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正文完结
先是一声极其低沉的呼气声, 紧接着一股冷冽的气流从脖颈上拂过。
锦安面上茫然,手却无意识地捏紧了手电。
“呜……”
“安安别动……”
熟悉的野兽闷音与封疆的声音同时响起, 锦安微张着嘴巴, 颤颤地盯着面前分开的两人,从方才雄性的角斗场变成了小心翼翼的压抑氛围。
他无法作出任何的回应,只能僵站着, 看着本离他几步远的两个男人慢慢试探着靠近。
“呜——”
在一次微小的移动中,身后的怪物发出一道警告的气音。
挟裹着阴冷的气流, 直划过锦安的耳发。
怪物的头颅和利齿就在锦安脖颈附近, 它可能弓着背脊,锐利的兽瞳缩成一条竖线, 做出随时进攻的警备姿态。
锦安感知到怪物在他身后的一瞬间便毛骨悚然, 在极度的惊惧下, 他连动都动不了,嘴巴和眼睫却颤得无法停下,特别是在怪物方才的喷气声中, 嗓子都紧了瞬。
他无法控制恐惧冒出,无数个恐怖画面一帧帧的在脑袋里闪过, 或许在下一秒, 就像动物世界里的野兽捕食一样,身后的怪物会一口叼住他的脖子, 利齿伸入, 不过半息便会将他的脖子咬断。
封疆和黎诀离他太远了, 根本来不及救他。
锦安眼尾不自觉地泛红, 雾气盖住眼膜, 在某一刻过度的死寂氛围里, 锦安只听到两道急促的呼喊声, 和裂帛之音,紧接着就是身体悬空,软嫩的背脊肉被冰冷的尖锐东西碰到。
怪物勾住他的后衣领,向青铜门处跑去。
锦安甚至不知道那紧闭的青铜门什么时候打开的,就被怪物叼着跑了进去。
“锦安!!!”
“轰——”
巨大的关闭声将所有的怒吼与急切阻隔在外,锦安被困在半空,颤颤地去看青铜门内的世界。
无数的油灯烛火放在壁上,墓顶悬着的星空顶将墓室地宫照亮得如同白昼。
圆形棺台中央,摆放着一张巨大的白玉床,整个地宫被布置的像间喜房,红烛红绸,墓壁边甚至还摆放着几个贴着喜字的剪纸。
又是喜房。
锦安惊惧中甚至不合时宜的冒出这个想法,他进入游戏来,已经看见四间喜房了,修的,白瑾生的,还有恶鬼的,没想到先生的墓也是喜房的布置。
锦安正胡思乱想着,原本静站着的怪物仿佛找到了目标地点,又走动着将他带到红木箱边。
在锦安忐忑时,将他轻轻放在地上。
锦安脚接触到地面还愣了下,惊讶与怪物的好脾气。
不吃我吗?
身后依旧有凉气传来,锦安深呼吸了口气,才垂着脑袋小心翼翼地转身,入目是一虚幻飘渺的狼爪,本应是毛发的地方闪着诡谲的蓝色火焰。
就像电影中的幽灵一样。
锦安眼睛睁圆,顿在原地,好半响后才回神颤颤抬头。
一只巨大的,死去的巨狼魂魄,额角有一抹蓝色月牙,他此刻低垂着脑袋,用那双空洞的眼睛盯着下面渺小的锦安。
里面有蓝色的火焰跳跃,明明没有表情的,但锦安却感觉到了幽灵狼的专注,一种想要一直看着他的专注。
没有任何想要伤害他的意思。
这目光熟悉,但他的样子又是如此的陌生,锦安心下有隐约的猜测,却无法肯定。
他捏着手,试探般地喊了声:“牙、牙牙?”
