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查尔斯游记


审讯狂信徒的报告出来了。

        那些被光明教廷职员影响,试图暗杀苏利的人,就像他们的称号一样,与疯狂的信徒别无二致。

        审讯者从那人口中得到的消息,可怜到就只有还有哪些想要动手,但却并没有和之前的白袍人合作的其他城内居民。

        简单来说就是,能审讯出来的,只有同一阶层的普通信息。

        就像第兹只能示意苏利有危险,知道有那么些人在专门针对所谓的预言者,却又并不知道具体究竟是哪些人,在背后给苏利制造危险一样。

        扼杀危险的源头,总比从底下解决要好得多。何况那些疯狂的信徒们,一旦摆脱疯狂的状态,也依然是属于佣兵之城的普通居民。

        他们甚至还能给这座城市贡献经济发展。

        毕竟财富在流通过程中产生的价值,一直都比固定的状态要好得多。

        当尤菲娅把这份和苏利生命安全相关的审讯报告,拿到小楼里后,同时也告诉苏利说:“虽然我知道那些人做出这种事很不对,但我仍然没有办法在他们犯下恶事之前,选择主动对他们出手。”

        “我唯一能做的也只是派遣佣兵,让他们监视着那些人,防止他们私下里真的做出什么恶事后,导致结果无法挽回。”

        尤菲娅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很是愧疚。

        因为她知道,这件事苏利一定能理解,甚至还会为此宽慰于她。

        可越是这样,就越是沉闷。

        果不其然,苏利手里拿着报告一边翻看,一边告诉她说:“你做得很好,这样做才是对的。”

        “如果你真的是那种,只因为有些人想要对我做出不好的事,就选择将他们扼杀在摇篮里的人……那我猜,我们也不可能在最初就建立房东和租客的关系。”

        苏利最初接纳尤菲娅不只是因为想要占便宜。

        当然,一银币一个月的别墅出租价格,仍然是他不会放弃的东西。

        只是说,最初在他眼里,等同于世界500强公司继承人的尤菲娅,能在自家公司充当前台的行为,给他刻下了足够深刻的印象。

        尤菲娅从来都没有因为自己是佣兵联盟的下一任继承人,就自持身份。

        相反,为了将那份不成熟的改革计划实现,她做过太多努力。

        见苏利抬头看向自己,尤菲娅回以瞩目的同时,还从那双绿色的眼睛里察觉到一丝不容忽视的认可。

        尤菲娅突然就在心里控制不住的开始吐槽起了自己,为什么会和艾格伯特那个白痴有共鸣。

        毕竟那人只要从苏利这里得到任何认可,都能高兴的比过了年还夸张。

        尤菲娅咳嗽了一声后,压下了心底的雀跃,又道:“虽然高兴你能那么说,但我并没有对现状做出什么实际改变。我所能做的也只是维持现在的状态,让现在不至于变得更坏而已。”

        当然,尤菲娅也可以选择去审讯那些没有做出实际坏事的狂信徒们,只是先不说这个行为究竟正不正确,只说先前那个留下来用于审讯的活口,其实就已经间接表示了,同一范畴的人,注定不可能知道更多。

        起码作为某种角度上顶层的第兹,也依然对这种混乱的局面,无所适从。

        苏利观尤菲娅的表情,突然有了兴趣。

        “所以你是想从我这里得到更好的解答方式吗?”

        尤菲娅很果断地点了点头:“肯定。”

        “我觉得,知道正确答案就在眼前的人,就算能做到遏制住想走捷径的心态,也一定会控制不住地去想,正确答案和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大的差别。”

        “我理解,就像学生做练习册,知道练习册最后几页就是解题答案一样。”苏利平静点头。

        尤菲娅也控制不住地跟着点头,行动做出后,才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感觉自己有点傻。

        或许不只是这样。

        平静坐在沙发上的少年,和昨天除夕时,多少有那么一刻表现出纠结的模样不同。

        苏利现在坐在沙发上,脊背挺直,自然放置的双腿修长笔直,随意搭在腿上的手,更是白的惊人。

        但最让人无法忽视的,还是那已经逐渐有棱有角了的面庞。以及,一眼望去,就让人控制不住将注意力放在他瞳孔上的碧绿色彩。

        很明亮,却又不至于让人觉得灼热,想要避开他的注视。

        相反,尤菲娅甚至觉得自己在逐渐向艾格伯特靠齐。

        她希望能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不止一次对她的认可。

        但……

        尤菲娅内心的小人仍然在非常坚定地叫嚣,自己和艾格伯特绝对不一样。

        绝对!

