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寂灭之地[完］
很冷。
冷到让人只想闭上眼睛,失去意识，以逃避这种无边的寒冷。
睡吧，睡过去了就不会这么痛苦了。耳边仿佛有个温柔的声音,在催促着他,催促着他放弃。
这声音，很熟悉，却又陌生。
偏生,薛砚舟就不是个安分的人。
为何要睡，为何要摆脱这种痛苦，痛苦才会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
他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了无边灰雾。
其实，灰雾之中，如泡在温水中很舒服,舒服到让人不想再睁开眼睛。那阵寒意，实际上来自薛砚舟的胸口。
他微微低头,看到了木头娃娃。
木头娃娃已经完全没有了那副儿童手工的模样,而是笼罩在黑色如浓墨的鬼影中。鬼影涌动之间,中央似乎有幽蓝鬼火跳动。
除此之外，木头娃娃右手的造型也有所改变，变成一柄巨剑。
那股渗透骨髓的凉意，就来自木头娃娃。
“是你吗？”薛砚舟低声问了一句,没有得到回应。
他动不了。
除了能低头,手脚都被困住,无法动弹。
不过无所谓，这是他的意识世界，一切皆来源于意识。至于为何动不了，自然是因为他的意识被入侵了。
随着这个想法出现在脑中,灰色雾气之中，开始泛出一点红光。
那点红光随着雾气翻涌，变得愈发明显，最终成为一个巨大的虚影。
虚影像是一个人形，巨大无比的人，却又像是什么从其他世界来的诡异生物。虚影之上，又无数旋涡状的空洞。
这是寂灭之地的主神。
薛砚舟脑中莫名出现了这个信息。每一个旋涡状的空洞，都是一个正在消亡的小世界。
“……”
这信息，应该是来自主神的眼睛。被分离出来的一缕魂魄和眼睛融合之后，共享了许多来自主神的信息。
而在薛砚舟主动接受主神降临之后，这些信息又自然而然的融入了他。
如果是这样的话……
他将主神关进自己身体后，管理局会不会将所有和主神意识相关的一切都抹除。不对，管理局
和寂灭之地的权限是平级，他们没这个权限。薛砚舟一时之间陷入迷茫，意识之海顿时暴动。
灰雾汹涌。
那个巨大的虚影动了，它慢慢靠近。距离近了，更加带来一种感官上的恐惧感。
周遭的光线愈发昏暗起来，巨大虚影却变得更像实体一般，压迫感很重。
人会本能惧怕巨大且无法看清楚的事物。
薛砚舟此时也是如此，在意识领域，轻微动摇都会变得无比显眼。
虚影抓住了空隙，猛地向他扑了过来。
躲，还是不躲？
薛砚舟瞳孔微微一缩，身体却比大脑反应要快。
好在，他脚步才动，又感觉到了身后出现熟悉的气息。
“别动。别怕。我在。”
那人只说了六个字，却诡异地让他安心下来。
薛砚舟看着虚影，慢慢和他融为一体。明明是应该让人不适且崩溃的一幕，他却觉得很安心。
因为，身后那道意识，也在慢慢融入他的身体。
时间很慢又很快。
他只觉得意识恍惚，又是痛苦又是愉悦。意识之上的交融，需要完全的放松和信任。
主神敢于入侵他的意识，敢于用这种方式吞噬他的意识，不过是因为没有人可以接受另一个意识这般完全融入。
只要陷入抵抗，争夺躯体和意识海，薛砚舟必输无疑。
好在，身后那道意识，和主神同源，有了帮助，他可以全然放松下来。
敞开自己，敞开意识海，敞开一切。
直到，失去意识。
在最后关头，薛砚舟睁开了眼睛，他按下了脱离按钮。
“001号，任务完成，请求回归。”
***
薛砚舟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熟悉又陌生的景象。
啊。
他顺利回来了。
只不过，他没有出现在回归地点，而是泡在液体之中。
薛砚舟又低头看了看，看见自己的身体插着不知道多少根管子，连呼吸也不是通过肺部。
这分明是那些执行任务回来只剩了副脑子的员工会享受的待遇
。
