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8 章 打算
她咧起嘴角,笑容有几分尴尬，“你们搬家搬得急，我也没来得及说。”
秦娘子擦了擦手心的汗,缓缓道，“钱的事儿恐怕得过阵子还了,秦柏不像青桃爹节俭老实,他大手大脚惯了，我洗衣服挣的那点钱不够他应酬的。”
说到这,她笑容微收,“不瞒你说，孙老爷有意买你家的方子,允诺秦柏,只要他说服青桃爹松口，就给秦柏几两银子做谢礼...”
如果有那笔钱，何愁还不了债。
尽管她未明说，邵氏仍听出丝埋怨来,拉开凳子坐下，不疾不徐道，“咱家还指望方子挣钱，哪儿敢卖给其他人,别说秦兄来了没用,我娘家兄弟开口也没用。”
青桃暗暗给邵氏竖了个大拇指，邵氏不动声色将手里的筷子递过去，再次问秦娘子,“要不要再吃点。”
邵氏不习惯吃饭时旁边有人盯着,欲给她拿碗,秦娘子扬手道,“不用不用，就这么点粥，我吃了你们吃什么呀。”
邵氏碗里的粥没有多少，听了这话便不再劝了，左手扶着碗，右手扒着筷子，几口吃完粥，平静的望着秦娘子，却是不多问。
接触的人多了，她知道有时候主动开口不是好事。
果不其然，一会儿后，秦娘子按耐不住了，先朝灶台瞅了眼，随即瞄向后门，轻轻询问，“怎么不见罗家小娘子？”
芸娘她们住得远，搬了新宅后，要招待家人亲戚，不比她们清闲，邵氏不知道她为何问起芸娘，如实道，“她婆家人来了...”
“听说她们在梨花巷买了处宅子...”
邵氏点头。
秦娘子抿了抿唇，斟酌道，“狗子到底做什么的呀，竟挣了那么多钱。”
府城的宅子不便宜，地段好的更是贵得多，狗子说话流里流气的，和地痞无赖无甚区别，秦娘子不信他能挣那么多钱，便是帮大户人家办事，攒钱断没这般迅速的。
邵氏揣摩她的心思，有所保留的说，“做买卖的。”
罗狗子行事张扬，看衣着打扮就不是小买卖，秦娘子没有继续追问，又说，“他挣了钱，他媳妇不会来做帮工了吧？”
这事邵氏已经问过芸娘了，芸娘自己倒是想来，但罗狗子不在家，担心她傍晚回家出事，坚持不肯她来，邵氏如实道，“离得远，不方便。”
秦娘子舒心一笑，“我看也是，这府城治安虽好，但总有喝醉酒撒酒疯的，他媳妇长得好，被人惦记上就麻烦了。”
话虽如此，邵氏不喜欢她的语气，面上没有表现出来，而是顺着她的话道，“是啊，便是我也不放心她走这么远做事，工钱少不说，活儿还累，不值得。”
巷子里的人知道芸娘有工钱，具体多少没人清楚。
秦娘子眼神转了转，“活累就累些，以你的性子，想必不会亏待她，还是怕她回家路上碰到意外。”
青桃默默夹着菜，听到这，隐隐猜到了秦娘子来意，果然，秦娘子说，“我看你们铺子生意好，青桃奶回村去了，就你们怕忙不过来，可想过请人？”
邵氏回味过来，直言，“秦嫂子想来铺子帮忙？”
秦娘子顺了顺额前汗湿的头发，羞赧道，“我倒是想，就怕你们瞧不上我。”
看她这样，邵氏后悔问了出来，她租铺子就是不愿继续住巷子里，那些人表面温温和和的，说话却阴阳怪气的，明里暗里打听她们挣了多少钱，给人的感觉极不舒服，加上谭秀才功课好，眼红的人也多，常常吹捧她。
她很不喜欢。
搬出来，就是不想和她们打交道了，因此自然不会同意秦娘子来帮忙。
“秦嫂子说的哪儿的话，谁不知道你是干活的好手啊。”邵氏真诚的说道，“你能来是我们的福气，只是，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即便请人，家里一大帮子人等着呢。”
肥水不流外人田，何况是银钱呢？
邱婆子说了，回村后去邵家问问，邵家田地少，开销大，让她爹或者娘进城帮忙。
她爹娘都是老实人，不会泄露方子，比外边的人可靠。
邵氏道，“咱家做点小本买卖，没想过请人。”
秦娘子失望，“这么大的铺子，忙得过来吗？”
“青桃奶回去喊亲戚来帮忙了。”
“人心隔肚皮，你家包子味道好，她们居心不良偷方子怎么办？”
邵氏想笑，自家亲戚都不可信，难道还信你这个外人吗？脸上没露出嘲讽的情绪，低低道，“青桃奶看人准，心思不正，不会放到铺子里来的。”
秦娘子还想说什么，挑着担子的摊贩来了，先是朝邵氏点了下头，然后沉默的舀出半碗水，喝完就走了。
秦娘子微微瞪大眼，“那人没给钱呢。”
她嗓门略大，走出去几步远的摊贩转过头来，邵氏歉意的投去一瞥，解释道，“后院有井，不值钱，我和青桃也是走街串巷过来的，没少为口渴没水发愁，现在条件好了，便希望能为他们做点什么...”
