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二乐章（六）
办公室灯火通明,月城林看着面前的便当，有些惊奇。
便当是秋庭幸也带来的,他不仅带了月城林的份,还有其他几个出任务匆忙、没顾得上吃晚饭的同事。
“这是我妈妈做的，她听说今天晚上大家要加班，有的同事没有吃晚饭,就让我带过来。”秋庭幸也略显不好意思地把便当发给大家。
便当造型精美，很快收获了同事的一致好评。在众人的夸赞下,秋庭幸也似乎有点不自在，耳朵尖发红。
“令堂的手艺真好。”月城林注意到里面八爪鱼造型的香肠，笑道，“看来幸也从小就很有口福啊。”
秋庭幸也坐在月城林旁边,闻言抿了一下嘴唇,低声道：“其实我没有在妈妈身边长大……我以前住在大阪。”
月城林愣了一下，想起自己看过对方的背调资料。
秋庭幸也,从小离开东京,在大阪生活，直到七年前才转回东京上学。
其实七年前这个时间，还是比较敏感的。
月城林温声道：“大阪？是和亲戚一起住吗？”
秋庭幸也摇头：“我自己住。”
旁边埋头吃饭的云居皱了一下眉：“小孩子一个人生活？没有人照顾你？”
“……我可以照顾自己。”沉默了几秒,秋庭幸也小声说道。
云居忍不住想说点什么，又觉得问别人的隐私不太礼貌。
秋庭幸也低下头。
月城林静静看着秋庭幸也，突然伸出一只手，把对方遮住眼睛的刘海撩到一侧。
在轻柔的触感中,秋庭幸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睁大眼看向月城林。
“这样就精神多了,”月城林眼睛里含着温和的笑意,“既然可以照顾自己,那就要把自己照顾好啊。”
秋庭幸也怔怔地看着他。
月城林松开手，看了一眼时间，放下筷子。
“好了，我得先过去……稍后回来吃饭。”月城林起身走向另一间办公室，笑道，“稍等我哦。”
————
秋庭幸也看着月城林的背影，捏紧了手里的筷子。
“今天晚上所有参与行动的队员要挨个问话。”云居一边吃饭一边说道，“他第一个去。”
“你没参加今天晚上的行动，没什么嫌疑，等会儿只会例行问一问，不用紧张。”
听着云居的安慰，秋庭幸也却心里狠狠一跳。
“没什么嫌疑”？真的好讽刺。
秋庭幸也刚刚也听说了今天晚上发生的事。
他低下头，下意识想要躲开别人的视线。其实头发遮挡住眼神的动作会让他有一丝安全感，但是想到月城林刚刚说他撩起刘海会更好，又犹豫着忍住了。
云居察觉到他的不安，笑了笑：“你在担心他啊？放心吧，他最多因为任务失败挨训，这种审查肯定不会有事的。”
秋庭幸也沉默不语。
月城警官当然是清白无辜的，但是……但是……
那个u盘……
再纯白的人，也无法抵挡有心人处心积虑的栽赃陷害吧。
秋庭幸也把筷子放下，食不下咽。
他看着属于自己的那份便当。
八爪鱼造型的香肠躺在盒子里，上面还点了两个小眼睛。
这种为了哄小孩子吃饭而流行的香肠做法，好像是每个母亲必备的技能。他想起小时候看着其他同学的便当时那种羡慕的心情。但是大家好像都讨厌他，没有人会和他分享，只会恶狠狠地把他推到一边。
不过，他现在也有妈妈亲手做的便当了，而且也有了可以一起分享的人。
但是这样曾经梦寐以求的生活，好像又要被他毁掉了。
难道对他好的人都会因他而受到伤害吗。
妈妈对他说过，“做错了就想办法弥补”，可是他到底该怎么办才能弥补？
那个u盘要怎么才能悄悄拿回来？
————
月城林走入办公室的时候，还在和系统聊天。
“其实想想七年前这个时间段，他是穿越者的概率确实不小。”
【系统：你怀疑他是穿越者吗？但看起来你不是特别讨厌他。我以为你挺不喜欢疑似穿越者的人的。】
“没必要给一个群体下定论。”月城林说道，“我只是讨厌轻视别人生命的人。”
月城林关上办公室的门，在房间中央的椅子上坐下。
前方摆着一张办公桌，坐着几名警察，包括北川警视长以及其他内部审查人员。
几人对月城林点头致意，态度还算温和。
