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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章 祥瑞?不,是专利!


大明的制墨是一项非常繁琐的工艺,主要以徽州人为主,他们常年旅居在外,荆州、襄阳、辰溪等地,为的就是桐油,除了桐油外,还有松油、松树等。

        炼桐油取烟,一人可照顾百盏烟灯,一斤桐油可以取一两烟灰,上等烟灰抿一下,对着阳光斜视,可以看到红色,为上上之选。

        而松油和松树,则是使用烟道船,将十余丈的像船篷一样的松板,拼接成十多丈的烟囱,每隔出一段露烟孔,靠近尾部叫青烟,最为上乘,靠近中节为混烟,为普通磨料,靠近头部为烟子,磨细后粉刷或者印染书籍,这类的书通常都是各大书坊、诗社写的不入流的文集、话本和。

        而取烟灰只是第一步,之后还要经过和料,这些和料都是不传之秘,就朱祁钰自己知道这个和料的调配就有数百种之多,而后是压模、晾干、描金,最后变成成品。

        如此制作的墨,自然昂贵无比,即便是松树混烟制成的磨料,也要二百多文一斤。

        景泰四年的新大明宝钞使用的油墨,这种钞票用的墨水,更是皇家独有的配方,在缺氧条件下对桐油进行加热的黑色粉末,添加各种鱼贝类熬胶进行和料,最后形成带有金色的桐油墨。

        这便是传统的油墨和墨水,这种墨水制作出来,不带一点臭味,甚至还有一种松木和桐树的草木香气,这也是常说的书卷气,书卷气就是墨香。

        而年富、贝琳、詹忠诺开发的墨水制发,则是臭气熏天。

        「取虫瘘粉碎,筛虫尸而后加入少量的烧酒,再放入生铁,可以得到墨灰,这种墨灰加入酸胶,熬煮,就得到了臭墨。」詹忠诺颇为尴尬的说道:「它臭,而且使用之前还得摇一摇,而且写出来由蓝变黑,顶多算是松树下墨,但它有个好处,就是便宜。」朱祁钰疑惑的问道:「虫瘿?」

        「就是橡树、漆树被虫子咬了后形成的瘤子,非常常见。」詹忠诺继续解释道:「也是太医院那边发现的,虫瘿解毒,尤其是被毒蛇咬伤后,不能及时就医,可以把虫瘿附在表面,是永乐年间征安南时候的发现,景泰八年再征安南,太医院就给大明军士配了这种药。」

        「就是此物,非常好用。」

        詹忠诺取来了一物,带着一股特有的植物的清香,是一种类棕黄色的粉末,朱祁钰一看便知道这是什么了。

        他见过。

        在某些不可名言的小游戏,需要用甘油清理,否则夹枪带棒时候却是臭气熏天,那小游戏就太没有情调了,冉思娘每次清理,都会往甘油里面填一小勺这个,用以清洁和解毒。

        这虫瘿粉,可不止这两种用途,如果想要瘦身,这玩意儿灌下去几天,能把大肚腩消灭,就是后世广泛流传的瘦身茶的主要成分,后果便是营养不良,并且会形成严重的胃结石。

        甘油配虫瘿粉,是用来治疗溃疡、烫伤、褥疮、冻伤等,若是再多点虫瘦粉,可以用治疗口腔炎、扁桃体炎与咽喉炎等炎症,若是再多加点虫瘦粉,可以用来解毒洗胃。感谢解刳院的凌迟犯,他们为大明医学进步提供了实践,也为大明造纸和制墨贡献了自己的力量。

        朱祁钰看完了制墨,略微有些遗憾,这种墨他用不上,因为他用的是钢笔,眼下这种墨的工艺,还不能用在钢笔上,钢笔对墨的精细程度要求比较高。

        而后朱祁钰还看了詹忠诺其他在研的东西,詹忠诺不太清楚他在搞什么,但是朱祁钰却非常清楚,詹忠诺在弄三酸两碱,而且纯碱有了突破性的进展,正在进行工程化。

        食盐水加入氨,石灰石煅烧通入氨盐水中,最后过滤煅烧得到纯碱,而过滤液也可以用石灰乳进行蒸馏,回收氨水循环使用,氨水是石景厂烧制燋炭的附属产物。

        纯碱能干什么?纯碱是

        最基础的化工原料,是化工大门的敲门砖。

        朱祁钰只能感慨大明工匠们真的有改天换地的力量,但是他们把这种力量用到了提高大明生产力这件事上,而且一往无前。

        他赏赐的这枚奇功牌实至名归。

        前日,礼部尚书姚夔带领礼部上《兴衰疏》是旧党政经思辨的胜利,那么今日,造纸和油墨,以及快要问世的三酸两碱,这是工党的胜利。

        大明以李宾言为首的工党,以商辂为首的旧党已经开始在朝中角力,这不是党锢,这是争道,争夺的是于谦放下手中政务后,大明朝堂十年、二十年后的话语权。

        这是大明的思辩进程之一。

        这一轮的大思辨最终获胜者一定是旧党,但是新党能够短暂取得一定的优势,并且占据一定的话语权,并且一直占据一定的话语权,那就是大明列祖列宗保佑了。

        工部和十大历局为何要先献出简易纸机,为何要制作廉价墨水?

