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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搬石砸脚


  昏暗的廊道里,泰尔斯僵硬着脸,双手搭上莫拉特缠满黑脉藤蔓的“轮椅”(他花了好大的工夫才做完思想斗争,勉为其难地触碰它),按照黑先知的指示,不情愿地成为对方的代步动力,推动他向前行进。

  黑脉藤蔓像是对他的接近有所感觉,立刻窸窣蠕动起来,“彬彬有礼”地在椅背上腾开空隙让出位置,恰好能容纳一双手。

  这只让泰尔斯更觉诡异,愈发犹疑。

  “别担心,它不咬人。”

  似乎看到公爵在背后的表情,黑先知咯咯发笑。

  只会吃人。

  年老的情报总管悠闲地默念道。

  泰尔斯扯了扯嘴角,继续前进。

  他不是没想过拒绝推脱,但是既然一位风烛残年的弱势(?)残障老人如此请求,他无奈只能照办。

  可是,秘科的人是死光了吗?

  少年默默吐槽:

  以至于要一位初来乍到的客人帮忙……打杂。

  这活儿难道不该那个面善心黑,牙尖嘴利的拉斐尔来干?

  覆盖着怪异藤蔓的车轮轧上地面,却诡异地没有发出声音。

  拉斐尔的身影隐没在前方的昏暗中,只余脚步声隐约传来,勉强为泰尔斯指明方向。

  他们默默前进。

  对着莫拉特秃得显露颅骨轮廓的后脑勺,泰尔斯愈觉压抑难受。

  尽管隔着手套,但手上的莫名触感依旧令人不适——被藤蔓覆盖过的地方湿润而温暖,还有着古怪的粘腻感。

  但泰尔斯还是竭力在椅背上找到缝隙作为双手的落点,避免碰触到——即使这很难——那些恶心的黑色藤蔓,这让他的发力变得更加不便。

  “它是活的吗?有自己的意识吗?”

  黑先知头也不回:

  “您是活的吗?”

  泰尔斯皱起眉头。

  “世上大部分人都浑浑噩噩,活着死了没有区别,”莫拉特毫不在意,言语缥缈:

  “它活着与否,是否有自己的意识,这重要吗?”

  泰尔斯无奈叹息。

  他也曾给龙霄城的老兵格里沃推过轮椅。

  事实上,盾区里的夜路坑坑洼洼凹凸不平,七拐八绕窒碍难行,北地的老瘸子还一直骂骂咧咧嘴里不干净,让有求于人的少年印象深刻,吃足了苦头。

  但现在,泰尔斯宁愿任劳任怨随打随骂,再给格里沃推上一年的轮椅,也不想陪莫拉特多待上哪怕一秒钟。

  “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

  “哦,殿下,”黑先知摇头晃脑,默默冷笑:

  “您见过它们的。”

  不止一次。

  泰尔斯从鼻子里长出一口气,似乎要把对方神叨叨的言论,连同心底的忐忑一起排出去。

  “拉斐尔。”

  泰尔斯不自然地扭了扭头,强迫自己不去看轮椅上如呼吸般来回缩张,窸窣作响的怪异藤蔓,努力找到转移注意的话题:

  “六年前,他的手掌明明被切开,却完好如初,还能千里传音,跟你通话。”

  “面对火炙骑士,他的衣袖多次被旭日军刀点燃,总是遮遮掩掩狼狈退后。”

  “英灵宫里,我的侍从官将信将疑地提到过:好像看见了他的心脏被刺穿。”

  莫拉特的后脑勺固定下来,不再悠闲地摇晃。

  “而作为龙血之夜的秘科搅屎棍,他只在一个地方表现得规规矩矩,安分守己。”

  泰尔斯眼神凝聚:

  “皓月神殿。”

  他们前进的速度不变,前方的路途依旧黑暗。

  莫拉特的回话音调稍变:

  “所以呢?”

