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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先辈们


  秘科庄园的宅邸大厅里,泰尔斯驻足在一幅正对门廊的肖像画前。

  “这是伦斯特·凯文迪尔。”

  拉斐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画上的男人样貌俊雅,衣着精致,他坐在一把红色的皮椅上,手中把玩一柄稍稍出鞘的匕首——露出的匕刃透射寒光,套着刃尖的匕鞘镶嵌宝石。

  “复兴王的麾下六骑士之一——致命鸢尾。”

  听见这个姓氏和外号,泰尔斯若有所悟,他看向画框下方的挂毯:

  【伦斯特·P·T·凯文迪尔,前27—20】

  “七百年前,他为了尚未称王的托蒙德王子出资奔走,招募训练了第一批专业探子和间谍,为终结之战、更为星辰建国立下汗马功劳,是王国的第一任情报总管。”

  拉斐尔凝望着画像,像是在凝望真人:

  “被公认为王国秘科的创始人。”

  画家笔下的致命鸢尾不过三四十岁,神情专注却眉头微皱,透着一股沉郁迷蒙的气质,胸中似藏无尽忧愁,不得排解。

  让观者心生怜悯。

  伦斯特·凯文迪尔。

  秘科的创始人。

  王子若有所思:

  “他也是凯文迪尔家族的始祖,初代南岸领公爵?”

  “正是。”

  泰尔斯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跟上拉斐尔的脚步。

  踏进室内,踏上王国常见的星蓝色地毯,呈现在泰尔斯面前的宅邸大厅开阔而明亮,与庄园外的陈旧荒疏截然不同。

  泰尔斯打量着四周:

  “似乎比外面看上去要大。”

  阳光透窗洒下,照得墙毯和挂旗上的银色双十字星光辉熠熠,毫无料想中的的深沉与黑暗。

  “那得感谢这庄园的原主人,建筑布局别出心裁,内藏乾坤。”

  拉斐尔目不斜视,步履不停。

  “可惜,庄园在血色之年里倒了血霉,几乎被烧成废墟。”

  “否则也不会变成我们的总部。”

  几个身着便服的人坐在厅里忙碌着,有的处理文件,有的低声交谈,对他们视若无睹。

  与一个普通的市政部门几乎没有区别。

  几乎。

  拉斐尔带着少年转进一个侧厅。

  无论是墙角、廊柱、楼梯扶手乃至天花板的形制,泰尔斯都能从看出此地昔日的奢侈辉煌,历史沉淀,但拉斐尔的步伐很快,显然习惯了这样的节奏,少年徒有欣赏之意,也只能走马观花。

  直到他见到一条走廊上的另一幅古典半身画像。

  【哈尔瓦·C·M·卡拉比扬,前14—65】

  画中的男人已近中年,眉宇间却不见暮色,留着唇须的他甚至在嘴角处带着一抹浅笑,看上去朴素真诚。

  与胸藏城府的伦斯特恰成反差。

  “那是哈尔瓦总管。”

  注意到泰尔斯的脚步慢了下来,拉斐尔只瞥一眼,就道出画中人的身份:

  “伦斯特的副手和继任者。”

  泰尔斯心中一动。

  拉斐尔缓缓点头:

  “多亏他的才干和坚持,原本由伦斯特私人掌管的情报网,没有在‘致命鸢尾’故去后因名声不佳而沦为昙花一现的偶然,而是被正式命名为‘王国秘科’,招贤纳士,定制成规,一路传续至今。”

  泰尔斯的目光移到画框下的墙毯,上面用金线绣着一句话,字体古朴,半文半白,介乎近世帝国语与当代通用语之间:

  【王之耳目,国之夜哨,知情守秘,吾科之责。】

  拉斐尔继续道:

  “当然,哈尔瓦最终也从情报总管的位子上扶摇高升,加官进爵,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国首相,史称‘智相’。”

  “智相,”泰尔斯一边回忆着基尔伯特的历史课,一边重复着这个外号:

  “‘智相’卡拉比扬?”

  他脸色古怪。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拉斐尔想起了什么,叹了一口气:

  “每当这个绰号和这个姓氏放在一起的时候……”

  “反差很大,对吧?”

  泰尔斯噗嗤一声,随即忍住翘嘴角的欲望,肃颜正色,继续前行。

  他们这一路上顺畅而安静,越过无数走廊,不尽门厅,偶尔有人抱着一沓卷轴经过,从这个门出现,在另一个门消失,步伐紧迫,状态忙碌,遇见两人也只是点头示意。

  “好像没多少人值班?”王子好奇道。

  “无论是为了某个王子在西荒的意外,还是某个王子在宴会上的意外,许多人已经不轮班熬了几天几夜,”拉斐尔毫不顾忌泰尔斯的面子:

  “可怜可怜他们吧。”

  泰尔斯只得尴尬耸肩。

  “但我们来这干嘛?既然凯文迪尔无法被惩治,而你又对案件无能为力。”

  拉斐尔瞥了他一眼,正要回答,可身后的一扇门突然开了,一个男人叫住他们:

  “拉斐尔,屁屁们把白手套的事儿准备完了,你要来看看吗?”

