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咆哮
第一次长驱直入时,只为杀敌,便如利剑直入一般,斩首虽多,只是两军交战人马混乱,即便有系统在手,王政既要杀敌护身, 还要顾看全局,终究脑力还是凡人,做不到分心三用,不知不觉间,自家的部曲也分散零落了。
既是为求速胜,所谓的一盏茶时间尽诛敌人, 其实可能性不大, 王政要做的,反而是逼广陵郡兵心自溃。
所以这第二次深入敌阵, 冲锋不为杀敌,主要精力放在了汇合阵中己军上。
王政清楚,即便敌军有埋伏、援军,可此时正面相撞的两支前锋,人数上却是大抵相当,王政这边甚至还有不少兵卒。
一旦让对方发现,这样的情况下,自家损失远少于他们,立刻便会军心动摇。
果然,这般冲出、杀出、再冲入,不多时,他将八百多人马再聚集时,对面立刻出现了骚动。
“昔日汉军屠我黄巾如羊。”
王政避开三四支交叉刺来的长矛,猿臂舒展,拽着枪身把一个敌将拉过来,暴喝一声, 直接将其夹在胳臂下, 旋即神剑枭首, 冷笑一声,领着对方的头颅,再次开动“说服”天赋:
“今日吾斩汉将亦如割草!”
“黄天当立,岂不快哉?”
兵卒闻言,军威立振。
相比气势如虹的天军,广陵军的士气顿时为之一挫。
他们来时已知这一路的人马正是骚乱徐州的青州黄巾,甚至连对方的人数,主将都一清二楚,本是带着极大的信心而来,可眼前的一幕让他们仓皇、不知所措,更难以置信。
千骑对五百余骑,加上一些兵卒...
官军对黄巾贼寇...
结果,这才过多久,自家已折损过半,对方却看似毫无无损...
黄巾贼寇,何时这般勇悍了?
甚至有胆小的落马跌倒,双股战栗:“妖法, 这定是道人使的妖法...”
话音未落,一个铁骑兵催马赶到,微一俯身, 轻巧巧砍掉他的脑袋;回马抓住落下的头颅,学着王政一般高高举起,随军同呼:“吾杀官军,如割草矣!”
当此时,广陵军骑兵再也支撑不住,直接大溃,已不成军。
王政用了种种的手段,激发了士兵的勇气,士卒们可以盲目、可以兴奋过头,做为主将的他,必须时刻保持清醒。
他可以激发本就悍不畏死的系统兵直接视死若无物,只要死的有价值。
却不能真的坐视他们去死。
因为怒可以复喜,愠可以复悦,亡国尚可图幸,唯死者不可以复生。
杀戮不可嗜好,生命的本身更值得永久敬畏。
感到了广陵军的溃退,他反而制止住天军们想要继续追击,只命坚持丘陵地带至今的副官,带着百余骑继续驱赶敌人。
战场上军队一旦溃逃,即使没有追兵,想再聚拢、勒令部属,也要费很大的功夫,有个一百多骑兵,尽诛敌人或许不足,防其掉头再来,已是足够。
......
前敌既破,唯剩后部。
王政立刻转变马头,带着剩下的七八百人,疾速驰援身后的中军。
此时的中阵正陷入苦战,王政将最精锐的骑兵和天诛营尽数带走,剩下的古剑带着天军和敌人已交战多时,互有死伤。
大约已有千人突入了天军的枪戈阵中,多为步卒。
眺目全场,此时左右两路皆在激战,右边面对的广陵军中,大约两千人,其中亦有不少骑兵,近半已突入了天军的枪戈阵中,此时古剑亦在那边临阵指挥,却隐隐有落入下风的趋向。
左边则基本全是步卒,亦有两千左右。
那是去驰援左边,还是助力右边?
心念电转,王政顷刻有了决断,天诛营固是精锐,可人数不多,加入右边面对对方骑兵,短时间内只能扳回局面,却无法分出胜败。
反而左边敌人多为步卒,正好适合己方的骑兵冲锋,若是先破一面,此时对面前锋已败,便是彻底陷入了败局。
“绕去左边!”
一声清啸声中,数百人奔腾驰马,由战场的左侧,直插向后阵。沿途右侧有几股小规模的广陵军骑兵,想来阻挡,却被战意高昂的天军骑兵直接呼啸碾碎。
日头快要冒出来了,晨曦渐渐露出端倪。
放眼望去,战场上杀声一片,到处残肢断臂。穿着不同盔甲、不同服色的两边士卒,用身体互相冲撞,用刀剑互相厮杀疯狂的,嘶嚎如兽。
红色的、黑色的、青色的...
