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6 章
116
郑十八是东都山庄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管事。
郑氏按照身份地位为这些管事排行,从十八这个数字来看,郑十八在郑家的重要性并不靠前,平日里甚至没能分到主家或外头的差事,只能留在东都山庄打打杂,但郑家主人们是很少到这山庄来的,他也就只能这么混着,哀叹没有出头之日。
这回郑家就在东都山庄大宴宾客,郑十八原本以为机会来了,打叠起十二万分精神,想着好好表现一番,结果却被打发到陆惟隔壁的小院——郑漓让他假扮宾客之一,住在此处,监视隔壁动静。
郑十八百无聊赖,又不敢违抗,只得耐着性子坐在墙边,一边喝茶,一边往墙上听。
这面墙砌的是立砖,比别处薄,上面还有个孔洞,被幔帐遮住,郑十八是有些功夫在身的,耳力比一般人好,坐在此处细心倾听,的确是能听见隔壁动静的。
方才他听见隔壁院子有人说话,就悄悄扒上去看一眼,结果看见一名年轻女郎翻墙入内,走进陆惟所在的院子,不由啧啧称奇,又是羡慕又是好奇,心说这年头长得好看就是占便宜,连女人都能自动送上门的。
很快隔壁就没声了,任凭他怎么伸长耳朵,都听不见半点动静,郑十八有些着急,不顾被发现的风险,将耳朵使劲贴上去。
就算是男欢女爱,干柴烈火,总该有点声音出来吧?
总不会是发现了他的存在。
就在此时,一声巨响在郑十八耳边炸开!
近在咫尺,花瓶碎裂,砰的一下四分五裂,郑十八被惊得骇然失色,下意识往后弹开。
下一刻,也不需要他再贴上去了,声音自然而然传过来。
“陆郎君这样容貌,早该习惯了有许多人来表明心迹才是,为何别人可以,我又不能?”
“我不喜欢你!”
“我不需要你喜欢,我喜欢就够了!”
“不知廉耻!”
“廉耻是什么?我自小行走江湖,从未有人教过我。
都说男人喜欢好看的女人,难道我不好看吗?”
“你好不好看,与我并无关系,娘子还请自重!
出去!”
“可你好不好看,跟我有关系呀,我偏不出去,你要如何?打又打不过我,骂也骂不过我,不如乖乖就范,等我们生米煮成熟饭,你自然就肯了!”
听到这里,郑十八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旁的不说,这陆惟的堂堂仪表,他自然也是见过的,别说这个三更半夜突然闯进来的小娘子,就连郑家那些大小娘子们,也没有一个不嘴上夸,心里爱的,只是她们略略要些矜持,没有像这女郎敢深夜直接破门而入罢了。
要说别的男人被陌生女子这样骚扰,郑十八是不信的,放在陆惟身上,一切就合理了。
但是……
乖乖,这年头的娘们还真彪悍啊!
他这些不止是带着任务了,还伸长了脖子,生怕漏过任何
一点精彩。
两人争执声越来越大,非但是郑十八这里,约莫再远一点的几个院子,也都听见了,陆陆续续响起院门开落的动静,郑十八不必再躲墙根,顺势走了出去,果然看到几人都聚在陆惟院子后门,一脸好奇。
“这是怎么了?谁在喧哗?”
“好像是陆廷尉的院子。”
“哦,就是那位貌若仙人的陆廷尉啊!”
这是恍然大悟的。
“可不是,听说郑漓那小女儿l,对此人也倾慕得很呢,若能娶得郑氏小孙女,岂不是从此飞黄腾达,在洛阳说一不二了?”
这是嫉妒说酸话的。
“这你可就不晓得了吧,这陆惟出身扬州陆氏,当年陆氏举族北迁,得高祖皇帝赞赏,算是北朝一等一的世家了,要不然他能年纪轻轻就位列九卿?我听说在长安,连皇帝的姐姐都有意出降,他都不乐意呢!”
这是消息灵通的。
“他连公主都看不上?嘶,这眼光得是多高,他该不会想娶个天仙吧?!”
