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


郑思韵平复好心情后,  又回了房间专心致志地写作业。

直到传来开门的声响,她迫不及待地想走出房间,  在开门的时候,  想到什么,又垂下手,她最近真的很擅长扮演壁虎,  此时此刻她就以滑稽的姿势,  将耳朵贴在门上,听着门外的动静。

听着妈妈跟叔叔在说话。

妈妈:“可以啊严总,  你还会换水龙头呢?”

叔叔:“这很难?”

妈妈:“你要是有尾巴,  现在都翘到天上去了。”

叔叔轻咳一声。

郑思韵听清楚后捂嘴偷笑。

她就知道,  叔叔出马,  他们两个人肯定能和好的,  感谢今天这一场雨,  感谢清明时节雨纷纷!

“你先去洗澡。我给思韵热个牛奶。”

郑思韵一听这话,飞快地退开,老老实实地又坐回书桌前,  装模作样地翻书做题,  心情太愉快,  她开始转笔,  要不是控制着自己,  她都想哼歌了。

几分钟后,  郑晚手里拿着杯热牛奶,  先敲了敲门,听到女儿扬声喊“进来”,她才推开门。

“我听你叔叔说你们学校停电。”郑晚将杯子放在桌子上,  弯腰,  手搭在女儿的肩膀上,柔声说,“那你今天就早点睡,看书不要看得太晚了。”

郑思韵眉梢都带着笑意。

她也不懂,可她就是很开心嘛!

郑晚也注意到了,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子,“什么事这么高兴?”

郑思韵故作深沉地思考两秒,回,“可能是要放假了。”

“才一天假。”郑晚说,“一天假就这样高兴?”

“妈妈!一天假对我们初三生来说已经很多了啦!”

“那好吧。早点睡,别熬夜。”

郑思韵:“知道啦,我喝了牛奶刷个牙就睡的。妈妈,晚安安~”

郑晚跟严均成几乎达成了共识,本来严均成的心结也并不是陈母。这天之后,郑晚还是下班之后去医院探望,严均成则会在地铁口等着她,两人再慢悠悠地散步回去。

他不问陈母的病况,她也不提。

等这天郑思韵不用上晚自习时,她也背着书包提前郑晚一步来了医院。刚到病房,她就取下书包,拉开拉链,跟变魔术一样,从里面掏出好多零食来。

“这都是我同桌塞给我的。”郑思韵坐在床边,“她爷爷也生病了,这是她的经验,说这些零食好吃,而且还适合……”老年人都快到嘴边了,她及时地发现,比起过年前,王爷爷又重新染了黑发,她果断改口,“适合你们中年人!”

陈母一愣,忍俊不禁。

王叔倒是眉飞色舞,“小思韵,越来越会说话了。”

郑思韵眨了眨眼睛,“我说的都是实话嘛。您跟我奶奶都还是中年人呢。”

陈母心里是极高兴的。因为她并没有长长久久地陪在孙女身边,她想亲近,可孩子也不习惯。现在看思韵这样活泼开朗,对她也亲近了许多,她心情也开阔了许多。

郑思韵想起了上辈子。

那时候她总希望自己能够更成熟一点,看起来更像大人,所以她羞于表达内心,同样地,她没在奶奶身边长大,奶奶端庄也有距离感,她不敢向对外婆那样跟奶奶撒娇耍赖。

病房其他人看着这边热热闹闹的,郑思韵又是眉眼精致的女孩子,便有人打趣:“好标致的孩子,这是您家孙女呢?”

陈母笑着点头,“是我孙女。”

“您真是有福气,好孝顺的孙女,还给奶奶带吃的呢。”

郑晚来的时候,看到女儿哄得陈母眉开眼笑,心里也安慰了许多。

郑思韵拿着手机,坐在床边拉着奶奶跟王爷爷各种自拍,陈母看着照片里的自己头上还顶着兔耳朵,惊愕之后又觉得好笑,“还真成老妖怪了,脸上的皱纹都没了。”

王叔却对此很感兴趣,追问这是什么软件,郑思韵又给他下载。



何清源出差前夕,被严均成叫出来吃晚饭。

到了盛观,何清源见严均成慢条斯理地切牛排,啧啧称奇,“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说你多久没约我吃饭了?”

自从老严跟郑晚复合后,他俩单独吃饭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这有异性没人性的人突然主动约他吃饭,何清源又谨慎地问:“该不会是你们又又又吵架了?”

兄弟也就只有这个用途了。

严均成瞥他一眼,“马上就是清明节,建议你少说几句晦气话。”

何清源这才放心在他对面坐下,侍应生进来包厢,“何总是换新菜式还是老安排?”

“老安排。”

侍应生离开后,何清源继续问:“那你找我吃饭做什么?我这马上就要出差的人,还想多留点时间陪我老婆孩子呢。”

严均成回:“得有事才能找你吃饭?”

