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家
凌晨五点，周酒裹着黑色厚重的长款羽绒服缩在塑料椅上，脸上的妆容已经化了大半。
娱乐圈向来捧高踩低，笑脸只对红人资源咖，像她这种没有背景的底层艺人，起早贪黑早排队化妆早已成为日常。
化完就随意找个地方安静呆着，无止境地等候。
几个小时之后，宋安安姗姗来迟，几个工作人员翻脸比翻书还快，立刻笑意相迎。
“宋老师来了！您这边请。”一个人打头阵开路，另一个迅速冲回化妆间，“清场清场，没化好的到外边等着，其他人也都别在这逗留。”
“哎呀不用这么麻烦的。”宋安安见状忙摆摆手，笑容温软嗓音清甜，看起来十分善解人意，然而从被赶出来的周酒身旁经过时，眼角还是忍不住嚣张地吊了起来。
“应该的应该的。”工作人员赔着笑。
宋安安继续笑着抱歉道：“我是不是来晚了呀，昨晚好几场大夜戏，拍完从剧组出来的时候天都快亮了，紧赶慢赶总算是到台里了，耽误你们时间了吧？”
“不会不会，这才几点，我们还担心时间仓促准备不周呢，宋老师这么红，档期向来满，这哪能怨得着您，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本事，圈里人不用教都拿捏得明明白白。
几个人的谈笑声渐远，最后被隔绝在化妆间厚重的门板内。
周酒身边的小助理瘪嘴“切”了声：“这还不晚啊……这么多人干等她几个小时，我都快冻僵了……”
十二月的江城一连下了几场大雪，屋内哪怕开了暖气，也难以抵挡寒气入骨，更何况是冷风穿堂过的走廊。
不过大多数人敢怒不敢言。
几分钟后，q&g微博官宣了新季度代言人——
q&gv：灵感始于最好的遇见，未来我们一路同行。宋安安
“这是官宣的意思吧？怎么是宋安安啊！q&g最开始不是定了你吗？怎么又被宋安安给抢了？！”小助理抱着手机，眼看着这条官宣几秒爆上热搜第一，气不打一处来。
周酒双手握着保温杯，正小口喝着，似乎热搜上的事情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然而q&g大中区负责人半个月前已经定下周酒，如今徒然换成同经纪人手下的另一位，多少有些耐人寻味。
周酒面不改色，临时被抢代言这种事，在她身上少说不下二十次，回回这么来，早在她意料之中。
“公司凭什么这么偏心，总把你的资源给她不说，还回回把你俩放在一块对比，给她搞热度。”助理年纪小，性子直，口无遮拦地替周酒打抱不平。
“要是咱们也有后台就好了，我听说公司这么捧她，都是因为巷深总部最顶上那位的关照，如果宋安安背后靠山真是裴总，也难怪她那么嚣张得意。”
毕竟巷深国际裴淮之，那可是娱乐圈说一不二的金主爸爸。打小便是狠角，二十出头亲手将自己送进特种队摸爬滚打两年，功绩无数，归来后并不如父亲愿接手当时如日中天的裴氏集团，另立门户白手起家，短短三年，巷深国际资产远超裴氏数千倍不止，江城风云换代，裴淮之随意给个眼神，上流资本圈都能颤三颤，更何况是娱乐圈。
周酒笑了笑，满不在意的模样。
“你还笑得出来，这可是q&g亚洲区整个季度的形象大使啊。”助理拿她没办法，“你要是认识裴总，肯定比宋安安混得还要好，毕竟脸蛋身材实力都摆在这。”
公司给宋安安喂了那么多资源，营销也是回回下血本，实际脱水数据仍旧被周酒大一那年的出道处女作无情吊打，助理这话也并不为过。
周酒没搭腔，掏出手机重新解锁，映入眼帘的聊天框便是和裴淮之的。
那个几秒钟之前，助理口中的金主爸爸本爸，巷深国际裴淮之。
聊天界面上是周酒几分钟前发的消息。
【忙不忙，晚上回家吗？】
【我有点牙疼，据说是长了智齿……弱小无助但能吃jpg】
等了一会儿，裴淮之仍旧没有回复，这下周酒脸上倒真出现了点儿失落的样子，比被宋安安抢代言委屈多了。
助理继续翻看热搜上的评论，不自觉轻声嘀咕：“网上都在说，q&g选了宋安安，都是因为宋佳妮，欧美区代言人是她，宋安安长得像她，自然符合品牌方审美咯，其实非要这么说，我觉得你比宋安安还更像宋佳妮呢，连眼下那颗痣都一模一样。”
“不过我听说，巷深那位裴总之所以那么捧宋安安，纯粹因为爱屋及乌。”
