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听到这句话, 戎栖才后知后觉的再次睁开眼，视线在房间里扫了一圈以后，只余惊异。
他闭眼的时候睫毛会在眼底留下一片浅浅的阴影, 那时候他的五官看起来是偏向柔和温润的，但是等他睁开眼、微扬的桃花眼和那双深邃的深棕色眼眸就会给他添上几分英气和凌厉，不会显得突兀, 而是和那份温润融合成了另一番翩翩公子的风度。
沈意伶盯着他的那双眼睛看了半秒, 随即移开视线把床上的毛巾拾起来。
因为毛巾拧得不够干，床单上留下了一片稍深一些的水渍，好在干净。
察觉到她想靠近自己的动作，戎栖再次往旁边躲了躲。
他并没有把情绪写在脸上, 但那份警惕与陌生还是透过动作传达出来。
沈意伶可以理解他对这里的不适, 再加上他本来就是宫里的, 表面上看是文质彬彬温文尔雅, 心思却绝对不可能像戎橙那个傻姑娘一样少。
不过想到自己尽职尽责伺候他，到头来还要被他嫌弃一通, 沈意伶已经开始不悦了。
她眉头轻蹙, 伸手一把把他摁在了床上，声音冷了一个度：“再躲我就把你丢出去，你妹…皇妹托我照顾你, 你不想她担心就给我好好躺着。这里不是皇宫、你也已经不是皇太子了，懂吗？”
说到最后, 她微扬的调子里已经带上了一点警告。
见人发愣，她把手上的毛巾已经用力地摁在了他的脸上, 哪里还有刚才的半点温柔。
暗处的0013打了个看不见的寒颤。
女人的脾气，果然就像是六月的天气说变就变的，话说刚才不是还犯花痴想冰棺的吗？
怎么一下子就没了耐心呢……
戎栖也被她粗暴的动作搞得傻在原地, 他有些艰难地从被子里伸出手把盖住眼睛的毛巾往上挪了挪，重新露出那双桃花眼时，眼中一闪而过的茫然。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霸道刁蛮的姑娘。
说起来他和异性的接触很少，可以说是除了戎橙和先皇后，他身边就没有其他异性了。
这种情况并不是从始至终，而是在他不到十五岁，东宫出现第一个爬床的宫女开始，他就遣退了自己宫里所有的宫女，就连先帝送来的都被他拒绝。
尽管如此，依旧有不少大臣的女儿求着家里的老爹要和他结亲，甚至连邻国公主都不顾矜持指名道姓要和他和亲。
在戎栖的印象里，女孩子的性格似乎都是温柔如水，说话声音小走路动作柔，与男子见面时都会羞答答地移开视线。而他们男子也是，和她们保持距离、遵守礼数不占便宜是从小受到的教诲。
此刻沈意伶颠覆了他的认知。
她看向自己的眼神直白而大胆，先是欣赏后是不耐，每个情绪都坦然表达给他看，说话做事方式和其他女孩子大相庭径。
不过戎栖是个聪明人，光是看着房间里的各种器具，他就猜出事情往一个奇怪的方向发展了，虽说不明所以，可心里依然有个大胆的猜测。
他可能是被带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与他的朝代完全不同的世界。
看出沈意伶的不悦，戎栖极为识趣地将所有防备藏于心底，他眼中的锋芒褪去，转而露出一个无害的，温和的浅笑。
“抱歉姑娘，是在下冒昧了。”他笑起来极好看，桃花眼微弯唇角轻扬，看上去让人很想亲近，“可否告诉在下发生了什么？还有橙儿，她可安好？”
沈意伶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她默默接受自己变成这对兄妹跨时空联络人的事实。
她并不是没心没肺的人，自然也看得出戎栖遮掩着自己的真实情绪和刻意表现出来的亲和，毕竟他眼底和动作上不自觉表现出来的疏离骗不了人。
不过她懒得戳穿。
只要老老实实别惹是生非，管他演不演虚伪不虚伪呢。
她随手把放在床头柜上已经变温的水拿走，换了一盆更凉的过来。
“不用担心。”把另一条毛巾丢进去，沈意伶漫不经心地阐述：“她没事，你的下属已经把她带出宫了。至于你们锦绣苑，也被她一把火烧干净了，皇帝只会当你们已经葬身火海。”
沈意伶把自己和戎橙的事简单说了说，包括戎橙把他送过来的原因，希望他能好好在这修养一段时间的期望。
当然她也没忘记告诉他，以她现在的能力完全不足以把他送回去。
余光瞥到床上少年顿时沉下去的眸光，沈意伶动作不停，却忍不住在心里笑了一声。