是他生前养的牙牙吗?那只恶劣又护主的野狼。
可是怎么变成这样了。
锦安仰着脑袋,与巨大的幽灵狼对视。
幽灵狼浑
身上下都是阴气组成,没有了曾经锦安抱着时会感受到的火热,只剩下了冷冰冰的阴气,变成了巨大的怪物。
锦安甚至不能肯定在副本里,牙牙会不会有以前的记忆,还是这个游戏又擅自提取了他的记忆,组建出的一只类似于牙牙的副本怪物而已。
这是比前面以为自己会被未知怪物咬断脖颈更可怕的惊慌,他可以被怪物杀死,但不敢相信牙牙会伤害他。
锦安眼睛发酸,看着眼前一动不动的幽灵狼,心里也像眼睛一样酸酸胀胀的,他咬住嘴巴想要躲避那专注却冰冷的视线。
却在低头的瞬间,听到一道熟悉的冷哼声。
挺直的狼爪直接跪在地上,泛着蓝色火焰的幽灵狼收敛冰冷的死气,垂着脑袋轻轻舔了锦安的脸蛋。
一张本开始泛白的漂亮小脸,瞬间变得红彤彤的。
锦安一下就哭了出来。
“牙、牙牙,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锦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幽灵狼威风凛凛的,用舌头轻轻舔掉锦安的泪水。
他说不出话来,只能用行动安抚着这个从小到大老是掉金豆豆的主人。
锦安被舔了好半响才从与牙牙重逢的激动中缓和下来,他看着布置喜庆的地宫,揉着发酸的眼睛小声问:“牙牙,这是先生的墓吗?”
“先生呢?”
既然牙牙都在,那先生也会在这里吗?也是幽灵的形式吗?
锦安忐忑不安,既想见到先生,又不敢看到先生,他害怕先生不喜欢他了,又害怕先生要骂他,但、但是骂他也好,只要别不喜欢他,忘记他就行。
锦安吸了吸鼻子,眼巴巴地看着面前的巨狼。
幽灵狼站起来,没有立马带路,而是把狼爪放到红木箱上。
锦安看着幽灵狼的动作,问:“是要我打开吗?”
幽灵狼哼了声气,锦安这才把最上面的小红木箱打开,里面放着的是一套崭新的婚服。
婚服的主人似乎经常打理,上面绣着的金丝花纹在打开时都还泛着光。
锦安刚抱起婚服,幽灵狼就用鼻子顶着锦安往圆抬上走,直到锦安坐在了床上,他才停下来。
锦安不明所以,还着急着先生的下落,只他刚想说话,幽灵狼就叼着红盖头,盖在了他头上。
锦安下意识想扯下来,却被狼爪止住。
“必须盖吗?我想先找先生。”
幽灵狼并不放手,锦安在红色盖头里,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看幽灵狼态度强硬,在信任的驱使下,还是暂时坐在了床上。
虽然差点接了四次婚,但锦安从来没有盖过新娘子的红盖头,他睁着眼睛,入目只是一片的红,垂下脑袋也只能看见自己被狼爪压着的手,不知过了多久,锦安才听到一道门石打开的声音,伴随着轻微的脚步声。
那人慢慢的从远处走来,锦安本能性地想要起身去看,但又被幽灵狼抓住,他只能揪着衣服,听见对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在那红色布料间,看到黑色的影子。
有人停在了他面前。
时间在寂静里无限拉长,压着锦安手的狼爪轻轻放开,锦安此刻却没有勇气去扯头上的红盖头。
此刻的他,仿佛真像个害羞的新娘子般,咬着嘴巴等待着,面前人伸出了手,一根红金喜称出现在盖头下。
锦安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似乎都听到了那剧烈的心跳声,可对方却不动了,好像同他一样紧张般,静静站着。
两人一站一坐,过了许久,锦安才捏着手指,忍不住小小声问:“是、是先生吗?”
话落的同时,伴随着喜称落地的脆响,如玉的手指温柔地挑开盖头,在骤然停下的呼吸中,锦安颤着睫毛,时
隔千年,他终于看见了他的先生。
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也能让他的目光凝在他身上。
“安安。”对方哑声喊他。
这一刻,锦安险些又要哭出来。
他鼻尖耸着,嘴巴都瘪了起来。
司卿笑了下,轻声道:“还是那么爱哭。”
“才没有。”锦安嘴硬,但在先生坐下时,还是扑在他怀里,蹭了蹭溢出的眼泪。
还好先生没变,还好先生记得他,不然他连擦眼泪的地方都没有了。
锦安翘着嘴巴偷偷想着,闻着先生怀里的冷香,一点也不想起身,直到听到了门外的震响,锦安才恍然想起什么。
他猛地从国师怀里钻出来,睁着红红的大眼睛,说:“先、先生,我朋友还在外面。”
“我知道。”司卿轻声道:“你不用担心,他们都没事。”
“等安安任务完成,他们就可以出去了。”
锦安微愣,看着司卿并无惊讶的冷静面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在副本里。
司卿轻碰了下锦安的脑袋,笑问:“所以你知道答案了吗?”
