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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斗局(中)


  “老子恶心!见天的给你遍瞎话,老太太眼瞎了,自己儿子明明长得一头猪,非要说成敦实就是老实!哪老实了!一肚子小人行径,还老智珠在握的恶心模样,活该找不下女朋友,一辈子耍光棍!一辈子!”平安喊得嗓子都沙哑了。

  “平安!我操你妈!你活该一辈子就是杀人犯的孩子,活该你妈背叛你爸,兴许你妈早就不想要你们了,你个有爹生没爹养的孽种!”高小飞彻底失去了理智。

  这一次平安没有说话,喘匀了气,咬紧了牙,冲着高小飞那敦实的身子压了下去。

  “弄啥了,弄啥了,啊呀,这多大的人了!快住手,我打110了啊!”刀光剑影间,此刻只有向晚风悲壮的声音传来。

  没有什么是一顿烧烤解决不了的事情。如果有,那就多加一碗羊汤。

  两个常年不运动的家伙,在长达两个小时的谩骂、厮打后,终于惊动了楼下打篮球的一帮年轻武警们。于是,在向晚风招呼的“帮忙”中,两人终于被分开了。

  事后,据从头到尾听完全程的市局办公室老乔在某一次聚会喝多后透露,那一夜,高小飞连平安分别于几月几号登录黄色网站看片这种事情都揭露了。平安也颇为义气的“交代”了高小飞在一次追捕行动开始前拉肚子拉到裤裆里,罪犯实在受不了那味才投降。不过,最为惊心动魄的是,那一晚,来自省厅的向晚风支队长,在拉架过程中,挨了很多王八拳……

  深秋的夜里,几串烤腰子,一碗加了辣椒的羊汤,可以让任何一个人放下手头的事情。

  在市局外的老羊汤摊子上,乌黑着眼圈的向晚风眯着眼睛,小口小口的吸溜着汤。他的左边,是脸上有一个清晰牙印的平安,正抖着左手,小心翼翼的夹着一块羊血。他的右边,高小飞的保暖衬衣上,还顽强的保留着两颗扣子,鼻子里的用来堵鼻血的棉球严重影响了他的呼吸,但他毫不在意的咬着烤腰子。

  “吃饱,喝好!我严哥出差走前,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让你两个狗日的出事,拳头吗,握紧了才打得疼,自己扇自己的脸算怎么回事!”向晚风揉着自己越发疼起来的眼睛说,“年轻人就是没有个肚量,小飞为了案子没日没夜的下功夫,人家的情报和线索都是走程序一点一点弄来的,你平安一不高兴就耍光棍,寻个地方就睡觉,啥也不管不问,明明是你的人要去调查了嘛,现在怨恨小飞算咋?”

  “还有你高小飞,高学历都让你吃肚子里了,人家说到底也是局里请的顾问,问问案子正大光明,你又要让人家守规矩,又想分享人家调查来的东西,你连个感谢话都没有说过,人家平安来和你吵架,情绪上的事嘛,你咋就敢先动手的呢?”向晚风嘀嘀咕咕的说了个没完。

  “铃——”平安的手机响了,他取出手机一看,是安静的,赶紧接了起来。

  “哥,林铛救过来了。”电话那头,安静欣喜的说。

  “……”平安没有说话,头深深的低了下去,好长时间后,才大喊了一声,这一股子劲,终于过去了。

  坐在一旁的高小飞,竖着耳朵,勉勉强强的听到了安静的声音,气力一松懈,竟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吃了喝了就去医院吧,别耽搁了,案子的事先别管了,最近没有行动,你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向晚风也送了一口气,对平安好言相劝。

  平安快速收拾了一下自己,站了起来,这就要走。

  高小飞,看着平安,很想说上句话,但话就是说不出来。直到对方走远,这才叹了一口气,端了凳子,重新坐下。

  “没事没事,年轻人嘛,过几天喝喝酒,啥也不算啥。”向晚风拍了拍高小飞的背笑呵呵的说。

  病房内,林铛微闭着眼睛努力的休息。几分钟前,她从一个长长的梦里醒来,竟然发现自己没有死,有些大难不死的开心,但又因为没有看到平安,心里有些小小的失落和委屈。

  当自己的手被安静紧紧握住时,林铛才彻底从那如同噩梦般的事情中走了出来。

  “哥哥为了你,快把公安局拆了呢。”安静安抚着林铛悄悄的说,“这下好了,这层纸捅破了,以后该叫你嫂子了!”