        抛开那种因为苏利放开了些什么,看穿了些什么,又平静接受了些什么的独特改变,尤菲娅认为自己仍然需要给自己的行为做一下解释。

        “做出这种不让现状更坏的解答,是我仅能做到的极限。我认为,与其浪费相当多的时间去思考,真正的正确答案是什么,不如直接问你。”

        “这可以让我节省很多时间,而省下来的时间,又可以让我更加认真地去思考,你给出的正确答案,和我所做出的解答,究竟又有什么格局上的差异。”

        苏利再次点头后也没有废话,他直接告诉尤菲娅说:“现状无法变得更坏这点,也可以从另一个角度上换个方式解答。”

        “比如说,如果现状发生了变化,改变带来的影响,除了更坏之外的其他可能。”

        “要把这一点考虑进去。”

        “举个例子,假如说,那些之前没有对我进行刺杀行

        为的人,在知道刺杀我的人刺杀失败,不仅存在活口,活口还很有可能暴露了他们的存在后,他们会做些什么。”

        尤菲娅果断道:“他们很有可能会杀人灭口!”

        苏利为这个没有任何犹豫,就给出的答案,感到哑口无言。

        尤菲娅眨了眨眼睛:“有什么不对吗?”

        苏利:“……我的意思是指,除了杀人灭口之外的其他可能。”

        尤菲娅突然犹豫了起来:“放弃刺杀,或者说,主动去探索预言者究竟做了什么,才需要被刺杀?搞清楚原因再去做,确实会比被一腔热血促使行动要好得多。”

        苏利点头后又道:“不只是这样,当他们主动想要去探索我的存在,究竟意味着什么的时候,他们必然不可能选择从我的角度去探索和我相关的问题。

        至少明面上我和他们还是处于敌对状态。所以他们只会去选择寻找那些,暗示他们,让他们来刺杀我的人。”

        尤菲娅恍然大悟:“借此,幕后黑手自然就会露头。”

        过了一会儿后她又问:“那我现在派遣过去监视他们的佣兵,岂不是会打草惊蛇。”

        “你可以再考虑一下,当那些想要了解我的存在,在明知道有人监视他们之后,还会不会去主动了解我。”

        “至于现在……”苏利看向从楼上走下来的西里尔。

        龙种少年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对底下面露不善的尤菲娅说道:“拜托尤菲娅大姐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其实我也不介意,或者说相当期待,亚撒院长能给学生一周放三天假。”

        尤其是在圣子大军,几乎每天都会把他吊着打的时候。

        这个时候,差生班里的指导老师给出的修炼方式,不能说无用,只能说和实战相比,差了太多。

        不鸡肋,但也不再是曾经乞丐时期的西里尔,所认定的必须。

        居住一楼,刚巧推开房门的岂也这样说:“……虽然用语言,将很期待单方面挨揍的事实拿出来说,会显得有些不正常。可事实上,就上学这种堪称休息的日常,与被大家打……不,与被锻炼的效果相比,肯定是后者质量更高。”

        尤菲娅面无表情:“等下我要回到佣兵联盟总部处理公务,所以只能待今天上午的任务结束后,在让我的父亲和亚撒院长交流日常了。当然,我一定不会忘记,交流的重点。”

        “也就是你们认为,就读亚撒学院,等同于休息的日常。”

        苏利倒吸一口冷气:“不,这只是他们俩认为。”

        大魔法师永远热爱混日子,永远认为,不能摸鱼的工作,就是狗屎。

        尤菲娅露出了魔鬼的微笑。

        西里尔与岂,同样对着没有元素的苏利,露出了一个无辜的甜笑。

        苏利无声吐槽,也许昨天,真的是什么将一切都划分为两个阶段的特殊日子吧。

        厨房门口,蓝哲后勾着腰,半露出上半截身体,一手锅铲一手锅,对着准备出门的三个小孩说:“至少苏利得喝点哞哞兽的奶。”

        苏利面无表情接过艾格伯特扔过来的,尤菲娅捏出来的低温火石制作的保温牛奶瓶。

        “身为这个家里最矮的人,还真是对不起了。”

        西里尔用背顶开了小楼大门,面对着苏利说:“我以为蓝哲哥的话里重点是指,我和岂根本无关紧要。”

