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捏碎的核桃
经过几天的航行“高明号”空间望远镜已经出现在他们眼前了。她和近地轨道的“杨戬号”和“哈勃号”空间望远镜的外形看上去完全不一样。
“高明号”的外形更像之前发射的“詹姆斯.韦伯”空间望远镜，也是一艘独桅的帆船，他的船身上装载着核能电池、空天控制系统以及无线电天线。而那面直径达到9.5米由21面六边形镀金镜面拼合而成的圆形主镜，就像一面金色的帆一样立在船身的正中央。
飞船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卢远舟说道：
“机械臂已经抓住‘高明号’了，准备前往更高的轨道。”
夏岚和卫旭都把自己绑在了固定座位上，准备接受飞船加速的轻微过载。算上之前捕获的同在L2拉格朗日轨道上运行的“韦伯号”红外望远镜，此时宇宙飞船的两条机械臂分别抓着两条金色的“帆船”向着垂直于太阳系黄道面的方向飞去。
经过十几天的飞行，飞船带着两部分别探测红外和可见光波段的空间望远镜到达了预定位置。这里离地球的距离达到了650万公里，在这个位置通过舷窗看到的地球已经只有玻璃弹珠大小，但是那一抹蓝色还是让她在群星中格外显眼。
卢远舟细针密缕地操作着飞船减速。
“已成功泊入轨道，你们可以出舱作业了。”
夏岚回令以后，就和卫旭到后仓去更换舱外宇航服了。为了保证观测的准确性，他们需要对两部空间望远镜进行一次全面的检查。尤其是“高明号”，他们要确认之前观测到的木卫二表面雾气不是因为设备原因产生的。
两座帆船一样的空间望远镜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芒，让它们在黑暗的太空中格外耀眼。镜面上的镀金和“船身”包裹的金箔看上去和在地面上无尘室里刚刚拼装完成一样，没有一丝灰尘。
完成了所有检查以后，夏岚和卫旭回到了飞船内。卢远舟驾驶飞船将两部望远镜以一定的间距暂时投放到了宇宙空间中。从舷窗看去，他们就像深邃的太空中的两粒光彩夺目的金子。
“让我们开始吧！”卫旭飘到了控制电脑前，他负责操作红外波段的“韦伯号”望远镜，而夏岚在他的身后操作可见光波段的“高明号”望远镜。
红外成像的照片很快出现在了卫旭身前的显示器上。现在的木卫二在红外波段看起来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调色盘一样红红绿绿的斑斓，取而代之的是整片的橙红色。那样子看起来如同是只有月蚀的时候才会出现的血月。
卫旭放大了照片，此时红外照片上的木卫二就像生物实验室里爬满红色菌丝的培养皿，遍布整颗卫星冰盖之下的主管之间的空隙已经被完全填满。
“你看这里！”身后的夏岚说道。
卫旭回头，夏岚屏幕上的木卫二也没有了之前玉盘一样的光洁，蒸腾弥漫的雾气让它看起来似乎是一个白色的绒球。
“它的冰壳正在蒸发！”夏岚说道。
“嗯，我这边的红外成像照片显示，有机生物体正在冰盖下发出高能热量。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卫旭一脸的疑问。
夏岚转身漂到卫旭的显示屏前，盯着那轮血月看了一会：
“你让‘韦伯号’以每秒25帧的速度，连续10秒连拍。然后制作动画。”
卫旭在键盘上输入一行指令，很快夏岚需要的动图就出现在了屏幕上。现在的木卫二看上去已经不是刚才冷漠中透着邪气的血月，它看上去就像警车顶上高频闪烁的警灯。整个木卫二在橙红色和黄红色之间飞快地切换着。
“分子运动速度体现到宏观上就是温度变化，它们....它们这是在冰盖下高频震动！”卫旭颤抖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恐。
夏岚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屏幕上可见光波段照片，那个毛茸茸的雪球依然没有明显变化。她将望远镜设置为每秒拍摄10张照片的自动跟踪模式。然后又回到卫旭的屏幕前:
“发现它的喷流了吗？”
卫旭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什么喷流？”
“我看过轨道位置，木卫二即将进入木星的最大潮汐力点。正常情况下，它的冰盖会因为木星强大的潮汐力被拉伸和挤压，在冰盖脆弱的地方会把下方受压的液态水喷出几十公里高，释放内应力。”夏岚的语气中充满了焦急。
