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105 大姑娘
青桃愣了半晌,“娘,我比青杏堂姐还小呢。”
虽说有邱婆子撑腰,家里大小事由她做主,可婚姻大事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跟谭青杏平辈,插手这种事不太妥当。
邵氏不太在意,“没关系,芸娘跟你合得来,你就问问。”
真要这样,不如直接问钱栗树,钱栗树外冷心热,哪怕是自己亲事谈起来毫不避讳,青桃琢磨着哪天碰到好生问问,光是问不行,最好让他瞧瞧谭青杏。
睡觉前跟谭青杏商量后,谭青杏是个急性子,明个儿就想去书塾找钱栗树。
说到钱栗树,谭青杏整个人仿若笼罩着金光,闪闪发亮,缩进被窝小声跟青桃说,“青桃妹妹,我真要进了钱家的门,必不会忘了你的好。”
青桃想的却是不结仇就谢天谢地,有些话她说在前头,“青杏堂姐,我们去见树子哥没问题,成不成也不是咱说了算,成了皆大欢喜,没成的话,你不能记恨我。”
谭青杏斩钉截铁,“我不会的。”
钱栗树进学的书塾在北边,学生大半走科举的,据罗狗子说,城里有专门给手艺人办的书塾,教读书识字的,钱栗树嫌那里鱼龙混杂,宁肯多花些束脩也要挑个好书塾。
专门听先生讲道理。
青桃没有来过,依着罗狗子的描述,途中问了几个路人才找到了。
两人推着车边走边卖包子过来的,到书塾门前已经快晌午了,路边支楞着几个摊,摊贩趴在桌上,百无聊赖望着过来的人,许是看青桃面生,兴致勃勃问了句,“小姑娘,包子怎么卖的啊。”
谭青杏抿唇轻笑,“包子六文,馒头四文,客官可要买两个”
摊贩砸吧了下舌,“闻着挺香的,来个包子我尝尝吧。”
“好吶。”谭青杏抑扬顿挫地应声,麻溜地抓起纸包给他捡包子,身影娇俏活泼,看得青桃瞠目,谭青杏犹不自知,清着喉咙吆喝了好几声。
摊贩咬下口包子皮,满嘴浓郁的肉香弥漫在舌尖,他惊诧,“你这包子好吃,你们不会是浣衣巷来的吧”
都是摆摊讨生活的人,哪条街哪些生意做得好众多摊贩间都会讨论,前不久浣衣巷搬来家卖包子的,皮薄肉多,实诚得很,好些摊贩累了也会买两个。
这味道,摊贩一尝就尝出不同来。
谭青杏笑着说,“是呢,我大伯在府学读书,我伯娘做包子买卖。”
“还真是你们家哪,这儿离浣衣巷可不近,怎么想到这儿来了”
蒸笼里还剩下四个四个包子,是留着她们午饭吃的,谭青杏盖上蒸笼盖,笑盈盈回,“摆摊不就四处走吗”
内里缘由自然不会说。
摊贩没怀疑,恋恋不舍咀嚼着包子,跟谭青杏寒暄起来,“那你们来早了,书塾没下学呢。”
谭青杏仍是笑,“没关系,我们没几个包子了,今个儿不卖了。”
五个包子是青桃特意留的,她们每人两个,剩下的一个给钱栗树,卖出去一个,谭青杏和青桃说,“待会让钱公子吃我的包子吧。”
青桃正要回答,迎面突然走来个穿着绯红色桃花衫的姑娘,柳叶眉紧紧蹙起,一眨不眨盯着青桃看,看两眼目光又落到谭青杏身上,眼里满是警惕和戒备。
青桃认清楚人,眉心跳了跳,“李姑娘。”
李家与罗钱两家关系好,因钱栗树和罗狗子帮忙卖包子,李弟喜对自己敌意甚重。
怎么也没想到,在这儿会碰到人。
李弟喜挎着个篮子,篮子上边盖着层布,看不清里边的东西,只看到热腾腾的烟雾。
李弟喜不悦,“谭姑娘来这做什么”
