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最后的旅程（4）
夜幕降临，广袤无垠的沙漠此刻一片的幽静，漫天璀璨的星辰在夜空中交相辉映，如同熠熠生辉的钻石洒满了整个天穹一般，使得此方天地间有着一种极致震撼绚烂的美感。
而就在这其中的一片相对平坦的沙地上，有一堆篝火正在燃烧中噼啪作响，持续向上吞吐着滚热的火舌。
晚风习习，清凉舒适。
坐在篝火前，王耀右手搭在曲起的右膝盖上，同时伸展出去的左腿上，则还枕睡着曲线曼妙的佳人。
她侧身躺在垫着兜袍外套的柔软沙地上，一双透着如玉石般光滑细腻的修长美腿微曲交叠，同时精致的侧颜就地枕在王耀的大腿上沉沉睡着。
周围的星星点点，照亮了她那贴着几缕发丝的白嫩侧脸，清甜的呼吸有规律地起伏间，胸前衣领处隐约可见的白皙便跟着浮动起了诱人的弧度......
只是——
即便软玉温香明明就在身下，但王耀此刻的神色却是前所未有的复杂。
既有莫名心安的平静，也有无所适从的忐忑，还有不明所以的困惑......
“为了能尽快找到你，她这几天几乎没睡。”
似乎怕吵醒女子而有意无意的压低了音量的声音从一旁响起，神色略显古板严肃的老头儿回来了，同时，一捆足以烧到天明的柴火也被轻放在了篝火旁。
出去拾拣过夜所需的柴火的黄忠回来了。
“两年不见，没想到你的实力竟已提升到了如此可怕的境界，白天的时候就连我们都错把你误认为是稷下学宫的三巨头之一。”
见王耀并没有给予回应，黄忠竟也没在意，自顾自继续说道：“你在漠北时造成的动静太大，以至于连远在两千公里外的漠西的我们都惊到了，不过好在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能得以知晓了你的行踪。”
云中漠地的占地面积达2315万平方公里，比大陆上的任何一个势力的占地面积都要大，是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沙漠，所以身处其中的人，除非有专门的通讯约定、时间及地点，否则在这茫茫沙漠之中，要想偶遇到的几率不会超过0.001%。
只见黄忠蹲到篝火前，一边往里面添柴，一边说道：“大约4天前，我们紧赶慢赶到了铁甲城遗址，在那里，我们碰见了一群还挺厉害的小兵，为首的是一名叫凌静思的女魔法兵，当时看着他们身上的装备，我们就知道找对人了，之后那些小兵告诉了我们很多关于你的事，同时也跟我们透露了你正朝着云漠内圈的方向而去的信息。”
说着说着，老爷子忽然莫名有些吹胡子瞪眼的意思：“结果这傻姑娘一听到你的行踪，愣是兴奋得3天都没睡觉，还硬拉着我一路追赶过来，我老头子这身骨头差点没被折腾散架......”
看模样，竟颇有点咬牙切齿的成分夹杂在里面，好似爷爷对宝贝孙女的无奈及恨铁不成钢。
不过——
面对黄忠的絮絮叨叨，一旁的王耀却至始至终都只是保持沉默，或者应该说，打自黄忠捡柴回来后，他就像是被人拿刀架在了脖子上一样，挺直腰板、正襟危坐，任凭老头在那说个不停也丝毫没有想要搭话的意思。
而原本还算心平气和的黄忠，眼看着王耀这副死气沉沉的模样，本就脾气火爆的他当场怒气值也是跟着噌噌往上冒，要不是大小姐此刻还躺在他腿上睡着，他都忍不住想上去踢他屁股了！
“臭小子，别以为丫头不在了老头我就不敢收拾你！怎么？才不过两年的时间，实力见长的同时也跟着学会目中无人了？噢！我明白了，你是出来混个两年，眼看名利双收前程似锦了，所以连我这个叔叔也都不想认了是吧？在你眼里，老头我就是那个来高攀富贵的穷亲戚嘴脸是不是？！”
发起脾气来的老头一如既往的毒舌。
但其实黄忠早发现了，只要他一在身边，这个男人就会一直显得很是局促不安，如坐针毡式的难受几乎溢于言表。
当然了，他是知道王耀的心思的；无非是那股子愧疚才使得他如此无所适从罢了，所以黄忠其实是刻意把话说得难听了一些，这都只是为了激他而已。
说是激其实也并不太恰当，更确切一些，应该说是此刻的黄忠正试图主动打破阻隔在彼此之间的那层坚冰！
这一点，智谋过人如王耀这般的自然是心如明镜的。
但就像是渴望得到的东西突然出现在眼前时会有的那种不真实感一样，对于黄忠态度的转变，王耀始终有些难以置信，犹豫了好一会儿后，才轻轻说了一句：“您，不是应该恨我的吗......”
