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第 279 章
罗姐穿着围裙, 将一个男人替换掉的两条腿扔进了处理机,身上沾满了油脂与血液。
宫理拎着好几条烟弹,对她晃了晃, 蹲在窗台处:“我还以为你改做屠夫了?不是要做强做大吗, 怎么店的位置更偏了?”
罗姐波浪长发扎在头顶,被烫伤的脸抬起来看了一眼宫理,惊讶中有笑意,将切割刀扔进消毒桶内:“哟,稀客啊,今天是吹了什么风, 你和平树都来了?”
宫理一愣,跳进满地是血与导液的维修间内, 左右转头:“平树也来了吗?”
她确实有好一阵子没见到平树了……
修理间里显然没有平树,她只从单面玻璃镜看到外面不安坐在长廊上排队“看医生”的义体男女。
罗姐踢了一脚角落的洗地机, 也打开自动喷淋消毒系统, 清洁着皮质修理床:“他早就走了。来吧, 女宾一位, 你来找我肯定是要改造点什么, 不过你这身体太特殊了, 我也不一定能做多少事。”
宫理手指在光脑上划了一下,一大笔钱在罗姐账户里落地。宫理笑道:“可能需要你把大门都关了, 让其他人也回家,然后确保把你店里的网络防火墙都开到最高级别——”
片刻后。
罗姐看着箱子里装在晶管内的精细仿生材料,以及小小的芯片,一一拿出来, 有些痴迷的凝视着。
宫理趴在修理床上, 翘着脚道:“让我连一下网。”
罗姐刚给她开了网络权限, 就看到宫理的光脑快速闪烁了几下,整个房间内灯光忽然也跟着明亮起来,天花板上几条关机的机械臂忽然扭动起来——
这家店铺内为了防枪战与抢劫安装的金属护卫窗挡全都砰砰砰落下来,所有安保设施自动启动,整个修理室被围成了铁桶!
罗姐震惊:“靠!宫理,你是不是带病毒进来了!”
突然,在修理床附近的固定光脑,突然亮起了投影光线,吐着舌头的鬼脸图案出现在投影上,罗姐失声道:“tec!”
tec简直像是进了亲戚家装酷的初中生,高冷沉默又想躲在父母身后。它一言不发,只是头像跳动了一下,用机械臂戳了戳宫理,仿佛是紧张的希望宫理帮它解释。
罗姐刚刚看到机械臂戳向宫理,还以为是要袭击她,后退着就要关掉总电源,就看到宫理被它戳了肋骨,宫理忍不住笑道:“它需要给我的大脑加一个后门。但它需要一个副手和很多工具。”
罗姐却道:“这个家伙——可靠吗?!我不信任它。再说你的头部并不是有检修口的脑机,而是模拟真实大脑的,这就相当于开颅手术,风险可不小。”
tec却似乎放松了几分,罗姐对它的提防,正证明她对宫理来说很值得信任。
宫理拍了拍放在床头的塑料袋:“我都准备好了营养品。”
罗姐就看到她打开了超大碗速泡杯面,去旁边倒了一些热水就趴回了修理床上,趁着面还在泡,她叼着牛肉干:“没事,你一边开刀,我一边吃,小口慢咽,努力不让伤口长得太快——”
就像是tec以前曾经观察了宫理很久才跟她说话,它面对罗姐就有点害羞的无法开口,所有的指令全都是图解或动作示意。
tec就像个远程控制的顶尖外科专家一样,剃掉了宫理后脑勺下方一小块的头发,动作有条不紊的开始了操作。
罗姐一边递工具、吸导液,一边惊叹着tec绝无仅有的改造思路和技术。tec有点高兴和得意,仿佛从来没人这么说过它,一顺嘴开始用电子音讲解了几句。
它说话很自然,罗姐压根没想到它会是人工智能,以为它是远程操控的人类,还跟它攀谈起了宫理完全听不懂的技术问题。
tec觉得自己说的太多,住了嘴,罗姐正好要确认宫理的脑区状态,跟她聊天道:“平树是上午来的,是我的错觉吗?总感觉他去了趟北国之后,回来好像又比以前坚强很多……凭恕好像脾气也没那么急了。”
宫理笑道:“是吗?我感觉平树一直挺坚强的,而凭恕现在还是挺容易急眼的。他来有说什么吗?”