何清源心想:看来真的没事。

“不对啊。”他问,“没事你找我做什么,我看你恨不得跟郑晚成粘豆包了,郑晚呢?”

“她去医院探病了。”

“谁病了,她家亲戚?那你还不赶紧过去鞍前马后?”

严均成沉默几秒,回道:“是思韵的奶奶。”

何清源点了下头,工作了一天脑子都有些钝了,过了会儿后他才想到思韵的奶奶,那不就是陈牧的母亲吗?他顿时抬起头诧异地看向气定神闲的严均成,不可置信地问:“什么情况?你俩真没吵架?”

严均成放下手中刀叉,双手交握,“我们没那么无聊。”

“可以啊老严。”何清源虽然内心有一百个问号,仍然惊叹不已,“不是,来,告诉我,你怎么想通的?我很费解。”

以他对老严的了解,这事根本不可能轻易过去。

连殷恺这样关系的人,老严都不允许他跟郑晚接触,更别说是陈牧的母亲,严重程度直线飙升,根本不是一个量级。

严均成平声道:“我四十了。”

何清源想都没想便接过话:“是的,别再说了,没人不知道你四十生日那天领的证。”

严均成听了这揶揄打趣,脸上也露出几分笑意。

见他笑了,何清源这心里的石头才彻底放下,松了口气,“你能想通最好。还是那句话,逝者已矣,你学学你那情敌,多能忍多能憋,十几年来可没在郑晚面前提起过你一句。”

“够了。”严均成收敛了笑意。

何清源果断闭嘴,想了想,又叫来侍应生,开了瓶他珍藏的酒,“来,今天得跟你碰一杯。”

严均成颔首,“我不能喝太多,还有正事。”

何清源:“什么正事?”

严均成面不改色地说:“接她。”

何清源:“……所以搞半天我真的只是个饭搭子?”

-

清明节这天,郑晚还是正常上班,预约今天来做项目的客人也不少。到中午时分,她突然收到了同城快递,打开来看,竟然是两个四寸小蛋糕。

看着发件人的姓名,她趁着喝水的时间,拨通了简静华的号码。

那头过了一会儿才接通。

“静华,你怎么给我快递蛋糕?”这两个小蛋糕做得很好看,用料也很实在,堆满了她喜欢吃的水果。

“一个给你做的,一个是给思韵做的。”简静华笑着说,“我抹面技术不是很好,反正你们将就着吃。”

“嗯……让我猜猜,草莓的是给思韵做的。”郑晚拿着叉子,俯身,“芒果的是给我的?”

简静华拉长音调:“是——”

“挺好吃的。”郑晚尝了一口,夸赞她,“比我自己在蛋糕店买的还好吃,你这技术都可以开店了。”

简静华被她逗笑。

郑晚又问她:“你们也是放三天假吧?要是你没事,你就来我这里,下午我请你吃个饭怎么样?”

“不了。”简静华说,“小晚,我这就要走了。”

郑晚好奇:“去哪?出去玩?”

“嗯。”

“三天假也不够吧?”郑晚笑,“不过上班族也只有节假日能有空出去溜达溜达了。现在哪哪人都多,你在外面要当心一些,对了,那你的猫咪呢?”

“猫咪拜托一个很好的女孩子帮我照顾。本来想送到你那里去的,但我记得思韵好像对猫毛过敏。”

“她是有一点。不过,她又很喜欢猫,前段时间还嚷嚷着以后要养宠物呢。我看她就是馋你那只猫,你这几天都没发猫猫照片,我还有点不习惯。”

简静华笑了一声,又沉默了片刻,遗憾地说:“小晚,我本来想见你一面,再把蛋糕给你的,不过,我怕赶不上车。”

不止如此。

她怕她看到小晚了,听着小晚温柔的话语,她会心生退意。

她对这个世界,终究还是有一丝眷念的。

“没事,等你回来后我们再聚,对了,蛋糕真的很好吃。”

“小晚,那我先挂了。要准备上车了。”

郑晚语带笑意:“好,祝你旅途愉快。”

简静华喉咙哽咽,捂着嘴,没敢出声,狠了狠心,挂了电话。她试过了,她没办法走出来——这段时间,当她想着自己终于要做二十二岁那年就想做的事时,卸去了所有的负担,她竟然睡得很好很香。

她已经找到了她的归途。

坐了很久,她擦了擦眼泪,眼神坚定而执着,重新发动引擎。

她已经跟她的朋友道过别了,之后无论她要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什么代价,她将无所畏惧,她也绝不后悔。

-

除了一些服务行业,很多人都已经放假。老板严均成放假,学生郑思韵也已经放假,只有郑晚还在加班。

郑思韵一大清早起床就去了医院陪伴奶奶。

严均成带着父母以及大哥去了趟东城公墓祭拜。严均成这些年的人脉也很广,特意请来的资深医疗团队也另外给了治疗方法,严父的病即便不能治愈,但也会尽量保证他之后的生活能舒适一些,今天天气不错,严父执意要出来,只好让他坐了轮椅,公墓的台阶也又高又长,严均成跟严明成兄弟俩抬着他过去。

不一会儿,严明成那穿在身上紧绷的衬衫后背都出了汗,黏黏地贴着。

严煜跟在后面扶着奶奶,看了一眼爸爸跟叔叔的惨烈对比,默默地移开了视线。他记得他很小的时候,爸爸虽然没有叔叔高,但两个人身材看起来是差不多的……

男人真的不能发福!

