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长久的沉默之后,  景良途面色如常的松开他的手,淡定道:“可能天下美人都有三分像。”

        十三惊讶道:“你真是一点都不谦虚啊。”

        景良途笑眯眯地瞪了他一眼。

        不过十三心里也清楚,  别人说这种话可能会引人发笑,  但是姝慎不会。

        毕竟他现在已经算得上是镇店之宝了。

        景良途将凌佑的手塞到被窝里,又帮他盖好被子,公事公办道:“客官您醉了,  还是请好好休息,如果有什么需要再告诉我,  我就在您旁边。”

        十三问:“你不伺候他睡吗?”

        景良途:“他看起来就不像是寻常人,  我怎么敢同他抢床睡。”

        说完,他就用一种诡异的目光向萧杞投去,  抚掌道:“今晚可否允许我与你同睡?”

        萧杞:“”

        行,  不敢跟都督抢床睡,但是敢跟皇子争地盘。

        很懂取舍,很有分寸。

        虽然心中如此腹诽,  但是萧杞还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算是允诺。

        他其实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大抵是因为从小就在那水深火热的环境,  他的卧床之榻绝对不能近人,  不然,  他会精神紧绷,  很没有安全感。

        也因为如此,他对外界的声音格外敏感,  睡着的时候哪怕听到一点风吹草动都会立刻清醒过来,再艰难睡下。

        但是上次在万不得已之下,  他同姝慎躺在一张床上,  嗅着他身上的冷香入眠,  反倒没有了平日那入睡困难之症。

        这是从未有过的。

        他是第一次睡得如此安心。

        或许是因为这个人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愿意对他施以援手,故而自己才可以轻而易举地对他放松警惕。

        这样的解释最为稳妥。

        但是真的是这样吗?

        只是这样吗?

        萧杞的内心不由得开始思考。

        得了他的允许,景良途笑着道了声谢,接着就将手放在衣领处,旁若无人地解自己的衣服。

        十三脸颊微红:“公子,你怎么”

        萧杞盯着十三,不爽地问:“你脸红什么?”

        看见他们如此反应,景良途才察觉到自己现下的行为估计不妥。

        但是这也不怪他,他现代人当久了,再加上这古代的衣服层层叠叠的,他以为脱一两件也无伤大雅。

        被双重目光注视着,景良途扶额道:“行了行了,十三你先出去吧,我跟阿谨要就寝了。”

        十三这才如梦初醒,恭敬道:“那我就先走了。”

        十三走后,景良途这才开始大大咧咧地脱衣服。

        萧杞站在一旁,对这副场景俨然习惯。

        姝慎这个人,他不像外表表现的那样柔弱儒雅,其实性子格外大大咧咧,很多事情也不会去计较,是一个看起来简单但其实又很复杂的人。

        待他脱的只剩最后一件单衣后,便舒舒坦坦地躺在了他的床上,一头长发铺在床上,眼尾微挑,笑容勾人,看起来真的很像以色侍人的妖孽。

        他就这么看着,竟无师自通地明白了为何昏君们会“从此君王不早朝”。

        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想法有多么错误之后,他立刻强迫自己收敛心神,只是竟不敢看他。

        景良途见他迟迟不上床,于是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做什么不敢上来,我又不会一脚把你踹下去。”

        萧杞:“”

        这个人,他真的什么都不懂。

        萧杞的床空间不大,一个人刚刚好,但是两个人睡就显得有些委屈了。

        景良途不想把萧杞

        挤的喘不来气,于是翻过身来,伸手抱住了他。

        鼻尖再次嗅到这熟悉的冷香,萧杞的心一下子紧绷了起来,嗓音沙哑道:“你做什么?”

        景良途:“看不出来吗,我在尽量缩小我们两的占床面积,这样就不会挤着你了,而且还方便保暖。”

        说到保暖,景良途在这个世界的身体有些蹊跷。

        这身体体寒,靠自己怎么捂都捂不热,在冬天钻被窝里像一块冰,一个时辰后,还是像一块冰,简直就是冰仙下凡。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景良途每天晚上都要做几个深蹲再上床,通过运动带来的热量来帮自己暖被窝。

        但是,这一点萧杞和他完全不同。

        就这么一会,他就感觉自己抱着一个火炉,暖暖的,很贴心。

        萧杞咽了咽唾沫,不自然道:“我不习惯别人抱着我。”

        景良途目光委屈。

        但是他也没有强迫别人当他的暖宝宝的嗜好,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开了手。

        在他的手完全松开之前,口是心非的萧杞却又攥住了他,撇开视线道:“就姑且帮你暖一会吧,捂热了就分开。”

        景良途感觉萧杞是有点傲娇的属性在身上的。

        他得了便宜,点头如捣蒜道:“好。”

        萧杞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看来两个男的抱在一起,他多少是有点嫌弃的。

        但是,明明被自己这样冰冷的身体抱着,怎么感觉萧杞身体的温度比往常还要更高了些呢?