        自然是为了培养工党的核心力量,来自农庄和匠城的读书人,在政坛上活跃的一定是读书人,或者说培养工匠贵族。

        事实上,大明的军户一直到崇祯年间,都是一股极其活跃的政治力量。

        名臣上,正德年间的李东阳,出自金吾左卫儒学堂,隆庆年间,张居正是在荆州卫儒学堂,天启年间,叶向高出自福州卫,孙承宗出自保定右卫,袁可立出自睢阳卫。将领上,景泰年间的赵辅出自济宁左卫,嘉靖年间的戚继光出自登州卫,俞大猷出自漳州卫,万历年间的麻贵出自大同右卫、李如松出自铁岭卫,天启年间的满桂出自宣府卫,崇祯年间的孙传庭出自振武卫。

        无论是朱祁钰、李宾言、年富、贝琳、詹忠诺等一众新党,都在致力推动大明匠户和农户出身的学堂,自然希望能和军户一样,出名臣名将,维持大明工匠和农户在朝堂上的力量。

        这是个美好的长期愿景,需要脚踏实地,一步一步的建设。

        在离开时,朱祁钰让年福跟着自己上了大驾玉辂,他看着年福说道:「新官上任三把火,朕以为,今日起,祥瑞不宜旧物,唯以成果论,可定嘉、大、上、中、下五等祥瑞,以《颂》为篇,要求阐述清楚其原理和内涵,可反复验证,则嘉赐奇功牌,大可酌情奇功、头功,上头功牌,中酌情头功、齐力,下齐力牌,此为祥瑞五等。」

        「使用祥瑞,则要给献祥瑞者以资财,不能让祥瑞者凭白把自己的祖传的秘方给献出来不是?按次论,也可以按分成论。」

        朱祁钰在差遣,不是在商量,他想了很久,大明其实各种奇方不计其数,可是这些传儿不传女的秘法,最后都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里,很多都有借鉴意义,需要一种选拔方式,把这些方法收集起来。

        而祥瑞,就是他想到的办法,献祥瑞,工部联合十大历局评级,合全民之力为大明生产力提高助益,众人拾柴火焰高。

        这也是朱祁钰搭出来的一个台子,说穿了就是专利而《颂》就是专利申请书,奇功牌、头功牌、齐力牌是皇帝的恩赏,专利授权费,则是鼓励大明朝百工积极献策,共襄盛举。

        「如果办得困难,就跟朕说,朕帮你。」朱祁钰看着年福,给了他天底下最尊贵的支持。

        从十大历局出来之后,朱祁钰去了京营,操阅军马,开了几枪,看着那些靶子,略微疑惑了下自己的枪法,这种恐怖的上靶率和命中率,是真实存在的,不是兴安为了糊弄皇帝。

        兴安为了证明自己是真的没有换过靶纸,专门让小黄门举着回到了陛下面前,五十步靶和一百步靶,枪枪命中。

        打靶需要铅子喂,而兴安很清楚,陛下是认定了一个目标,眼里就只有那个目标的人。

        朱

        祁钰从北土城回京之后,回到了讲武堂继续处理奏疏,一直到子时的时候,才伸了个懒腰,准备回后院休息。

        冉思娘撩动着被春风吹动着的秀发,下了车驾,站在后院门前,就看到了大明皇帝令人安心的身影,这种安心,是天塌下来,只要有陛下在,那就扛得住的安心。

        冉思娘清楚的记得,自己见到夫君时的感觉。

        那是她从播州海龙卫绣花楼走了下来,被一路送到了南衙别苑,她看到了大明军纪严明整齐划一的军队,她看到了大明无数的城池和森严工事,她看到了旌旗招展的仪仗,她看到了那仿若是天阶的巍峨宫殿。

        很久以后,她才从陛下的只言片语中,清楚的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那便是暴力,有秩序的暴力。

        这种程度的暴力,和她在海龙卫看到的怒则杀人的任侠暴力,决不可同日而语,这里没有陋巷里的屠狗辈,更没有江湖上的快意恩仇。

        在皇帝身边,只有整齐、沉默、庄严、肃穆,人被分化为了各司其职,有条不紊的维持着江山社稷的运转。

        播州海龙卫杨氏带领的十八洞苗民是非常勇猛的战士,但是在大明这台国家暴力机器面前,这种勇猛,毫无意义。

        冉思娘从来都是个聪明人,她清楚的意识到,在这种整齐与秩序下,有一套远超脱她认知的大恐怖在支持着这套体系的运转,而维持这台机器运转的,是掌控一切,对所有人、事,生杀予夺之物,一个名叫法度的东西,如同无数只触角,伸向了大明的角角落落。

        而站在她面前的人,就是这一切秩序的顶点:帝王。

        大明皇帝是个人吗?朱祁钰当然是个人,冉思娘无数次的验证过,陛下是个非常正常、健硕、富有冲击力的人,有自己的喜怒哀乐。

        但是大明皇帝并不是个人,他是一只长着无数触角,将整个大明控制在自己手中的人间神明。

        在见到皇帝的那一刻,她摘下了面纱,让皇帝看到了自己的美貌,她作为战俘特殊的性质和面圣之后被陛下看到了俊俏模样,她就只能嫁给陛下或者到白衣庵做个尼姑,天底下,没有人敢再碰她一下,因为她人间帝王所目睹。

        皇帝总是让高婕妤不要那么拘谨,怎么可能不拘谨呢?