罗姐:“那倒也没有,只是叙叙旧,不过……”
罗姐做出一副不知道该不该说的犹豫样子,仿佛是为了故意勾起宫理的好奇心,道:“就是他好像一直笑着,在跟谁发信息。”
宫理一愣:“哦。”
罗姐的做作表情,宫理趴着也看不到,罗姐道:“哎,我就怕他被人骗了,他这几年也没跟谁关系好过呢。当然除了你。而且你敢信吗——他还特别好声好气的发语音,要哄对面的人睡觉!”
宫理脸皱起来,罗姐注意到,以为她心里果然别扭了。宫理却没继续问,只是道:“呃,这又怎么了吗?”
罗姐隐隐有点急了,道:“你就不好奇是谁吗?”
宫理理所当然道:“我不用好奇,我知道是谁。我们俩现在一起养的小孩。平树还给她过唱摇篮曲,北国语的,但是波波不爱听。他还录了一个超长版本非要给我,让我听着睡……”
罗姐声音拔高了五度:“你们俩现在连小孩都有了?!”
罗姐听她解释清楚,才擦了擦额头:“原来如此,那……所以你有听他唱的摇篮曲吗?”
宫理:“哈?呃、好像就听了个开头。”
她收到没多久之后,就进入了蜕皮计划,当时也没在意自己的睡眠问题。
就记得他似乎唱的很不好意思,声音低低的,他说北国语倒是没有那股粗犷的意味,反而跟普希金念诗一样。
罗姐看着芯片植入已经步入正轨,一边收拾器材一边道:“你就没想过,如果他真的跟其他……”
正说着,宫理光脑忽然亮了起来,她嘴唇弯起来,接起了通话:“嘿——我说了,你还要等我会儿。”
因为光脑的屏蔽,罗姐看不到光脑上的画面,也听不到对面的声音,但却能听到宫理话语之中那种拉长了的闲情逸致。
罗姐不用猜都知道,对面的人肯定是宫理的现任。
她默默叹了口气:宫理才是不缺人喜欢的类型,她假设平树会跟别人在一起,恐怕宫理也会笑着说恭喜。
“你要来找我?你如果愿意的话,可以来我附近,我带你开开眼。”宫理后脑的机械臂快速移动着,她声音却像是轻松愉悦:“喂,真的来啊!那我要的东西呢?那不适合带来这里。”
那边的人说话似乎也是慢条斯理的。
在芯片最终嵌入时,似乎也有点吃痛,宫理闷哼了一声,那边的人听见她的声音,开口说了一句什么。
宫理笑起来,道:“对,我岂止按|摩,已经做了全套了。好吧,那我们一会儿见。”
tec的机械臂开始撤离,罗姐能看到那颗芯片埋在宫理后部脑区内,她的身体组织既有着脑机的闪烁光亮,又有着人体般的跳动柔软。
罗姐道:“泡面也泡好了,你可以吃了。”
宫理却不着急:“帮我做一个皮下接口吧,让芯片上方的颅骨留有一个无法痊愈的孔洞,只有皮肤肌肉在孔洞上方愈合。”
罗姐对她时不时不把自己当人的狂想,已经习以为常:“可你相当于给自己留了个弱点。”
宫理:“也给后门留了个后门,这个芯片对我也可能有副作用,如果真的出现问题,我可以直接手指穿过预留的孔洞,把它抠出来。”
给自己物理卸载啊。
罗姐没有多问,在开颅的位置放了个钛合金圈,让颅骨上始终保持无法痊愈的孔洞,然后摘掉了止血夹。宫理也坐起身来,盘腿坐在了修理床上,大口吃着泡面。
罗姐肉眼看到她后脑的直径一寸半左右的伤口飞速愈合,肌肤覆盖着钛合金圈,几乎瞬间就连疤痕都不剩下了。
“……你这个痊愈的速度太可怕了。”罗姐摘掉手套。
宫理笑:“最近见到一个生长速度比我还可怕的家伙,如果我能一直吃东西,说不定我们俩都弄不死彼此。”
tec的声音突兀的在宫理脑子里响起,宫理一个激灵,感觉像是刚联网的光脑跳出了二三十个弹窗一样,随着tec的声音,似乎也有更复杂的信息洪流涌入了大脑。
宫理感觉自己像是能感觉到风一样,肌肤细致敏锐的感觉到了这个房间里的各个电子设备与铺设的电缆网线。
仿佛她和tec通感了一小部分。
tec道:“尝试一下,比如说把安保系统关闭试试。”
宫理看向窗户上严丝合缝的铁板,就像是能看清毛细血管一样,看到电路流向何方,她目光汇聚到安保系统的总开关处。
砰砰砰——修理间周围的窗户打开了。
宫理却与此同时感觉到了一股轻微的头痛与视线模糊。
不会是因为脑子里装的东西太多了,太阳穴里还有跟方体的联络器呢。
tec:“……这就是我与这具躯体不适配的后果,所以你最好不要滥用。”
宫理揉了揉额头:“不要紧,跟回溯时候的头疼还不能相比。”
她把最后几口面汤一饮而尽,戴上兜帽跟罗姐摆摆手,顺便把她送给罗姐的烟弹还拆出来一小盒,自己装在了兜里。
罗姐两手插兜送她到门口,忽然道:“其实你是不是又要冒险做什么事了?”