摊贩再次颔首，睨了眼秦娘子，扭头走了。
秦娘子丝毫不觉得说错了话，又问，“你给他们喝井水？”
大热天，喝井水容易闹肚子的。
这时，又来了个大汗淋漓的摊贩，替邵氏说话道，“谭娘子心好，可不会省柴火。”
秦娘子讪讪地笑了笑，“柴火不便宜呢。”
“蒸包子煮开的水...”邵氏又解释了句。
秦娘子不说话了，待摊贩走远，才和邵氏说，“你说你也是，每天白给这么多水出去多浪费啊，你要不好意思，少收点钱也好啊。”
放着钱不赚不是傻子吗？
邵氏笑了笑，“水也不多。”
每天都是一大盆，多的要等傍晚，那时候没几个摊贩来，她望向阳光曝晒的大街，叹道，“讨生活不容易，举手之劳而已。”
秦娘子仍不赞成邵氏的做法，可毕竟不是自家的铺子，她做不了主，话锋一转，聊回正题，大抵是她腰不好，坐久了腰疼，想找个其他活，希望邵氏能请她，工钱少些也无妨。
邵氏说，“铺子的事儿青桃奶说了算，她已经回家请人了，我背着她自作主张，日子怕是不好过。”
“你婆婆不是很好相处吗？我看她和罗家小娘子有说有笑的。”
“在晚辈和在儿媳妇面前自然是不同的，都是做人媳妇的，其中的难处你也知道。”邵氏露出难色，秦娘子不禁回想自己在秦家的日子，沉默了会儿，说，“要不让青桃和你婆婆说说？”
青桃正收拾碗筷，闻言，从容不迫道，“我倒是想，就怕我奶以为是我娘怂恿的。”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邵氏说，“你腰不好就多休息，养好了再说。”
“这不急着想还你钱吗？”秦娘子脱口而出。
邵氏道，“借钱的事我还没和我婆婆说，你赶在她知道前还我就行。”
人人都有难处的时候，换成以前，邵氏肯定会说不着急，晚点还没关系，但现在不同了，谁的钱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她越软弱，对方越会得寸进尺，因此她知道怎么应付这种场面了，嘱咐秦娘子，“这事你别乱说啊，传到我婆婆耳朵里会训我的。”
这下，秦娘子反倒不好开口了。
人家背着婆婆借钱给你，你拖着不还不是连累人吗？
传出去只会让自己被人指指点点，她说，“又不是什么光鲜事，我哪儿有脸说啊，再等等啊，等我有钱了就还你。”
因为这件事，秦娘子走的时候没有不悦，反倒有些同情邵氏，丈夫是秀才，儿子是童生，自己会挣钱又如何，头上有公婆压着，说话做事还得看公婆脸色行事。
青桃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揉面时，和邵氏说，“娘越来越聪明了，瞧秦婶子走的时候没有冷嘲热讽呢。”
邵氏搅着盆里的肉馅，笑道，“娘也是看得多了，你要说你过得好，人家心里酸，什么话都往外说，你要说过得不好，人家就觉得你可怜，一可怜你，就不会刁难你了。”
她说，“就是对你奶的名声不好。”
邱婆子是很好的人，落她嘴里，有点像刁蛮无理的老太太了。
“奶不在乎那些的。”
“还是得和你奶说说。”
遇到秦娘子这种人，搬出婆婆会引起她的共鸣，照邵氏的想法，是想把事情推到谭秀才身上的，又怕秦娘子厚着脸皮找谭秀才，邵氏不得已推了邱婆子出来。
青桃说，“行，牛叔来的话，让他给奶传个信。”
醒面的功夫，青桃迅速洗了碗筷，然后搬出菜板开始剁菌菇，邵氏调好馅儿，看盆里的水没了，顺势收走。