  男人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不住地往泰尔斯身上瞟,想要行礼却又犹豫不决。

  拉斐尔若有所思,泰尔斯却眉头一皱。

  “他说,屁屁们?”

  泰尔斯狐疑地贴近拉斐尔,小声问道:

  “屁屁?”

  拉斐尔回过头,无所谓地摊摊手,仿佛没看到王子的脸色:

  “是我手下的一个特别小组,告诉过你全称的。”

  “需要重复吗?”

  泰尔斯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容。

  拉斐尔善解人意地挑挑眉毛,回头向男人走去:“很好,达尼,让我们核对一下程序,不会很久。”

  “顺便一句,眼睛往正常的地方放。”

  门口的男人立刻收回偷瞄泰尔斯的眼神。

  泰尔斯正待跟进去,却被荒骨人伸手挡在门外:

  “不,我很快出来。你就在此地等我,不要走动。”

  拉斐尔留给他一个惬意的笑容,把门关上。

  留在走廊里的泰尔斯翻了个白眼。

  哼,擦屁屁。

  走廊里依旧安静,泰尔斯百无聊赖,干脆多走几步,打量起挂在走廊两侧的画像:大多是壮年到中年的男人,或沉静严肃,或咄咄逼人。

  对比之下,其中一副特殊的画最先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是一个女人的全身像。

  她姿态舒展地侧躺在暗色的沙发上,肤色白皙靓丽,五官深邃慑人,衣着充满了异域风采,甚至不惮露出修长的大腿,展示性感撩人的身姿,画家的妙笔之下,她就连蜷缩的脚趾都显得青葱玲珑,惹人怜爱。

  但跟令男人血脉贲张的身姿不同,这位女士脸上的表情却冷漠神秘,浑不在意身周一切。

  两相对比之下,泰尔斯看着她,时而似见风情万种,时觉高贵不可侵犯。

  泰尔斯移目到画框下方:

  【阿尔芙·赛尔杜·卡·米莫·翰布尔,39-77】

  “这是阿尔芙。”

  一道略粗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泰尔斯熟悉的西荒腔调:

  “人们称她‘东方艳影’,这是她少数未被焚毁的画像之一。”

  泰尔斯回过头去,看清来人后小小地吃了一惊。

  “等等,我认得你,你是……”

  身后是个仪容齐整,肤色略深的男人,他向泰尔斯恭谨行礼,就像在刃牙营地时一样:

  “鄙人诺布。”

  “很荣幸再次见到您,也很高兴您如今安康自在,泰尔斯殿下——或者我该说,星湖公爵?”

  泰尔斯不无惊讶地打量着他,最终确认对方的身份:

  那个在刃牙营地里,敢于千军万马面前,当面顶撞传说之翼的秘科干部。

  诺布。

  只是……

  “你怎么在这儿?”

  泰尔斯的目光下意识地移向诺布的右腿。

  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异常,但王子注意到,诺布的右手执着一根拐杖,支撑他的半边身体。

  诺布淡淡一笑,谦恭如故:

  “我回来述职,为了……西荒的事情。”

  泰尔斯了然于心。

  “是么,”泰尔斯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发问:

  “你,你的腿怎么样了?”

  诺布一滞。

  他慢慢地回头,看向自己的右腿,又看了看自己的拐杖,面上现出落寞。

  “感谢您的关心。”

  “秘科有不错的伤药,只是……”

  诺布挤出一个自嘲的笑容,点了点右手的拐杖:

  “我得学着习惯这玩意儿了。”

  泰尔斯沉默了一会儿。

  他想起为了帮自己掩盖消息,罗曼在荒漠里蛮横地打断诺布右腿的那一幕,突然有些内疚。

  “我很抱歉。”

  诺布摇了摇头,收起低落的情绪:

  “不是您的错。”

  “再说了,若不是这条腿,”他笑道:

  “估计他们也不会这么容易让我回来,因祸得福,也未可知。”

  看着他的自嘲和豁达,泰尔斯不知何言以对。

  诺布显然注意到了气氛的尴尬,他很快回过身望向画上的女人,用话题驱赶一时的低落:

  “总之,阿尔芙来自东陆的翰布尔王朝,据闻是‘大卡迪勒’阿玛·米莫·翰布尔的流亡遗脉。”

  阿尔芙。

  泰尔斯冒出疑惑:

  “所以阿,阿尔芙?她是外国人,而且是女性……也是秘科的人?”