  泰尔斯的脚步稍缓。

  “恶魔。”

  轮椅上的藤蔓依旧蠕动着,不时换个角度,用另一种姿势缠绕上轮椅的其他部位。

  星湖公爵想起萨克埃尔说过的话,出神地道:

  “血肉为食,灵魂作猎。”

  “火中显形,神前幻灭。”

  泰尔斯凝视着藤蔓:

  “这是恶魔的血肉。”

  莫拉特微微侧头,余光瞥向王子。

  泰尔斯回过神来,想起对方的身份,警惕爬上心头。

  他连忙加了一句:

  “我听说的,当我还在北……做人质的时候。”

  廊道里沉默了一阵,只余黑脉藤蔓的窸窣怪响,时如火焰噼啪,时如流水潺潺。

  “呵,您总能自己找到答案。”

  莫拉特正过头去,话里露出笑意:

  “一如既往。”

  “所以,恶魔和地狱,”泰尔斯不去理会对方的暗讽:

  “它们存在,就在这里,在秘科。”

  “还被你们开发成了,嗯,”泰尔斯瞥了莫拉特的恶心轮椅一眼:

  “医用义肢?”

  似乎被泰尔斯的话挑起了兴趣,莫拉特啧啧摇头。

  “不是我们,殿下,不是我们。”

  “我们只是继承和效仿,远非世上第一批不择手段,觊觎神秘禁忌的人。”

  不择手段,觊觎神秘禁忌。

  泰尔斯眯起眼睛。

  “魔法。”

  王子默默地道,重新提高步速,跟上前方隐约的脚步声。

  “又是法师留下的遗产,是么?”

  他讽刺道:

  “看来,似乎王国秘科才是魔法塔的正统继承人。”

  这一次,莫拉特话语一寒:

  “我以为梅根祭祀已经提醒过您了,殿下。”

  听见熟悉的名字,泰尔斯微讶:

  “梅根祭祀——你认识她?”

  黑先知冷哼一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相信我,殿下,魔法远不如听上去那么神奇有趣,引人入胜——它的华丽外表与它造下的罪孽不相上下,等量齐观。”

  “可你们继承起前辈的遗产倒是心安理得,”王子看着包裹轮椅的活物,皱眉继续道:

  “无论是白骨之牢,外面的魔法锁,还是……这个。”

  莫拉特摇了摇头:

  “您也许还不到明白的时候。”

  “但我这么说:秘科好比一把锁,锁住世界走向自毁的大门。”

  他略有感慨:

  “就像此世所有的执着一样,过犹不及,追寻太深终究反噬自身。”

  追寻太深。

  反噬自身。

  泰尔斯挑起眉毛。

  他突然想起两位老师对他提起过的,魔能师的三大定约:

  互不深究。

  谨守自我。

  念及此处,他试探着道:

  “比如……魔能师?”

  在那一秒里,泰尔斯是手臂上起满了鸡皮疙瘩,狱河之罪疯狂涌动!

  下一个瞬间,轮椅上的藤蔓突然加快了速度,稍显剧烈地伸缩起来!

  惊恐之余,泰尔斯本能地松开轮椅,停下脚步。

  全神戒备。

  黑先知的身影在轮椅上颤抖着,起伏不定。

  他发出一阵低沉怪异的喉音,像是不满,又像是沉思时的本能。

  就像一个哮喘病人。

  看得泰尔斯直皱眉头。

  搞什么?

  几分钟后,黑脉藤蔓恢复了原型,重新温顺下来。

  “你还好吗?”

  泰尔斯试探着问。

  半晌后,像是大病一场的莫拉特这才喘了几口气,幽幽地道:“死不了。”

  暂时是这样。

  “继续走吧,我们还没到地方。”

  泰尔斯这才收起忐忑,重新搭上轮椅,迈开脚步。

  “仔细看看这东西,殿下。”

  莫拉特病恹恹地道:

  “你觉得它是什么美好之物吗?”

  “我们在地狱里的好邻居超乎想象,千差万别更甚终结之力,”秘科的首脑人物语气虚弱:

  “就连从它们身上刨下来的肉,每一块都长得不一样。”

  泰尔斯盯着寸寸蠕动的藤蔓,怀疑更甚。

  “而这块……”

  “它看似活力超群,适应宿主,是医生们束手无策时的惊喜礼物。”

  莫拉特的语气收紧:

  “却在暗地里无限增殖,侵蚀宿主,是教会祭祀们深恶痛绝的不洁之物。”

  就像这个世界,迷人又致命。

  泰尔斯沉默了一阵。

  “所以它能帮助你暂渡难关,却终将杀死你?”

  莫拉特笑了。

  “更糟,孩子,”黑先知的话似有感慨:

  “比那更糟。”

  泰尔斯下意识地向前望去。

  但拉斐尔的背影早已消失在前方。

  “别担心。”

  莫拉特注意到泰尔斯目光所向,轻哼道:

  “他不是我,他还很年轻,他承受得住。”

  黑先知的语气归于沉寂。

  还很年轻,承受得住。

  泰尔斯皱眉:

  “就为了拯救他那双,被亚伦德公爵废掉的手?”