他的定力确实令人佩服。不愧是深宫染缸里出来的，就连自己最隐秘的部署暴露都没有乱了阵脚。
沈意伶不知道该说他沉稳还是该说他演技好。
考虑到这还是个娇弱的病人，沈意伶没敢给他太大的打击，“放心吧。”她淡然出声道：“除了我和戎橙，其他人不会再知道这件事，我也不会告诉别人。”
闻言，戎栖就好似全然不在意，连唇角的笑容都没怎么变。
他心里有千般万般的疑惑，却什么都没问，而是用肯定的语气温和道：“前些日子橙儿拿来不少衣物和暖身物件，也是姑娘出手相助吧。”
见沈意伶点了点头，他撑着身子想要下床表示感谢。可以除了脑子还能转，他的手脚极其无力，就连起身都做不到。
摔回柔软的枕头上时，他那双好看的眸中划过几分无奈，“抱歉姑娘，在下……”
话未说完，沈意伶已经抬手打断了他：“这里不是你们朝代，那些客套话都不要多说了。还有，我叫沈意伶，你直接叫我名字。”
他本该是皇太子，即便是亡国，他身上流着的也是皇家的血，骨子里带着丢不掉的傲。可到了这里后他多次自称“在下”，不动声色地降低了自己的地位。
沈意伶知道这只是他守着那点礼数与她交流，但即便是这样她也还是觉得比起“在下”，“本宫”这样高调的词更加适合他。
当然了，不管是那种自称，在现代都不合适。
眼前少年还在为她的“直接叫名字”而烦恼，沈意伶知道要让他一下子接受现代人平等正常交友的思维方式很难，索性她也不勉强他。
“你大概会在这里生活很长一段时间……算了时间有限，我先不和你说这些。”
为了方便让戎栖躺着也能看见，沈意伶打开墙面上的投影仪，把手机屏幕上的图片投到幕布上：一张华国地图和鲜红的国旗，旁边还有一行很大的字，202x年5月14日。
“我简单给你介绍一下我们这个时代，首先你得记住，这里讲究人人平等，没有皇帝也没有大臣，更加不能随便打打杀杀。”她的声音平缓又不失气势，很有老师教书育人的风范。
“嗯。”戎栖没什么表情地躺在床上，他轻嗯了声示意自己已经知道，看起来很乖的样子。
见他细心求教的模样，沈意伶又往后点了几张图，“这是现在外面的建筑，以高楼为主。还有常用的一些交通工具，大多数家庭都有代步车，其次会选择公交地铁及打车的形式。”
戎栖又点了点头，只是这次点头的频率明显要慢上很多。
看着这些从未见过的新事物，他只觉得一阵陌生，这是一个和他原本所在的地方截然不同的世界。
沈意伶对他略显迟钝的反应并不意外，如果她是戎栖，现在估计还在怀疑人生，而不能这么快的投入到学习了解新世界中。
若是现代人穿越到古代，可能适应个一天半天的也就习惯了，除了没有手机电脑那些解闷的玩意，其他那些都是他们听过或者看过的。
但是古代人穿越到现代就完全不一样了，他们看到的新世界，除了人还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其他东西和以前都搭不上边，穿的用的行的，没一样在他们的认知范围内。
就算是跨时空，那也是好几千年的鸿沟啊。
戎栖早些日子已经见过一些现代的产品，但那也仅仅只是冰山一角的一角。
他情绪不显于色，沈意伶就更加不知道该怎么下手教他，就刚才的那几张图问了几句后，她索性从面板中提出云潇潇之前送来手机，简单设置了一个密码后递给他。
对上他不解的眼神，她眉梢一抬，类似广告词的句子脱口而出：“这是手机，带你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多谢。”戎栖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很艰难地伸手去接。
云潇潇送的手机是银白色，很衬他的肤色，隐约还能感觉他干净的指尖白的发光。
沈意伶心里觉得戎栖是个麻烦精，眼睛却很诚实地在他那只白玉般的手上停留了许久。
0013好一阵无语。
【要是戎栖长相普通，你是不是就不管他了？】深思熟虑过后它还是忍不住好奇。长成这样绝色还要被暗戳戳的嫌弃，不敢想象要是没有颜值红利在，戎栖得受多少的“委屈”。
听到它问，沈意伶也不遮遮掩掩，她收回视线诚实道：“不会不管他，我收了钱的。但是应该会少一点耐心，还会舍不得把他送回去的好几万积分。”