        真是古怪。

        第二日,宿醉醒来的凌佑捂着沉重的额头,慢慢撑着身子醒来。

        望着眼前陌生的环境反应了一会,他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小床上。

        萧杞已经醒了很久了,但是景良途还在沉浸式赖床,他不好贸然叫醒他,再加上他俩现在亲密无间地抱着,轻轻一动都有可能将他弄醒,萧杞只能就这样僵硬如尸的躺在床上,思考着这个人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很快,他就注意到凌佑已经从床上坐起身子,目光如炬地朝他们看去。

        大抵是觉得他们这样大清早就抱在一起,有伤风化吧。

        萧杞叹了口气,出声解释道:“他是我哥。”

        “你哥?”

        看着眼前睡着的人生着与霜竹十分相似的脸,他的心疼痛无比。

        他不是凌霜竹。

        凌霜竹没有弟弟。

        凌霜竹也不可能愿意待在青楼做这种污秽不堪的生意。

        可能上天怜悯他,让他能够能够在人间再看一看与他相似的脸,聊以慰藉。

        凌佑很久以前就非常厌恶青楼这种地方。

        凌霜竹小的时候跟着他一起去市集采买,他看见一座花楼里每个人都穿的花枝招展,搔首弄姿地用路过的人招手时,满脸好奇。

        他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看向凌佑:“堂兄,这里面好玩吗?”

        凌佑只记得自己当时用极其严厉的目光看着年幼的凌霜竹,无比认真地对他道:“霜竹,你要记住,绝对不可以到这种地方来。”

        凌霜竹胆怯道:“要是不小心进来了会怎么样。”

        凌佑天生就是一副凶相,没什么表情也像是在生气:“我会打断你的腿。”

        凌霜竹:“”

        他怯生生地问:“为什么?”

        凌佑毫不掩饰道:“我恶心这种地方,恶心这里面的人。”

        故而后来,就算凌佑找到了沦落风尘被人糟蹋的凌霜竹,他也再不敢抬头看他了。

        甚至,不敢相认。

        只是景良途没什么复杂的心思,他现在还在没心没肺地抱着萧

        杞赖床。

        被凌佑这样盯着,萧杞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景良途的肩膀,催他醒来。

        景良途悠悠转醒。

        视线慢慢清晰,他看见萧杞用正经无比的目光看着他,凭空生出一点逗小孩的心思来,笑意盈盈道:“早安啊,阿谨。”

        萧杞用目光暗示他身后那人的存在。

        景良途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昨天晚上

        他的心咯噔了一下,紧张地转过身去,不期然地对上凌佑的目光,很快便精神抖擞地支棱起来,恭敬地坐起身子,方才慵懒的样子一扫而尽。

        凌佑这个人,对于风尘之人极其反感,估计也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看。

        只是,当他谨而又慎地抬起眼眸时,并没有从凌佑的眼睛里看到歧视。

        只有深深的怀念。

        漫长的沉默后,凌佑开口问道:“你是自愿待在这种地方的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睛里还带着星星点点的希望。

        只是那个温文尔雅,谦谦君子一般的人却只简短地回复了他一个字:“是。”

        心一下子跌入了谷底。

        残存的希望再次破裂粉碎。

        凌佑闭了闭眼睛,艰难道:“好,我懂了。”

        景良途的眸色微黯,但是他不能在萧杞的面前表现出来。

        凌佑又恢复了平日里的那副凶相,仿佛刚才那点脆弱从来不属于他。

        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拂袖走了。

        按规矩,景良途跟在他身后打算送他。

        他回眸冷声道:“不用送了。”

        被他身上的那股凶劲震慑住了,景良途当即愣在原地,不敢动了。

        看着凌佑的背影,景良途没有在萧杞的面前表现出一丝一毫不妥的情绪。

        凌佑离开后,老鸨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他把景良途拉到一边问他:“你昨天是怎么伺候这位爷的,他怎么给你这么多赏钱?”