卫旭反应了过来，就在不久前他们还在通过木卫二那太阳系最壮观的喷泉用光谱元素分析判断木卫二冰盖下的有机生物代谢状态。
“对啊！这时候应该是木卫二喷泉大爆发的时候。它怎么...！”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被屏幕上的那轮闪烁的血月惊呆了。不停传回的最新时刻红外照片显示。屏幕上这个和月球差不多大的冰球卫星，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形状的改变。
它从一个轴向上被拉伸成鸡蛋一样的椭圆形，然后恢复圆形，再从另一个轴向被拉伸成椭圆形。如是往复，变形的周期还在不停加快。就像有一只无形的巨手正在揉捏着一个软球。
“用你的电脑，建立一个木卫二的轨道模型。加上冰盖下高频震动的预估值、木卫二未释放的内应力还有木星的最大潮汐力，计算木卫二相对木星的洛希刚体极限位置！”夏岚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这让卢远舟也飘了过来。
卫旭似乎吓了一跳，整个人一哆嗦，赶紧切换画面，按照夏岚的指示开始建立模拟模型。这个过程需要几分钟，夏岚的手不自觉地搭到了卫旭的肩头。随着数据的不断输入，她的手也在卫旭的肩头越抓越紧，只是她和卫旭都没有丝毫在意。
卫旭按下回车键，运算进度条很快读满，屏幕上显示出几行常人难懂的数据。卫旭圆鼓着双眼，双手捧起，遮在他张大的嘴前微微摇头。夏岚捏住卫旭肩旁的手微微颤抖。
“夏岚，怎么啦？”卢远舟焦急地问道。
“木卫二现在的洛希刚体极限位置就在它的轨道上！”夏岚的声音透着深深的恐惧和无力感。
“那会发生什么？”卢远舟的唾沫从嘴角喷溅了出来。
夏岚和卫旭都同时缓缓地转身，看向了身后那台显示着还算流畅的木卫二光学动态影像的电脑显示屏。
那颗雪球忽然猛地一震！一股无形的冲击波就像落到地面的榴弹爆炸时掀起的气浪一般把笼罩在木卫二表面的一层云雾飞快的推散开去。那颗如白玉一般的木卫二又出现在了画面中。
但几乎就在木卫二回到本来面目的同时，她如同一颗被无形的钳子缓缓捏碎的核桃一样，从北极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裂缝！那条透着暗红色的裂痕迅速蔓延到了圆盘的中间然后分裂出三四条稍小一些的裂缝。
就在一帧图像切换的时间，这些裂缝遍布了原本如玉盘一样完整的木卫二表面。下一刻，整个木卫二表面像被重锤击打的钢化玻璃一样瞬间布满了龟裂的纹路。
从裂缝中喷溅的喷泉和水雾还没来得及遮住快要支离破碎的木卫二表面，这颗被称作“欧罗巴”的冰球沿着中间最大的一条裂缝向着相反的方向，错开！分裂！
自转角动量的偏向力、被陡然释放的内应力还有木星的潮汐力，让那颗几秒前还完整的像和氏璧一样的冰盖解体成了几个大冰块和无数碎屑。那些巨大的碎裂冰盖失去了下方液态水的支撑立刻像被猎枪霰弹击中的飞盘一样，在旋转中碎裂成了无数碎块。
而那些总量超过地球海洋两倍的液态水喷溅到太空中，立刻就被零下二百六十度的深空冻成了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冰块。他们相互摩擦、碰撞着。飞散的冰晶制造的白色雾气就像揭开笼屉时的热气一样，很快铺满了整个屏幕。
在被迅速荡开的水雾完全遮挡前，屏幕的角落上他们看到了一个不规则的椭球型黑色岩石在弥漫的白雾里穿行，那是木卫二的岩石核心。
在没有介质的太空中，这崩山溃玉所发出的震天巨响是无法被听到的。但飞船里的三个人的耳边已经炸响了如同春雷一般，令他们头晕目眩的耳鸣。
卢远舟额头上的冷汗像珍珠一样飞散在他的眼前，他的手死死地抓在座椅的头枕上，那个硬质的头枕几乎被他发红而颤抖的手捏出了五个指印。
夏岚一手挡在口鼻前，面如死灰。另一只手操作着电脑，不停地回放着刚才那短短几秒钟的视频画面。
卫旭浑身颤抖，双目失焦地看着飞船的某处，手在大腿和胸前来回的摸索着。嘴里喃喃地念叨：
“烟...我的烟呢....”
他忘了自己已经戒烟快五年，更忘记了自己此刻身处太空，而这里不可能有人带着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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