【……你现在也就几百的积分。】0013泼了一盆冷水：【我就不信光凭这张脸就能让你舍得积分。】想想平时她的那股抠门劲，能舍得就怪了。
0013信誓旦旦的觉得沈意伶抠，却不想她听到这话时只是神秘一笑。
“也许，”好一会它才听到她轻飘飘、慢悠悠的声音：“比起积分，我更舍不得他呢？”
“不过他还是值得这个价的。”不然也对不起她时不时犯的花痴。
0013：【……】
继抠门、一心读书之后，它终于发现了她隐藏的特性。
那就是她是一只超级大颜狗！很肤浅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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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戎栖现在的体力已经不足以支撑他看手机了，有好几次他都忍不住皱眉，强忍着才没有让自己失去意识。
他对手机这个设备全然陌生，就连系统软件“设置”都让他不知所措，更别说是“微博”、“某音”这种更复杂的社交软件。
在看到微博那个小眼睛的图标时，他手误点了进去，谁知道刚打开、页面上就出现了几张精美的照片。
这是最近流量正好的网红，照片上她深棕色的波浪长发披在肩上，三月的天气她已经露出了纤细的腰肢，本就不多的布料在胸口系着一个精致小巧的蝴蝶结，腰下是修饰腿型的喇叭裤。
戎栖根本没看清她的脸，光是不小心瞥到她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就已经足够他大惊失色，手一抖手机险些砸在脸上。
被他不小的动静惊动，坐在沙发上的沈意伶诧异抬头：“怎么了？”
“无碍。”戎栖抚着跳动缓慢的心脏，说话声音都不太自然，还有些受惊后的虚弱。
他知道这个时代的女性和他那个世界也不一样了，只是第一眼看到的是沈意伶，她穿着严实的校服以至于他没有多想，这才导致乍一眼看到那样特别的照片时失了态。
戎栖不愿意多说，0013却没给他留什么面子，它嘿嘿了两声，暗戳戳地拆台道：【他是刷了微博，微博上有多少美女你也是知道的，又美又性感。】
要不是对它还有点了解，听它这贱兮兮的语气沈意伶真以为自己绑定的系统是猥琐大叔。
她看戎栖的反应就知道他只是被吓到了。
为了不让他更囧，她收回视线后老神在在地回复0013道：“来都来了，他迟早会习惯的。”再说了看看漂亮的人怎么了，就像她看戎栖一样，这叫做欣赏美的事物，根本不丢脸的好吧。
不过话说回来，不知道他长成这个样子，在看到美女的时候会不会下意识地和自己作比较。
沈意伶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杏眸中闪过几分恶趣味。
在她发呆的这一会，很久没有回复的代兰琴总算给她回来了消息。
【代兰琴：只是发热？还有没有其他症状？他常喝的药里有什么？】
她一连问了三个问题，沈意伶一个都答不上来，于是她又叫了戎栖一声，问他：“你现在身体有哪里不舒服，还有你之前喝的药，知道药方吗？”
“抱歉，我的药都是暗影在准备。”戎栖老实地摇了摇头：“有点热，其他都是老毛病了，不碍事的。”
那就是除了发烧和旧疾以外没有什么并发症。
沈意伶哦了声，“那我找戎橙。”
听到胞妹的名字，戎栖的眼神微动。
他很想知道沈意伶怎么和戎橙取得联络，但这两人都没有详细和他说过这个，他也不好多问，只能顺其自然等她们愿意告诉他。
戎橙的效率果然很高，没几分钟几张药方就被送了过来，甚至还有一些很名贵的药材。
沈意伶大致看了下，竟然还有什么百年一开花的天山雪莲这种只出现在武侠小说里的药。
她没太耽搁也没有心疼，转手就把药材药方和戎橙描述的症状给代兰琴发了过去。
这回代兰琴倒是回得很快：【这些药材我这里不少，不过这岩蟾我倒是第一次见，先收下了。】
【代兰琴：我简单看了下大夫开的药方，桑白皮、黄芪、石斛等都有清肺润肺的作用，你这位好友有咳血便是肺里病症严重。】
【代兰琴：天山雪莲有强身助阳的功效，再加上人参那样的补药，他应是早产，打娘胎里出来身子就虚。我以前见过类似的病人，普通人家根本供不起他们的药钱，最后都是活活病死的。】