        原来凌佑走之前给了老鸨一笔钱,让他对姝慎好一点,这些天不要让他接客了。

        景良途看着凌佑留下的那一袋发愣。

        可以看出凌佑对他的表弟是真的关心,会因为他爱屋及乌,连对与他表弟有几分相似的人都会格外关照。

        可是他昨晚

        啥也没干啊。

        稀里糊涂地拿了钱,景良途带着斗笠准备去街上玩一圈。

        为了不让萧杞被歹人发现,景良途也给他戴了一个。

        自打来这个世界之后,景良途还是第一次一睹古代集市的风貌。

        他看什么都很有兴致,而且整个人就好像有那个社交牛逼症一样,随便跟哪个小贩都能聊的来,包括但不限于这附近的行情如何,风土人情如何等等。

        或许是因为带了斗笠没人看见他的脸的缘故,他整个人都开始放飞自我,像个孩子一样,到处左顾右盼,看见什么都很好奇。

        比他小好些岁的萧杞看起来都比他成熟。

        他的手负在身后,目光落在一家酒楼里。

        这个酒楼是朝中一直暗中反对太后党的忠臣所经营的,平日亦是他们聚会商谈要事的场所。

        他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看着前面在杂货铺耐心挑拣什么小玩意的姝慎,心中策划着什么。

        景良途挑中一个满意地,刚想回身拿给萧杞看一看,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从自己的身后消失。

        他的动作迟滞了一瞬,但眼中并未有太多的意外。

        他笑意盈盈地对老板道:“这个我买了。”

        另一边,萧杞在酒旗幌子上做了标记,目光是不同

        往日的深邃。

        待他重新回到街上,小贩处已经没有了姝慎的身影。

        他的心慌了一瞬,沿着街道四下寻找。

        就在他到处寻不得,满头大汗时,身后有一人启口出声道:“小孩就是小孩,尽知道乱跑。”

        萧杞的心颤了一瞬,慢慢转过头去。

        街上人来人往,那人风度翩翩,长袖微拂,一双眼睛美不胜收。

        姝慎就站在他的面前,斗笠不知何时已经取了下来,眼中半是严厉,半是包容。

        他评价道:“跟个皮猴一样,一刻不盯着你就跑的没影了。”

        萧杞垂下眼,轻喃道:“我”

        “过来,伸手。”

        萧杞以为他是要打自己手心。

        以前他读书不用功,或者犯下什么错的时候,先生便会如此对他。

        长此以往,便成为了一种习惯。

        没有犹豫,他坦然地伸出手来,轻轻闭上了眼睛。

        没有疼痛传来。

        他睁开了一只眼睛,发现手心里放了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猪木雕,上面还堪堪刻了两个字——平安。

        萧杞惊讶地掀起眼帘,说不出话。

        景良途戴上了斗笠,笑意盈盈道:“第一次有人做我弟弟,总该送点见面礼。”

        萧杞目光落在那个身上,声音听不出是什么情绪:“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有人送我这种东西。”

        景良途笑道:“我总不能送你五三吧。”

        萧杞愣了愣:“那是什么?”

        景良途咬牙:“不厚道的东西。”

        自从上次凌佑来到暗香斋见到他后,老鸨就经常收到各种各样的药材。

        而且每一样都是治疗心疾的上等好药,还有好些是市面上买不到的,格外名贵。

        感觉卖出去能值不少钱。

        景良途不用想都知道是凌佑送来的。

        虽然他讨厌妓子,但还是口是心非的来关心他。

        不光是送药,凌佑的人还时常来打探姝慎的身体状况,以及姝慎来这里之前的身世。

        景良途已经提前跟老鸨对好了口供,他才可以在凌佑的人面前对答如流。

        虽然他们应付的很好,但是种种迹象都表明着一件事——

        看来他还是没有放下凌霜竹。

        希望几天过去,他的新鲜劲过了,就会慢慢将他的事情淡忘了。

        但是最令景良途没有想到的是,连踏入这里都觉得恶心的凌佑居然在第三天晚上再次来到暗香斋,毫不犹豫就点了他。

        景良途紧张地坐在他的对面,不知该说些什么。

        萧杞沉着脸给他俩倒水,眼中思虑良多。

        景良途不知道他为何要来见这里,莫非是睹人思人?

        不得不说,凌霜竹这个表哥的气场实在是太强了,不怒自威,仅仅只是坐在那里都让人不敢说话。

        两人僵持了一会,景良途弱弱道:“客人,想听我弹琴么?”

        凌佑沉默了一会,不明所以道:“那个人不会弹琴。”

        良久,他叹息道:“罢了,你弹吧。”

        景良途闻言,起身朝他礼貌颔首,接着便前去取琴。

        孰料,在他转身的一刹那,凌佑猛得拉住了他的手腕,沉着脸一把扯开了他的衣服。

        他记得,凌霜竹的肩胛上,有一块梅花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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