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懵懂时代之咽不下的委屈

我们连续3天之后，写标语的认真劲和激情荡然无存，纯粹变成了1种玩耍游戏，标语口号的每个字，都成了手中的玩物。横着、竖着、斜着、躺着、倒着，上边大、下边小，左边出、右边冒，反正怎么比别人出花样就怎么来。

陈老师发现不对劲，站在讲台上，使劲用黑板擦敲着桌子，厉声问：“说说，这是谁的主意，是谁带的头？”教室里1片沉寂。

下午临放学时，陈老师怒气冲冲地站在教室过道，大声喊：“郑瑞僖，到我办公室。”喊完，扭头背着手向外走。

我没觉得做错什么事，昂首挺胸穿过1排排课桌，气宇轩昂地跟在陈老师身后，左晃1下脑袋撇撇嘴巴，右抖抖身子挤挤鼻子。同学们捂着嘴乐。

陈老师冷冷地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眼睛瞪得如同汤圆，“今天，你带头捣得乱，是不是？”

我1听，脑子1转，便猜到根由。“是3组组长胡滨打的小报告吧！他今天要借我们组的笔和墨，我们还不够呢，没借给他，这就乘机报复了？真是睚眦必报的小人。”

“睚眦必报，耶，耶，不简单，还学会拽词了昂。我看你们组写得最多，肯定动手最早，即便不是挑头捣乱者，也是重要参与者。”陈老师确信无疑地说。

看他生气的样子，听到如此武断的话，我觉得特别委屈，“我们组合理分工，团结1心，所以写得快。难道多干活，也成了捣乱的证据？”

陈老师被我反问得直翻白眼，喷着唾沫星子说：“你给我闭嘴，小小毛孩子本事没学会，倒学会顶嘴抬杠了。”

我梗着脖子，1百个不服气。“在家，我爹对我不说理。到了学校，你做老师的对我也不说理。你们大人要把我整治死啊！我也是看同学们这么写才这样写的，你要不信，把胡滨叫来，我和他当面对质。”说着说着，赌气背对着他，抹起眼泪来。

陈老师“扑哧”1声笑了，“人不大，气性还不小。”态度来了个1百8十度的大转弯，和颜悦色地说：“你们还都是孩子，玩心重，不是什么严重的事，以后都规规矩矩写就行。”

我转过身来，“我心可照日月，最咽不下委屈这口气！”

“哟，这么点委屈就咽不下去了？将来到社会上，把你委屈成个对头弯后，还要绕无数圈圈的事比比皆是，怎么，就不活了？1个有志气的孩子，不能只是吃得下苦、受得下罪，还要懂得隐忍，有道是：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2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3千越甲可吞吴。其中的道理，我相信你慢慢会明白。”

我觉得这些话的确有道理，便擦了擦眼泪，“嗯，我回去会好好想想。”

“我听说你写东西不错，这两天，写篇稿子，写得好，我在全校给你广播广播。”

我1时有点受宠若惊，连连点头：“行！行！”跑回教室。

放学的钟声响了，同学们肩上背着书包，手里攥着写好的标语，纷纷走出教室。

胡滨远远看见我，像兔子1样蹿出了校门，这更令我嗤之以鼻。哼，这是自知做了亏心事，怕我找他算账，撒丫子溜了，真是应了1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句话。自从小学2年级他挨了2哥的1顿教训后，1直对我服服帖帖。今天这样不计后果地惹到我，心里还不恐惧到极点。抬头望1眼消失在校门口的胡滨，低头看1眼自己的衣着，不由得暗自嘲笑，自己在胡滨面前也就是装装样子，狐假虎威而已，真实的内心是自惭形秽。胡滨家富裕，棉袄、棉裤外边套着1套崭新翠绿的军装服，地地道道潇洒英俊，这和穿着补丁摞补丁衣服的我形成了多么鲜明对比，如同王子与乞丐1般。

“胡滨人模狗样的，我看着就来气。瑞僖，要不咱想法收拾收拾他，灭灭他的威风？”寒风中，宝来穿着露着几块棉花的破棉袄，提着我们俩的书包走到我身边。

“这种喜欢打小报告的人，以后少搭理就行了。老师让我写篇批判稿，得赶快回家想想。”说完，接过书包，甩开膀子，大步流星往家走。

宝来在我身后，撇着两条短腿紧紧相随，“慢点，慢点行不行？你都要把我拉飞了。”

回家扔下书包，到大队部找到书记张武义，借了几张最近的报纸，蹲在他办公室门口，边阅览边摘录1些内容。觉得素材足够了，又仔细研究1通报纸上表决心的用词和方式后，归还报纸，边往家走边低头思考消化……

冷不丁的，金辉叔喊我1嗓子，“瑞僖，看着点路，小心掉到猪圈里。”

我住了下脚，不搭话，继续低头走。

“这孩子，怎么突然魔怔了。”