代兰琴这么多年见过的病人很多，在医术受到限制的时代有太多普通人治不起病了，她是有能力救那些人，但她不是菩萨，救了一个又会有下一个。
再加上对他们没多少同理心，她是宁愿看他们死也懒得多插手的。
不过她承了沈意伶对她的恩惠，自然也会把她的事放在心上。
不等沈意伶提起，她已经主动把活揽了下来。
【代兰琴：你不用担心，就算是将死之人我都能吊着他一口气，从今天开始我会帮他炼强身健体和治肺的药，你定期给他服用即可。】
【代兰琴：当然，你也可以带他去检查，你们那边有更好的治疗方法的话也可以告诉我。】
代兰琴是知道一些现代的情况的，比如现代有她自认不如的医疗设备和很多她闻所未闻的治疗方式，像沈意伶之前说的动手术就是她从未涉及的。
不过制药制毒这方便，就算是现代最权威的中医都比不过她。
沈意伶没和她客气，落落大方地承了她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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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戎栖突然到来的这个变故，沈意伶原本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放在代兰琴身上。
直到0013突然提醒她说代兰琴的黑化值上涨了1。
自从上次把化妆品给她送过去以后，她的黑化值一连降低了5，沈意伶还以为这次的拯救任务会简单一点，谁知道关键时候又出了点差错。
没有犹豫，她单枪直入地发了问号过去。
【沈意伶：你今天见什么人了？】
时空另一边的代兰琴刚拿起被放在一边好几天的毒药，乍一眼在面板看到沈意伶的消息，她的手微微一抖。
尽管早就知道沈意伶什么都能知道，代兰琴还是被她的迅速惊讶到了。反正隐瞒不过去，她索性把刚才见到的人和事都说了出来。
【代兰琴：见到了他要娶的女人。】
又过了一会，她发了句藏着恨和狠的话：【我果然还是很想杀了她。】
她，就是文中的女主了，那位穿书女。
从代兰琴的只言片语中，沈意伶又一次不花积分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和原委。
在经过好几天的反复练习后，代兰琴终于能够化出一个完美的底妆，那块胎记被隐藏在遮瑕粉底之下，展露出了她最干净最美的一面。
这是一张她自己看了都舍不得移开视线的脸，不算绝美，却清秀可人。
带着激动的情绪，代兰琴薄涂上一层口红后走出了她的小黑屋。
第一次带妆出门她还有些不适应，一不小心和别人对视时她都会下意识地低头，等对方用惊诧惊艳的眼神打探她时，她才猛然想起自己早就不是当初的自己了。
越来越多的人打量她，那种不带恶意的欣赏的目光一点点增加了她的自信，让她终于愿意把头抬起来。
只是很快她就发现了一个比她更加亮眼的存在，那就是未来太子妃。
代兰琴之前只是远远地见过她一次，再次遇到她才发现这个女人长得实在是好看，眼睛又大又亮，鼻子小巧而挺立，嘴唇是自带绯色的殷桃小嘴。
同为女人，代兰琴一下子就看出了两人的差距。
然而让她嫉恨的不仅仅只有容貌，更多的是百姓对她的敬重和仰慕。
代兰琴不想看到这个深深恨着的女人，可见到以后却又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于是她远远地跟在了她和她的婢女身后。
正是这一跟让她见到了难以忘怀的一幕。
太子妃逛到了湖边以后就被一声赛过一声悲痛的哭声吸引，连忙赶过去时才发现竟然是太傅家最小最受宠的小公子落水了，护卫把他救上来时孩子满脸青紫已经没多少气。
周围围了一圈百姓，还有人急急地把家里的偷养的牛牵出来、把小少爷放在牛背上颠，然而都没有什么用，小公子一口水都没有吐出来，就差咽下最后一口气。
太傅是太子殿下的老师，他一直很敬重这位老师，平时也会去太傅府上逗逗这位年幼的小少爷。
代兰琴有心救人，但溺水本就是凶多吉少，更何况这孩子现在脸色都发青，显然是窒息很久导致。
在她犹豫之时，太子妃已经推开周围围着的人跑了上去，那张好看的脸上尽是着急。