“据说裴总从学生时代就喜欢她姐姐宋佳妮，哪想到人家出道几年之后居然跑国外结婚发展了。”
“啧，估计是用情过深，连带着留在国内的远房妹妹都这么受宠。”
“这年头居然还有裴总那样的狠角色追不到的女人，这宋佳妮还真厉害，比她那花瓶妹妹强多了，要不是有宋佳妮，哪来的宋安安。”
助理再抬头时，周酒的表情显然比方才难看许多，低着头，捏着手机独自发愣。
周酒平生最不想听到的两句话：
长得像宋佳妮。
要不是因为有宋佳妮。
两人当年同属巷深国际旗下天恒娱乐，皆是同个经纪人所带。宋佳妮最先出道，平平无奇。
周酒大一那年凭借着一部小成本校园网剧意外爆红，一度成为家喻户晓的国民初恋，带起了清纯系学妹热潮，然而风头正盛之时却像人间蒸发般消失在大众视野。
宋佳妮便是那时候，凭借着几分与周酒相像的容貌蹭尽热度，飞升一线，不久后远嫁海外，引爆内娱热搜之时，主演的电影在海外强势得奖封后，一度成为华人娱乐圈之光，不再是沉寂几年的周酒可以比拟。
互联网的记忆很短暂，多数人早已将当年昙花一现的周酒忘记。
网上甚至一度有人说：周酒好像长得有点像宋佳妮呢。
只不过等到的居然是一连串宋佳妮粉丝的反击，请新人不要登月碰瓷，蹭热度的姿势太过难看，我们佳妮独一无二。
明明当初，宋佳妮才是她周酒的代餐。
也就是在那之后，越来越多的声音对周酒说，要不是因为你长得像宋佳妮，裴淮之怎么会多看你一眼，要不是因为宋佳妮另嫁他人，裴淮之求而不得，深情无处安放，你周酒又怎么可能有机会单凭一张长得相像的脸，安安稳稳跟在裴淮之身边这么多年。
要不是因为有宋佳妮。
综艺开拍之前，艺人陆续进场，周酒跟在人群之后，经过场地前排座位的时候，被工作人员刻意拦下。
“抱歉，你的位置在那，这排是宋老师她们的。”工作人员指了指后面。
拍摄场地设在篮球场，艺人座位全安排在观众席，周酒顺着对方手指方向看过去，所谓的山顶座。
她满不在意勾勾唇走上去，刚一入座，便看到宋安安带着她的几个小姐妹笑着走到她面前。
“你怎么坐在这啊？要不要和我们一块坐到前面去？这样镜头也会多带到你一些呀。”宋安安假模假样地发出关怀的邀请。
周酒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和宋安安同框，镜头多才可怕，她还嫌自己黑通稿不够多吗？
宋安安见她不说话，脸上的得意藏都藏不住：“艺人都需要曝光度，你这样，以后工作会越来越少的……”
瞧给她操心的。
周酒今天心情本就一般，现下被宋安安围住叽叽喳喳惹烦了，不想应付了，索性懒洋洋道：“少就少吧，反正淮之也不想我总把时间花在娱乐圈里，流量热度对我来说无所谓，他又不是养不起我，不久后我们结完婚，估计很快就会要一两个小孩，到时候家里热热闹闹的，我也懒得再出来玩。”
宋安安眉头一蹙，也有点装不下去了，在她的认知里，裴淮之只是因为周酒那张与她堂姐相似的脸，才将她养在身边，总归不过是个替代品，和宠物没什么差别，不可能谈婚论嫁：“周酒，你还真当自己是我姐姐了？还结婚生小孩，真是可笑，裴总不可能娶你的。”
“不娶我难道娶你已婚的姐姐吗？”周酒打开保温杯，悠哉地喝了一口。
宋安安眼睛都瞪大了几分：“要不是因为我姐姐嫁人了——”
周酒还没等她说完，便立刻将她那成天挂在嘴边要她难堪的话堵了回去：“那就先等你姐姐离婚了再说哦，替我恭喜她离婚快乐？”
她唇角噙着一抹嘲讽的笑意，要不是因为有宋佳妮？有宋佳妮怎么了？有本事，她先踹了那企业家老公离婚回国啊。
宋安安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想起周围有不少摄像机都在盯着，虽还没正式开拍，但也得维护形象，丢下句“赝品”之后，气呼呼回了前排。
综艺录制期间出了点小状况，一连重录好多次，周酒就是公司派来凑个数，顺便和宋安安同框，给她送一波热度，基本没有需要上场的环节，她一个人窝在最后排也乐得自在，就是时间太晚，多少有些撑不住了，好几次差点昏睡过去。
凌晨一点钟，录制终于结束，周酒看了眼手机，裴淮之依旧没有任何回复，她也不知是哪来的固执，又发了条消息让他来接自己。