脑子都在发言稿上，晚饭简单对付了对付。1见姐收拾干净吃饭桌，2话不说，搬起来走进我们学习的东屋。

昏暗的油灯下，我两个胳膊架在饭桌上，把铅笔放在嘴里转着圈咬着，瞪着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墙，报纸上的东西在脑子里闪动。

“哟嗬，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怎么不到大街上疯了？”2哥拿着作业本走到饭桌边，看我沉思的样子，倍感意外。

“老师叫我写篇发言稿，不知道怎么写，正上愁呐。”

“嚯，还真是正事。那不打扰你，我另点盏灯，到躺柜上写作业。”2哥出去端了盏油灯，坐在贴着北墙的躺柜边写作业。

我闭住眼睛，聚精会神打着腹稿……

1阵凉风掠过脸颊，我睁开眼，见大哥挑门帘进来。

大哥发现我和2哥各点了1盏灯，立时气恼起来，“你们知道现在煤油有多贵吗？1个人点1盏太浪费，俩人用1盏。”说着，走近2哥，低头要吹灯。

“大哥，瑞僖在哪儿正在思考文章，我在跟前会影响他，多点1次能费多少煤油？”2哥扭脸看着大哥。

“哦，那费点煤油也应该。瑞僖，加油！”大哥做了个加油的手势退了出去。

我静下心，提笔落纸，文思如泉涌，洋洋洒洒，1气呵成。又认真通读了1遍，觉得十分满意，跳下炕，连鞋都顾不上穿，拿着稿子跑到2哥身边讨赞许。

2哥接过去浏览了下，“哟嗬，你这是光屁股的鸡仔儿长全了毛，突然有模有样了。晚上盖着被子放屁，有了点能文能武的本事，不简单，不简个单呀！”

“2哥，你这是表扬我，还是嘲讽我？”

2哥闭紧嘴巴，在鼻孔里“嘿嘿”两声，把稿子递还给我，低头写起作业。

我如同被兜头浇了盆凉水。

第2天，我把书包放在课桌上，心慌气短地找到陈老师。

陈老师看了我的批判稿，动手改了几个字，顺了几段句子后，点了下头，“还可以，仔细抄1遍，明天上午，学校开揭批大会，你在台上朗读1下。”

陈老师这是肯定了我的写作水平。不由地“嗯”了1声，心中1阵狂喜，情绪立马高涨起来。出了教师办公室，走路都格外轻快。

上课期间，不时偷偷拿出来读1遍，百读不厌，兴奋万分，惹得同桌的宝来不时瞄我1眼。

“瑞僖，你有什么喜事，告诉我1声呗。”在放学路上，宝来央求着我。

我假装没事人似的笑而不答。

晚上躺在被窝里，兴奋仍在持续，想象着自己在发言台上朗读时该如何飒爽英姿，台下的同学们该如何叫好……这可是自己人生的第1次闪光时刻，1定要表现好，弯起胳膊，使劲攥了攥拳头，给自己加油打气。

“半夜3更不好好睡觉，瞎折腾什么？”睡在身边的2哥在被窝里踢我1脚。

我立时老实，不敢再妄动……

上午1到学校就接到通知：上课钟声1响，各班列队到操场召开全校师生大会。

阳光明媚温暖的操场上，站满老师和同学们。

如此盛大的场面，1下子令我兴奋感消失殆尽，1阵阵恐惧涌上心头。我在全班同学面前都没发过言，猛地就到全校师生面前朗读，能行吗？会不会丢人呀？心脏急速扑腾着，手心里全是汗。

4十来岁的李海生校长，笔挺着匀称身材，站在发言台上讲了1通当前基本形势和任务，好像还提了几点要求，最后宣布：“下面，由初1（1）班郑瑞僖同学，朗读‘我们永远迎着朝阳前进’发言稿。”

李校长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仅凭他尖眼角、尖嘴角、尖鼻头、尖耳朵的面相，足令人望而生畏，更何况，他看老师和我们时，眼皮习惯耷拉着从不上撩，目光如锥，不言而威。平时远远看见，我都尽可能避开。

听到李校长喊我，心里哆嗦1下，在棉袄上蹭了蹭手心里的汗，硬着头皮走上发言台，在棉袄兜里掏出稿子，“旌旗展，春雷响……我们永远迎着朝阳前进，前进！”我亮开嗓子，激情澎湃地喊出结束语。

台下响起1阵掌声。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下发言台的，也听不清校长讲了怎样赞扬的话，当我站到班级队5里时，操场上又响起1阵掌声。

瞅了1眼身边的胡滨，发现他正惊羡地看着我。我虽然内心激荡着自豪和兴奋，却故意作出1副淡然的样子。

从此，我有了1个外号“小喇叭”。

语文、数学、物理、化学等课程，老师照本宣科讲着，有时留点作业，做不做也无所谓。我除了语文，反正其他也没什么兴趣，对付着来。

全县每年搞两次语文比赛，陈老师都会让我参加。每次都能取得好名次。

因为语文好，陈老师让我当了副班长，还把我调到教室中间靠前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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