郑十八一面听着热闹,一面留意里头动静,只听得又是一声花盆被推翻在地的声响,年轻女郎怒气冲冲走出来,脸上煞气四溢,一看几个围在这里凑热闹的,脚步一转,朝他们走来。
几人暗叫不好,登时作鸟兽散,余下一个郑十八就住在隔壁,跑也跑不掉,被对方捉了个正着。
“你来得正好,走,帮我评评理去!”
章玉碗冷冷道,堵住了郑十八的去路。
郑十八赔笑:“这位娘子,我只是路过,没听见你们说什么……”
章玉碗:“你连鞋子都是半拉没穿好,这叫路过?隔壁院门还开着,你是住在隔壁的吧?”
郑十八:……
章玉碗:“我漂亮吗?”
郑十八连连点头:“漂亮!”
说实话,她不施粉黛,一张脸堪称素净,的确没了往常娇艳,可也称得上清丽,只是现在满脸杀气,天色又暗,就是天仙再世,郑十八也没法仔细端详。
章玉碗冷着脸:“那他为何不喜欢我?”
“啊这……”
这个问题已经远远超出郑十八能够思考的范畴,“可能是因为,陆郎君另有意中人了?”
章玉碗:“男人三妻四妾,我不介意,我可以当他其中之一,可他竟还说我不知自重,赶我出来!”
郑十八绞尽脑汁:“那、那可能是因为他的意中人更为美貌?”
章玉碗抽剑出鞘,直接削去他的衣角。
“我劝你想好了再说。”
郑十八:……
他原是想敷衍两句然后走人的,现在也被定住一样,不敢走了。
“小人的意思是……是他有眼不识泰山,世上的女郎千千万,像娘子这样才貌双全,还身手不凡的,可就只有一个。
此人不识风情,不要也罢,要不,咱们重新换个更好的?”
章玉碗冷然:“我不要别的,就要他,别的都太丑,比你还丑。”
郑十八敢怒不敢言,一脸憋屈。
他平日里虽然谈不上重要,也没人当面这样奚落他。
偏偏他现在不敢发作,更怕陆惟出来,看穿他在隔壁监视的身份,恨不得马上把章玉碗打发了。
“是是是,小人丑,小人怎敢与陆郎君相提并论?只是小人想着,你们这样吵起来也不是办法,那陆郎君吃软不吃硬,只会更加生气,彻底没了转圜余地,您看,现在天色也晚了,不如等明日,您再拿上一盆花儿l,一卷书画的,上门拜访,想必陆郎君气也消了?”
章玉碗看他一眼:“听你这话,倒还像人话。”
郑十八抽了抽嘴角:“是、是,小人向来说人话的!”
章玉碗:“那好吧,我就信你一回,明日我若上门他再不理我,我就唯你是问,我看你穿着打扮,在郑家也谈不上人物吧,即便将你杀了,想必也是无人过问的。”
她随手挽了几道剑花。
郑十八只觉头顶有东西簌簌落下,抬眼一看,竟是从墙里横斜出来的桂花悉数从枝头上被削成粉末,盖了他满头满脸,花香满襟。
他非但没有半点风花雪月的念头,反而浑身发冷。
因为这剑刚才要是落在他的脑袋上,他根本都来不及反应。
这娘们,是真的狠啊!
难怪陆惟不敢要她。
换了谁,谁敢要啊?!
郑十八哪里还有追根究底的心思,连忙点头哈腰然后一溜烟跑回自己屋子,不忘关上门,再用花盆堵住,浑然忘了对方还能翻墙。
见他跑了,章玉碗嘴角露出一丝玩味,也没追上去。
经此惊吓,这人肯定暂时顾不上去偷听了,也算给他个教训。
她还剑入鞘,悠然回到自己的院子。
素和也已经回来了。
方才宴席上,章玉碗在里面与郑月作伴,素和则在外面私出敬酒,旁人听说他是贺氏商队的,也愿意与他多聊两句,如此东拼西凑下来,能得到不少消息。
“郑家这次的确有位贵客,但今晚没有露面。”
素和点了油灯,先在外头巡视一圈,见无人探听,方才进来,仔细禀告。
“那贵客的身份,与郑氏交好的赵氏,似乎略知一二,与我闲聊的是赵家三郎,但他也不肯多说。
只说来客不是商贾中人,也不是我们几家的姻亲,独自赴宴也是尴尬冷落,郑家就将他妥善安排好了。”
他一边说,一边回忆。
“对了,我从他言谈之中,感觉这赵三郎,对于自己知道贵客存在的事情,很有些得意,仿佛是自己得到了郑家的认可,又仿佛是那贵客身份有些特殊。”
章玉碗沉吟:“结合陆惟方才说的,应该就是南朝来使。”
素和想了想,有些奇怪:“可是殿下,贺氏商队和数珍会都是太子陈迳的人,郑家是知道的,咱们名义上也算是南朝来使。
如果还有另外一名南朝使者,那郑家为何一声不吭,既不介绍双方认识加以试探,也不揭穿我们?”