  黑先知默默看着腿上的黑色藤蔓,摇摇头:

  “它所拯救的,可不止他的双手,孩子。”

  恶魔永在,只是恶魔不语。

  不知为何,泰尔斯突然想起这句话。

  “曾经的米迪尔王储,”鬼使神差,泰尔斯突然想起一件事:

  “作为‘龙血’计划的构想者,他曾经领导秘科,至少跟你们共事过,对么?”

  莫拉特抬起头,目光锋利。

  “他用过吗?”

  泰尔斯看着将黑先知的腿部紧紧缠绕的黑脉藤蔓:

  “用这玩意儿,来治疗自己残废的双腿?”

  这一次的沉默持续了很久。

  “不是没人建议过。”

  莫拉特难得外发感情,用缅怀故人的口吻道:

  “但米迪尔殿下,他微笑着拒绝了。他说……”

  莫拉特凝望着自己枯瘦的双手,在看看腿上的藤蔓:

  “没有这双腿,他也能站起来,做一个完整而健全的人。”

  泰尔斯眼前一亮。

  “不愧是他,发人深省。”

  他真诚地道。

  “当然。”

  莫拉特佝偻起胸膛,不无感慨:

  “大部分人需要填补的残缺,都不在身体上。”

  看着这样的莫拉特,泰尔斯突然有一种错觉:在藤蔓包裹的状态之下,虚弱痛苦的对方失去了黑先知曾经的可怕外衣,表现得就像一个多愁善感的普通老人。

  也许,面对这样的莫拉特,他能收获更多。

  他心思一动,拍了拍轮椅,上面的藤蔓一阵耸动:

  “那你们是怎么搞到这玩意儿的?别跟我说你们有片矿,直通地狱?”

  莫拉特沉默了一会儿。

  就在泰尔斯以为他不准备回答的时候。

  “按照约定,鲜血鸣笛的首领现在本该站在这里,继续谈我们的合作。”

  莫拉特叹出一口气:

  “但可惜,他失约了。”

  泰尔斯先是一愣,随后睁大眼睛:

  “你说……谁?”

  莫拉特吃吃发笑。

  “您知道,孩子,”他虚弱的身子在轮椅上轻颤:

  “我能读心。”

  泰尔斯表情一变。

  还来这套?

  “没错,我知道瑞奇,我知道灾祸之剑,而我还知道你们在一起待了至少几个小时。”轮椅上的老人淡淡道。

  瑞奇。

  想起那位身份古怪的、灾祸之剑的“克拉苏”,泰尔斯收起心中的惊讶。

  继续谈我们的“合作”。

  星湖公爵想起瑞奇在地牢里的话:

  【我们与星辰秘科的关系,比你想象得要亲近。】

  灾祸之剑和王国秘科。

  他只是试试看,却还真的……问出了情报?

  “我以为你说,今天不读心。”

  泰尔斯微微前倾,细细观察着黑先知的表情。

  不。

  泰尔斯心中明悟:

  “是诺布。”

  “是他,他来向你回报了西荒的事情。”

  所以他才会知道自己跟瑞奇见过面。

  莫拉特抬起头,与泰尔斯对了一眼。

  “跟六年前相比,您变得敏锐了,殿下。”

  他轻声道:

  “连着对我的畏惧,也消解了不少。”

  “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泰尔斯抿了抿嘴。

  是么。

  那凯瑟尔王手边那些关于王子“自作主张胆大妄为”的秘科小报告,又是谁打上去的?

  可就在下一刻,莫拉特轻声发问。

  “那殿下,您作为亲历者,能否能为我解惑呢。”

  “在刃牙营地,是什么让雇佣兵瑞奇失信背约,主动放弃跟我们的长期合作,抛下一切远走高飞?”

  长期合作。

  泰尔斯捕捉到这个关键词。

  他的目光落到轮椅上的蠕动藤蔓上。

  恶魔的血肉。

  不知为何,泰尔斯突然想起莫拉特刚刚说的“从它们身上刨下来的肉”。

  原来如此。

  这就是他们的合作。

  黑先知的话把他拉回现实:

  “您知道吗?”

  泰尔斯回过神来。

  什么让瑞奇失信背约,远走高飞?