太傅家的人都认识她，尽管如此看到她把牛背上的小少爷往下拽时还是气恼地上前想阻止，不过他们没近她身就被太子安排的暗卫挡了下来。
太子妃把孩子平放在地上，自己则是直接跪在他身边，用力地用手挤压他的胸腔，一下又一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太傅府的护卫急的要动手的时候，小少爷骤然吐出一口水。
之后更神奇的事来了，等他又吐出几口水之后，太子妃竟然拿出一块很薄的帕子盖在小少爷发白的嘴唇上，接着对护卫招招手：“你过来，对着你家小少爷的嘴吹气。”
护卫不敢置信，直到她拧眉低斥：“不想他死的话动作就快点！用力吹。”
为了小主子和自己的性命，护卫不敢有怨言，只能上前照着她说的做。
周围的百姓都是一副震惊不解的模样。
他们并不相信这种奇怪的带着冒犯的行为能够救人，对着嘴巴吹几口气就能活的话，还需要大夫干什么呢？他们窃窃私语，不由得带上了点看好戏的神情。
太子妃一只手捏着小少爷的鼻子，另一只手将他的下巴抬起，同时紧盯着护卫，让他一直吹气。
过了好一会，眼看着百姓们眼底的失望越来越浓，了无声息的小少爷却突然咳嗽起来，眼睛还没睁开就已经扯着嗓门嚎啕大哭。
护卫脱力地坐倒在地上，其余太傅府上的下人也是心有余悸，同时暗暗记下了太子妃的救命之恩。
“活了！天哪真的救活了！”
周围百姓们瞳孔地震，面面相觑之际不忘夸赞太子妃。
“不愧是太子妃，果然是神医！”
“太子妃是天仙下凡，人美心善！”
“太子妃，家里小儿这几日日夜咳嗽，身上也长出了不少红色的疹子，您能不能给他看看？”
太子妃向来亲民，被百姓当做大夫她都不生气，反而耐心地根据他们说的那些症状推测病情，还简单说了点医治方法。
正是因为如此，百姓们称她为神医。
代兰琴混在人群中，将这一幕幕尽收眼底，嫉妒不甘就像潮水一般将她淹没，迫使她又一次低下头。
她医治过不少疑难杂症，她炼的药也救过不少将死之人，即便如此叫她神医的人也屈指可数。现在这个女人不过救活一个落水的小孩，他们就把她夸成了天上的神女，这让人如何不气、如何不恨！
她最不愿意承认的一点，那就是内心深处她又觉得这个女人又是有真本事的，她把小公子救活了是真。
……
从代兰琴的言语中，沈意伶知道她是又不自信了。
没法改变自己容貌的时候，她因为自己的胎记不自信，现在变得好看了她又开始怀疑自己的医术，明明她自己才是百年难遇骨骼清奇的医药天才啊！
沈意伶有一种自家小孩又堕落了的疲惫感。
只是自卑这种东西本来就很难改变，尤其是代兰琴这种从小遭遇悲惨的，沈意伶甚至可以想象她在自己最得意的领域承认太子妃时有多痛苦。
难怪又想杀人。
真是万变不离其宗，遇到女主就黑化大概是女配必走的路了吧。
沈意伶心中无奈，她没有在第一时间对代兰琴的话发表感想，而是从网上找了一段人工呼吸的视频发过去，配字【看的明白吗？】
代兰琴那边沉默很久，好一会才发了个问号过来，沈意伶似乎都能从她那个问号中看到被雷劈似的表情。
于是她把话说得更加清楚明了一些。
【沈意伶：之前觉得没必要所以一直没和你说，太子妃并不是你们那个时代的人，我不知道她原先在哪个时代，但可以确认和我这边接近，她曾经是外科医生，会一点医术很正常。】
【沈意伶：她营救小少爷的那叫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是我们这里最常见也是最常使用的急救措施，别说是她这么个医生，就是未成年的学生都受到此类方法的培训。】
【沈意伶：你要是想学我以后可以慢慢教你，我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你这么长时间在医术、炼药上的造诣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比拟的。】
【沈意伶：天外有山人外有人，不要把目光局限在太子妃身上，也许有一天你真的会遇到比你更优秀更厉害的人，但是你该做的是努力超越他，而不是杀了他。还有你所在意的百姓的仰慕，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可以做的更好。】