问的是青桃,眼睛却盯着谭青杏不放,谭青杏不喜欢面前这个不友善的人,凑到青桃耳朵边低低问,“她谁啊”
“树子哥朋友的姐姐。”青桃小声回了句,笑眯眯看着面前的李弟喜,解释,“卖包子卖到这边了。”
估摸着有李弟喜在,试探钱栗树口风怕不成了,犹豫要不要走。
李弟喜语声尖利,“你是谁啊”
“我是她堂姐”谭青杏挺直了腰板。
“你们住在浣衣巷,跑这么远卖包子,你骗谁呢。”
之前唯唯诺诺的姑娘变得咄咄逼人,青桃有点不习惯,正欲回答,谭青杏抢了先,“我们在哪儿卖包子是我们的事儿,跟姑娘有什么关系,便是衙门官差也管不着。”
出门碰到官差收税,谭青杏心里头有点害怕,但对方态度友善,还买了几个包子。
哪儿像眼前的姑娘牙尖嘴利。
许是出于直觉,谭青杏觉得李弟喜也是来找钱栗树的。
朋友的姐姐,谁不知道有没有其他心思
思及此,谭青杏脸上的笑收了几分,盛气凌人地挑衅回去。
李弟喜翻了个白眼,“哪儿来的乡下野丫头,我懒得跟你说。”
嘴上不计较,眼神却不是那么回事。
青桃头大,拉着谭青杏退后几步,哑声说了李弟喜不喜欢她的缘由,谭青杏眺了眼几步远趾高气扬的人,笃定道,“青桃妹妹,我看她是有备而来,恐怕不是你说的原因。”
青桃年纪小,有些事看不透不足为奇,谭青杏问,“她定亲了吗”
青桃好一会没说话,谭青杏恍然,捏着衣角赌气道,“她定是看上钱公子了。”
“”
不太可能吧,李弟喜比钱栗树大而且依着李家和钱家的交情,李弟喜想嫁给钱栗树,让她娘出面跟钱栗树娘说说就成。
除非钱栗树不答应。
她脑子转得快,而在谭青杏眼里她还是稚嫩了些。
谭青杏让她看篮子,“篮子里装的定是吃食,她来给钱公子送饭的哼不是看上钱公子是什么”
“”
李弟喜站在书塾外的台阶旁,冷眼瞧着两人窃窃私语,心里却快速盘算着。
罗狗子说话没个正经,没少拿谭姑娘揶揄钱栗树,她想当而然地以为是谭青桃,刚刚看到五官跟青桃有两分像的谭青杏才如梦初醒,罗狗子嘴里的谭姑娘是谭青杏。
罗狗子想撮合谭青杏跟钱栗树。
心像被人活活撕扯开,李弟喜急剧想说些什么,两人站在推车后,她抹不开面子过去,沉着张脸,能拧出水来。
这时,两扇门后响起零碎的脚步声,李弟喜转身,书塾大门从里打开,一群仪表堂堂的学生走了出来。
李弟喜按下心里不快,殷切地望着大门。
当钱栗树出现时,她喜不自胜地挥起手帕,“树子,树子,这儿”
钱栗树眉头紧皱,身边同窗意味深长抵他胳膊,钱栗树默不作声,径直上前,“你怎么又来了”
“婶子做了午食,我给你拿来,免得你回家。”李弟喜笑靥如花的掀开盖篮子的白布,钱栗树退后两步,脸色冷若冰霜。
谭青杏揪紧了帕子,蠢蠢欲动想上前,又怕过于冒失,急得不行。
青桃拉着她衣角,“等她们说完话吧。”
察言观色的本事青桃还是有的,钱栗树明显不耐烦,或许如她所料,这门亲事该是钱栗树不答应。
有两个学生走到推车前,“给我来两个包子。”
青桃颔首,“不好意思,卖完了。”
两人看了眼高高竖着的蒸笼,难以置信,“卖完了”
青桃点头。
无意转眸的钱栗树注意到推车有点眼熟,定睛细看,眼里浮起丝笑意,“青桃你怎么来了”
要他捏着罗狗子的腔调喊青桃妹子他觉得拗口,喊来喊去,还是青桃最好。
看他转身,谭青杏整个人容光焕发,眉开眼笑走出去,柔声说,“我们卖包子走到这边,青桃妹妹说你在书塾,等着给你吃包子。”
刚刚笑钱栗树的两个同窗没有走远,忍不住打趣钱栗树,“钱栗树,你行啊,哪儿都有人给你送吃食。”