  “什么纸啊,不要逗笑了,你哥哥呢,我有重要情报。”林铛虚弱至极,艰难的说着。

  “已经打了电话了,这会在路上呢,你先休息。”安静拍了拍林铛的手说。

  病房外,梅前远远看着平安在长长的走廊中一路小跑过来。

  “人怎么样了?”平安喘着粗气问到。

  “已经脱离危险了,但是失血过多,需要个把月的养。”梅前托着平安简单的介绍了下病情。

  “没事,我养,我养!”平安终于送了一口气。

  推开病房的门,平安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

  眼前的场景,让他心碎。清早出门还活泼乱跳的小姑娘,在不到24小时里,经历了伤害、失望、绝望到死亡,如今,她躺在病床上,伤痕累累,让人心疼。

  “我是不是又给你闯祸了?”病床前,两人两两相望,林铛带着一丝歉意,悄悄的说着。

  乖巧的让人难受。

  平安蹲在地上,轻轻握住林铛的手。

  “没有,胆子够大,这段经历,够你吹牛吹一辈子的了。”平安故作镇定,调侃的说。

  “我有些东西,着急说给你听,我感觉,对你破案应该有帮助。”林铛强忍着伤口的疼痛,想要坐起身子。

  “不着急,不着急,慢慢来。”平安安抚着。

  “不能不急,陈乃荣就要死了,他们要我去陪葬,而且,而且我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林铛虚弱的说。

  短短的半个小时,对林铛来说,却费了全部力气。好在她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儿,眼下,她用最简单的语言,介绍了她掌握到的每一个信息。

  “好了,这些情报非常有用。”平安认真的听完林铛的话后说,“丫头,你帮了我一个非常大的忙,有了这些,我的推理就可以成立了。”

  “你现在听我说,随后,警察会来找你做笔录,也许是梅前,也许是其他人,他们问你什么时,你自然要实话实说,但是,我要你把做笔录的时间推迟到明天下午。”平安冷静的说,“幕后的人太了解警方的习惯,想要彻底弄倒他们,我必须现在就出击,我需要你给我争取最少12个小时的时间,所以,乖,好好睡一觉,你的任务完成了,现在该我上了。”

  “哥哥,你非要这样做嘛?”安静一直听着林铛的讲述,也猜出来了哥哥要做些什么。

  “安静,这个案子对我真的非常重要,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对梅前说,什么都不要说。”平安想了想后说,“如果你听到我做了什么违法的事情,那你一定不要信,相信我。”

  看到哥哥似乎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安静点了点头。

  “睡吧,时间仓促,我这就得走了。”平安摸了摸林铛的头说。

  “你要好好的回来,回来了,我想和你学弹弓,我发现你打弹弓的样子真的很帅。”林铛慢慢闭上了眼睛。

  “行!我答应你!”平安站了起来,看了看林铛,又对着妹妹点了点头,悄悄的离开了病房。

  病房外,早已不是梅前一个人。穿着一身警服的谷大山,看到平安从病房中出来后,从走廊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们需要对林铛做一下笔录。”谷大山冷淡的说。

  “她还没有清醒,十分痛苦,等她醒了,随意。”平安看都不看对方。

  “平安顾问,我知道你此刻的心情,但为了早点把罪犯绳之于法,还希望你通融一下。”谷大山继续说。

  “我说了,她还没有醒,等她醒了,你们再问。”平安说。

  “我刚才问过大夫了,她现在虽然虚弱,但是已经脱离危险,应该可以配合我们。”谷大山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我再说最后一遍,她还没有醒,等她醒了,随意。”平安转过身子,瞪着一双发红的眼睛看着谷大山说,“她现在很痛苦,好不容易睡着了,如果你们敢打搅她休息,我只要还做一天记者,就会死死盯着你,你最好不要有把柄在我手上。”

  谷大山感觉,就是魔鬼也不敢在这一刻和平安起冲突。他暴打高小飞的事已经传遍了。

  “好!我们再等等。”谷大山显然不想和平安发生点什么,看了一眼扮演无辜的梅前后,又坐了下去。

  “当心林铛被灭口。”平安走到梅前身边低语到。

  “放心吧,我今晚哪也不去。”梅前果断的说。

  平安对梅前点了点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你要去哪?”梅前追着问到。

  “回家睡觉!”长长的走廊中,传来了平安的声音,人已经不见踪影。

  漆黑的雨夜,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一个穿着帽衫,带着鸭舌帽的男人与刚刚走出医院的平安隔街相过。