  那一刻,他想起白骨牢底的萨克埃尔,想起画在纸上的净世之锋,想起刑罚骑士所说的,那位与世界为敌的先王……

  不,我不知道。

  泰尔斯很想这么回答。

  但他不能。

  因为他知道。

  泰尔斯牢记约德尔曾经的提醒:

  面对莫拉特,他不能说谎。

  “是的。”

  泰尔斯自然地接话,平静流畅:

  “威廉姆斯。”

  “传说之翼利用瑞奇的佣兵团制造混乱,夺回了刃牙营地,之后就威胁他:有多远滚多远。”

  “我猜他听进去了。”

  威廉姆斯。

  听见这个名字,黑先知目光凝固,沉默了好几秒。

  “好吧,也许吧。”

  很好。

  看着对方的反应,泰尔斯默默地道:

  如果萨博真的开了那个“咬断某人腿的恶犬”的赌盘……

  没准他还真能赢钱。

  “所以灾祸之剑和王国秘科是老交情?”

  泰尔斯决心继续探索,他忍着不适点了点藤蔓,激得这东西又一阵瑟缩:

  “这些玩意儿,是瑞奇给你们的?”

  瑞奇脸上的黑色肌理,拉斐尔的手臂,黑先知的轮椅。

  不止这个。

  百多年前的灾祸之剑,克拉苏与红王,雇佣兵与秘科。

  连起来了。

  莫拉特同样沉默了一阵。

  但这一次,他用来回答泰尔斯的是一阵阴翳的低笑。

  笑得第二王子有些心慌。

  “我说,您变得敏锐了,殿下。”

  “但依旧不够谨慎。”

  泰尔斯微怔。

  不够谨慎。

  什么意思?

  莫拉特收起笑声,突兀地道:

  “拉斐尔的报告写得很对。”

  泰尔斯心觉不妙:

  “什么报告?”

  莫拉特打量了她一眼,啧声摇头:

  “经过六年的观察,他说……”

  “碰到麻烦,泰尔斯王子有能力也有胸怀,擅长从多方收集信息、组合情报、拼凑线索,从别样的角度上观察思考,再依据您天马行空的头脑,直奔主题抓住重点,创造性地给出无人能想的解法。”

  “然而……”

  他话风一改:

  “您过于固执,过于专注自己提出的问题,缺乏情报工作所需的审慎与严谨,难免不被自己推演出来的故事逻辑所误导,漏过不起眼却至关重要的细节。”

  “比如国是会议上的惊艳亮相。”

  泰尔斯呼吸一滞。

  “您也过于感性,过于在乎事物的某项本质,缺乏处理复杂问题所需的圆滑与全面,经常囿于原则也无视代价,作出不为常人所理解的冲动选择。”

  “比如英灵宫内的放手一搏。”

  黑先知眯起眼:

  “甚至昨夜的挺身而出。”

  泰尔斯只觉得推着轮椅的手臂僵硬。

  为什么,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可对方的话语仍如魔音般传来,阻挡不住:

  “所以,您往往在果断行动扳回一城之后,自陷于不可预知的糟糕后果。”

  “猜对了开头,却错过了结局。”

  王国秘科的情报总管,黑先知,莫拉特·汉森勋爵幽幽地道:

  “俗称:自作聪明。”

  “搬石砸脚。”

  这个瞬间,泰尔斯不可抑止地想起拉斐尔手下的那个小组:

  王子的屁屁。

  一股不忿涌上心头。

  但也就在此时,莫拉特轻轻一挑,将话题拨回原位:

  “我提到了瑞奇,只说我们合作,但从没说过是为这东西合作。”

  他鄙夷地看着身下耸动不已的黑脉藤蔓:

  “可为什么您就自信笃定地连起了线索,认为这玩意儿一定来自于瑞奇?”

  黑先知悠悠地瞟了他一眼:

  “看来,您早就知道灾祸之剑的首领是什么东西了。”

  泰尔斯想通了什么,顿时失语,面色发白。

  “那问题就来了:这是他最不可示人的秘密,绝不可能在自我介绍时主动告诉你。”

  莫拉特饶有兴趣:

  “所以下一个问题就会是:在白骨之牢劫狱制造混乱的时候,以瑞奇的身手和鲜血鸣笛的战力,他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受到了怎样的威胁……”

  “才会被迫在你面前亮出底牌,现出真身?”

  黑先知冷冷看着腿上的藤蔓:

  “从而让你相信,这东西和他同出一源?”