钱栗树警告地瞪了眼两人,两人心头讪讪。
谭青杏揭开蒸笼盖要给装包子,想买包子的学生不乐意了,“这不还有吗,你妹妹怎么说卖完了”
都是群十几岁的少年郎,最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尤其李弟喜天天在门口像望夫石似的,书塾里的人对钱栗树都有印象,眼下又冒出个姑娘,不由得往争风吃醋方面想。
谭青杏脸色通红,支支吾吾道,“包子是我们留着自己吃的。”
“哟。”有人笑了,“钱栗树是你们自己人哪。”
谭青杏脸更是红了个透。
李弟喜咬紧牙,白着脸上前拉钱栗树,“树子,你要是喜欢吃包子,我明个儿就做。”
钱栗树按了按眉心,目光沉静地望着青桃,“你怎么来了”
谭青杏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青桃包子卖得好,断不会劳神劳力跑到这种地方就为给他送包子,青桃悻悻地张嘴,重新扯谎道,“我爹坐凳子上看书久了腰不舒服,想问你家有没有舒服些的椅子。”
钱栗树没有起疑,当时顾及屋子小,没有送占地大的椅子。
他道,“得空了我让狗子给叔送过去。”
“成,我大哥来城里读书了,你要是送的话,记得送两张啊。”青桃面不改色。
其他人或多或少了解钱栗树的底细,听青桃说的是正事,打趣声消了不少,青桃又是个有眼力见的,“包子你拿着,我下午还要岀摊,先回家了啊。”
谭青杏递过包子,一脸娇羞地注视着钱栗树。
钱栗树不喜欢这种目光,半眯着眼说,“我回家吃午饭,包子你留着吃吧,要不要我送你”
注意到李弟喜猝了毒的双眸,青桃使劲摇头,“不用不用,我们走着回家就好。”
话落,唤谭青杏,“青杏堂姐,我们走吧。”
好不容易看到心上人,谭青杏双脚哪儿会听使唤,眼神痴迷地落在钱栗树脸上,脸色红成了柿子,青桃欲催她。
哪晓得李弟喜妒心大起,直接动手推谭青杏。
谭青杏撞到蒸笼,蒸笼哗哗散架,砸到青桃身上,痛得青桃惊呼出声。
钱栗树脸色微变,质问李弟喜,“你发什么疯呢”
看在李城的面子上,无论李弟喜做什么,他都没说过重话,这会儿委实来气了,快速跑到推车后,拉过青桃检查她的脑袋。
谭青杏稳住身子,火大不行,“你这人是疯子吧,我们哪儿招你惹你了”
李弟喜眼泪夺眶而出,颤着手,凶神恶煞指着谭青杏,“狐媚子,你还有脸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
谭青杏明白她话里的含义,脸红了白,白了红,回眸看钱栗树,见他跟青桃说话,推攘回去,“你先动手还想往我身上扣屎盆子,真当我好欺负呢。”
李弟喜推她时,她没反应过来,手里的包子滚到地上,那可是十二文钱,谭青杏怒不可止。
李弟喜憋了许久的火,早想动手了,谭青杏伸手过来,她立即揪住谭青杏头发。
谭青杏疼得呲牙,立刻不甘示弱地揪回去。
周围人拍手起哄,青桃揉揉脑袋,赶紧过去把人分开。
钱栗树灼灼注视李弟喜片刻,嗓音低沉,“你要是想我跟城子闹翻,你接着作。”
这几天他被李弟喜纠缠得耐心告罄,李城娘私下没少跟他娘提两人的亲事,他娘觉得李弟喜性格比在清水镇开朗许多,又非常喜欢自己,劝过他好多回。
他都没同意。
哪晓得李弟喜变本加厉,做出这种事情来。
连带李城他看着都不太顺眼了。
他问谭青杏有没有事。
谭青杏羞红着脸摆手,“我没事”