【系统：你不紧张吗？】
“询问谈话而已，又不是审讯室，有什么好紧张的。”
办公室里的环境确实比审讯室好很多，灯光温和，整洁干净，没有强光灯、审讯椅、测谎仪一类的东西。
月城林以前也去过几次审讯室，环境比这里差多了——当然了，他是审讯别人的那个。
【系统：如果问话这关过不去，那你就可以收拾一下进审讯室了。】
“你今天说话有点焦虑啊，系统。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月城林的声音带着温柔的安抚意味。
【系统：……】
这个时候了，你还能分心注意我的语气？
【系统：没事。你对格兰威特了解多少？】
月城林想了想，最后心里笑了一下：“这个啊，有时间了和你说。现在我要准备进审讯室了……开个玩笑，审讯室那种地方还是不去的好。环境太差了。”
【系统：……】
月城林表情镇定，坐在灯光之下，脊背自然而然的挺直，姿态严肃而不紧绷。
明明是被问话的位置，但是却给人一种平静却自信的感觉。
“久仰，月城警官。”办公桌后的一名年轻男子看向月城林，微微一笑，“我是搜查支援分析中心的东云彦，幸会。”
月城林也向这个人望去，笑了笑：“久仰。”
东云彦，这个名字月城林还真听说过。
对方虽然在警视厅外不算很知名，但是在警视厅内部，是小有名气的专业人员。据说他很擅长电子设备操作、数据分析，也擅长对犯罪人员的心理侧写。
因为对方过硬的业务能力，这次专门被抽调加入审查小组。
月城林的手机已经主动上交了，此刻就摆放在东云彦面前。对方会依法调查他的通话记录、短信记录、社交软件的记录。
东云彦低头检查手机，负责问话的警察抛出了几个问题，都没有什么应对难度，月城林回答的很顺利。
十分钟后，询问基本结束。
在场的审查小组也没有要为难月城林的意思，看起来打算直接放人，只差东云彦的检查结果了。
北川警视长看向东云彦：“检查有什么问题吗？”
东云彦抬起头，一时间没有说话。
北川警视长皱起眉。
片刻之后，对方才看向月城林，缓缓道：“有短信删除痕迹，删除时间就在今晚八点多。”
众人一愣，屋里的气氛有些凝滞。
东云彦把手机推出去，看向月城林的目光是审视的：“刚刚所做的检查公开进行的，而且这个屋子里都是监控，我或者其他人不可能对手机动手脚。月城警官，今晚你的手机曾经离过身吗？”
月城林摇摇头：“没有。”
他顿了顿，无奈地笑了笑：“我是删除过两条短信——是那种垃圾广告短信，这个没什么吧？”
广告短信吗？众人松了口气。
负责主导这次询问的警察，是上面紧急派下来的专员，姓橘。这位橘警官笑道：“垃圾短信确实挺打扰人的，我也会删除啊。”
在场人员里，表情最凶的反而是本部门的北川警视长。他语气微沉：“这种敏感的时候，你删什么广告。”
月城林诚恳认错：“当时我也没想那么多，确实是我欠考虑了。我可以把手机上交，用技术手段应该是可以恢复短信内容的。或者从运营商那边调取我的短信记录。”
月城林说的很坦荡。
“照你说的做。另外，写一份情况说明报告，明天给我交上来。”北川警视长又瞪了他一眼，看起来是打算私下再训一顿。
月城林：……
现在已经半夜了！询问完还要挨训，如果明天要交报告，挨训以后他就必须再写一通宵。
月城林脸上苦笑。
不过心里倒是微微一暖。
北川警视长看起来很生气，但是所谓的私下训斥——月城林心里明白，北川警视长的做法其实是对他的保护。
自家孩子自家教训过，别人也就不好再插手了。
果然，负责询问的橘警官笑了笑：“既然这样，那对月城警官的询问就先结……”
“等等。”东云彦打断了他，“就这样结束了吗？”
橘警官一愣，看向他：“东云警官的意思是？”
北川警视长也皱起眉。
东云彦道：“我觉得你们的询问太草率了，带有太多的私人感情偏向。”
“我之前没有接触过月城警官，所以我是从纯粹客观的角度来看待这件事的。多有得罪，还请海涵。”东云彦淡淡道，“我认为这次事件里，嫌疑最大的就是你，月城警视。”