        岂歪头笑:“谢谢,并不想被黑暗圣子重点关注,只想被他始终认为无关紧要。”

        “以及,关于被指导中的挨揍变强这一课程,我期待的只是挨揍后的变强效果,并不是真的挨揍,也并不想被真的被当成变态。”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你刚才说的话,从各种角度来说都很变态呢。”西里尔在两人都走出了大门后,一个转身,就让门自然关回。

        “这种话只有在走出了家门之后才能拿出来说。”岂指着自己左眼眶处的熊猫眼。

        这是之前被艾格伯特指导动作时,“不小心”捶出来的痕迹。

        前任光明圣子一点都不想看到,这个家里的人越来越多。振声jpg

        所以变态这种

        关键词,就连实力不差的洛伊,也只会将其刻意模糊成有病,而不是大大咧咧的直接拿出来说。

        毕竟前任光明圣子……

        他是真的会打人!

        艾格伯特惨遭被黑。

        之后被手下告知,先前监视的那些试图刺杀苏利的人,不仅主动告诉监视的佣兵,说他们将要凭借他们自己,去了解,去得知预言者究竟做了些什么后,尤菲娅整个人都傻了。

        自曝家门,真的可以相信吗?

        尤菲娅第一时间这样想。

        不外乎她会怀疑事情的真实,但凡任何人处在她这个位置,可能都会怀疑一下事情的真实性。

        尤菲娅想象不到那些人自曝的理由。

        把这个问题拿到小楼里问,同为女性的梅维丝给出的回答是:“假如我处在一个可以随时被杀,却并没有被杀的微妙位置时,我也一定会存在着暴躁的,想要扭转局面的想法。”

        “凭借个体力量无法破局,那就只能思考,形成这个局面的原因。”

        梅维丝反倒很容易理解那些主动交代自己将要做些什么的刺杀者。

        因为她也是这样做的。

        被派到黑暗教廷当卧底的时候,梅维丝当天就向黑暗教皇表露了自己是卧底的身份。

        原因很简单,凭借着她自己,没有办法改变当时的局面。

        既摆脱不了控制,也做不到如履薄冰般的,真正去卧底。

        那自曝的行为方式,至少能讨个巧,获取一点不至于让自己陷入绝境的,来自黑暗教皇的好感。

        相比刺杀者们,梅维丝那会儿的情况还严重一点。因为她不知道黑暗教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也没有任何了解途径。

        而现在这群主动向尤菲娅手下的佣兵告知,他们将要做些什么的自杀者,却拥有着更加讨巧的反向证明。

        “随时可以被杀就意味着,他们随时都会死去。但当作为监视者的佣兵们出现,就意味着随时这个概念被直接改变,也意味着,死亡的风险不再是悬挂在脑海上的铡刀。”

        “你,包括你背后的预言者,也就是苏利,你们的行事手段和行为模式,都证明了,你们并不认为死亡才是解决事情的最好方式。”

        “那么问题就来了,暗示他们暗杀苏利的人,又代表什么?”

        尤菲娅呆呆

        地问:“代表什么?”

        梅维丝哈哈大笑着将尤菲娅勾到了自己的怀里,她给自己灌了一口酒后,顶着满嘴的酒味,声线有别于酒水的火热,反而冰凉至极的说:“你不需要思考代表的是什么。”

        “你需要思考的是,想要知道代表什么的人,会怎么行动。”

        “你要记得,你是佣兵联盟的继承人,是下一任的佣兵联盟会长,决策者需要考虑得更加长远。我猜苏利应该也有这样暗示过你才对。”

        尤菲娅在梅维丝又一次想喷她一脸酒气的时候把人推开。

        她沉思道:“所以现在的局面是,那群人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告诉了我们后,就表明他们的立场更偏向于我们?”

        “还有。”梅维丝爽朗地扯起嘴角。

        “还有……?”