再疼都能忍。
看钱栗树关心谭青杏,李弟喜蹲地上嚎啕大哭,钱栗树没管她,跟青桃说,“我的马车在后门,我送你们回去吧。”
闹成这样子,青桃哪儿敢让钱栗树送,捡起蒸笼,包子脏了,丢了她不舍,准备装回家撕了外面的皮吃里边。
待把东西收拾妥当,和谭青杏回了。
而李弟喜看她们走人,擦了眼泪跟上钱栗树脚步去了后门。
谭青杏愤懑不平,“钱公子怎么会惹上这种人,简直就是个疯子。”
其实李弟喜更疯狂的事情都做过,罗狗子没有告诉青桃而已,青桃的腰撞到推车扶手上,隐隐有些疼,叹道,“咱还是别多管,李姑娘不好惹。”
谭青杏不服,“我看她厚颜无耻死缠烂打吧,钱公子真要喜欢她,哪儿会是这个态度。”
两人的事儿青桃知道得并不多。
回家比平时晚,不知是不是走路的缘故,腰疼得愈发厉害,邵氏不在家,铁锅冷冰冰的,粘板没有揉好的面,谭青杏去灶房溜达了圈,问青桃,“咱做包子吗”
“不做了。”
青桃揉着腰,坐在堂屋的高凳上,左动动,右动动,浑身都不舒服。
谭青杏发现她脸色比平日白,又看她频频揉腰,担心,“是不是伤着了”
蒸笼砸下来力道不小,谭青杏又骂李弟喜。
青桃道,“休息会儿就没事了。”
两人还没吃午饭,谭青杏按青桃指挥,往锅里撒了几把米,添上水就开始生火。
芸娘跟罗狗子逛街回来,见小院烟囱冒烟,院门开着,猜到青桃回来了,罗狗子矫揉造作的声音顿时响彻云霄,“青桃妹子,你在家啊。”
青桃趴在桌上昏昏欲睡,被罗狗子的声音惊醒了,抬头说,“嗯。”
芸娘道,“婶子交代我少揉点面,说你出一次摊,你去哪儿了”
罗狗子在家,揉面剁肉馅的活儿全是他做的,罗狗子自来熟的进了院子,给青桃炫耀他买的东西,有发簪,手镯,还有稀奇古怪的小摆件,问青桃有没有看中的,有的话挑两样。
青桃道,“我家地儿小,用不着这些。”
有点地方就用来堆细面和调料,哪儿腾得出地装饰。
罗狗子爽朗道,“没事,哪日你买了宅子,我多送你几样,对了,你去哪儿了,婶子说话含糊不清,来回瞄我,害我疑神疑鬼的。”
青桃笑了笑,犹豫要不要说。
外头谭青杏进屋,气冲冲道,“我们找钱公子去了,碰到个疯子掀咱蒸笼,青桃妹妹的腰都伤着了。”
罗狗子皱眉,一脸关心,“青桃妹子,你没事吧。”
“没事。”青桃道,“李姑娘不是故意的。”
罗狗子瞪大眼,“你们碰到李弟喜了”
谭青杏说疯子,罗狗子想当而然的以为是醉鬼之类的,没想到竟是李弟喜。
他搓了搓手,拉开凳子坐下,“李弟喜魔怔了,你日后碰到她离远点。”
钱栗树对李弟喜是何态度他比谁都清楚,以前还跟城子来往,最近绝口不提城子的事,他来谭家帮忙,去书塾读书都让人瞒着李弟喜,也不知李弟喜从哪儿听到的消息,知道钱栗树在书塾,每天都去。
害得人以为她是钱栗树未过门的妻子。
要不是她是个姑娘,罗狗子都想打她了。
摊上这种人,钱栗树的心情可想而知,至于李弟喜为何动手罗狗子不问也猜得到,他和城子素来无话不谈,当着城里开了几回钱栗树和青桃的玩笑,定是城子河李弟喜说了。
罗狗子咬牙,“那就是个疯子。”
谭青杏附和,“钱公子也这么说的。”
“青桃妹子,你有没有事,要不要请大夫瞧瞧。”
青桃扬手,“不用不用。”
罗狗子和芸娘要回家的,眼下他改了主意,“芸娘,你陪青桃妹子待着,我去趟钱家。”
李弟喜为了钱栗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青桃每天出门做买卖,别不小心着了他的道。