各色大旗反复进退,诸般兵种纠缠不清。
王政帅旗过处,万人瞩目,天军步卒人人振奋,广陵军卒人人胆寒。
而身后的天诛营们,无数次随着他无往不利,一次次斩首敌人的快感,更激发了他们勇往无前的勇气。
此时的古剑也终于没继续坐镇中路,反而学王政一样厮杀最前,杀的性起,直接精赤半身,瘦骨嶙峋的少年,提着粗粝的大斧,却有种奇异的美感。
少年再次斩杀一人后,抬头一看,也看到了远处人到处掣旗溃阵的王政。
第一缕阳光终于投射而来。
照见天公将军胯下军马奔腾,手中神剑绚烂如诗。
历往一晃而过,天公将军似乎总是这般战无不胜啊!
古剑心中敬仰上涌,崇慕沸腾,仰天嚎叫道:“天公将军,万胜!”
万军亦齐呼:“天公将军,万胜!”
.....
一马平川的旷野上,这万众瞩目,千军同呼的场面,冷静如王政也忍不住热血澎湃。
他逆着朝阳,扬着神剑,骑着被鲜血染红的马。
如果说此时,整個的天军战阵好比一片无边无际的野火,那么,他就是点燃这片火,给了他们勇气、催发他们燃烧生命的火种。
竭三军气,夺一将心;疲万人力,断千里粮;不在武夫行阵之势,而在智士权算之中。为将者,只有勇力远远不够,类似许诸典韦之流,终其一生,充其量也不过一保安队长罢了;
同时代的关羽张飞,作为正史上唯二评价万人敌的存在,他们远超别人,与众不同的地方,正在文武兼济。
而自古兵家,兵书中所述及的道与理,往往与名臣治国有相通之处。
放之远量,可将百人者、为将卒;
可将千人者、为将营;可将万夫者、为将军;
可将三军、提十万众纵横天下者、为将帅;
由十万众而可将天下百姓者、为相,可将将相者、为帝王。
当然,激动归激动,即便是厮杀之中,王政还是第一时间发现系统多了一条入队申请,自也是立刻就同意了。
终究还是以勇武折服的古剑啊...
暗自感慨了下,王政颇有些美中不足的感觉,此时也来不及细看古剑的个人属性,只是看了眼形势,侧顾阵中,喝道:“鼓!”
鼓在中阵,亲卫奋声齐喝,传话道:“天公将军令!”
“起鼓!”
旋即,中军枪戈如林簇拥间,数十条大汉把环绕的战鼓一一擂响。
商音清促,角音绵长;起初,十步一鼓;随着与广陵军的接近,继而一步一鼓。
不久后,中军留守的盾兵们人人击打其左臂小圆盾,锵锵呼喝助威。
面对厮杀,大声的呼喝有助缓解压力、增强勇气,王政厉喝一声:“杀!”
三军同呼:“杀!”
一声鼓,一骑奔,一步走,一声杀。
看着迅速迫近的天军骑兵,左侧广陵郡人声喧哗,在距离仅剩数百步时,随着敌将一声号令,密密麻麻如蝗般的箭矢,破空袭来。
好在众人马上,皆有简单的防具,绕是如此,短短数十步的距离,已有数人落马。
巡弋侧翼的广陵军骑兵匆匆忙忙地调集上来,试图阻挡住王政等人的冲锋,好给步卒结阵调整的时间。王政眺目观看,迎上来的广陵军骑兵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大约三百人。
心知士气可鼓不可泄,一旦被来敌缠住,冲锋的势头遭到阻止,转望左右,他哈哈大笑,口中喝道:“速战速决!”
将旗卷扬,四百余骑兵散而复聚,分成三支。最大的一支约有二百来人,王政亲帅,直扑敌人骑兵阵;剩余两支支由亲卫率领,分成小股,从左右侧插入敌人左阵。
.....
敌人的骑兵之多,远初王政的意料。
再次接阵后,听着耳畔一些熟悉的口音时,他终于发现了,说是广陵军,其实更应该以平原军来称呼。
这些是刘备从青州平原带来的人马?