这一长串话显得太过于说教，沈意伶思索片刻，最后以一个[猫猫握拳jpg]的表情包结束。
发完这些、在等待代兰琴消化这些话时，沈意伶给自己做了个定义。
“再这样下去，我会不会变成鸡汤大师。”回忆一下，这半个多月来她发出去的鸡汤已经比她这十七年来都多了，曾经她顶多给邻居奶奶家的孙子发点学习鸡汤，现在倒是好，还得发事业、爱情各种鸡汤。
0013嘚瑟一笑：【你错了宿主，这怎么算是鸡汤，你这叫做看得通透，你是她们人生的导师啊！】停顿片刻，它吹出新的彩虹屁：【我绑定过这么多宿主，你是我见过最年轻上进最给力的，真的！】
虽然不好控制，但是0013的想法早就变了，它已经不想着操控这位宿主了。
听着它真诚的语气，沈意伶没有接话。
想到什么，她把代兰琴的面板信息点了开来。
只见她的黑化值上下跳动，一会下降1、一会下降3，来回横跳好几次后，数值停留在62，也就是比刚才降低2。
【芜湖！】识海里传来0013惊喜的呼声，【看到了吧宿主，打打字说说心里话就有20积分到手了，还有什么比这更划算的吗？没有了！】
听着它激动地嗷嗷叫，沈意伶在心中默默翻了个白眼。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种靠胆战心惊得来的积分，还不如不要呢。
代兰琴再回复时已经没有再提太子妃了，从她送过来的清肺特效药丸和更多的退热丸强身丸的行为里，沈意伶感受到了她在无形之间找回来的自信，因为她在字里行间表示，这些药没有副作用的。
就连天药谷的天药老人都很少能研制出药效这么高的药丸，而她可以。
沈意伶放下心来。
她拿着一颗退热丸起身的时候，戎栖正闭着眼睛假寐，听到动静时他眉心轻蹙。
“先把药吃了。”沈意伶觉得自己像个啰嗦的老妈子，这回她倒是没有再碰他，把药丸塞进他嘴里后还贴心地往杯子里放了根吸管。
这颗黑色的药丸有指甲盖那么大，光是看着就有点卡嗓子。
戎栖似是早就习惯了吞这种大小的药，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倒是沈意伶自己看着不得劲，她觉得有必要和代兰琴提议一下改改药丸的尺寸。
听到她的心声，0013又是一阵暗暗的吐槽。
瞧瞧，瞧瞧！这才刚见面多久，连药卡人都已经考虑到了！
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沈书瑜觉得甘彩芝有些不对劲，从她帮老师一起拿完东西回来，甘彩芝就总看着她，并且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起初沈书瑜并没有很当回事，直到前桌那两个男生也转头，用有些愧疚、又有莫名为难的眼神看她。
这让她心中一下子就有了不祥的预感，似是有什么事她没考虑到，现在又脱离了她的把控。
沈书瑜这次考试进步大，往常只要是老师夸她，甘彩芝就会表现得很开心，回家还会给她买礼物。
然而这次甘彩芝的态度显然不对劲，她不仅没有鼓励她，反而有些走神。
沈书瑜不免有些心慌意乱，明明她离开教室前一切都好好的，难道是有人在甘彩芝面前说了什么？想到那两个男生的眼神，她紧咬下唇，险些咬出血都没发现。
沈书瑜心绪难定，甘彩芝却也不比她好多少，有时候怀疑的种子一旦被种下就会生根发芽，想要刻意忽视都难。
女儿就坐在身边，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询问，要是稍微说得严重点、以她这种敏感细腻的心思必定难以承受，但若是什么都不说，连她自己都觉得对不起小儿子，还有好不容易找回家的大女儿。
这两人心思各异，一直生生熬到了家长会结束。
今天是周五，家长会结束的时间正好接近饭点，索性高三年级段统一放假，由各个学生的家长自行把孩子接送回家。
一班家长会结束的时候，一班的家长和学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有少数几个学生还留在教室。
甘彩芝走到一班教室门口的时候刚好碰上陈学石从教室里出来，他与她对视时眼神忽闪，似乎是在酝酿不赞成的情绪。