他的马车停在旁边茶馆的,赶着车就火急火燎的去了钱家。
此时钱家院里闹得正厉害。
钱栗树彻底恼了李弟喜,丢下她自个儿回了家,李弟喜追到钱家,坐院里又哭又闹,钱木匠是个男子,不好跟小姑娘多拉扯,他媳妇又不在,唯有派人请李弟喜亲娘来。
李城扶着他娘来的。
好说歹说,李弟喜油盐不进,坐地上痛哭流涕,求钱木匠同意两人的亲事。
钱木匠尴尬不已,儿子对李家什么态度他再清楚不过,哪儿敢擅作主张,为难道,“弟喜,钱家的情况你也了解,树子的亲事别说我做不了主,他娘说了也不算的。”
钱家就钱栗树一个宝贝疙瘩,前不久他爹娘进城,特意提过这事,无论钱栗树娶哪家姑娘,都得钱栗树点头才行。
两老盼着钱栗树替钱家开枝散叶,不顺着钱栗树的性子,找个不合他心意的,钱家什么时候才能有后
钱木匠为此还不太高兴,认为钱栗树就是被爹娘宠坏了,他也算看着弟喜长大的,知根知底挺好的。
随着一连串的事情后,他觉得姜还是老的辣,爹娘更有远见,否则真让李弟喜进门,家里怕是乌烟瘴气的。
他劝弟喜娘,“嫂子,你先带弟喜回家吧,城子还得去书塾,委实没空。”
弟喜娘怯弱了大半辈子,女儿婚事上亦抬不起头,哪怕极力想撮合弟喜跟钱栗树,也知强扭的瓜不甜,弯腰搀扶李弟喜,“弟喜啊,咱先回家,娘给你做了好吃的”
李弟喜甩开她的手,睚眦欲裂,“我不走,树子跟谭姑娘眉来眼去的,我要是走了,他转身就找谭姑娘去了。”
钱木匠面上不喜,钱栗树跟谭姑娘清清白白的,他见过谭秀才夫妻俩,两人视小女儿如掌上明珠,听到这话怕觉得他们故意坏青桃名声,他拍拍身上的木屑,沉声道,“弟喜,你不要信口雌黄,树子名声坏了就坏了,谭家是读书人,名声甚是重要,你不要故意抹黑人家名声”
听到这话,李弟喜愈发疯狂,歇斯底里道,“谁抹黑她名声了,她就是个狐媚子,看见树子就挪不动腿了,恨不得挂树子身上。”
她娘脸上不认同,“弟喜啊,姑娘家名声重要,谭姑娘多大岁数不是那样的人。”
青桃在清水镇的名声她是听说过的,能让她婆婆唾骂的都是好人。
李弟喜抹了把脸上的泪,哽咽道,“我说的又不是她,是她堂姐。”
罗狗子进门就听到这话,风风火火绕过影壁,大嗓门道,“青桃妹子的堂姐怎么了,她陪青桃妹子找树子的,李弟喜,你不要仗着疯癫张嘴乱咬人,别说树子瞧不起你,你出去问问,哪家瞧得上你,还想嫁给树子,你下辈子吧你。”
他惯来心直口快,说完,走过去拽起李弟喜胳膊就往拖,李弟喜可劲挣扎。
罗狗子死死拧住她胳膊,“在清水镇看你可怜,现在看你满心可恨,树子这辈子打光棍也不会娶你的,树子不敢动手是怕被你讹上,我不怕,我一个有妇之夫,你要嫁,就给我做妾,回老家伺候我爷奶爹娘去。”
李弟喜被他的话气得怒不可遏,偏拿他没辙。
拉扯间,没多时就到了门口。
李弟喜拼尽全力挣扎不过,开始大哭,向她娘求助,“娘,你快管管他,他弄疼我了。”
弟喜娘泪流不止,“狗子,你轻点啊,弟喜没什么坏心思,她就是,就是太想嫁给钱栗树了。”
“她想有什么用,树子压根瞧不上她,婶子你就是太纵容她,才惯出她这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
李城在边上没吭声,因为他姐的事儿,树子和狗子待自己疏离许多,他自幼敏感,能感觉到两人心里的不满,然而眼前的人是他亲姐,他有什么办法呢