电视台门前空空荡荡，周酒将羽绒服裹紧，站到边上倦懒靠着墙，低头安静等待。
没一会儿，身后响起宋安安略带讽意的声音：“公司没给你派车吗？”
明知故问。
周酒偏了个头，不想看她：“裴淮之来接。”
宋安安笑了声：“裴总？他不是半个月前就去美国了？我姐说，早上还在那边呢，怎么，他都没告诉你吗？”
周酒秀气的眉头微皱，心里说不出来的堵，裴淮之确实从没有和她报备行程的习惯，她常常找不到他，常常不知道他在哪，在做什么。
宋安安见周酒这表情，得意地走到保姆车边：“用不用我送你一程？”
话音刚落，一辆黑色宾利在两人面前停下，这个圈子的人，见惯了豪车，不足为奇，然而宋安安下意识扫了眼车牌，脸色不太好看了，纯数字连号，整个江城独有的几台，都在裴淮之名下。
她只觉得脸有点疼，没等周酒说话，利索地上了自己的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是周酒脸上也并没有胜利的喜悦，裴淮之平常鲜少用这台车。
果不其然，司机从车上下来，替周酒开了门。
“裴淮之呢？”
“裴总今天刚从美国回来，这会儿才下飞机，可能赶不过来，他没和您说吗？”
周酒紧了紧手心，耳边再次想起方才宋安安嘲讽她的话。
就连宋安安都知道的行程，她作为女朋友，却半点不清楚。
“让裴淮之自己来接我。”
同样带着连号的迈巴赫停在了电视台前时，已经是一小时之后。
台阶上，周酒缩成一团，安静地蹲着，蹲久了，腿微微泛着麻，小女人抬头，透过车窗看见后座上，男人靠在皮质座椅里，腿上放了个电脑，正单手操作着。
侧脸线条流畅，棱角分明，薄唇抿成一线，矜贵的同时，又给人以无形的压迫感。
反正不是什么好人。
周酒没起身，就这么仰头看他。
片刻后男人侧过头，就见她懒糯糯地冲自己伸出双手，典型的要抱抱姿势。
最后是裴淮之下车将人扛回来的。
车内暖气充足，周酒缓了会儿，终于回过神来，抱着裴淮之手臂，小脑袋自然而然枕在他肩头，本想撒撒娇，可他似乎很忙的样子，电话不断，只单纯地让她靠着。
周酒撅着嘴，一路上气氛很不对劲。
到了翡落湾别墅门口，小姑娘撇下裴淮之，先行一步下车，车门甩得震天响。
等到裴淮之把最后一个电话会议开完上了二楼主卧时，周酒澡都洗完了，在浴室里哼着小曲抹身体乳。
裴淮之在门边听了会儿，连日来的疲惫莫名消散不少，扭开门把手自如地走了进去。
里头小女人惊呼一声：“你进来干嘛！”语气带着点儿娇。
裴淮之见她忙拿浴巾挡，痞笑了声，索性直接上手：“你身上几颗痣在哪我闭着眼睛都能摸出来，挡什么？”
两人在一起亲密了四年，周酒不会看不懂他这眼神是什么意思，只不过这回没如他愿，躲了几下便从浴室里溜出来。
也不是不想，只是不想在水里，裴淮之本来体力就惊人，每回在水里，都比平时要更久，花样还多，两人又有小半月没见，周酒可不想往后好几天都走不动道。
况且她今天有些气他。
等裴淮之洗好出来的时候，周酒已经换好睡衣，躺在床上拿手机玩起狼人杀。
裴淮之掀开被角躺进去，将女人搂过，周酒却没有半点想要搭理他的意思。
男人轻笑一声勾起唇，睨着她瞧。
小姑娘认认真真地开着麦发言：“不是我，我不是狼，别投我……”随后咬着手指头，皱着眉头纠结选票。
一听就是垂死挣扎，不知该说菜还是单纯。
紧接着游戏里传来其他男声，在他的床上听别的男人说话？裴淮之脸黑了不少，沉声开口：“一号三号九号。”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周酒被票出局，游戏结束，公布答案的时候，小女人瞳孔震惊从裴淮之怀中仰起头：“你怎么猜出来的！”
男人没说话，将她手机关了丢到一旁，双手已经开始不规矩地往下探了。
周酒不自觉地“嗯”了下，小声道：“你果然像外面人说的，心机重城府深。”才听了几句话就知道谁在说谎。
裴淮之手指头开始放肆，笑得痞坏，凑到她耳畔：“不止，我睡你的时候，更重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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