耀眼的灯光下，照亮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表情。
东云彦严肃地看向月城林。
月城林缓缓眨了一下眼睛。
他在看东云彦，也在看在场的其他人。
北川警视长想要说什么，却又不得不闭上嘴。
他是在场和月城林关系最亲近的人，而且其实他也算是这次事件的参与人，虽然没有亲自出任务，但是对此事知情。在月城林进入办公室前，他自己也刚填过一份调查表。
这种时候，他不适合开口。
上面派下来的调查专员橘警官表情则有些诧异：“东云警官的意思是？”
东云彦扭头看向他，毫不客气道：“疑点很明显，橘警官难道都忽略了吗？”
橘警官被怼了一句，倒也没有生气，叹了口气：“月城警视在这次行动中确实有失误，但并没有泄密的证据。”
东云彦食指轻轻敲击桌子，靠在椅背上：“du品交易嫌疑人逃跑的时间，就在月城警视接到任务消息的三分钟以后；而且月城警视是当时唯一不在队伍里，而是单独行动的人，有充足的时间联系外界；偏偏还在这个时候删除了两条短信。”
橘警官沉默了一下：“这……”
片刻后，橘警官犹豫着开口：“这么说来，我其实也有一个疑问……月城警官，你在截停那名疑似犯罪分子的时候，任务失败，给出的理由是子弹射偏。我记得月城警官的枪法是很好的吧？”
月城林听着这两个人一唱一和，也没什么机会开口。此刻突然被点名，于是无奈道：“人总归会有失误的时候。”
东云彦目光锐利：“一件事是巧合，这么多事情加在一起，也是巧合吗？以月城警官的能力，会在一晚上有这么多次的失误吗？”
“另外，我这里还有一份调查报告，不知道月城警官会怎么解释。”
东云彦取出几张纸，起身走到月城林面前，递给他。
“这是搜查支援分析中心做出的报告，是对米花商场七号仓库的调查。”
七号仓库？
这件事竟然被翻出来了。
月城林接过报告，大概翻看了一下，微微愣了愣。
“根据月城警视在米花商场炸/弹事件中提供的证词，你曾经不小心被困在米花商场七号仓库，原因是不小心碰倒了货架。”
“但是搜查支援分析中心对现场再次调查后，发现以下疑点：
第一，货架重量以及摆放位置，以你的体重，不可能轻易撞倒。而我在现场发现了有使用绳索的痕迹，初步推断现场有一个牵拉装置，使货架倒塌。你为什么要隐瞒真相？
第二，你没有解释门锁上弹孔的由来，并且有意避开了这件事。
第三，七号仓库的监控画面因故障损坏。真的这么巧合吗？
第四，某位神秘人开枪打断门轴，把你从仓库中解救。但是你在事件结束后，却没有对这个人进行追查，只是报告了有人非法持枪。月城警官，以你的性格，应该不会放过这种明显可疑的人吧？这不符合你的行事风格。”
东云彦说完，居高临下盯着月城林。
月城林沉默了两秒，说道：“我注意到你提起‘这不符合我的行事风格’，东云警官，你很了解我的风格吗？”
“我查看过你这些年提交的任务报告，”东云彦淡淡道，“而且，我也是一名心理侧写师、数据分析师。”
“心理侧写师……对，你是搜查支援分析中心的专业技术人员，”月城林翻看着手里的报告，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意味，“不过我的任务报告大部分都是涉密材料，你有权限查看吗？”
“总有不涉密的材料。”东云彦说道。
“这样啊，”月城林笑了一下，“可是从那些被删减掉涉密部分的、不完全的材料分析一个人，恐怕未必准确吧。”
东云彦眯起眼睛：“或许我对你的分析未必全面，但是有一点绝对不会错——你性格谨慎，如果没有其他内情，不可能不追查那个可疑的神秘人。”
月城林顿了顿，把手里的报告递还给东云彦，微笑道：“这份报告是搜查支援分析中心给出的，但其中却有大量实地调查取证的部分。据我所知，搜查支援分析中心虽然属于刑事部，但是主要从事电子化分析、心理侧写分析等专业领域，一般是搜查一课的协助者。”