他去找钱栗树,低声央求,“树子,我姐没别的毛病,要不你就娶了她吧。”
这种话成了他的口头禅,见着钱栗树就会说。
钱栗树坐在桌边吃饭,看着他,沉默了会儿,“城子”
李城头皮绷紧,隐约猜到钱栗树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是什么,身形颤了颤,转身跑开。
从小到大,钱栗树说一不二,犹记得上回他姐绝食求死他来找钱栗树,钱栗树一字一字告诉他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两人朋友都没得做。
近日钱栗树忙,待他虽不如从前,却也没冷言冷语,他把那些话忘了。
现在,又想起了。
李弟喜坐在门槛上,双手死死扒着门框,罗狗子使劲把她拖到外边,当即关门。
李弟喜爬起要往里边溜。
到门口时,身子被李城拦住,“姐,别闹了行不行”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我好不容易碰到个喜欢的,你怎么帮外人不帮我,你记不记得”李弟喜说起清水镇的日子,她娘不住的抹泪,看着钱木匠埋怨道,“你怎么就这么心狠呢,是要逼死我家弟喜啊。”
罗狗子给气笑了,“她要是死了我敬她是条汉子,她敢死吗”
那次寻死觅活不是为了见树子啊,要不是看李城面子上,树子会管她
“城子,你姐既怀念清水镇的日子,你们还是搬回清水镇住吧,不要真到咱朋友都做不了的那步”罗狗子觉得李弟喜有恃无恐离不开家里人的纵容。
不是他拍谭家马屁,谭青桃的性子甩李弟喜几条街。
李弟喜拿什么跟人家比。
更重要的是,她觉得周围姑娘都跟她抢钱栗树,青桃压根就没多的想法,人家满心只想挣钱,让家人过好日子。
境界比李弟喜高了不是一星半点。
罗狗子手背脸上被李弟喜抓破了好几道口子,他苦着脸摸了摸,和李城说道,“要是换成其他人,我直接动手打了。”
李城脸色大白,扶住李弟喜,双手颤抖不止,“姐,咱回家吧。”
邻里探出头张望,李弟喜不回家不行。
回去路上,没少骂骂咧咧的,骂谭家,也骂罗狗子,她娘轻轻顺着她的背,轻声细语商量,“弟喜,树子没有那个心思咱就算了,改天娘找媒人”
“我这辈子除了树子谁都不嫁。”
李城满脸难色,他太了解钱栗树的性子了,娶谁都不会娶李弟喜的,然而不知道怎么开口跟李弟喜说,他娘还在安慰,“好好好,除了树子谁都不嫁,等树子娘回来,我再跟她说说。”
罗狗子没听到这话,否则连弟喜娘一块骂。
脸颊有点痛,他问钱栗树有没有药膏,涂点药膏再回家,要不然芸娘看了会担心。
钱栗树搂过他肩膀,“往后碰到这种事你别冲前边,她要哭就哭,哭破天也没人搭理她。”
“我是个急性子,哪儿忍得住,况且她太过分了,你俩的事儿怎么能牵扯外人,青桃妹子伤着腰,明早能不能岀摊都不好说。”
钱栗树神色微滞,“青桃受伤了”
书塾门口,他问青桃有没有伤着,青桃说没有他便没有追问,“伤着哪儿了”
“腰。”
“待会请个大夫去瞧瞧。”
罗狗子点头,问他去不去,钱栗树道,“我过两天去吧。”
钱栗树去书塾当真是奔着读书去的,罗狗子不敢耽误他太久,上了药就和他一块出门,钱木匠唉声叹气的,院里还有十几个学徒,全在议论李弟喜。
罗狗子想起李弟喜的话,“你跟青桃堂姐怎么回事”
“她的话你也信”