心念之间,发现这是昭烈的嫡系人马,王政愈发战意高涨,呼啸之间,直接将敌人打地手忙脚步,同时两旁亲卫带领的铁骑兵们也顺利插入了两翼。
兵戈交击、战马冲撞的声音,霎那间盖过了步卒阵里的战鼓声响。
近千斤、甚至千余斤的战马,疾驰着互相冲撞的力量,是非常巨大的。骑术不好的士卒,一撞之下,就有坠马的可能。上千人刀剑、枪戈齐举,就如两个硕大无比的刺猬,每一刻,都有双方的士卒负伤、战死、坠落。
无论是王政还是天诛营,都算是体质过人,即便连夜厮杀,体力却依旧足够坚持很久,可他却忘了。
三级骑术可以充分发挥战马的能力,却改变不了它的本质。
骑乘者超凡,可乘马终究还是凡物。
再次荡开两支刺过来的长枪,神剑回转一圈,又斩杀两人,王政正欲继续策前,却在此时,只见胯下战马骤然一声嘶鸣,紧接着王政便骤然感觉失重。
什么情况?
王政差点掉下马来,急忙抱住马脖子,使个蹬里藏身,却终究前势中断,身姿更是不稳,同时间,一个敌将趁机袭来,长枪横刺。
妈的!
王政双眸一冷,直接以手撑住马鞍,翻身跳将过去,人在半空神剑已是劈将而下,直接将那敌将斩的人首分离。
凄厉地惨呼声中,鲜血泉涌而出,漫天挥洒。
王政脸上却毫无喜悦之情,看都不看那尸体一眼,直接扭头回顾。
刚才那个情势,身姿不稳,不好挡住那人的一刺,他固然是避过了,可本就力竭的坐骑却是躲不开了。
在那敌将惨呼之时,坐骑同时也发出了一声悲嘶。
看着软绵绵跪倒在地的战马,王政眼中闪过一丝痛惜。
它虽然不是什么类似的卢,赤兔这等名骑,可终究与自己相伴多时,彼此早有了感情。
杀吾一马....
我要你们全军陪葬!
下一刻,愤怒的咆哮化成巨龙一般,直冲云霄。
“此战,不纳降!”
“给我杀,全杀了!“
.....
随后战况的发展,没有再出现变数,王政也不再寻马换骑,直接阔步纵横,逢敌便斩,见人就杀,天诛营随同配合,半个时辰不到,左军全军溃退。
前锋,左路皆散,剩下的右路人马独木难支,不久之后亦同样溃逃。
若按常理,王政本该继续行前面的战略,虚张声势地追了几步,放开包围,任其撤走,以免追的急了,再被其反咬一口。
可此时的他早被愤怒冲昏的头脑,直接亲自带人追击,尤其是左路的平原人马,直杀到旭日东升,红霞灿烂如云时,才返回阵营。
连夜赶路,又遭逢大战,即便是天兵们也有些扛不住了,不能乘胜追击,王政只得命令就地安营扎寨,一边派人清理战场。
天军们熬夜鏖战,本就杀红了眼,加上主帅已下了将令,自是没有什么优待俘虏一说,凡是战场上遇到未死的敌军伤员,统统补上一刀,割下人头算是战功。
入夜不久,计算出来战果,敌军总计伤亡两千三百余人,己军伤亡却也近千人。
古剑等人向王政禀报时,王政点了点,却是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这近千人的折损里,最起码有近两百人是在追击时被绝望的敌军带着同归于尽的啊。
甚至若非他那一声“不纳降”,或许本来的战况也不会激烈到这般程度,持续到白昼之时。
看了眼朝阳下如血的战场,尸横遍野,王政垂头良久,脸上露出自嘲的笑容,冒出一句:
“亏得本将之前还常教导吴胜等人,为将者不可一怒兴兵...”
“嘿...吾一人失了方寸,却累三军折损至此,实是政之过也。”
“将军切勿自责。”一旁的古剑连忙劝慰:“广陵军有备,我军无备,仓促夜战,尚能获此大胜,全赖将军指挥有方,神威睥世。”
“何况贼子的确该杀,将军所令不纳降,剑以为并无错也!”
其实不但他这么想,上下军官、各部步卒,也都是这么想的。
整理战场、安营扎寨的士卒凡走过王政身边的,无不举刀示意,眼神中流露出钦佩、敬仰的爱戴神色。
诸位不曾负我,却是我负诸位啊。
见状,王政反而愈发惭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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