甘彩芝不明所以，但面上笑意不减：“陈老师，你们班家长会已经结束了啊，意伶和她哥哥已经离开了吗？”
“什么哥哥？”陈学石眉头皱起来，本来他是不想多管闲事的，但就是忍不下去。
见甘彩芝还装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他低哼了声叹气道：“沈夫人，您也别怪我多嘴，沈意伶和沈书瑜都是您的孩子，就算只是开家长会这么一件小事也不能厚此薄彼啊，您说沈意伶同学一个人坐在教室看着其他家长都来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
“沈意伶同学两个小时前就请假回去了，她说是家里有急事，但具体是不是真的有事我想您这个家长比我们清楚。我不是要求您一定要来我们班开家长会，但是有些时候确实是多关注一点孩子的情绪比较好。”说完，陈学石也不想和她多说，捧着自己的保温杯转身走了。
他倒也想好好在沈意伶的家长面前夸夸她，可是人家妈妈都那么不在意了，他说再多都是浪费口舌。
一直等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甘彩芝脸上的笑意才顿时淡了下去，她侧头看了沈书瑜一眼，突然问道：“你哥哥没来？”
沈书瑜愣在原地，她垂着的手下意识地握成拳，声音绷紧：“我不知道，哥哥之前是答应好的……”
如果她和甘彩芝之间的气氛没有那么尴尬，在听说沈念生没来开家长会时她肯定是窃喜的，她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嘲笑沈意伶的机会。但是现在她自己都陷于迷茫之中，甘彩芝这样的问话只让她觉得惶恐，就好像沈念生没来是受她指使一般。
可是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沈书瑜有些慌，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没有做那些事，她赶紧从口袋里把手机拿出来拨通了沈念生的电话。
电话那头响了好几声后才被接通，沈念生的有些失真的声音从那头传来：“书瑜，家长会结束了吗？”
“结束了。”沈书瑜回道，她看了甘彩芝一眼，直奔主题：“我和妈妈见到了姐姐的班主任，他说……你没来开家长会？”
听到家长会，对面沉默了几秒，好一会沈念生略显疲惫的声音才重新响起：“下午有个应酬耽搁了，沈意伶没有回我的消息，你应该见到她了吧？带她一起回来吧，也省得我再去接她。”
沈书瑜捏着手机的手紧了紧，还没来得及说沈意伶已经回家了，手机就被甘彩芝一把夺走。
只见她的化了精致妆容的脸此时很是难看，因为大儿子是她的骄傲，她和他说话时都是温和的、把他当作可以依靠的孩子。
然而这回她语气冷的吓人，还带着羞恼：“现在马上给我回家，我到家要是没看到你、你就不用回来了！”
说完，甘彩芝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没留一点情面。
另一边，一辆飞驰在公路的豪车上，沈念生拿着手机许久没回神。
“怎么了？”余光看到好友表情你不对，邹从霖随口关心了一句，方向盘一转把车子拐往另一个方向：“听公司里的人说附近商场有个明星开了家很好吃的火锅店，走，兄弟带你去吃。”
和白博林的这次会面还算是有个完美的结束，人家还说了以后有机会会考虑合作，这种事真是很值得庆祝了。
只是还没高兴几秒，沈念生就扫兴道：“今天不吃了，送我回家。”
“啊，”邹从霖雀跃的表情僵在脸上：“这么着急？”
沈念生头疼，他两根手指捏着鼻梁，冷冽的声音里沾着几分无奈：“沈意伶告状了，我妈让我回去。”
虽然沈书瑜说是碰到了老师，到沈念生坚信这里面有沈意伶的手笔。
不过他也能理解，毕竟是他爽约在先。
听到沈意伶的名字，邹从霖什么都没多说，他方向盘再次一转，油门一踩往沈家的方向飞驰而去。
要不是不好意思，他都想亲眼看看沈念生是怎么受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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