罗狗子想想也是,钱栗树有主见,早说想娶个读过书的,谭青杏不识字不会算账,不是钱栗树中意的。
他拍拍钱栗树的肩,“等婶子回来让他早点把你的亲事定下吧,让李弟喜彻底死了那条心。”
钱栗树不以为意,“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就逼自己成亲是否太委屈了些,李弟喜那边我会做个了断,你别管了。”
罗狗子张了张嘴,猜到他口中的了断指什么,欲言又止。
李弟喜的依仗无非是李城,李城有今天全靠钱栗树提携,坐上马车,他低低说了句,“城子毕竟是咱兄弟,你别太绝了。”
“嗯。”
钱栗树怎么跟李城说的罗狗子不知道,他去医馆找了个大夫给青桃瞧瞧身上的伤,大夫把了脉说没事。
青桃躺在床上,额头冒着冷汗,脸白得泛青。
他忧心忡忡,明明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快死了似的。
青桃喝了半碗粥就回屋睡觉,芸娘和谭青杏没管她,两人跟大夫同时进的屋,也被青桃脸色吓得不轻。
谭青杏失声痛哭,要去找谭秀才,芸娘也吓着了。
大夫道,“不是什么大事,家里有没有红糖,给小姑娘煮完红糖水,过两天就没事了。”
谭青杏泣不成声,“她都快死了,喝糖水有用吗”
心里埋怨罗狗子找了个骗子回来。
大夫“”
罗狗子也在,大夫不好说得太直白,斩钉截铁道,“疼过这阵就好了。”
芸娘慢慢反应过来,“大夫,她是不是”
大夫点头,“嗯。”
芸娘咽回眼里的泪,把谭青杏拉到外边小声嘀咕几句,谭青杏半信半疑,“青桃妹妹好像很痛。”
“喝红糖水就好了。”
芸娘刚来葵水也疼得半死不活,谭青杏肚子没疼过,体会不到那种疼痛,去堂屋翻箱倒柜,真找着两包红糖,切碎后,直接用碗装了大半碗端进屋。
大夫“”
这姑娘怕不是男儿身吧。
“煮成糖水端来。”
谭青杏“先让青桃妹妹吃点。”
生火烧开水要费些功夫,她怕青桃等不及,芸娘匆匆忙回家去了,罗狗子不知道发生何事,哪儿也不敢去,还是芸娘神秘兮兮捂着东西进门,大夫出来,他才凑上前,“真没事”
说实话,他也怀疑。
大夫“”
送走大夫,芸娘关上门,罗狗子听不到两人说什么,只得去灶房帮青杏看火。
谭青杏这才注意他脸受了伤,问他怎么弄的,罗狗子不欲多说。
青桃肚子疼得撕心裂肺,一会儿冷,一会儿热,脑子昏昏沉沉的,等身上疼痛消失,睁开眼外边的天儿已经黑了。
邵氏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眼眶含泪。
她动了动身子,邵氏赶紧说,“你身体不舒服好好躺着吧。”
出了一身汗,浑身汗腻腻的,青桃慢慢坐起身,发现身上盖着两床厚被子,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
邵氏撩起她鬓角的湿发,声音哽咽,“我家青桃是大姑娘了。”
衣衫褥子脏了是芸娘替她换的,邵氏觉得自己做娘的没尽责,“这几日你好生歇着,岀摊的事儿你就别管了,狗子和芸娘会帮忙。”
青桃浑身不自在,不过在扶手上撞了下,怎么就撞出这种事儿来。
中途虽然迷迷糊糊的,大夫来过她是清楚的,朝屋外看了眼,“爹呢”
“和你大哥在屋里读书呢。”
回家发现青桃在屋里睡觉,谭秀才吓得不轻,得知李弟喜闹事伤着青桃,谭秀才是要去李家讨个说法的,邵氏拦着没让,大夫说青桃没事就算了,况且青桃初来葵水,肚子痛也正常。