  走过一个闪着黄色交通灯的十字路口,这个男人坐进了一辆停靠在路边出租车中。

  “这张卡里有十万元钱,我之前答应你们的事情,不能作数了。”男人语气坚定的说。

  “哥,你想清楚了么,你惹不起那伙人的。”出租车司机没有接卡,压低声音说。

  “我已经错过一次了,不能再错第二次,我会把那伙人全部抓来的,哪怕事情暴露,我也会坐牢,但我也不在乎了。”男人说。

  “你不怕么?”出租车司机转过头来,取出一支手枪对准了那个男人。

  “我不怕,你怕么?”谁知这个男人丝毫不畏惧,扬了扬手中的卡,直接扔到了司机的脸上。

  “哥,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你不是不懂,禁毒的工作,堵不如疏才是硬道理,你看看西方国家,毒品那东西永远禁不完,咱们把控住数量和渠道,就不会让它泛滥,毒品在社会上不会泛滥,就不会造成实质的伤害。”出租车司机振振有词到,“哥,控制,控制才是禁毒的真理!”

  “我急着要去抓人,就不听你放屁了,专案组的那个黄沙看起来笨,可实际上一点都不傻,你们出卖吴安这件事,基本上已经被平安推断出来了,专案组估计这几天就会查到你们那里,建议你还是自首吧,趁还有机会不被判死刑,在监狱里活下去不好吗?”

  “苏夏!毒案现场那笔毒资你可是第一个拿的,你不想活了?”出租车司机一把拽下脸上的墨镜恶狠狠的说。

  “我犯得错,我自己去抗,如果你还顾及我们曾经是兄弟,就不要自欺欺人了!”一辆汽车从远处开来,与这辆出租车擦肩而过。短暂的交汇,坐在后排的男子脸庞被找了个清楚——他竟然是苏夏。

  “哥,你走吧!”出租车司机摘下了脸上的面罩,竟然是河边区公安局缉毒大队大队长郝刚。

  推开车门,苏夏一脸轻松的走了下来,回头再看了一眼昔日的好兄弟,心中惭愧却又惋惜的说了一句“珍重”后,就急匆匆的离开了这里。

  一年前,苏夏在指挥缉毒大队侦破一起毒品交易案时,面对案发现场的数百万的毒资,郝刚怂恿他趁着其他人还没有来的情况下,先取走十万元钱应急。

  最近几年,苏夏的老母亲一直身体不好,为了老人治病,他花光了家中的所有积蓄,可最后老人还是走了。在郝刚的怂恿下,苏夏万般无奈的取走了十万元钱。也是从私自取走十万元钱的那一刻起,苏夏就已经猜出来郝刚已经叛变到毒贩那一方。

  十万元钱,是平安的眼中一年的奖金而已,是费可卿那炒楼炒成精的母亲的一个皮包,是陈乃荣宴请商业朋友的一顿酒席。但是在在苏夏的眼中,是女儿梦寐以求的旅游,是妻子看了一遍又一遍就是舍不得买的A货皮包,是如果早点用上高价药就不会去世的母亲。

  作为警察,苏夏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但唯有欠缺家人的,他做梦都想补上。于是,他唯一一次,颤抖着双手,将那一堆红彤彤的百元大钞悄悄装进了自己的背包中。

  没有想到的是,这十万元钱,并没有给他带来幸福,而是无尽的噩梦。

  “牛建案”发,牵扯到吴安,苏夏第一个猜测出和贩毒有关,他想尽快抓住凶手,最好当场击毙,弄成个例案件。吴安致死,让他越发惊恐,面对陈乃荣的盛情款待,他几度想要捅破那层窗户纸,然后里应外合,将罪名全部栽赃到高敏头上。平安被袭,陈乃荣案一触即发,杀人案升级为爆炸案,刺杀案引出了贩毒案,陈乃荣、平安,昔日的老友一个个被牵扯入案,而这案子背后的那一池深不见底的水,被今秋的冷风搅得越发浑浊了起来。

  初因泄漏案情给陈乃荣,违反了纪律规定的苏夏,早已不把自己的前途当回事;连同平安一起被人实名举报后,他又被幕后真凶精心罗列的罪名而哭笑不得;直到一脸笑意的郝刚找上门来,吹嘘幕后老板许诺可以接收陈乃荣贩毒生意的“半壁江山”时,他才突然醒悟,自己不是一名警察嘛?怎么就走上犯罪的道路上了?他穷尽一生引以为傲的刑侦本领,难道真要为犯罪分子保驾护航?