实际上，他从来没想过会在云漠遇见老爷子，他也一直还记得2年前，黄忠在离开三分之地前看着自己的那种仇恨厌恶的目光，更是一直都还无法原谅当年那个没能保护好露娜的自己，也正是因为这份内疚，才使得他根本没有勇气再次面对黄忠。
结果——
老头似乎更加生气了：“跟谁说话呢？跟谁说话呢？以前那个起码还懂点礼貌的臭小鬼哪儿去了？！”
或许当今世上，也就只有燃魂重炮有这个资格敢当面对着王耀这尊大杀神吆五喝六了吧。
偏偏被吆喝的对象，还生不起丝毫的反抗情绪......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血脉压制？可他们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啊！
“叔......”嗫嚅半天，王耀最终还是叫出了这个即熟悉又无比陌生的称呼。
闻听对方的尊称，老头子这才很是受用且满意地点了点头。
而双方之间那道无形的鸿沟，似乎也因为这声“叔”而就此拉近了不少。
不过眼下的气氛依然显得有些微妙就是了。
“其实离开三分地的这两年我自己也想了很多，没错，我一开始是很恨你这个臭小鬼的，我恨你花言巧语从我身边骗走了丫头，更恨因为你的出现而间接害死了她！若是没有你，那个善良的孩子至少还能好好活着，没有你，这一切的一切或许就都不会发生......”
顿了片刻，但见黄忠仰起皓首，望着夜空中瑰丽的浩瀚银河怔怔出神，久久之后才深深叹了一口气：“可是，后来我回头仔细想了想，不免也觉得这一切也不全都只是你的错。尤其是这几年，一路走来，看着三分地一点点繁荣昌盛，人们安居乐业，再看看如今百废待兴、却同样未来可期的云中漠地，我不由觉得，或许这就是丫头她一直想要看到的景色吧，因为她就跟你一样，是个最善良纯粹的孩子，更是一直坚信着只有你才是对的，可能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年她才会心甘情愿的选择了你，哪怕是为你赴死......”
不知不觉，王耀已经轻轻垂下了面庞，任由刘海的阴影遮住了一双眼睛。
而黄忠的目光则兀自放在了那躺在王耀腿上安睡的女孩，略微惆怅说道：“这傻姑娘说得对，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明明凭借着身份地位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最差也能够在这个乱世之中独善其身，可你偏偏就是见不得这人间疾苦，也容不下这人心丧乱，以至于竟不惜为此而献身自己，在我看来，说是有一颗赤子之心那只是在抬举你，天底下怕是再没有如你这般蠢的人了！”
说到这里，黄忠的语气中明显是带有几分怨气的，但很快，却又相继柔软了下来。
“可说到底，你也只是想让事情变得更好一些，这不能算是你的错，反而很不公平。明明是最善良的那个，却要被千夫所指，明明在做着正确的事，却要遭到整个世界的针对，以至于一个试图拯救亿兆生灵于水火的人，最终却让自己深陷火海地狱之中。傻姑娘说得对，这个世界对你才最是不公平！即便是‘蠢’得无可救药，但也总好过如今大多数没心没肺的醉生梦死！以前我不知道，可老头子我现在就可以说，相比起那些个自私自利、妄称神明之子的英雄们，你才是好样的！”
深深看了一眼垂头坐在对面的王耀，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家长，在这一刻竟是难得显露出了罕见的慈爱一面。他兀自站起身，走到了王耀的侧面，与他相背眺望着繁华夜景之下的苍茫漠地，随即重重地拍了拍后者的肩膀，如长辈对晚辈那无比深沉的关爱。
“我也很早就想跟你说了，老头我得要跟你道个歉才行，当年我只顾着自己，临了还把你揍得那么惨，却从来没想过，也许你才是伤心死的那一个。孩子，委屈你了。这么些年，你其实一直很痛苦吧，一直...过得很是辛苦吧......”
篝火摇曳，群星闪耀。
晚风轻拂，如同逝去之人那温柔无声的安抚......
不知从何时开始，王耀那微微低下去的头，银白色的刘海之下早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他紧紧咬着牙关，死死支撑着不发出半点声响，但却怎么都无法抑制住滚烫的热泪不停流下，一如当年的那个少年......
纵然早已是铁石心肠，纵然再是刚强坚毅，但在这一刻，男人压抑在心中多年的心防，那满心的苦楚与神伤，终究还是决堤了。
他太累了。
也在这条漆黑的道路上走得太远太久。
这么多年，倒在他手下的人太多了，离他而去的人也太多了，更没有人知道，一直以来，他究竟承受着多大的心理负担，内疚，自责，悔恨，痛苦，悲恸......
这所有的所有，每时每刻都几乎要将他撕碎击垮！
可即便如此，他也从未有过迷茫，也不曾抱怨过什么，真要说的话，无非也就只是想听到这么一句，“你是对的”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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