  奇怪的是,诺布先是摇了摇头,紧接着又点了点头。

  “在‘黑目’约翰一世北伐失败,罢黜‘智相’哈尔瓦之后,王国秘科不受信任,一度前途未卜,摇摇欲坠。”

  诺布望着画中的异族女性,目光深邃:

  “直到黑目决定,把这个鸡肋的小玩具送给他最宠爱的枕边情人——就像个酬报性的虚职,或者干脆说,礼物——作为说服大臣们把她留在身边的理由。”

  国王的情人?

  泰尔斯下意识地回头,想要再仔细看清楚这位阿尔芙女士。

  画中的她依旧面色淡漠,身姿自如,毫不在意画外人的目光。

  “带着从内到外的轻视与敌意,阿尔芙顶住压力争取预算,重组并保住了这个士气低落百废未兴的垂死科室。”

  诺布似有唏嘘:

  “没错,那些年里,东方艳影掌控情报流通,广撒消息网络,是无名却有实的秘科首脑,情报总管。”

  他默默出神:

  “而她把这工作干得很好。”

  “甚至太好了。”

  “因此黑目死后,她因为谋害先王的罪名被送上断头台,万人唾弃。”

  泰尔斯回神一惊:

  “什么?”

  谋害先王?

  诺布笑了笑,摇头道:

  “不是她——能将埃克斯特的十大家族逼得捐弃前嫌团结与共,甚至不得不求助巨龙才免于亡国灭种,‘黑目’又岂是误信宵小的易与之辈。”

  诺布拄着拐杖,向前几步,指向阿尔芙的名字下方用金线绣出的语句:

  【计划是个婊子,千万别相信——即便你给够了钱。】

  “但黑目身后,他的三个儿子继承了他的心气野望,却无一拥有父亲的雄才大略。”

  “我知道这部分,终结历的一世纪末,”泰尔斯接过他的话:

  “三星分立,兄弟阋墙,裂土争王,战火连天。”

  诺布点点头,目光深远:

  “所以,当你没有相应的功绩人望,却想要压过其余两人,正统地戴上父亲留下的九星冠冕……”

  他望着阿尔芙,幽幽道:

  “最快的方法就是为先王复仇,而若要复仇……”

  王子反应过来,他怔怔地抬起目光,接过话头:

  “你得先有个凶手。”

  泰尔斯看着墙上的妩媚丽人。

  “这剧情我见过。”

  “同时受先王宠爱与众人忌惮,偏偏美艳绝伦又手腕高超的外国女探子和**荡妇,”少年明白了什么,声音低沉:

  “要论谋害先王,没有比这更好的替罪羊了。”

  诺布点了点头。

  王子凝望着阿尔芙的倩影,想象着这位曾经的异族丽人蓬头垢面衣不蔽身,遍体鳞伤披枷带锁,在阴谋家的冷酷目光下,顶着万千人群的指目咒骂,一瘸一拐,孤独地走上断头台的场景。

  那一刻,她的头颅大概也是高昂着的吧。

  似乎猜到了泰尔斯的心意,诺布深吸一口气,露出笑容。

  “别担心,当‘太平王’凯瑟尔一世加冕,结束三星分立,王国重归一统之后,‘东方艳影’就被平反了。”

  泰尔斯心中一松。

  他望着阿尔芙最美丽的样子,感觉心里的难过轻了一些。

  “所以我还能在这儿,看到她的画像。”

  但诺布摇头否认。

  “重画。”

  泰尔斯讶异回头。

  “当这幅画完成的时候,东方艳影已经去世了,”诺布叹息道:

  “画工匠人们只能靠着些许的回忆,复原她以女性之姿游走权力之巅,统治地下世界的昔日风采。”

  “但您能看到,他们再如何穷尽才华,奢极想象……”

  望着被画出撩人曲线的阿尔芙,诺布失望地摇摇头。

  泰尔斯和诺布都沉默了一会儿。

  一会儿后,诺布反应过来:

  “您在等什么人吗?”

  “是啊。”泰尔斯不无怨念地道。

  屁屁们。

  王子看了看拉斐尔进去的那个房间,耸了耸肩:

  “他……一时半会儿也出不来”

  “既然如此,”诺布友善地向着走廊上的下一幅画伸手:

  “您不介意?”

  泰尔斯点点头,跟着他向前走。

  这可比博纳学士的文法课,以及拉斐尔的讽刺剧有趣多了。

  诺布扬起手,伸向另一侧:

  “甘伯·特巴克,人称‘暗月’。”

  泰尔斯转过头。

  【甘伯·W·B·特巴克,137—215】

  “特巴克?刀锋领的统治家族,刃陵城的血月?”