“实地调查不是你们负责的范围。在搜查一课没有向你们提出协助需求的时候，你为什么会私自调查？”月城林静静看着东云彦，“而且调查的还是前段时间已经结案的案子——东云警官，你的做法也很可疑。”
明亮的灯光下，两人一坐一站，互相对视，谁也没有移开目光。
片刻后，东云彦终于笑了一下：“月城警官很擅长抓住蛛丝马迹找漏洞啊，而且心理素质很好……说不定也适合成为一名心理侧写师。”
“我是私下调查的，出于个人的好奇心……确实不符合警视厅的规定，我之后会写报告说明情况。”东云彦说道，“但是，你的这些疑点要怎么解释？月城警官，给出你的答案吧。”
东云彦看着月城林，眉眼间是一种志在必得的自信。
他认为自己已经掌握了足够多的疑点，要来揭开这个在警视厅过于耀眼的正义警官的真面目。
终于，月城林叹了口气，率先移开了目光。
这是心虚示弱的信号吗？东云彦唇角微微勾了勾。
“东云警官，疑点并不是证据，你也不可能通过这些疑点给我定罪。”月城林说道。
这时，后面已经看呆了的其他警察，终于从两人的言语交锋中回过神来。
调查专员橘警官有点激动地看着东云彦，好像完全被对方折服了：“缺少证据的话，还可以对月城警视进行搜查取证。”
北川警视长表情立刻一沉，说道：“你打算搜查哪里？这不合规，没有搜查令，仅仅凭借这些没有实证的疑点，你们没有搜查一名警视的权力。”
橘警官哼了一声，打算反驳，结果看了一眼北川警视长沉下来的脸色，在心里骂了一句特对部护短的毛病又犯了，嘴上没敢说什么。
北川身为警视长，主管特对部多年，政绩斐然，人脉深厚，也是不怒自威的人物，在警视厅内部举足轻重，说话份量很重。
橘警官虽然是特派的审查专员，但是警衔并没有北川警视长高。
双方一时间僵持下来。
北川警视长瞪了月城林一眼：“还不去写你的报告。”
这是要保他的意思了。
月城林起身，对东云彦歉意地笑笑，向门口走去。
东云彦微微握拳。
在绕过对方的时候，在东云彦微沉的目光中，月城林轻轻歪了一下头，小声道：“如果非要搜查的话，能不能秘密搜查，把消息先压下来？”
东云彦冷声道：“怎么，你怕事情传出去？”
月城林没说话，心说，倒也不是名声的问题，主要是怕事情闹大，不好收场。比如说第四课，恐怕要第一个不服。
至于搜查令到底能不能批下来，这其实本质是一场博弈。
不过，现在要批搜查令的话，应该还差最后一点助攻。月城林心想。
“好吧，我会申请秘密搜查的，”东云彦似乎略带惋惜，对于月城林这个警视厅未来之光的惋惜，“不过该有的取证调查必须有，会向你身边的朋友进行问询。”
月城林：……
月城林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转身出门。
————
深更半夜，风吹进窗户，有点冷意。
柯南起身去关窗，脑子里还在想今天的事。
“这么晚了，还不睡吗？柯南？”
“马上！”
柯南应了一声，关掉灯，依旧睡不着。
他又把这次的事件想了一遍，越发觉得这件事里，每个人都奇奇怪怪。
包括月城警官。
在小巷里查看嫌疑人尸体的时候，在所有人注意力都在案件上时，月城警官低声对他说了一句话。
“排除掉干扰项，再想想。”
“千头万绪，去伪存真。”
排除掉干扰项……
这件事处处透露着不自然，仿佛有人为的引导，不会只是一场简单的嫌疑人逃脱案件或者泄密案。
今天晚上发生的几件事，有共同点吗？
柯南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突然睁开眼。
说起来，这次的几件事，还有上次让他感觉很奇怪的七号仓库事件，好像都有月城警官的参与。
柯南坐起来，喃喃自语：“是月城警官想做什么，还是有人想对月城警官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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