  保存着最后一分正义,苏夏拒绝了郝刚的提议,并且表示自己不会任其继续嚣张,他就算同归于尽,也要揪出幕后真凶。再后来,平安出其不意的给了他十万元钱后,他才突然明白,原来自己的老朋友早就知道了一切,这笔钱,是提醒,也是最后的挽救。

  这一夜,他将十万元还回去后,心中舒服了不少。此时,他已经按耐不住一个警察想要破案的冲动。

  事实上,苏夏这短短几日来,已然摸到了“大鱼”。在从高小飞那获知自己一开始就认定的杀人犯高敏,竟然就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后,便一路顺藤摸瓜,早于平安发现超市下的地窖,断定陈乃荣应该是被高敏绑架了。就在平安救林铛的这一整天里,他先跟上一个吸毒惯犯,摸到了“散货”地点,又靠着一番佯装打扮,摸到了上线,就在他快要查出高敏的老窝所在时,被郝刚突然发起的“行动”给搅乱了一切。

  昔日的战友加兄弟,如今却分道扬镳,形如陌路。

  警方的行动,打破了苏夏的侦查。一通电话,一次约见,就有了前文那一幕雨夜上出租车的场景。

  如今的苏夏,在还钱之后,已然进入了无我状态,此刻的他,再无牵挂,撒出了浑身的手段,势要将高敏一伙捉拿归案。

  “需要再找一个散货的点,弄几个小混混来问问。”走在雨水中的苏夏自言自语到。

  苏夏,有了明确的目标,平安,也要大干一场。回到家后,平安先洗了一个澡,然后径直上了二楼,给父亲恭敬的上了一炷香。

  “爸,你说箭在弦上时,不发也要发,如今儿子要了却一桩案子,还要去揪出一个黑手,我知道你不希望我铤而走险,但眼下的场景,已是箭在弦上之势,我若不动,他们自然会找上门来,到时候还不知道谁又要受伤。”上了香,平安从墙上取一把弓,这是一把复合狩猎弓,是平安父亲在俄罗斯参加国际友谊赛时获得的一份奖品。与普通的猎弓或者赛用弓不同的是,这把弓满磅时的控制拉力仅仅需要20磅,也就不到10公斤的样子,但产生的威力去可以达到70磅,也就是超过30公斤的冲击力,换句话来说,如果不算动能和破甲力,完全可以当做一把9毫米手枪使唤了。

  调试了一番弓弦后,平安又取下这一壶箭来,这壶箭只有十一支,赫然就是平安父亲当年参赛用的比赛弓箭。

  取下这两样的东西后,平安开始更换箭头,只见他把弓箭的箭头拧了下来,然后从墙上柜子的一个暗格中取出一包黑色箭头。原来,一般的赛用弓箭,箭头都是未开锋或浅开锋,如果想要增加杀伤力,只能跟换箭头,而这包箭头,是平安一个一个亲自磨开锋的。

  家伙准备待续,平安换上了一身运动服,平常常用的皮背包扔到了一旁,一个小巧的黑色腰包系在了身上。腰包中,装有一万元现金,一把折叠小刀和一个充满电的“老年机”。

  “我还以为再也不用这样干了,可没想到还得来这么一会,但愿这一次的对手,能够好对付一些。”对着镜子,平安突然想起几年前自己孤身赴会,去对付黑社会老大的场景,那一次险些死在荒山中,要不是,要不是陈乃荣用命拖着那支车队,自己还不知道怎么死呢。

  如今,物是人非,短短几年,当年恨不得替你去死的知己,竟然站在了对立面上。可悲,可叹。

  夜雨越下越大,天气越来越冷,平安走出家门,孤身骑上摩托车,慢慢戴上头盔,轻轻启动了马达。

  “南庄么?那可不是个好地方,满山上下早被改造成了公墓园,嘿!还真晦气!”平安自言自语了一句后,飞也似的离开了小区。

  小区大门外,一个骑着电动三轮车的收破烂老头看到平安冲出小区,嗓子里咕哝了半天后,狠狠的朝地上吐了一口痰。

  “日你仙人!”老头喝骂一声,骑着电动慢悠悠的消失在雨雾之中。

  南庄,乡镇编制,全市最高的南山就坐落在那里,也是河川市河边区与临县相交的地方。这里因为远离城市,土地又多无法种植农作物,十几年前被一个开发商承包了大片山地,转而建设成了本市最大的公墓园区。

  从林铛口中获知这一系列案件的幕后黑手就藏在南庄后,平安想要亲自去会一会这帮人,虽然,他可以让警察直接去扫荡,但经历了这一切后,平安隐隐觉得这些案子很不简单,警方出动固然万无一失,但不免最后又陷入了新的迷局。他算是看出来了,唯独自己亲自去,不惊动警方,反而可以看到更有用的东西,反而可以让这一起起的悲剧早点划上标点。

  死了如此多的人,这个案子该有个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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