对于管理局来说，员工的身体毁了并不重要，只要意识还在就能通过留存在系统中的基因数据再次造出一副身体来。
嗯？
他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有些不对劲。
在靠近人鱼线的地方，有一颗红色的痣。在水光的折射之下，那粒痣显得很是暧昧且诱人。
再加上轮廓分明的腹肌，和……
这不是他的身体。
薛砚舟皱眉，想摆脱修复舱的控制，出去好好看看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在186号小世界经历的一切，大体上都和计划中的一致。他在那人的帮助下，成功挟持着主神的神智到了管理局。
主神生自寂灭之地的规则之中，能量无比庞大，自然不是薛砚舟的意识海能困住的。只是生了神智，且又要降临在小世界形成的副本中，主神自然只能分出一小缕进入。
这便给了他机会。
反正，他的任务只是把主神生了神智的证据带回来，接下来都是管理局的事。
他只有一个人，倒是承担不了对上寂灭之地的责任。
不过，难道是在这过程中，自己的意识受损，认知出现问题才会导致修复出来身体出了问题？
而且，为什么动不了。
薛砚舟闭了闭眼睛，喊了一句。
“沈丘。”
过了片刻，白色舱门无声滑开，走进来的人正是沈丘。沈丘站在门口，有些迟疑，像是不认识他的样子。
“沈丘？”
“你醒了？”
等了片刻，沈丘发现没有反应，这才手忙脚乱的按下修复液的排出按钮。毕竟，被泡在水里的薛砚舟，是没办法说话的。
看来，主神的事情很麻烦，才会让向来有条不紊的沈丘也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
然而，刺激的事情还在后面。
蓝色液体排到下巴的时候，沈丘整个人都僵硬了，过了片刻，发出尖叫鸡般的声音。
“你你你你！你怎么了！”
薛砚舟：“什么怎么了？”
沈丘转了片刻，随后掏出面镜子来：“不是，修复程序出问题了？你的基因数据被人篡改了？”
薛砚舟没有吭声，只是盯着镜子里的人看。
他见过这张脸。
灶王祠中曾经出现过一张照片，照片上那个英俊而陌生的男人。
“是你吗？”他低声问了一句。
他没有听到回应。
回应来自沈丘：“谁？唉，不管了，我先把你的意识转移出来，等身体完全修复完毕后就麻烦了，你也不想顶着个陌生身体吧。”
“嗯，好。”
沈丘走到操作面板前一顿操作，顺便问了句：“对了，这具身体我送回收部那边去了？”
“先留着。”薛砚舟停了一会，“用我的权限。”
“好。”沈丘本来想多问一句为什么，可看了眼薛砚舟的表情，还是吞下满心疑问。
***
管理局。
一级会议室。
薛砚舟坐在外面的位置，申请了旁听资格。
[planA，强行销毁主神意识，寂灭之地与管理局同级，销毁将会耗费70%以上的能量储备。］
[planB，参照管理局运行模式，将主神意识分为七个部分，互相牵制，风险在于情感模块的存在会让主神产生融合欲望。］
薛砚舟垂下眼睛。
无论主神的意识被销毁还是被拆分，势必都要影响到分裂出来的那一缕魂魄。这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
可主神的问题，必须解决。
“我倒是可以，提供一个planC。”
房间内的人转头看了过来。
说是管理局的高层，实际上是几个光球。管理局的机制和寂灭之地有所区别，同样是由规则衍生出来的智能存在，但在诞生之初，就分裂成七个。
七个光球互相监督，互相牵制，确保管理局永远有序运转。
所以，说服这七个光球，没必要打感情牌。它们没有感情，永远只以理性来衡量利益。
“S级员工薛砚舟，此次任务执行者。请坐。”
果然，中间的光球闪动片刻，说了这么一句。
薛砚舟点点他，和沈丘一起走过去坐下。
沈丘倒是有点怵得慌，坐下之后就装作摆弄着个人终端。
“S级员工001号，请阐述你的计划。”
