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自知之明（一）
秦奋从林记出来之后并没有直接离开溧水街，而是去了对面的荼芜阁。
林向宁已经等候他许久了。
之前冯掌柜过来跟他汇报说，秦奋一大早就站在荼芜阁的门口，一直站了许久。
他还以为他终于想通了，不再为了自保跟他划清界线了。
谁知道冯掌柜去邀请秦奋进来，秦奋却说他要先去林记一趟，一会儿再过来这边。
把他给气得差点仰倒。
现在他和林记正处于一触即发的微妙阶段，他这种情况下选择去林记……是选边站的意思吗？
正气愤间，眼角的余光看见秦奋施施然迈进了门槛。
他还是那样的清姿卓绝。
虽然这一刻脸上的表情有些灰败，但丝毫不减损他身上那种由内至外散发出来的风华。
林向宁不无恶意地想着，瞧他那副愁眉苦脸的模样，想来他这副出色的皮相对那个半路冒出来的野丫头不大管用啊！
这样想着，他有些没好气地开口道：“说吧！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几天对我避而不见也就算了，我知道我现在的状况堪忧，你不想沾染是非也情有可原……可你来都来了，却不进我荼芜阁的大门，而是堂而皇之地去了林记……怎么，你是打算站在她们那一边，一起跟我林向宁作对吗？”
秦奋沉默地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林向宁看见他这副样子，心里不由地更来气了，忍不住开口讥讽道：“瞧你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想来
那一位没有给你好脸色吧？也是，从你决定娶程怀薇的那一刻起，就等同于站在她的对立面了，你还妄想左右逢源，真是雀儿头上戴桂冠——尽想好事。”
当初秦奋决定迎娶程怀薇的时候，他就曾劝过他一定要慎重考虑。
毕竟当时的局势已经十分明显了。
程怀薇这个程家大姑娘的大势已去，未来虞国公府会是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程怀葭的天下。
但秦奋对他的劝告不以为然，“若是我能娶到这个程怀葭，那自然是更有益处……可问题她是太子殿下的人，是我这个普通老百姓能够肖想的吗？既然不能……退一步来说，程怀薇也算一个不错的选择，至少对目前的我来说，没有比她更好的选择了。”
他忍不住提醒道：“可一旦娶了程怀薇，你就跟程怀葭他们站到对立面了……这样你也不在意吗？”
站在程怀葭的对立面不算什么。
但她背后有老国公、程将军，以及整个田家的支持，甚至连身为储君的太子殿下对她的态度也很不一般。
说句难听的，这样的人就算不刻意交好，但轻易也得罪不起。
秦奋却道：“哪有永远的对立？我祖父说过，老国公在战场上雷厉风行，但对家里人一直都十分愧疚……再怎么说程怀薇也是他娇养了十八年的孙女……血浓于水，只要我多劝劝她，让她常常回国公府伏小做低，那些人总有一天会心软的。”
他
听了有些不以为然。
总觉得秦奋有些盲目自信，但无奈这是他自己的人生，他就算身为好友也没法替他做出决定。
现在看起来，他终究还是踢到铁板了。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秦奋突然开口唤了一声。
“林哥。”
林向宁下意识地看向他。
秦奋看着眼前的林向宁，他一脸认真地开口问道：“林哥，你现在的日子……不好过吧？”
林向宁脸上的表情僵住。
他没想到秦奋会突然将话题转移到他的身上，问的问题还这样直白露骨。
这让他有种被人当面扇巴掌的难堪。
是，他最近是不好过。
托对面的福，荼芜阁已经好几天没有开过张了。
只要长眼睛的，都能看得出他目前陷入了一种进退两难的窘迫境地。
不反抗，那他的生意就只能继续惨淡下去，最后迫不得已关门歇业。
可要是反抗吧？
对方的来头又实在太大，他可能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就落得一个一败涂地的下场。
他知道外面有很多人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他也知道还有一部分人，包括始作俑者程怀葭和林雪雁，他们都在观望他的下一步动作。
事实上他这几天也很煎熬，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一个两全的办法。
这种时候，秦奋问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
故意羞辱他吗？
想到这里，他猛的一下子站了起来，一脸愤怒地开口道：“秦奋，别以为你跟我认识的时间长，就可以在我这里口
无遮拦了……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把你给轰出去！”
秦奋看着他，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萧索。
林向宁原本满肚子的怒气，见到他这样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他心里的火气反倒被冲淡了不少。
其实他了解秦奋这个人。
说他趋利避凶那绝对没冤枉他，但要说他落井下石……那他是不信的。
先不说两人之间的交情到底值不值得他那样做，就说他一贯做事的原则，是轻易不会去得罪一个人的。
至少不会在明面上得罪。
除非，他确定自己再也用不到那个人了。
他现在虽然处境艰难，但秦奋的状况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他对他还不至于那样决绝。
这样想着，他自顾自地坐了下来，有些没好气地开口道：“倒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就算那个程怀葭说几句难听话又怎么了？也值得你跟个女人似的……一副天塌了的模样。”
秦奋听他这样说，他的心里忍不住有些苍凉。
离开林记的时候，苍耳一脸漠然地看着他，“你别觉得你这样做就是赎了罪了，以后就心安理得了……我不接受，以前不会接受，现在也不会。”
他看了她一会儿，苦笑着开口道：“我也没有赎罪的意思。”
他没有撒谎。
直到这一刻，他也不觉得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老天对他不公，让他从小就遭遇了太多苦难，那他想尽办法改变自己的处境又
有什么不对的？
难道活该听天由命，一辈子像蝼蚁那样活着吗？
只是因此改变了别人的命运，这一点他多少还是有些理亏的。
因此面对苍耳的冷嘲热讽，他一句话也没有反驳，也没有将来之前一直想告诉她的那些话说出口。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她最后一眼，然后转身就离开了。
他听见她在背后骂了一句“莫名其妙”，也听见了她身边那个林雪雁对他毫不遮掩的诅咒声。
但他的脚步依然没有停下来。
有一句话她说对了。
他们两个之间的缘分上辈子就应该消失殆尽了。
这辈子，他不是她的男主角。
的确不应该过多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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