锦安下意识想问司卿的,长久的相处让他习惯性的想要把问题丢给司卿处理,可这次司卿眼带鼓励,仿佛是努力在教一个笨学生的眼神,让锦安一下就又闭上了嘴巴。
他抿了抿唇,努力想着司卿要的答案,就像副本里的恶劣npc们逼问他一些怪问题时那样。
这个副本的任务是找到古墓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又和游戏核心有关。
古墓里的人是先生,那先生是游戏的核心吗?先生在这个游戏里扮演什么角色?
好像知道游戏,知道副本,知道锦安的任务,一般只有系统才会知晓玩家的个人任务的。
【系统?】锦安试探地喊了一声,依旧没得到回应。
锦安这才反应过来,好像进入古墓后,系统就一直没有出现过。
但系统明明在孤村副本里接他时出现过,根本不是先生的样子,不对……系统说过,他的身体都是和主系统租借的。
能同时知晓游戏核心,副本规则,玩家的任务的,在游戏里,只有一个存在。
锦安看着眼前熟悉的先生,咬着嘴巴,轻声问:“先、先生,你是主系统吗?”
司卿笑了笑,轻‘嗯’了声,锦安惊愕的眼睛都睁大了。
他一直以为,一直以为主系统很坏的……
锦安决定把这个小心思埋一辈子。
“那你认为,我为什么创建这个游戏?”司卿像系统一样引导着锦安。
锦安感知到了熟悉感,下意识顺着这个问题思考下去。
从上个副本开始,他就认为这个游戏和他有关系,先生是游戏的主系统,刚进入游戏时系统说,等他完成任务,就可以得到新生,那、那建造这个游戏的目的就是为了复活他吗?
锦安害怕是自己太过自恋,羞耻心上头,不敢把这个猜测说出来,只先生似知他所想,摸着他头直接肯定的‘嗯’了声。
游戏从一开始,便寻找着人间逝世或欲望深重之人的魂魄进入游戏,只因游戏从始至终就只为一个探寻许久不见的人建造。
脑袋里传来模糊的任务完成声音,锦安恍惚地睁大了眼。
司卿轻轻摩挲着锦安的脸侧,眼里藏着锦安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澄澈如水的淡色眼眸紧盯着锦安,司卿说:“抱歉,让你等太久了。”
锦安心骤然蹦跃一跳。
总是淡然的先生此刻却露出点涩然的神色,他唇角微扬,如释重负般轻声说:“还好找到你了。”
虽然时隔千年,在人间探寻几经,但还好等到了你。
司卿捧着锦安的脸蛋,将额头轻轻靠在锦安的额头上。
锦安呼吸间全是先生的冷香,高挺的鼻梁戳着他,那冷冽的呼吸都急促许多。
锦安第一次看见如此脆弱的先生,心里酸酸的,像一堆气泡在涌动着又爆开,让他的心脏也跟着刺痛。
他抿了抿唇,抬手捧着司卿清冷的脸庞,认真道:
“先生别担心,我回来了。”
“我不会离开先生了。”
……
安慰好先生后,锦安才开始说自己的疑虑。
他坐在床上,任由先生给他换衣服,说:“先生造这个游戏会受伤吗?”
锦安知道司卿身份神秘,有降妖除鬼之术,但建造这样一个庞大的游戏锦安还是有些担心。
司卿给锦安把上衣脱掉,拿润帕清理了身上的污渍,没给锦安说实话。
他虽有异于常人的能力,但也无法以单独的心神掌控一整个游戏。
在锦安因夏朝君主的猜疑掌控欲害死后,他便断了黎家的龙脉,转而建立了这个游戏。
游戏的建立便是因为司卿的欲望,初衷便是为了找到锦安,为了探寻到他的魂魄,司卿只能将寻找机制限制两点,一是拥有强烈欲望的人,二是将死或者死亡之人。
在游戏刚创造之初,卷入的玩家并不多,司卿还能掌握,直到时间的推移,玩家愈发多起来,他才因心力不足陷入沉睡,在沉睡前,担心进入游戏的锦安害怕,在副本里遇到危险他未及时醒来,他将自己的神性、人性、恶性分裂。
神性成为主系统和负责探寻引导锦安的001,人性则变成了玩家,而那不为锦安所知晓的恶欲则变成了副本内的怪物和npc,陷在副本里自我惩罚。
而白狼和亚斯,包括锦安曾经养过的幽灵狼牙牙,都是他兽欲的一部分,所以总是在副本中,头脑简单的,控制不住自己对锦安做出一些难以启齿的事。
但无论是哪个分体,司卿都无比笃定他们不会伤害锦安,会保护锦安。
只有唯一的一点……
司卿擦锦安脸蛋的手顿住,目光凝在锦安肿胀的唇瓣上,掩住自己眼里的占有欲后,低声问:“安安有喜欢的人了吗?”
