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未竟的夙愿

慕容瑜面色一红，陡地直起了身子，眼看要发作，忽然，他的面色平静下来，又缓缓坐回到位置上，低头默默品着茶，一言不发。

玉无极瞧着，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笑意，朝坐在自己对面的慕容瑜挤眉弄眼，要多搞笑有多搞笑。

略坐了一会儿，茶已上了第二遍，仍旧不见沈沐昕开口。终于，就在我坐不住时，他转首对着我温柔一笑，道：“迟儿，你今日也累了一天了，不若先回房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裳。”

我晓得他是有话欲单独与慕容瑜谈，是以才借故支开我，当下也不揭穿，只起身笑道：“好，那我便先下去了，失陪。”

玉无极起身，殷勤地送至门口，大声道：“嫂子，您慢走啊。”

从面上看，他似乎是在故意用话气慕容瑜，可谁也不知道，接着送我出门的机会，他在我耳边极快留下了一句话。

“今晚，记得到漱玉园找我。”

我颔首，只作没听见，朝他微微一笑，暗暗点头，扶着丹碧的手举步离去。

身后，慕容瑜与玉无极的嬉闹声，已渐渐听不清。可我的心，不知怎的，在离开房间，在玉无极在我耳边落下那一句话时，渐洇出了一丝不安的情绪。

回了卧室，我挥退了一干侍女，只独独留下丹碧服侍我沐浴更衣。

泡在水里许久，水汽氤氲着整个屋子，全身上下的每寸肌肤都在热水中得到纾解和放松。可我一味沉浸在自己的心绪里，半天一声不响。

丹碧原来为我擦洗着后背，也不觉得什么，后来觉出我异常的沉默，不由得起了一丝担心，着急问道：“公主，公主您怎么了？还好吧？”

我怔怔抬首，望清了眼前的这一张脸是谁，渐渐放下心来，露出一个疲惫的笑颜，“碧儿，你放心，我没事。”

看着我这副神魂俱伤的模样，丹碧怎生肯信，跺一跺脚，急得几乎要哭出来，“您这副模样，怎生会是没事呢？我知道，您嘴上不说，也心里对今日悔婚的事，还是介意的。碧儿自知帮不了您什么，可您明明藏有心事，却不肯对我说，这才是真正教碧儿伤心的地方。”

心头的某一处，溢出温暖的溪流，渐渐汇聚成河。我伸出手，握住那双熟悉的手，含着泪道：“碧儿，别伤心，我告诉你便是。”

丹碧当即破涕为笑，“嗯，碧儿虽无能，可只要是公主您的事，碧儿定万死不辞。”

我感动地点头，可仍掩不住眉宇间深深的忧虑，望向别处，低沉道：“碧儿，你可听说过桃花夫人的故事？”

丹碧蹙眉想了半天，忽而明眸明亮如星，“公主，您口中的桃花夫人指的可是……可是青史上唯一记载过的那位曾为帝妃的女帝？”

我忧虑地点头，“正是她。”

丹碧皱着眉头，不解这位名垂青史，却褒贬不一的女帝与我的愁思有何关系，困惑道：“可是，好端端的，您为什么会提起她呢？一个数百年前的风云人物，难道还会与您有什么关系不成？”

我低眉苦笑，轻轻拂动水中浮在身上的花瓣，“如若可以，我还当真宁愿她与我之间没有半分牵扯。可依着现如今的情形看，只怕，我与咱们历史上这位唯一的女帝，还当真有着关系，而且……还是非同小可的关系。”

丹碧的面色骤然凝重，略加使力握紧我的手，却不至于弄疼我，郑重道：“公主别怕，纵然是有天大的难事，碧儿也总不会抛下您的，定会挡在您的身前。若谁要存心害您，便是老天要为难您，也须得从碧儿的尸体上踏过去再说！”

我感动得热泪盈眶，伏在丹碧的手上，嘤咛哭出声，声音却坚硬似铁，“不，碧儿，莫说此刻没有人要这般为难我，便是有人要害我，我也绝不许你为我做这般大的牺牲。碧儿，你不知，他们要的哪是我的命，而是我的一生啊！”

涟涟泪水滚落脸颊，怎生擦，也擦不净。

丹碧扑通一声跪下，执着我的手，信誓旦旦：“公主，你别怕！任他是谁，是天是地，是阎王老子，还是玉皇大帝，是九五至尊的皇帝，还是别的什么，咱们也不惧他！别忘了，皇上和沈公子心中皆深爱着您，是万万舍不得看您受一丁点儿委屈的。有他们守护着您，这天下间难道还有什么人能伤着您一丝半点么？”

我一怔，叹着气，眼泪复掉落下来，“正是因为他们皆这般在意我，不舍不弃，所以我才忧虑啊。碧儿，你如今也知道，他们二人渊源极深，两兄弟因着上一代的恩怨，彼此仇恨对峙了许多年，几度生死徘徊，几乎反目成仇，铸下一生无可挽回的遗憾。而今，眼看着他们的关系好不容易有了好转，肯放下过往的心结，坐下来和气地说话。我看着，心里也是止不住的高兴，我相信，沐昕心里定也是一样的欢喜，可欢喜的同时，也忍不住忧虑。因为我们三个心里皆清楚，我的存在，将是他们兄弟情谊中间不可逾越的障碍。无论我失忆是否，无论我最终情归何处，三人中终究有人要受伤。而被伤害的那一个，谁又能察知他会做出些什么样极端的行为？无论是我，沐昕，还是慕容瑜，万万是经不起折腾了。我只盼，这一生，能执相爱的人之手，共看青山绿水，白云悠悠。但愿这一切，不会只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丹碧听着我肺腑之言，也不禁面色凄惶，默默垂泪，不住道：“公主吃了这么多的苦头，又是这般蕙质兰心的女子，定能心想事成的。若公主不能得到幸福，那上天也太不长眼了。”

我惊道：“碧儿，胡说什么？好了，我也泡了这半日，该起身穿衣了。”

丹碧胡乱抹一把眼泪，应了一声，忙立起身来为我到支架上去取衣裳。

穿戴完毕后，我扶着丹碧的手越过屏风出去，临行前禁不住回首望一眼披在支架上的大红嫁衣，那上头绣着的火凤凰栩栩如生，伴着底下烈焰般燃放的木槿花，是那般的耀目。我曾以为，今日穿上了它，便能完成自己这一生的梦想，可是……到底是没有那个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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