        尤菲娅开始纠结。

        她花费了不算长,也不算短的时间,纠结出了答案。

        “还有就是,那群人已经做好了,将他们从幕后之人那里得到的答案,拿到我们跟前当面对质的准备。同样,他们自曝,也意味着,明知自己被监视,却还要带着监视之人一起去询问幕后之人的他们,需要承担幕后之人对他们灭口的可能性。”

        “所以监视他们的佣兵同时也需要承担保护他们的准备,因为,他们仍然是……”

        “佣兵之城的居民。”尤菲娅语气认真,眼神锐利。

        “全部正确。”梅维丝呱唧呱唧鼓掌。

        尤菲娅却并不为这件事感到高兴。

        “我一点都不想去思考,苏利在一早听到我第一段话说完后,就已经推测到现在的情况。”

        梅维丝却告诉她说:“你猜他当时没有说完未尽之言,真的就只是,因为着急去上学吗?”

        “要知道,我们大家都知道,西里尔和岂在被我们亲手训练,亚撒院长也知道这件事吧。何况零元素亲和度的苏利,本身就是上不上学都无所谓。”

        “所以你现在需要思考的是,苏利有没有猜到你想到这里后的,你现在的表现。”

        尤菲娅难得无言。

        过了好一阵后她才说:“怪我钻牛角尖了。”

        不过她钻的牛角尖也并不是苏利一眼看穿了一切,却又不向她说明。

        尤菲娅纠结的是,为什么自己做不到提前想到这里。

        如果她提前想到这里,就意味着,她清楚自己给出的答案不是一般,而是最佳。

        但是没有。

        只能看见表象的人,无法做到临危不惧,临场应变。

        这显然对于一位继承人来说,不够友好。尽管尤菲娅的实力,足够让她在佣兵联盟立足。

        不过摆脱了钻牛角尖后,尤菲娅也能做到举一反三。

        比如说,为什么梅维丝能看穿,偏偏自己看不穿。

        当这个问题在脑海里出现的时候,答案就已经很直白了。

        梅维丝能明白,是因为她经历过相似的事。

        梅维丝能瞬间反应过来,是因为她曾经经历的那些,在她的内心深处留下了足够深刻的印象。于是在遇到相似的事情时,就像是反射神经被触动了一样,第一时间察觉到事情的真相。

        事实也是如此。

        “纵观历史,天下无新鲜事。”

        苏利偶尔说过的一系列,被艾格伯特判定为有深度的话,都在《没人比我更懂苏利大人》那本书里,有所记录。

        不过区别于以往提笔就记,容易造成的各种尴尬场面,现在的艾格伯特就像是学会了记忆宫殿记忆模式的人。

        他会把所有苏利说过的话都记在心里,挨个分类存放,直到自己能一个人呆着的时候,提笔记满本子。

        尤菲娅突然打了个哆嗦,她一脸严肃地对梅维丝说:“希望你一直能保持着和艾格伯特实力相差无几,甚至在爆发时,还能摁着他打两下的实力。”

        梅维丝:???

        艾格伯特:???

        艾格伯特无语:“你究竟是从什么层面联想到我的。”

        前任光明圣子,在没有被带进沟里的时候,大多数时间

        都会呆在小楼里修炼。

        先前在尤菲娅提问时,艾格伯特见梅维丝有想要解答的心思,他就自觉闭了嘴。

        只是为什么闭了嘴,还是会被强cue?

        尤菲娅微笑:“这是秘密,聪明女人的思考方式,永远都不可以被白痴理解,如果你理解了,我或许会难过到伏在苏利双腿上哭。”

        艾格伯特脑门上的青筋一跳:“去打一架吧,萨迪拿城城外老地方。”他都没有趴在苏利大人双腿上哭过!

        当然,艾格伯特认为自己也不会做出这种羞耻的事,他只会趴在苏利大人的腿上……

        傻笑。

        “我看你现在很闲的样子。”

        尤菲娅摆手,古怪道:“不愧是眼神不好的男人。我可不像是你这种离了苏利连路都不会走的笨蛋,我只会在明白了苏利的教导后,将一切融会贯通,并赋予实践。”

        比如说,把幕后之人扒出来后,先打一顿。

        无关发泄,无关。

        尤菲娅最后又在心里表示:想打那些暗地里搞事的人,就是为了发泄。

        优秀的女人不需要给自己的所有行动挂上冠冕堂皇的理由,任何敢于质疑的人,需要思考的是……

        你有什么资格质疑?

        被她的眼神搞得很不爽的艾格伯特……

        就很气。

        那天,在去处理和光明教廷相关人员的事务前,尤菲娅不忘告诉小楼里的几人,自己的所思所想。

        梅维丝能想明白是因为她经历过。

        那苏利能想明白,是不是苏利也经历过?