下午生意马马虎虎，忙完傍晚那阵就闲了，关门后，母女两吃完饭，看天色将黑，挎着篮子出门溜达了圈，后门边是条短巷子，斜对面有处角门，搬来这几日，没见人进出过，但会有读书声传来，应该住着读书人，而前边是间字画铺，有带着孩子的妇人往里走，生意还算不错，青桃问邵氏要不要进去瞧瞧。
邵氏摇头，“我大字不识一个，进去不是丢人现眼吗？”
她让谭秀才教她读书识字，可谭秀才忙，腾不出时间来，再者她也没心思学。
回屋后，她偷偷翻出谭秀才的书，密密麻麻的字看得她头晕，比算账还难，她登时不想学了，看到墙上挂着的字画，她想起一件事来，“青桃，你爹考上举人会不会嫌我目不识丁啊？”
“不会。”青桃瞟了眼挑字画的妇人们，郑重其事道，“爹不是那样的人。”
哪怕谭秀才看上别人，对邵氏也是有感情的。
当然，这种话她不会和邵氏说，“娘要是想学，我教你。”
“算了，你都这么忙了，有时间就该多休息，娘也想明白了，娘学问配不上你爹，但可以多学道理，道理知道得多了，和你爹也算门当户对了。”
邵氏走进一家首饰铺，都是木饰，小巧玲珑，价格地道，她买了几只木簪，母女两沿着街逛了好几间铺子。
手里有钱了，邵氏买了不少东西。
回家后有些意犹未尽，谭秀才已经回来了，刚洗完澡出来，看她心情不错，问她碰到什么好事了，她将自己买的簪子给谭秀才看，谭秀才瞬间明白过来，“给娘和弟妹她们买的？”
“是啊，流行的海棠花簪子，梨花和春娥也有。”
郭寒梅的也没落下，邱婆子说得对，郭寒梅做事不讨喜，但还年轻，慢慢引导，拧过来就好了，她把篮子给青桃，跟着谭秀才回屋，说起秦娘子想来做帮工的事儿来。
谭秀才洗了头发，发丝还滴着水，边擦头边说，“秦兄和我说了，秦嫂子腰不好，希望她找个轻松的活计，但铺子从早到晚的忙，不比洗衣服轻松多少，而且娘说了让你娘家人来，我便没应他。”
岳家的情况他是了解的，捉襟见肘，又供孩子读书，没下场参加过县试，离考秀才还远着，不帮衬些，往后怕是艰难，谭秀才说，“往后你回娘家，少买礼，拿钱吧。”
邵氏怔了怔，哭笑不得，“我娘怕是不会要。”
“你把钱给我，我给爹。”
邵氏接过他手里的棉巾，轻轻擦他的头发，“我爹只怕也不会要。”
邵家两老固执，认定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逢年过节送些礼还行，频频拿钱会让她们不安的，之前她给两老买衣衫就被她们说了，最后借青桃的名义才没让她们念叨，谭秀才直接给钱，只会让她们胡思乱想。
谭秀才想了想，“就说青桃给的。”
“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个了？”
“攒了钱，自然要先帮衬亲戚，族里谁家困难我也是要帮的。”
邵氏嗯了声。
谭家族里待她们好，年初起，谁家攒了鸡蛋都会往家里送，让煮给孩子们吃，她们在城里卖菌菇包，族里便早早进山捡菌子，盼她们多挣些钱，单是这份心意就极为难能可贵。
邵氏道，“听人说村里出了德高望重的举人老爷，会花钱建学堂请夫子教孩子们读书，往后你出息了，咱就在耕田村建个学堂，让族里人都能读书。”
谭秀才仰头看她，“你还知道这些？”
他以为她整天忙着生意，不会懂这些呢。
邵氏挑眉，“我当然知道了，除了学堂，还会建祠堂供奉列祖列宗，很多家族都是这样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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