“没想到来一趟东
都山庄,还有这等收获!”
章玉碗忽然笑出声,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她也没卖关子。
“南朝如今太子与吴王相争,日趋激烈,恐怕只差兵刃相见,郑家既有南朝贵客,又不怀疑我们,那就只有一个解释。”
素和马上领悟:“来使是吴王的人?郑家在两头下注!”
章玉碗点点头:“不管是不是吴王的人,那位贵客肯定不是太子陈迳的人。
而且对方没有露面,郑家将他藏得很好,却放任我们公然出现在席上,一方面是不希望让双方冲突,另一方面,应该也是更为看重那位贵客。”
素和举一反三:“我们代表太子陈迳,郑家却更看重另一个贵客,这是不是说明,郑家已经有了倾向?还有,南朝人千里迢迢来赴宴,暗中拉拢郑家,是不是这次洛阳的事情,还有南朝从中掺了一脚?”
章玉碗:“难怪陆惟要只身来赴宴,今日我们若不来,恐怕一时半会还被蒙在鼓里。
郑氏所图甚大,偏偏我们还不知道他们到底意欲为何。”
如果说南朝想怂恿郑氏在洛阳起兵造反,那是完全不可能的,郑氏的私兵顶天了也就一千左右,就算其他世家愿意跟他一条船,加起来也顶不过朝廷大军的碾压,知兵如方良也得利用流民来推波助澜达到目的,更何况是这些成日只知道纸醉金迷的世家。
再者,洛阳与南朝也不接壤,南朝人就算想北进攻打璋国,无论如何不可能先从策反洛阳开始的,郑攸老狐狸一样,如何会做这种只亏不赚的赔本买卖?
那么,郑家与南朝人眉来眼去,是想干什么?
那个神秘的南朝使者,到底是不是吴王的人,他们所图谋的,又会是什么秘密?
“东都山庄是郑家地盘,守卫森严,这两日你且不要四处走动,惹人疑窦,若有合适时机,再徐徐打探不迟。”
章玉碗道。
宴会一共三日,今晚第一天过去,还有剩下两天,她准备先从郑月那边下手,郑月虽然不涉外事,但她毕竟身在郑家,有意无意总会知道一些东西。
素和点头答应下来,二人分头安置歇息。
郑家奢豪,待客也极尽周到,这屋子虽小,五脏俱全,连被褥亦是全新的干净整洁,厚薄适中。
章玉碗知道有素和在,肯定会提神警戒,就安心入睡,恬然进了梦乡。
这一觉直到下半夜,一声尖叫打破寂静,在夜色的东都山庄中重重回荡,将所有人都惊醒!
章玉碗蓦地睁眼,翻身坐起。
“素和!”
被她喊到的人很快在屋外,隔着门回应了一句。
“我出去看看。”
有了这么一出,章玉碗也无心再睡,她穿衣下榻,起身走出小院,正好看见素和匆匆折返。
“殿下,好像出人命了!”
他低声道。
章玉碗神色一凛。
周围许多人都被惊动出来察看,他们二人随着人流走出去,倒也不显眼。
路上众人议论纷纷,却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很快,他们就来到一座小院门口。
这里已经围了不少人,素和护着章玉碗往里走,他们居然还看见陆惟。
后者显然比他们先到一步,看似被郑家人请来,正与郑漓在说话。
地上跪了个衣衫不整的女子,正抹泪哭泣。
而敞开的房门,章玉碗还能看见有人躺在地上,同样的凌乱狼藉。
这似乎是一件容易猜测想象的命案,可又好像有些不一样。
因为死者的身份,和郑漓难看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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