邵氏道,“是我没想到那茬,得亏有芸娘在。”
否则不定怎么丢脸呢。
青桃轻轻嗯了声,掀开被子要起身,邵氏按住她,“你好生歇着,我给你盛饭去。”
回家芸娘就和她说青桃来葵水了,她又去买了几包红糖,还买了猪蹄,去得晚了,只剩下两根猪蹄,谭秀才他们都没吃,全给青桃留着的。
邵氏跟罗狗子借了张小桌子,架在床上,方便青桃吃饭。
满满一大碗米饭,一大碗猪蹄,还有一个回锅肉,一个红烧排骨,青桃看得嘴角抽搐,“会不会太多了”
“这几天得好好补着。”
青桃哪儿吃得完,猪蹄软糯,她吃了好几块,回锅肉一片没吃,米饭吃了大半碗,肚子撑得发胀,邵氏又给端了碗红糖水,青桃道,“喝不了了。”
“肉可以不吃,红糖水得喝,喝了肚子不痛的。”
邵氏年轻那会也肚子痛,家里没有红糖,只能忍着,每个月都咬牙忍过去的,嫁给谭秀才生孩子坐完月子才稍微好点,月子里会喝红糖水,她觉得肚子不痛就是喝红糖水的缘故。
青桃喝了几口,“娘,真喝不下了。”
“娘给你温锅里,你夜里想喝的时候和娘说。”
因青桃身子不爽利,谭青杏晚上去罗家睡的,夜里邵氏起了几次,督促青桃把红糖水喝完了。
弄得青桃起了几次夜。
经历过这种事,除了不方便,青桃很快就适应了,清晨天不亮就醒了,邵氏说不什么都不让她下床,青桃哭笑不得,“娘,我又不是坐月子呢。”
“也不能下床,你要多休息。”
罗狗子和芸娘过来帮忙,隔着门窗和青桃说,“青桃妹子,你听婶子的话啊。”
青桃“”
其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却好似惊动了许多人,比如她没岀摊在家歇着,其他院里的人时不时来串门问她是不是来小日子了。
心里接受是回事,被人堂而皇之发问又是另外回事。
柳氏也来了,瞄了好几眼竹竿上晾晒的衣衫褥子,会心笑道,“昨天狗子媳妇神神秘秘缩在角落洗衣服我就猜到了。”
青桃“”
“你以后是个大姑娘了,许多话没法和外人说就和晓晓说吧,晓晓比你大,懂的比你多。”
不见得,青桃想反驳。
柳氏又道,“我看你堂姐来了没走,她是要留下帮你们吗”
狗子媳妇跟谭家走得近,不少人向狗子媳妇打听谭家给的工钱,狗子媳妇嘴紧,怎么都问不出来。
柳氏好奇,“你堂姐帮忙你们给工钱吗”
她想让廖晓来做帮工。
有机会接触到钱栗树,廖晓也同意了,就看青桃这边怎么说。
邵氏不让青桃出门,千叮咛万嘱咐不让她干活,青桃就拿了之前买的布裁衣服,握着剪刀,顺着画好的线跐溜剪开,说道,“我堂姐有自己的事情做,过两天就回去了。”
柳氏心下大喜,“你们招帮工吗”
青桃挑眉。
柳氏道,“你每个月总有不舒服的时候,不岀摊就白白损失好些银子,多可惜啊,招个帮工多好”
这个青桃没有想过,但不至于像柳氏说的夸张,这次痛,下次就没事了。
柳氏看出她的心思,苦口婆心道,“你别不信,你年龄小,这几天最是要注意,哪怕你不在乎,你娘还是看得紧的。”
青桃相信,邵氏出门前,在她耳朵边唠叨了不下百遍,就差没让谭青杏留下守着她了。
来葵水弄得整条巷子人尽皆知,她恐怕是第一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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