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 京城情况 (两更合一)有了这书……她……
吴白川从船上下来,踩在京城的码头上,但没有脚踏实地的感觉。
他总觉得自己整个人,依然在河面上荡漾。
不止如此赶完这一段路之后,他觉得自己的衣服都宽了,整个人像是要飘起来。
这段时间,他真的挺累的,总觉得自己瘦了一些。
他雇来的船员就更累了,吴白川看到他们坐在船头,压根不想动。
沈家船队的船员也一样,但那些船员在不想动的同时,眼里却也闪烁着兴奋。
没别的原因,主要是沈家家主给的银子太多了。
这一趟虽然累,但沈家家主许诺了双倍工钱
他们这样跟着船队出远门的船员,收入本就不低,出来一趟总共三四个月,可以挣一十两银子,如果翻倍那就是四十两
所以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在拼命。
现在到了目的地他们可以好好睡几天了
“终于到京城了”沈家家主从船上下来。
他戴了个帽子遮掩自己的秃头,脚踩在实地上的时候,心情格外激动。
这一路上,别人累,他也累。
他这几年养尊处优,已经不太适应这样快速赶路的生活了。
明明才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但他总觉得时间过得格外漫长。
沈夫人跟在沈家家主身后。
船队虽然是一起走的,但大家坐的船不同,再加上这一路沈夫人都不下船船队里的那些掌柜,一直没见过沈夫人。
在船队里,还有传言说沈夫人因为赶路太辛苦累病了。
可现在
吴白川等人看到沈夫人的模样,都有点茫然。
沈夫人看起来神采奕奕,容光焕发。
沈夫人的状态确实很好。
一来她也是出生在水乡的,坐船对她来说并不是多么难受的事情。
一来这一路,她每天都在欣赏茕独散人的字。
能跟这样的好字好书相伴,有什么好累的
她唯一觉得可惜的,是船时不时会晃荡,让她难以临摹茕独散人的字。
但没关系,她家里还有两幅茕独散人的字她可以回去再临摹
甚至于等她从京城回去,她说不定还能求到更多茕独散人的字。
“这就是京城”沈夫人好奇地看着周围。
她活了四十多年,这是头一次来京城。
她之前没少在江安省游历,但从未出过远门。
而她想要出来看看,其实也跟茕独散人有关。
看茕独散人写的东西,他应该去过很多地方。
人生无常,她再不出来走走,谁知道将来还有没有机会出来
“对,这里就是京城,不过这边是码头,比较脏乱夫人,我找几辆马车,我们去城里安置,等我忙完,就带你逛逛京城。”沈家家主道。
出发前,沈家家主对沈夫人沉迷于茕独散人的字这事儿,感到很不满。
但这一路走来他已经没脾气了。
他跟字画有啥好争的说起来,就算茕独散人出现了,他夫人说不定也只想让茕独散人多写几个字,都不带多看人家一眼的。
最重要的是他马上就要把茕独散人的文稿,送去给吕公公了
沈家每年来往于京城和江安省之间,为了方便,也是因为京城的房价一直在涨沈家在京城买了个房子。
沈家家主这次出门带了不少下人和东西,他在码头这边雇了几辆马车,连人带东西,全拉到了沈家的宅子里。
他们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等安顿好更是已经晚上。
反正来不及去拜访吕公公,再加上自身也需要清洁沈家家主洗了个澡,让下人给自己刮胡子洗头发剪指甲,打算收拾好自己,明天再去拜访吕庆喜。
当然了,他的头发就那么几根,其实洗不洗的,关系不大。
第一天,正好是十一月十五。
当今圣上身体不好,上早朝的时间不多,但每个月的初一十五,他都会上早朝,今天就是他上朝的日子。
距离四月张巡抚在临湖县大开杀戒,已经过去半年,当时被禁足的晋王,早已重新出现在朝堂上。
虽然当今圣上抱了个宗室的孩子进宫养着,但晋王在朝堂上,依然有很多人支持。