        这个问题拦住了艾格伯特想要和尤菲娅打一架的心思,也惹出了梅维丝控制不住的惆怅。

        前者还好,只是陷入了头脑风暴。后者却是觉得,尤菲娅说的那个可能性就是事实。

        假设这次事件不是刚巧和梅维丝经历过的有些相似,梅维丝也不认为自己能反应那么快。她或许聪明,但佣兵联盟的继承人也不是笨蛋。

        尤菲娅反应慢了一些,只是因为她对和人性相关层面的东西见识得稍少。但只是一提点,甚至都没有深度解答,尤菲娅还是没用多久就明白了过来。

        蓝哲却对两个陷入纠结状态的人说:“我以为你们早就接受了,苏利为了我们,承受了太多。”

        这个概念已

        经深入人心。

        后来,当苏利终于发现自己在众人眼中,是美强惨设定的时候,他恨不得直接跑到卡斯特的研究室里,拿到炼金版本的ct探测仪,好给这群脑回路不正常的人测测脑子。

        至于现在嘛……

        零元素亲和度的当事人,却在课间,被亚撒院长喊到了他专属的办公室。

        这或许会是一个深层话题展开的前奏,苏利如此想着。

        随后就跟着亚撒院长的脚步进了办公室。

        那是一间不大的办公室,但桌面上和桌子背后塞满了书籍的柜子,足以证明,老人家一直以来的不轻松。

        亚撒学院的事务也不少,作为一所在很多地方都开办了的元素修炼学院,亚撒院长本人,每天都伏首于各种事务之中。

        譬如现在,话题的展开就以:“你从那本游记中,看到了什么。”开始。

        苏利拉开一张椅子坐了下来,他神色平静,将那本随身携带的游记拿出来后,就先道了声谢:“此前还没来得及向您道谢,让您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借给我。”

        亚撒院长一如既往的笑声古怪:“嚯嚯嚯,这东西,也许只在你眼里显得重要呢。”

        “我可不想这样想。”苏利轻叹,他上前一步,将那本游记的某一页摊开在桌面上。

        手记的文字,有着相比其他页的大小一致,这一页的文字,明显更加用力,甚至是……

        触目惊心。

        【我的眼睛、鼻子、耳朵、心脏、大脑……我的一切,我观测到的,我联想到的,我深思到的,这些,都不只属于我自己。】

        查尔斯游记,一本在亚撒学院图书馆里,放置在极其偏僻的角落,还落满了灰尘的书籍。

        它很脏,那是第一眼看去就会让人反感的脏。

        可这本书的存在却很不符合常理,因为图书馆内部的所有放置书本的柜子,都有各种元素法阵,好用来隔绝空气中的水汽以及各种灰尘。

        毕竟元素修炼的法门,仍然是需要金钱才能获取的专业知识。

        理论上,放在这座图书馆里的任何书籍,都应该拥有着特殊的价值。

        可偏偏,查尔斯游记被排除在外。

        很多很多学生都能看到这本书,苏利曾经作为图书馆管理员的时候,也主动问过,为什么没人借读这本书。

        一部分学生表示:“我对这种无法提升实力的故事不感兴趣。”

        而另一部分学生表示:“看过这本书的人告诉我,它没有任何价值。看完它的人也明确地说过,这是一本会腐蚀人心灵的书。”

        苏利当然想拿来看看并了解一下这本书中的特殊,只是作为图书馆管理员的他,在当时并不具备这种权限。

        后来成为学生的日子,还没安稳过上几天,就被迫跑到了里城。

        这本书,就成为了苏利做图书管理员的那段日子里,唯一惦记的东西。

        而一说要考升学考试,苏利就顺带把这本书也借了出来。

        只是没有想到,和元素相关的各种东西,只在他的脑中匆匆一过,查尔斯游记这本书,却成了很长一段时间被苏利握在手里的东西。

        这本书讲述的是一个叫做查尔斯的人的一生。

        从作为一个落魄贵族降生于世后,最终于人世辗转,经历过各种各样的事件,最后年纪轻轻,就死在了济索镇的故事。

        与其说是游记,不如说是个人传记。

        但既然是游记,就证明,主要的点仍然是查尔斯在旅行中的故事。

        这本书里最让苏利感觉到共鸣的就是他现在翻开的这一页。

        也是查尔斯在年轻时,作为五人组合的一员,充满了不切实际的幻想,并打算为之实现时,一切都像是摔碎了的镜子一样,被终结于他的死亡时刻。

        同时也是这本书,才让苏利发现,即便这个世界古怪,也仍然存在着人类应有的光辉。

        “这本书里的亚先生,指的就是院长您吧。”