光球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你有五分钟的时间，寂灭之地此时处于无序状态，管理局暂时封闭各连接入口，时间仅剩二十分钟。”
“好。”
薛砚舟示意沈丘，把他记录的任务过程全部放了出来。在最后的副本那一段，受到主神影响，管理局没办法进行记录，也无法获得其中的数据信息。
他便留了个心眼，自行记录下来。
“事情大体上就是如此，寂灭之地的主神将情感部分分割出来，才导致186号小世界的异常运行。毕竟，同属于一个……灵魂，彼此之间会吸引。”
“planC。”
薛砚舟站起来，言简意赅：“在代表情感的部分，植入一个控制系统，类似病毒，只要主神试图融合，他就会被这个程序灭杀。这样，主神有了牵制，就能像管理局一样，永远理性。”
光球闪烁几下，很快提出疑问：“如何确保这个灵魂不会想要融合，毕竟掌控寂灭之地是有灵智的存在都渴望的事情。”
一旦生出灵智，便会有欲望，权力欲望自然是其中无比难以抗拒的一种。主神搞出这么多事情来，甚至让自己被诱捕，皆是因为欲望。
薛砚舟沉默片刻，觉得自己似乎无法保证。
因为爱？
他自己可以相信，在这些光球面前行不通。如此虚无缥缈，需要扪心自问的东西，无法说服绝对理智的光球。
“我可以进来吗？”
门外又传来一个声音，“我来找薛砚舟，186号小世界任务相关人员。”
某个光团闪烁片刻，忽然亮起红色光芒：“警告，外来人员入侵……”
它话未说完，薛砚舟猛地站了起来：“是我通过权限带进来的相关人士，已经像中枢备案过了。”
在短短几秒钟间，他已经搞清楚了门口的人是谁。
是……
是谢亦明也是顾远洲也是秦止，是此时此刻他可以全心信任的人，是可并肩的战友。
还好，在他赶往中央会议室时，用个人终端进行了相关备案。
光球亮起蓝色光芒，片刻之后：“已经查询到备案信息
，允许通过。”
门无声划开，站在门口的人让薛砚舟一顿恍惚。
熟悉又陌生，对方身上还穿着管理局的统一白色制服，看起来就更让他恍惚了。
那人的目光很快落到薛砚舟身上，走了进来。
他停下来，说了一句：“我来了。”
莫名的，薛砚舟安心下来。
“这就是planC的保证，他和我之间，有一个契约。”薛砚舟停了一下，又有些不确定那个契约是否还在。
毕竟，主神进入意识海之后，应当是第一时间会毁掉那个限制他的契约。
迟疑间，他觉得自己的手被人紧紧握住。
他继续说了下去：“我和他都愿意接受意识解析。”
意识解析，是管理局分析员工灵魂状态的手段，不会对意识造成伤害，但可以查探印刻在灵魂上的东西。
意识解析的结果可以通过数据反映出来，这也是说服这些纯理性光团唯一有效的方法。
“同意。”
果然，几分钟后，七个光团达成了共识。
管理局效率很高，在薛砚舟提出的plan通过后五分钟，他们就已经站在了解析室门口。
站在身旁的男人，一直没有说话。
停下来时，薛砚舟忽然抬头看了对方一眼：“说起来，我还不知道该叫你什么？”
他笑了笑：“名字不过是个代号，谢亦明，顾远洲或者是秦止，你愿意怎样称呼我都可以。或者……”
他停顿一下：“跟亲密一点的称呼。”
薛砚舟难得觉得耳尖发烫，有些不自然地转移了话题：“意识解析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或者……”
“没事，有你一起，怎样都可以。其他的，等我们回去再说，好吗？”
回去？
薛砚舟微微一愣，随后知道他指的是186号小世界。
“好，回去再说。”
说完这一句，他们牵着手，走进了意识解析室。
一切，等待回到186号世界，重新开始。
这是他们之间的约定，也是承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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