  “您能回答我吗?”

  “殿下?”

  泰尔斯咬紧牙齿,艰难地咽了一下喉咙。

  该死。

  白骨之牢里,瑞奇遇到了什么,才被迫现出恶魔的真身?

  火中显形,神前幻灭。

  刑罚骑士那沉重却不可阻挡的身影浮现在眼前。

  不。

  少年摇摇头,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回答莫拉特的问题。

  不要说谎,泰尔斯。

  不要说谎。

  “传说之翼。”

  王子竭力维持着语速平稳:

  “他把胆大妄为的瑞奇狠揍了一顿——我们都看见了他那张脸,跟这玩意儿一样,像是从黑矿坑里刨出来的。”

  黑先知再度沉默。

  “很好,你在说实话,”好一会儿后,情报总管才慢慢道:

  “至少你认为你在说实话。”

  泰尔斯在心底松出一口气。

  然而,下一秒。

  “但是,第二次。”

  莫拉特的话重新变得冷漠:

  “传说之翼。”

  “这是你第二次用他来回答问题了。”

  泰尔斯面色微变。

  “就好像您认定了这块挡箭牌,认定了他会证实你的话。”

  黑先知摩挲着枯瘦的手腕,沉吟道:

  “两次都跟他有关,是巧合吗?”

  泰尔斯抿紧嘴唇。

  “还是说,殿下,其实是您对瑞奇显露真身时的境况不欲多言,对白骨之牢里的遭遇讳莫如深,宁愿打发我这样难缠烦人的好事者去问威廉姆斯,把麻烦的细节问题一股脑丢给那个满身杀气生人勿近的煞神?”

  白骨之牢里的遭遇。

  那一刻,泰尔斯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声。

  轮椅上的黑脉藤蔓开始了下一轮的涌动,让泰尔斯越发不适。

  但他已经无暇去顾及这玩意儿了。

  “要我猜,也许您跟传说之翼有着某种默契,要遮掩某些事情,某些逼得瑞奇显露真身,甚至能让他背弃与秘科关系的东西……”

  黑先知沉思着:

  “是诡影之盾吗?”

  “还是暗室大老远跑来刃牙营地的原因?”

  那一刻,钎子和快绳的身影闪过泰尔斯的眼前,几乎让他绷紧全身。

  不,快绳……

  但莫拉特摇了摇头:

  “不,你拿来当借口用的是传说之翼,能逼瑞奇露出真身的人,最起码是跟他同一个量级的……”

  终于,在泰尔斯震惊的同时,黑先知松开虬结的眉头,呼出一口气,结束他的推测。

  “所以,十几年未见了……”

  那一刻,莫拉特平静而淡定地看向泰尔斯:

  “我们亲爱的前卫队守望人,萨克埃尔勋爵,他还好吗?”

  那一刻,泰尔斯只觉得浑身发冷。

  “至于那些在官方通告里趁乱逃狱,被威廉姆斯处决的白骨之牢要犯,”黑先知兴趣浓厚地看着他,像是打量落入彀中的猎物:

  “尽管桀骜的刃牙男爵没给出具体名单,但是我猜……”

  “一定包括了某些在血色之年通敌的前王室卫队,对么。”

  黑先知轻声开口,每个字都像带着剧毒:

  “所以他们没被处决。”

  “而是被您和威廉姆斯放走了。”

  “雇佣兵瑞奇就是见证者。”

  泰尔斯已经不知该如何思考了。

  他仅仅只是……说多了一句话。

  可对方就能……

  “看?这就是我们所说的……”

  莫拉特轻笑一声,手指在轮椅上轻点几下。

  “自作聪明。”

  “搬石砸脚。”

  泰尔斯僵硬地推动着轮椅,这才醒悟过来。

  自己错了。

  大错特错。

  王子的眼神凝固在虚空。

  就像他不做国王,也能叫威廉姆斯好看一样。

  莫拉特就算坐上了轮椅,风烛残年命不久矣。

  但他也依旧是秘科的主人,是凯瑟尔王的御前情报总管。

  是整个王国的……

  黑先知。

  “所以,星湖公爵阁下,身为王位继承人的您,私纵这批身份敏感,身手不凡,通晓宫禁秘辛的通敌要犯,意欲何为?”

  那一刻,莫拉特慢条斯理,如毒蛇吐信:

  “若您父亲知道了,他会怎么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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