一来当今圣上的身体已经很差,若是他没了那个小娃娃不一定中用。
一来那小娃娃身后站着的是吕庆喜和柳贵妃,将来若是这个小娃娃继位,吕庆喜必然权倾朝野,这是很多人不想看到的,尤其是晋王一系的官员。
他们中有些人,其实对晋王不是很满意,但不支持晋王的话,难道要支持吕庆喜
他们多多少少得罪过吕庆喜,谁知道吕庆喜得势之后,会不会秋后算账
所以,虽然临湖县一事给晋王带来不少麻烦,但晋王的人,依然可以跟吕庆喜斗个旗鼓相当。
但晋王的势力,其实是受到了打击的,以前吕庆喜要靠皇帝偏袒,才能跟晋王平分秋色,现在他已经不需要靠皇帝来压制晋王了
这让晋王很暴躁,不过晋王一系,还是有些聪明人的,有人给晋王支招,让他向皇帝示弱,踏踏实实做些政绩出来。
当然,这政绩不需要晋王亲自去做,他身边的官员会帮他做好。
于是,晋王领了个清理京城河道,修缮京城围墙的差使,还将之完成得很好。
今天在朝堂上,晋王受到了皇帝的夸奖。
吕庆喜很不高兴。
等下了朝,他对皇帝一阵抱怨。
皇帝叹气“他确实做出了实绩”
皇帝知道吕庆喜不想让晋王继位,想让柳贵妃养着的那个孩子继位。
他也很喜欢那个孩子。
但他很担心,担心他传位给那个孩子之后,晋王会打着诸如清君侧这样的旗号,干点什么。
老晋王当年,可是实打实掌握了军权的,其实这也是他早年会留着晋王的原因之一。
这天下真要乱起来,他就成了罪人了。
列祖列宗怕是不会放过他。
要是他还能活久点,哪怕再给他十年,他都不会纵容晋王,但他活不了那么久了。
他现在,一边想让宫里的孩子继位,毕竟这样吕庆喜和柳贵妃才能平平安安。
一边,他又觉得为了天下安定,还是应该传位于晋王。
皇帝的想法,吕庆喜再清楚不过,他闹了一番,然后皇帝提拔了一个刚刚投靠他的官员。
可即便如此,吕庆喜还是不太高兴,回到自己住处的时候,脸都是板着的。
而他刚回去,就有手下的人来报,说是沈家家主求见。
吕庆喜心情不太好,如果来的是沈家管事,他可能就不见了,但这次来的,是沈家家主。
他让人把沈家家主带来。
“你要见我,所为何事”吕庆喜尖着嗓子,漫不经心地问。
江安省的沈家每年都给他送来大笔银两,但他对沈家不是很在意。
沈家只是一个商户而已。
“千岁爷,张巡抚让草民给您送来一部茕独散人写的书。”沈家家主恭恭敬敬地开口。
他之前见过吕庆喜一次,这是第一次见到这个能代替皇帝批奏折的吕公公。
而这位吕公公,像之前一样,给他带来了极大压力。
吕庆喜听到沈家家主的话有些怔愣。
张志儒竟然让沈家家主给他带东西
别人不知道,他还不清楚吗张志儒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到处跟人说张志儒是他的人的时候,还没少想象张志儒憋屈的样子。
在这样的情况下,张志儒能给他带什么东西该不是要给他添堵吧
脑海里冒出这样的想法,吕庆喜很快又抓住一个关键点。
茕独散人的书。
茕独散人之前写的沉冤录可是帮了他大忙,这次他又写了什么
“拿来。”吕庆喜道。
沈家家主连忙送上茕独散人的手稿。
竟然都没装订吕庆喜有点嫌弃,但看了之后,却又有些吃惊这字挺好的。
他没怎么读过书,但跟着皇帝看多了各种好字画,还是有点欣赏能力的。
吕庆喜开始看手上的书,才看了一个开头,表情就严肃起来。
黎青执写书之前,就已经想过要把这书给吕庆喜,因此他这书开篇,写的就是吕庆喜所在的县城。
原主在盂县生活了好几年,他当时又是个跳脱少年,再加上他想当师爷,需要有点见识在父母的支持下,他去过玉溪府的各个县城。
吕庆喜老家是什么样子的,他很清楚。
而黎青执将原主的记忆挖出来,一开始写的就是那个地方。
吕庆喜被寥寥几句带来的熟悉感吸引了。
同时,他也意识到了什么茕独散人这逃荒录,写的是六年前玉溪府的水灾
他想干什么为玉溪府的百姓申冤
玉溪府的百姓确实是冤屈的。
六年前,圣上还没有让他批奏折,而是自己处理政务。