        坐在桌子另一面的亚撒院长只笑,却没再说话。

        苏利明白,这是老人家给他准备

        的专场。

        给他准备的,说服他的机会。

        “查尔斯毫无疑问,是一个理想主义者。”

        “他希望这个世界能老有所依,少有所养,贵族不存,贫民不在。”

        “令世界,宛若大同社会。”

        “他也在这本书里专门描述过,该如何让世界变成他想象中的样子。”

        查尔斯的时代,是佣兵协会不存在的时代。

        是光明教廷无限打击黑暗教廷,也是阿米克比王族,以及旗下的贵族,只存在于神权之下,却凌驾于万民之上的时代。

        一个落魄贵族,怎么样才能让自己的理想实现呢?

        足够的实力,这是必须。

        同道者,这也是必须。

        因为一个人不可能改变世界。

        实力有了,同道者有了,那最需要的新的东西,就是权力。

        没有足够的权利,就意味着没有相当的话语权。

        没有话语权,又怎么可能会让别人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动?

        查尔斯想要重新回到贵族之中,尽管他要的是天下大同。

        那个时期的贵族和平民,就像是天上的云彩和莲花池里的淤泥。

        在前者看来,后者的存在,就是为了供养他们。

        当今国王的父亲,游记中的时代,那一时期的国王……那人却能在平民面前理所当然地发言:“你们居住在我的领地上,吃的喝的用的,全都是我的,所以你们理所当然地属于我,我也可以对你们做任何我想做的事。”

        这不是原话,但原话却与之相比,更加残忍。

        任何一个不是贵族的平民都可以成为奴隶,任何一个贫困的贫民,都可以任意被杀。

        人权?

        只在贵族中才有这个概念。

        那个时候,每一个出生的非贵族孩子,从自己的长辈那里得到的都不是祝福,而是痛恨。

        痛恨他们的孩子为什么没有出生在贵族,以及痛恨为什么自己不是贵族。

        查尔斯也受这种概念影响,尽管他想让一切变化,但他知道,能做出变化的,只有掌握权力的贵族。

        他尝试深入这个圈子。

        深入自己根本无法苟同的圈子,对一个有志青年来说,必然是一场看不到尽头的折磨。

        但对于一个信念深刻者来说

        ,这却并不是不能克服的东西。

        查尔斯也一样。

        他清楚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未来变好。

        只是在实现这个目标之前,他却需要让自己,犹如被同化一般,成为典型的贵族。

        典型的贵族是什么?

        有很多奴隶,肆意地鞭打他们,让他们像是野兽一般,在斗兽场里争狠斗凶。

        然后,像是被这副场面逗笑一般,哈哈大笑着。

        这是比慢性毒药还要残忍的持续折磨。

        但查尔斯却仍然需要在这种地狱里挣扎。

        直到他终于拿到了话语权。

        游记所言,当时五人组再会,亚先生问:“查尔斯还是曾经的那个查尔斯吗?”

        查尔斯答:“怎敢忘初心。”

        他开始行动,先从律法层面改变。再从民众的认知方面改变。

        紧接着就是,给贵族们制造出一系列的转移他们注意力的新型娱乐,以及,尝试寻找能让他们感到满足的其他东西。

        这样能让他们的注意力不再放在奴隶和平民身上。

        尽管查尔斯恨不得那些贵族们死得连残渣都不剩。

        但他还是要这样做。

        只是落魄贵族,或许可以坦言自己未曾愧对这个世界,却仍然无法原谅自己,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家人。

        就像是洛伊。

        不过区别于他的妻子和孩子被晶翼龙杀死,查尔斯的妻子和孩子,死于当时的国王。

        原因?

        高高在上的国王告诉自己手下的鹰犬:“我允许你成为我的狗,却不允许我的狗,存在不臣之心。”

        之后还会死多少人?

        目标达成前,又会有多少人沉默于黎明之前?

