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武老

　　禹自陈依言抱头，以他的身份，绝不怕进局子，但身有要事，时间耽误不得，因此目视龚开。

　　龚开会意，嬉笑道：“小兄弟，我老大和我打赌，说你是侦察兵出身，是吗？”

　　那警官听了，稍稍迟疑，便在此时，龚开隔着车玻璃，猛地一拳击出，打落了对方配枪。

　　龚开一招得手，整个人从车窗跃出，连出拳脚。警官提拳格挡，他拳脚四毫不落下风，但论临敌经验，哪是龚开这种百战余生之人的对手？

　　几招之后，龚开悄悄摘下激光笔，出拳之际猛地照向对手眼睛。对方抬手护眼，中门大开，龚开一脚踹出，尔后飞一般钻回S7。“咕咚”一声，将摩托撞下马路，等那警官站起身来，S7早已跑没了影子。

　　“好险。”

　　“什么？”禹自疑惑地看向龚开。

　　龚开嘬着牙花子，苦笑着伸出右手。灯下看去，掌缘已肿得瓠子一般。

　　禹自陈惊道：“是车玻璃划伤的？”此言一出，已知不对：倘若是车玻璃划伤，必有血迹。

　　龚开摇头说道：“是跟那小子拼拳的时候，硬碰硬接了他一腿。”

　　“哦？！”禹自陈怎能相信，当年获得军区大比武第一的人，拼拳时会被一个籍籍无名的警员所伤？

　　禹自陈再度看向龚开。龚开认真点头道：“是的，只有那个部队培训出来的人，才有这样的能耐。”

　　那个部队，是特种部队中的蓝军，外人只知道他们的代号“G大队”，只有禹自陈等人明白，他们的全称是“共和国现代化战争尖刀团”。

　　禹自陈说道：“可是，G大队每个成员，都是万军当中的顶尖佼佼者，部队是绝不会放他们退役的，这小子怎么会到了地方警务系统呢？会不会弄错了，或许，他是专门学武术的出身？”

　　龚开说道：“不，不会错，他用的是‘黑龙十八手’，这套拳法招招致人死命，是特种部队的杀人技，绝不会从民间习得。”

　　想到已成为废人，即将退出山字班序列的张大成，又想到今晚遇到的这个警员，二人都陷入了沉默。

　　“老大，这可是一个硬手，如果他能加入咱们山字班，那咱们的力量，又能壮大不少。”

　　龚开的建议很中肯，禹自成思索一阵，说道：“看看吧，如果这人背景足够干净，或许可以填补大成的位置。困了，睡会儿，稳着开。”

　　晨曦微亮，北新疗养中心。

　　搜身之后，一人开着高尔夫球车载着禹龚二人盘山而上，鸟唱啾啾，兽鸣呦呦。

　　向下望去，海浪拍打着岩礁，微光中的沙滩万道金黄，直看得禹自陈暗暗咋舌：此处山青与海阔皆备，更兼空气清新，便是放眼世界，更何处去寻这样一处福地？

　　龚开更有感触：当年获得比武第一，全军扬名，军长曾在私邸接见他。那装修考究的别墅，曾叫这农家娃实实在在地开了一回眼界，然而，跟此处比起来，又是天壤之别了。

　　他忽然想到一个词，“天家富贵”。

　　他在军中没有根基，单凭自己这个农家娃，若苦巴巴地熬着，到头来一个上校资历是稳稳的，但决计没有机会见识到如此高层。亏得禹自陈慧眼识人，一封调令将他调到山字班，今日才有缘际会风云。

　　言念及此，不由得又看了一眼禹自陈，揣想老大深不可测的神秘背景。

　　行至山腰，忽有强光一闪而逝。

　　是狙击镜反射的强光！

　　龚开条件反射似地低头隐伏，却见司机转头淡淡说道：“是暗哨狙击手——纪律都宣讲过了，二位拜会这里的人物，千万不要做可疑动作，否则就是拿命闹着玩。到了，二位请吧。”

　　车停在半山一处仿古宅院，门前朱漆木柱挑着一副楹联：

　　天资聪颖慧根尚在

　　生性懒惰才智枉存

　　“混吃等死。”龚开喃喃道。

　　禹自陈横了他一眼：“别胡说。”

　　见龚开委屈巴巴地，禹自陈顺着龚开的目光望去，只见那楹联横批乃是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混吃等死”。不由得哑然失笑，却不敢就内容妄作议论，只感叹这笔字风骨不俗。

　　入得门去，那院子极为阔大，一个瘦小枯干的老头儿背着身在石鼓上把玩着什么。

　　“武叔，”禹自陈笑道，“我来看您来啦。”

　　那武老转过头的一瞬间，龚开险些叫出声来：这人两道冲天眉，猿臂虎躯，不是前国防部长武英烈是谁？

　　武英烈转过身来，原来他并非在把玩什么古董名画，而是在为一把AK-47上油保养。

　　待见到禹自陈，武英烈手中枪“豁啦”一下掉在地上，急走过来，拉着他的手说道：“是陈陈么，可有好些年没见到你啦，怎么样，在国家哪个部门办事呢？”

　　禹自陈报说在国家安全局外勤组，武英烈拉他坐下，眼睛有些湿润：“那是秘密战线了，对越反击战一晃四十年，禹老师长的孙子都这么大了，好，好！”

　　提及爷爷，禹自陈眼眶也红了，但他不愿在人前伤感，当即转移了话题，指着门口笑说道：“武爷爷，门口对联风骨不俗，横批却不伦不类，一定是疗养院欺负您不认识繁体字，简直岂有此理！”

　　武老哈哈大笑，说道：“屁，给他们几个胆子，敢咒我‘混吃等死’？原来的横批是‘诗书尊荣’，我嫌酸，就用枪把它突突了，自己写了副‘混吃等死’挂了上去，想不到竟对了脾胃，天天吃得好睡得好，哈哈。”

　　武老说着，眼风忽然扫向龚开，一双三角眼遽然生光，顷刻间，龚开便领会了“不怒自威”四字的含义。

　　禹自陈正欲介绍，武老忽然说道：“你是龚开吧，几年前军区比武第一的那个小伙子？”

　　此言一出，禹龚二人不禁惊叹于武老的记忆力。

　　龚开上前一步说道：“是，我就是龚开。”

　　武老点点头：“当时我想破格提拔你来着，陈良俊却跟我说你重病复员了。想不到是进了秘密战线，很好，很好！”说着，忽然骂道：“特么的陈良俊，撒谎骗我，下次我非打他屁股不可。”

　　陈良俊乃是新晋升的中将，正大军区司令，武老却说骂就骂，如对小儿。饶是禹自陈见惯了大人物，也不禁咋舌。

　　“走，”武老观颜辨色，知道二人有事，当即将手一让，“进屋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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