那年的大齐发生了很多事情,朝中也不太平玉溪府发生水灾的时候,圣上累病了,情况很不好,太医甚至一度觉得他活不下来。
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晋王肆意妄为起来,甚至侵吞了赈灾银两。
等事后他发现不对,玉溪府已经尸横遍野。
只是担心刺激到圣上,以及当时涉及的人实在太多最后这件事大事化小,不了了之了。
现在茕独散人又把这件事扯了出来
书稿有很多,吕庆喜一时半会儿看不完,不看完的话,他也不敢做决定
吕庆喜道“你先回去,这书咱家慢慢看。”
“是,千岁爷。”沈家家主离开了。
吕庆喜等他离开,立刻就看起手上的书来。
之前因为那本沉冤录,吕庆喜在皇帝面前哭了一场但那场哭,他作秀居多。
他本身不觉得有必要哭。
他自己就挺惨的,小小年纪险些饿死,之后又被切了子孙根,家里人也找不到了,他无亲无故,断子绝孙。
所以何必为别人伤感
可这书不一样。
这书里写的,是他的家乡。
他离开家乡的时候还是个孩童他其实很怀念在父母身边的日子,也想念自己的家乡。
黎青执虽然写了吕庆喜熟悉的家乡,但为了避免惹怒吕庆喜,书里写到的人,没一个姓吕的。
只是吕庆喜年幼时,他家中极为贫苦,这书里出现的人,其实都是跟他家差不多的情况。
吕庆喜没有哭出声,眼眶却已经湿润了。
他发达后没找到家人,但他一直觉得家里人还活着,比如他弟弟,可能是在别人家做佃农。
比如他妹妹只要她长大,总能嫁出去,兴许已经生儿育女。
可就算他们之前活着,被洪水那么一冲他们还能活下来吗
吕庆喜看了整整一天。
他先将这书看完,又看了那本治水策。
这茕独散人太聪明了。
他知道只是百姓的惨状,并不能给晋王带来多大的麻烦,所以他着重写了盂县县令李兆。
李兆身为盂县县令,本身并无错处,一直好好赈灾,结果突然被砍了。
朝中官员看到这情况,是何感触
吕庆喜不知道这茕独散人是何许人,但他知道,这人绝对跟晋王有仇。
亲眼见到了当年那场水灾的人,哪个跟晋王没仇
被人送到他屋里的,他的同乡木珍珠,不就恨极了晋王
明日里,他要把这书交给圣上,再哭一哭六年前的事情。
此外这书他要快些印出来再让木珍珠多散播散播这方面的消息。
他相信木珍珠会把事情办好。
毕竟木珍珠,就是因为六年前玉溪府的事情,才跟晋王结仇的。
这么想着,吕庆喜找来手下,让他们给沈家家主送去一些赏赐,再让沈家家主明日一早来见他。
他打算见过沈家家主,了解些情况之后,再去见圣上。
京城是有宵禁的,晚上不许百姓随意走动,尤其是靠近皇宫的那几条街。
但拿着吕庆喜给的令牌,自然可以畅通无阻。
于是这天,沈家家主都已经睡了,又被叫起来,然后就得知吕庆喜给了他赏赐。
他去看了看那些赏赐,就知道自己这次,要交好运了
沈家家主太过兴奋以至于一晚上没睡好,而第一天一大早,他去了吕庆喜府上。
沈家家主在吕府门口,遇上了木掌柜。
木掌柜是这几年冒出头的,沈家家主之前没见过她,但听说过她。
木掌柜也早已知道沈家家主来到京城的事情。
双方笑着打招呼,一同进去找吕庆喜。
吕庆喜已经醒了,他让两人进去,却没有顾上木掌柜,而是问沈家家主“这书,你到底是如何得来”
沈家家主立刻道“千岁爷,这是张巡抚给的”
他将张巡抚找人印书,正好找到沈家,然后他用最快的速度将书印出来的事情说了。
“书你已经印了印成了什么样子”吕庆喜问。可别还印得那么寒碜
沈家家主立刻拿出一套书给吕庆喜“千岁爷,这是草民精心印刷的书,共印了一万套,带来京城五千套。”
沈家家主下了血本,这书印得极为精致,书皮也用了上好的纸张。
吕庆喜看过极为满意,又想起来一件事,问沈家家主“你详细说说,你去见张巡抚时的事情。”
沈家家主不明所以,但还是把那天的情况说了,其中就包括他问张巡抚有没有要捎带的东西,张巡抚说没有的事情。
不过他也帮张巡抚说了句话“张大人想来是政务繁忙又囊中羞涩,才没给千岁爷请安。”
正常来讲怎么都要送点礼啊
吕庆喜之前心情一直很差,但听沈家家主说完,心情却好了一些。