        谁也不知道。

        但查尔斯还在做。

        “坚持了那么多年的东西,总不能说忘就忘了吧。”

        人类最是擅长自我安慰,就算心脏遭受凌迟,也能笑得出来。

        查尔斯蛰服的更深。

        他就像是彻底臣服于贵族行径。

        打骂交易,玩弄奴隶,大街上因为情绪不佳,就动手杀死平民。

        因他而死的每一个人都被查尔斯记在了心里。

        直到他以为,自己攒够了力量。

        那一场叛变,不,那一场改变,于一个深夜开始。

        里城的大门被打开,无数憎恨贵族的平民深入其中,无数贵族家中的奴隶,开始了命运的反叛。

        而作为国王手下最惹人瞩目的鹰犬,查尔斯却刚好在济索镇抵御兽潮。

        “这很合理。”

        查尔斯笑了。

        亚先生说:“可是你也会死。”

        “嘛,这么多人倒在黎明之前,没有道理像我这样的,就有资格站在阳光之下。”查尔斯早就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就像是曾经无数个手下扮演平民,扮演奴隶,被他虐待,被他当街击杀一样。

        查尔斯早就该死了。

        只是他不服气,不服气这个世界无人点亮薪火。

        贵族必须付出惨痛的代价,才会明白,平民也是人。

        国王必须懂得,无法给平民带来未来的愚蠢之流,迟早有一天会被奉他为主的人掀翻棋局。

        就算是查尔斯会死。

        【我的眼睛、鼻子、耳朵、心脏、大脑……我的一切,我观测到的,我联想到的,我深思到的,这些,都不只属于我自己。

        因为,寻求并非为神所代表的光,就是我舍弃一切,所能打开的唯一一条道路。它属于这个世界的所有人,每个人,都有踏上这条道路的资格。】

        “如果按照合理发展,我猜,就算这个世界和我的故乡截然不同,我也能安稳过上养老撸猫的日常。”苏利说。

        只是可惜,故事不会总向he发展。

        查尔斯,没有死在黎明之前。

        他倒在了看不见尽头的黑夜里。

        他没有死在抵挡兽潮,而是死于曾经甘愿赴死的手下的儿子。

        一剑穿心。

        查尔斯游记,也终结于,五人组的四人坐在一座坟墓前,对着墓碑碰杯,最后却是谁也没有喝杯中酒,反倒不约而同地将杯中酒水,倒向坟墓。

        故事最终不是盛大的be,而是不声不响的寂灭。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把这本书借给你的理由。”亚撒院长完全可以拒绝借这本书给苏利,但他还是借了。

        同意的原因是,苏利相比于立于刀刃上的查尔斯而言,更是始终站在风暴之中。

        查尔斯最少还有元素力量。

        苏利呢?

        他的生死,都只存在于身边之人的决定。

        任何人,任何一个人想要他就此死去,苏利或许都会在不声不响之中,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尤其是,不同于过去的五人组。现在的苏利,身边汇聚了太多人。

        “明白理由并不意味着,我会按照您的想法之一行动。”

        亚撒院长的想法很简单,苏利没有必要为了这个世界付出什么。

        因为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给予他什么。

        让人类变得更好不是他的责任。

        苏利甚至觉得,亚撒院长曾经或许不止一次将查尔斯的死亡归咎于,从未告诉过自己的朋友……

        “这不是你的责任。”

        苏利听到亚撒院长在说。

        但苏利却笑了,笑容宁静平和。

        “这当然不是我的责任,我从来不把自己想做的事情当做责任。想做是出于个人的欲/望,而满足自己的欲/望,就是我想要行动的理由。”

        “这是非常个人且自私的逻辑。”

        “至于危险……”

        苏利摊开自己的手掌。

        不同于体术惊人的大猩猩们,他的手是真的嫩。手心一转,手背之前怼尤利乌斯时,擦破皮的伤口,还有着比肤色要暗一些的痕迹。

        “我可是一直都生活在随时都会死亡的世界里啊。”

        少年的语气,是不同于故事寂灭的残酷,而是现实的,对一切了然的宁静与平和。

        不张扬,不嚣张。

        苏利从来不会为了还没真正抵达眼前的死亡恐惧。

        迫于现实做出某些行动,是成年人都会经历的事。但迫于现实,并不意味着被现实改变,一定是什么值

        得人恐惧的东西。

        只要初心不变,那谁又能说,喝下了四杯酒的查尔斯,不是最初的那个落魄贵族?

        “从接受开始,从做下决定开始,我就不是查尔斯。”

        苏利只是苏利。

        一个普普通通活了三十年的大魔法师。

        既不高尚,也不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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