宫理回头看她:“这么明显?”
罗姐笑起来:“就是,嗯,跟他说一声吧。报个平安也好。人有时候太往前冲,是看不到背后牵挂的眼睛的。”
宫理脑子里忽然想到了很多事。
想到最早在夜城的方体考试时,平树找到她,很害怕却也抓着她的手往前跑。
也想到了柏霁之的愤怒与眼泪,想到他担心到生气的样子。
宫理挠了挠脸:“……好啦,知道。我跟他发条信息。”
……
宫理在红街上走着,天空上似乎有细雨飘下来,但因为密密麻麻的老化电缆与广告牌遮蔽了太多天空,落到地面上的雨丝只有星点。
宫理想了想,手指穿过细雨,在光脑上给他发了条信息:“这次结束之后,我又想休假几个月了,想开着房车出去玩。你有什么推荐吗?哦,你听说过格罗尼雅吗?”
“波波最近挺乖的吧。”
她挠了挠头,却感觉更适合跟平树当面聊,她闲杂不知道说什么更合适。
平树并没有很快的回复她。
宫理放下光脑,也朝甘灯跟她约的地方走去。她记得上次俩人在银趴别墅地下的小房间的时候,宫理就说过想跟他进城玩玩。
甘灯竟然真的迈出了这一步。
宫理大老远就看到了他。
她无法判断是甘灯对她来说太显眼,还是他本身就有种萦绕的气场。甘灯在平日的衬衫与西装裤外,敞穿了件黑色的长风衣,衣摆被风吹动,裤脚被街上的污水与细雨潲湿。
他打着一把样式朴素的有些老气的黑伞,杵着拐杖站在一处自动贩卖机旁的暗处,静静的等着她。伞面微垂,不多的雨珠从伞前端的低落下来,他也并没有左顾右盼,仿佛是知道她会主动找到他一样。
旁边也有些路人看到了他,似乎觉得没人会为了这点雨就打伞——至少也不会打这种还有伞骨的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伞了。
宫理一边朝他走去,一边看向他的上方,那里似乎有附近某个服务器的室外冷凝设备。在tec的芯片在她脑袋里的时候,宫理能清晰地看到它的电路和冷凝管,宫理忽然歪了歪头。
那冷凝管爆裂开来,一些积蓄的水像冷雨一样泼洒下来,落在了甘灯的伞面上。
宫理本来以为他会被吓一跳,但甘灯只是抬起伞面来,远远看着她,朝她露出一点微笑。
他拄着拐杖朝她走过来,伞面上的雨水滑落,宫理有点好奇,会不会街上的路人也都能看到他那藏起来多年的面容。
宫理还没走到他伞下,就看到甘灯眼眸中有着淡蓝色的微光,而宫理身边的人越走越慢,就像是在雨水中表演着慢动作一样,只有雨水的速度与广告的闪烁依旧。
宫理环顾四周,看到整条红街的行人几乎都停了下来,保持着摆臂或抬腿,欢笑或疲惫的模样,顿在了那里。
宫理意识到,甘灯使用了他的能力……
但这种停顿,只是短短一瞬间,宫理几乎觉得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下一秒行人就继续往前走去,丝毫没注意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黑色的伞面遮挡在他们头顶,笼罩着她,更像是要遮蔽城市里无孔不入的摄像头,甘灯比她高上许多,在昏暗的伞面下垂头看她,笑道:“我早就透过他们的眼睛看到你朝我这里走来了。”
宫理仰头看着他,第一次见到甘灯的面容被那些或粉红或荧绿的霓虹灯光照亮,也有种不真实感。
甘灯有点冰凉的手指抚过她的脸颊,目光与她纠缠在一起,低头亲了亲她嘴唇。
宫理感觉,一个打着黑伞穿着风衣的男人在红街的路中间轻轻亲吻她,在这条街上显得太真情太清纯,应该或多或少会有人侧目。
但所有人都像是脑中写下了看不见他们的规则,人流被他们俩分开,丝毫没注意到他们的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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