安天子,宣武军没有皇帝,这会让他们对天子产生恐惧迷信。

  除非朱温称帝,夺取李家的天命。

  但这些话丁会不打算说,毕竟他不属于宣武决策层,唯一让他感到难受的是,他将来该以什么的心态去面对那个人。

  末日王朝,真的要中兴了吗?

  我丁会又该何去何从?

  思绪乱七八糟,莫名一阵烦躁。

  满脸是血的皇帝拿着血淋淋的刀槊走进了大营,手里抓了一个脏兮兮的人头,径直走到上位坐定,对归黯道:“给朱温草一道诏,朕把控鹤都衙官董元步给他送回去了。”

  文武百官集体呆滞,归黯面无人色。

  “弘文,把董元步的首级腌制一下函封汴州。”

  说罢也不管其他人,回到寝帐烤火。

  看见皇帝这魔头样子,赵一真和赵立秋都呆住了。

  “你杀人了?”

  “朕又不是第一次杀人,你才知道?”

  冷漠双眼看了赵一真,赵一真吓得连连后退。

  李晔目光转为柔和,放下手中的血刀道:“朕一直不愿意也不喜欢杀人,但这个人吃人的乱世是不会允许圣人当皇帝的,只有比他们更狠,杀到他们害怕,他们才会希望朕是圣人皇帝,才会心平气和跟朕好好说话。”

  “一真,为朕卸甲……”

  李晔闭上了疲惫的双眼,回忆起这四年的皇帝生涯。

  这是第一次当皇帝,一日三省吾身总是好的,赵一真终于缓步走了上来,默默为李晔解下千疮百孔的甲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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