  泰尔斯想起那位多年不见的莱安娜女公爵。

  画上的甘伯总管人到中年,身材发福,面相贵气,可怜的他把全身的重量压在身前的手杖上,使了老劲儿挺胸收腹,显得他的笑容有些僵硬滑稽,再配上他城门失守的发际线……

  放在另一个世界,大概就是“不上相”。

  “他是二世纪末三世纪初,侍奉过三代国王的情报总管。”

  诺布点头:

  “从‘断脉’苏美一世到‘登高王’埃兰一世,乃至“斩棘”托蒙德三世,三位国王都倚他为臂膀,信任有加。”

  登高王。

  听见熟悉的名字,泰尔斯忍不住拿来跟基尔伯特的历史课做比对,想到了什么后面色微冷。

  诺布语带缅怀:

  “别看他这副模样,但出生在我们这个年代的人,恐怕很难想象甘伯总管对王国的贡献有多大,意义有多重,影响有多深。”

  “为什么?”

  诺布呼出一口气:

  “因为历史书上,所有人都只看见国王和首相,将军与公爵,感慨他们的远见卓识丰功伟绩,却对黑夜里的龌龊肮脏不得而知,或视若无睹。”

  “因为我们同样很难想象,在甘伯·特巴克之前的时代里,落日教会曾经在王国境内拥有多可怕的话语权和影响力——大到封疆卫土,统治继承,小到婚丧嫁娶,柴米油盐。”

  “一令可改,一言可决。”

  泰尔斯若有所思,诺布则啧声摇头:

  “那时,国王的权杖轻于主教的礼袍,百姓的忠诚源自祈祷的虔诚,神灵的目光即是凡世的命运。”

  下一刻,诺布抬起头,回顾严肃:

  “但自从甘伯掌管秘科辅理国王,到他光荣告老寿终刃陵城,刀光剑影的半个世纪过去……”

  “落日的信徒们便分裂为教会和神殿两大派系,纷争不休,内耗衰落。”

  “他们无法再染指王室的继承系谱,更不能干涉王国的大政方针,遑论主宰国民的日常生活。”

  泰尔斯皱起眉头,神学课上讲述“长幼之争”的梅根祭祀出现在他眼前——嗯,还有那个紧张的小修女。

  “最终,神灵重新变得高高在上,虚无缥缈,他们的信徒则不得不向九星冠冕低下祈祷的头颅,逐步退出星辰的权力中心。”

  诺布望着相貌平平的甘伯,目光熠熠:

  “这期间,甘伯总管深藏声名,却居功至伟。”

  果然。

  泰尔斯站定在甘伯的画像面前:人不可貌相。

  但他这话还是说早了。

  因为诺布指给他看的下一副画,是一个面貌沧桑的驼背小老头。

  【威廉,226-306】

  【与其使人畏惧,不若令人低估。】

  “‘驼背’威廉。”诺布介绍道。

  画中的威廉平平常常,中规中矩,不但毫无出彩之处,甚至还因为驼背显得畸形难看。

  “第一位出身平民——如你所见,他没有姓氏——的情报总管,从三世纪中开始,他执掌秘科五十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

  诺布的拐杖轻轻点地,他望着威廉的驼背,似乎深有同感:

  “当人们谈起铁刺太后历经七朝而不倒的摄政传奇时,总是会忽略这位与她同时期的低调臣仆。”

  诺布自顾自地说着,有那么一刻甚至忽略了泰尔斯的存在。

  “但也正是威廉,这位既缺赫赫之功也无高贵声名的情报总管,他与铁刺太后一道,勉力支撑住了星辰王国历史上最积弱、最黑暗、也是最危险的那半个世纪。”

  泰尔斯低下头,想起巴拉德室的由来。

  “我让您觉得无聊了吗?”

  “当然不,”泰尔斯回过神来,仪态标准:

  “请继续。”

  诺布眼前一亮。

  “啊,我想到了,这位秘科先辈,您一定更感兴趣。”

  他领着泰尔斯向前几步,越过好几位秘科总管,停在一副最出众的画像旁。

  泰尔斯愣住了:与其他画像不同,这幅画用银框装裱,格外不同。

  更攫取他眼球的,是那位画中的妙龄女性。

  她骑在马上,甲胄齐备提缰垮剑,神色自信睥睨从容,仿佛下一刻就要冲出画框,将手中长剑刺进观者的心脏。

  这是阿尔芙之外,泰尔斯在秘科里看到的第二位画中女性。

  更关键的是——泰尔斯眯眼细看这位女士的甲胄上镌刻的图案,讶异不已:

  没有错。

  那是……

  九芒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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