张志儒压根不是他的人,沈家家主却想让张志儒给他送礼张志儒一定很难受
还有这书,张志儒怕是只想印出来,结果沈家家主偏要给他送
光是想想,他便觉得心情愉悦。
“我这就入宫。至于你那些书交给珍珠吧,她会把事情办好。”吕庆喜道。
木珍珠办事,他是放心的。
木掌柜一直在旁边听沈家家主和吕庆喜的对话,虽然两人说得并不清楚,但她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等吕庆喜离开,她当即看向沈家家主,询问起来。
沈家家主道“是这样的,茕独散人写了一部逃荒录,写得正是六年前玉溪府水灾的事情,他还将当年盂县县令的手稿整理了一番,写了一部治水策”
“盂县县令”木掌柜一愣。
她一直想为父亲申冤。
可她发现,这事已经了结了,而且她没有证据。
她压根不能为父亲申冤,甚至需要小心一些,免得被人发现她是李兆之女。
沈家家主道“那盂县县令李兆,当真是个了不得的人,可惜了”
木掌柜有点茫然她很敬重自己的父亲,也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好官,但她父亲并不是多么出色的人
沈家家主道“木掌柜,你应当不知道他,但你只要看了茕独散人整理的治水策,就知道他多么有才了”
木掌柜更茫然了,她跟着沈家家主来到码头,看到了一大堆书,又拿了一本简单翻看。
她只看到一些只言片语,但已经被震撼到了。
当初茕独散人写沉冤录,将临湖县百姓的惨状写得入木三分。
而这次他写逃荒录,玉溪府的种种惨事,又跃然于纸上。
木掌柜只看了几个片段,就已经忍不住想要痛哭出声。
当然她没哭,因为沈家家主指点了跟李兆有关的片段给她看,她看到了书中对她父亲的描述。
这些描述,让她觉得有些不真实。
她父亲不是这样的,至少没这么聪明。
在她记忆里,他父亲确实很爱重百姓,水灾前就一直在加固堤坝,水灾发生后,他更是不顾安危努力救灾。
但他写不出来治水策。
他是个读书人,不擅长实干,收集很多治水的书回来后,看是看了,但懂得还没有他的师爷多。
茕独散人,为什么要这么写
木掌柜思索过后,很快就想到了原因。
光是百姓的惨状,不足以将玉溪府的事情闹大,毕竟这是天灾。
虽然一开始赈灾出了问题,但后来还是赈灾了的
而且那已经是六年前的事情,朝中官员不一定愿意旧事重提。
但若是当年冤死了一位好官呢
不管怎么样,她对茕独散人万分感激。
有了这书她就有把握为自己父亲翻案了
她父亲今后,还会成为一个公认的好官
木掌柜积累的情绪在此时爆发,眼眶瞬间红了。
“木掌柜”沈家家主担心地叫了一声。
“沈老爷,我跟千岁爷是同乡,因而看到此书,便有些动容。”木掌柜道。
“原来如此”沈家家主算是知道原因了。
“这些书,便交予我吧,我会让京城的百姓,都知道当年玉溪府的惨状,也让他们知道,玉溪府盂县,有个县令叫李兆。”木掌柜笑起来。
茕独散人必然跟玉溪府有关,而他写这书,肯定是因为他恨晋王。
他们是同道中人
木掌柜让人将书全都搬去自己的住处,又让人把包括常端在内的,能帮她办事的人全都叫了来。
这些书,她要尽快卖出去
常端急急忙忙来到木掌柜家中,就得知茕独散人写了新书。
他怎么完全不知道
黎青执让吴掌柜给他送的东西他已经收到了,里面全是吃的用的,但没有任何跟黎青执的新书有关的东西。
这书不是常瞻印的
这书确实不是常瞻印的,常瞻印不出那么精美的书来。
常端接过书看了看,得知这书的内容,顿时有些激动。
他就知道,黎青执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找晋王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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