本还放松大脑的锦安后脊一麻,连忙坐直了身体。
司卿白皙指腹压了下他的唇瓣。
“嗯?”司卿抬眼看他。
良久之后,锦安才垂头丧气的说:“我不知道。”
“为什么?”
锦安在恢复记忆后,那点迟钝的情窍好像也通了一点点,他瘪着嘴巴,有点委屈地说:“我好像是个渣男。”
司卿:“?”
锦安眼睛红彤彤的,有些难为情地同自己的先生说:“我、我好像喜欢很多人。”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他们都很像。”
很早就感觉到了,但在这个副本差点被欺负时,才恍然察觉,好像他能接受亲他的人,都很像,连先生也是,而且他生前还差点结婚了的,这让锦安一度怀疑自己是个小色鬼,是个渣男。
先生是系统,肯定知晓他在副本里的骚操作,他连撒谎都不行,锦安脸色羞红,垂着脑袋已经做好了先生会责骂他的准备,但没想到却听到先生轻笑了声。
锦安愣愣抬头,只听见先生笑问:“那安安喜欢先生吗?”
似蛊惑般,让锦安脑袋都眩晕了瞬,锦安向来是喜欢黏着先生的,只是从来没把这种感情往爱情上想过,此刻被司卿主动提出来,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脑袋乱乱的,磕巴道:“可、可是先生不是成婚了吗?”
那青铜门上明明候吾妻归——
锦安
赫然想到什么,本就圆润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他看着面前坦然的先生,结结巴巴道:“先、先生的妻、妻子,是我吗?”
司卿揉了把锦安的脑袋,‘嗯’了声。
“先生喜欢安安,一直喜欢安安,想娶安安。”
锦安的眼睛睁大又睁大,最后脑袋晕晕地说:“可是,我好像喜欢很多人……”
“司灼,”他上辈子差点结婚的人。
“亚斯、修、沈淮……”还有很多很多,他都无意识地搬手指头数了。
司卿捉住锦安的手指,似乎是有点等不及了,虽说知道锦安喜欢的都是他,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醋意。
他怕吓着锦安,只能直接道:“我知道,他们都是我。”
锦安愕然僵住。
司卿知道信息量有点大,便拿起婚服一边给他套上,一边解释缘由。
“所以安安并不是渣男,也不是色鬼,只是喜欢先生,无论什么样的先生。”
恶劣的,温柔的,冷静的,甚至直白的,都能容忍亲近。
“司灼也是我,是我曾经逃离出去的分神,也是外面那只恶鬼。”
只他曾经诱拐安安私奔成婚,被君王杀害,这让司卿无法原谅。
“如果安安不喜我恶劣的一面,我可以将他们抹杀。”
无论锦安喜欢谁,他都可以只当谁。
表面清冷疏离的人,其实骨子里有着对锦安可怕的偏执,偏执到不能容忍自己有锦安不喜的点,只往日被藏在冷淡面容下,未让锦安发觉,就像陆时初一般。
司卿覆着眼睫,给锦安穿好婚服,掩藏住自己眼里的恶劣欲念。
只锦安还是被吓坏了,纯粹是害怕司卿想不开自己杀自己,连忙握住司卿的手,说:“没有没有,我都喜欢的……”
只是对他有点坏,其实为了先生是能忍的……
“锦安喜欢先生,会一直喜欢先生。”
无论是恶劣的,温柔的,还是找寻千年还会小心翼翼给他道歉的先生,他都喜欢,就像无论是哪个先生,都会毫无保留的喜欢上他一样。
“先生。”
腰带微微松动,锦安抱住等候他千年的先生,小声却格外笃定地问:“你愿意同我成婚吗?”
一字一句,回应着,安抚着国师小心翼翼的心,抱着的人有瞬间的僵硬,温热的手压住锦安的背脊,像是要把他揉进骨血里般。
良久之后,锦安才听到一声极其沙哑的:
“愿意。”
我愿意。
他永远愿意。
等待千年的国师先生,终于等来了妻子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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