严母也看到了这一幕,琢磨了会儿,忍不住说:“明成,你现在不会有两百斤了吧?”

这一句话,让严父的注意力也放在了大儿子身上。

严明成:“……妈,我有一米八,这个体重还算正常。”

正常吗?严母在心里嘀咕,连她看儿子都觉得有点胖了。

“我给你找个营养师为你制定食谱。”严均成一锤定音,“再给你请几个私教。你看看你是想游泳,还是跑步,选两个你喜欢的运动,我让专业人士陪你。”

严明成明明气喘吁吁,却又担心家人念叨,忍了又忍,脸都憋红了,却也只能点头。

“确实,这事听均成的。”严父说,“你当心各种基础病都找上来,为了身体健康,你都起码得减重二十斤。”

严明成一听这个数字,脸都绿了。

家里人是不是太久没去菜市场买菜了,知不知道二十斤肉有多少,有多重?有多难减?

严煜憋得不行,差点就笑出声来。

严均成见大哥那衬衫扣子都快绷开,脸上也闪过一丝淡淡笑意。祭拜之后,他让司机送家人回家,他自己又回了趟公司,忙完了手上的公事,这才开车前往郑晚所在的美容院。

郑晚收到他发来的消息时,才送走两个客人,趁着这时间才能喝口水。

争执之后的后遗症在于,她会在很多小事上对他偏心。

于是,严均成看到她发来的“好”后,扣上扣子,淡定下车,上楼进了美容院,郑晚拉着他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现在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不过她还有一些事情没忙完——节假日就是这样,恨不得二十四小时当成四十八小时来使用。

严均成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很多人的注意,毕竟美容院的厅里那排沙发上,就坐着三位男士,正一脸生无可恋地等着伴侣做完项目。

郑晚关上办公室的门,呼吸急促。

她还是不太习惯。

严均成从容地坐在她的办公椅上,“还有多久下班?”

“最早也得七点。”郑晚说,“不跟你说了,我先出去忙了,对了,你要是渴了就给我发个消息,我给你送水进来。”

严均成懒散点头,却又揶揄她,“你的心理素质可以再提高一些,我们是合法夫妻。”

郑晚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临出门前,扭头瞪他一眼。

她出去后,他也百无聊赖,帮她收拾收拾桌面,这就发现了压在日历下的笔记本,以为是她的工作心得,随手翻开,看清楚扉页上的字后,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扉页上清清楚楚地写着——

【新婚礼物。】

新婚?

他喉咙涌动,小心翼翼地翻了一页。

第一页上,是她的简笔画,画着一个坛子,坛子上写着“醋”,一旁她又画了箭头,备注“均成牌”老陈醋。

他当然不能停止爱她。

怎么可能停止。

他所有激烈的、猛烈的情绪全都是她给的,他尝过了,又怎么可以会忘记,就如同此刻,他心跳加快,自己都能感受到胸腔的振动,他明明想再翻一翻、看一看,却又克制着合上这未来必定令他爱不释手的礼物。

不看了。

还是等她交给他的时候,他再看,这是她给他的惊喜,他已经知道了百分之一,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九可以稍后再品尝。

而在他收到这份礼物之前,又可以猜测并且期待其中的内容。

一直到此时此刻,他内心深处那沉闷的情绪,才彻底地一扫而空,一丝不留。

真正的雨过天晴,原来是这一刻。

他可以妥协,他愿意妥协,在爱人面前低头也不丢脸,但他也想要她的偏心。

外面的郑晚在送走一个客户之后,视线不经意地瞥见新来的顾问拿着笔记本跟笔记录,顿时间,她心口一跳,眼皮也在跳,没顾上跟同事说话,她步履如风地往办公室方向走去,推门而入。

只见严均成正在拿手机跟人视频。

嘴里时不时冒出来的词,还有他蹙着的眉,无一不是在透露他正跟人开视频会议,看样子还是有些重要的会议。

郑晚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放轻了脚步,走过去,在他的注视中,若无其事地拿起那本笔记本,还掩人耳目地拿了现在根本就不需要的客户维护资料,这才走出办公室。

严均成抬眸,忍俊不禁,抬手满脸惬意地松了松领带。

她说得对。

他确实挺会演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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