        这个男人的一言一行,决定了大明的兴衰荣辱。

        「想什么呢?」朱祁钰看着失神的冉思娘,用手在冉思娘的眼前晃了晃。

        冉思娘回过神来,张开了手在后院之前,抱住了自己的夫君,低声说道:「夫君,我心里有个问题,憋在心里这么些年,其实一直想问,之前一直不敢问,现在想问问。」朱祁钰感觉到了冉思娘的情绪有些异常和古怪,疑惑的问道:「这是怎么了?」冉思娘用力的抱着朱祁钰,声音有些颤抖,但仍然坚定的抬起了头看着自己的夫君,用力的问道:「夫君把我收入宫中,就不怕我为播州杨氏报仇吗?」

        「虽然我们冉氏和他们杨氏有仇,但是大明皇帝对一个苗疆女子,居然没有防备,我若是带着使命来的,万一是播州杨氏让我杀了夫君呢?夫君就没想过吗?还敢收我入宫。」

        朱祁钰听闻之后,笑了两声说道:「你不就是带着使命来的吗?昌平侯杨俊俘虏了播州杨氏宣慰使杨爱家眷,他们交待,你就是个杀手,而且还会用毒,杨氏要你杀了杨俊,后来你被送到了咱这里来,那目标就该是咱才对。」

        「夫君知道?」冉思娘瞪大了眼睛,惊骇无比的看着朱祁钰,仿佛是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的夫君是什么人一样,她可是用毒的高手,稍微松松手,送朱祁钰这个物理意义上的人上路,并不是什么难事。

        朱祁钰理所当然的说道:「一开始就知道。」

        「那岂不是早该送我

        上路为好?」冉思娘眉头紧蹙,她想不明白,天子为何要把自己这么一个危险留在身边。

        朱祁钰嗤笑了一下说道:「你是一个女子,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偌大个海龙卫咱都给他掀了,害怕你一个小妖精逃出咱的五指山?你还不是给朕生了两个小子?」「再说了,咱给过你机会跑的,你自己不跑非要赖在泰安宫的。」

        冉思娘踮起脚在朱祁钰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凑近了些说道:「夫君,妾身给你准备了攒劲的节目,你快去盥洗。」

        冉思娘从看到大明皇帝那一刻,想的都是接近这个她不能理解的生物,了解这个生物,甚至是拥有他。

        这么些年冉思娘做到了,至于播州杨氏给她的使命,她为何要听从呢?凭播州杨氏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欺压贵州百姓,索求无度?

        冉思娘是个很聪明的人而且她非常理性,没有理性,怎么可能在解刳院当值?她其实知道自己肩膀上担着的不仅仅是她自己,还有云贵的千万苗民。

        现在,她很幸福,云贵的苗民们也变得幸福。

        朱祁钰盥洗完,看着冉思娘的模样,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哪怕是他见多识广,也直呼好家伙!

        「爱妃这是打算让朕做那从此不早朝的昏君吗?」朱祁钰将冉思娘揽入了怀中。冉思娘满脸通红的说道:「谢陛下夸赞。」

        红颜祸水、祸国殃民在大多数时候都是褒义词,但形容一个女子的时候,又像是在夸赞她的美貌和用心。

        「陛下还不动笔,留下丹青笔墨?」冉思娘也是第一次玩这种花活,当真是害羞至极,她来自云贵,虽然也学了女戒,但是因为皇帝宠爱,没有那么多的忌讳,夫妻恩爱,自然是怎么恩爱怎么来。

        朱祁钰拿起了毛笔,点了点染料,这在人身上的彩绘,他也是第一次,冉思娘还专门穿了层纱衣,告诉陛下哪里涂什么颜色最为适宜,他迟迟未曾动笔,低声问道:「这墨好洗不?」

        冉思娘直接缠到了朱祁钰的身上,到了这一步,自家夫君第一想法还是爱惜她,她知道再这么下去,这攒劲的节目,她决计先忍不住,她喘着粗气说道:「好洗。」

        次日的清晨,朱祁钰穿好了衣衫,看着还在赖床的冉思娘,凑了过去亲了下,低声说道:「朕今天还有廷议,还要操阅军马,你好生休息。」

        冉思娘很累,半眯着眼,颇为妖媚的说道:「看来我还不是妖妇,夫君还有力气去廷议。」

        「再接再厉。」

        「走了。」朱祁钰走出了后院,看看自己那匹马,最终没逞强,选择了车驾,人贵有自知之明,这个时候骑马,那是给兴安、卢忠找麻烦。

        「起驾!」兴安一甩拂尘,大声的吆喝着,前往了文华殿常朝廷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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