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5章 列阵对射

　　看着石勒抱着石虎的人头回来，孔苌、夔安、李阳、郭敬等人都纷纷报迎了上去安慰石勒：“明公，请节哀！”

　　石勒再次深深看了一眼锦盒中那颗神情狰狞，越发显得阴森恐怖的人头，眸底有怒火在翻腾。

　　他虽然不识字，但很好好，在闲暇时总喜欢让张宾、程遐等等这些文臣读诸子百家经典给他听，或者给他讲解汉人的风俗习惯。他知道，汉人皇帝喜欢将那些穷凶极恶的对手的头颅斩下来用药处泡制，使其千年不腐，然后放入府库中收藏，他们认为这种人的头颅可以镇住各路妖魔鬼怪，给自己和自己的后代带来好运。只是这种做法未免太残忍了一点，古往今来，有这待遇的倒霉蛋也就王莽一个而已！

　　没想到，今天，这样的待遇落到了他的好侄儿石虎身上！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盖上盒盖将他交给随从，打牙齿缝里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挤：“立即发动进攻！我要将李睿、北宫静、北宫纯他们的头全部斩下来如法炮制，摆到虎儿的灵堂去！”

　　众将领齐齐行礼：“喏！”

　　苍凉的号角声响起，瞬间传编了连绵二十余里的战线。无数胡汉将士齐齐振臂高呼，其声如惊涛骇浪，几乎震散了天空中的乌云。连绵不绝的号角声中，大批身披皮甲，甚至连皮甲都没有的轻装飞骑士越众而出，策马朝着晋军方阵猛冲过去！

　　祖逖冷冷的看着那些呼啸而来的轻装飞骑士，喃喃说：“又想跟我玩弓骑兵贴脸射么？真无聊。”

　　扭头冲旗手下令：“弓弩手准备！”

　　站在高高的战车上的旗手飞快地挥动手中的旗子，打出一串简单明了但十分清晰的旗语。苍云、淮西二军将领看得清楚，纷纷大喝：“弓弩手准备！”

　　一排长弓手大步出列，拉开长弓嗖嗖嗖一阵疾射，按不同角度射出三排箭杆末端绑着红绸带的箭，给弓弩手标出射界。做完这些后，长弓手退入方阵中，连发弓手出列，排成三排，拉开连发弓，严阵以待。

　　那帮轻装飞骑士来得极快，转眼间便将第一排箭踏翻。负责指挥的军官下令：“距离五十步，弓弩上抬一指，射！”

　　几乎同时，中军和右军面对旋风般杀来的胡骑，下达了同样的命令。

　　成千上万张连发弓发射角度被上抬一指，瞄准了飞驰的胡骑，在军官一声令下，成千上万名弓弩手齐齐扣动连发动机括。镫镫镫镫镫！金属颤音绵绵不绝，让人的心脏也跟着震颤起来，紧跟着便是尖锐啸响，连成一片，仿佛空所都被撕裂开来了一样。千万点寒星暴射而出，密如暴雨，冲锋的胡骑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冲在前面的三个一丛五个一堆，连人带马的滚作一团。这些连发弓的弓力普遍都在百磅左右，发射的又是这种长仅一尺的弩箭，还是箭镞点钢的那种，利箭飞行速度极快，箭镞又极为精利，其威力可想而已。如果他们身披甲叶厚度超过一点五毫米的铁甲，可能抗得住，但前提是这些杞甲制作必须精良。但这些轻装飞骑士一个个都穷得当当响，哪有什么钱去置办盔甲？只能拿血肉之躯硬扛！

　　然后就悲剧了。

　　那些轻装飞骑士似乎根本就不知道死亡为何物，他们不带任何犹豫，口中用胡语呼喊着，胯下战马撒开四蹄狂飙，其疾如风。然而晋军从容击发，锐箭如雨，每一次齐射过去，都会给他们造成不小的伤亡，而且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晋军弓弩齐射给他们造成的伤亡也越来越带，一个齐射三四百号人齐刷刷的倒下，场面那叫一个壮观！

　　跟割麦子一样！

　　这些轻装飞骑士凭借骨子里那股凶悍，硬是顶着箭雨冲到了距离晋军只有十来步甚至不足十步的距离，骑弓拉开，照着晋军的面门猛射。这是最典型的骑射箭雨，别看那些游牧民箭法一个比一个好，可真让他们玩骑射，那基本上是一个冲得比一个近，恨不得顶着敌军的脸放箭，因为离得远了，杀伤力便锐减了，尤其是对上那些披甲率比较高的对手，离远了放箭，给人刮痧都不够格。

　　玩这套玩得最狠的就是清军，明史记载，他们的弓骑兵“行之将至，抵面而发”，那箭镞真的是怼到明军的脸才射的。未入关时的清军一个个都跟牲口似的，使用的弓普遍都在九十磅以上，而他们所使用的箭箭镞跟小锅铲有一拼，如此强劲的弓配上杀伤力惊人的重箭，在那么近的距离怼着脸射，其威力可想而已，基本上都是中者立毙，然后清军会跳下马，踩着死者的脸将箭拔出来回收利用……

　　所以当时明军到底烂到了什么地步，才会让人家这样肆无忌惮地怼脸射？打李闯王营的时候没见他们用过这样的战术，打郑成功的时候也没有，打李定国的时候没有，对上准噶尔更加没有，唯独对上明军的时候这种战术用了一次又一次……

　　真的太不争气了，到了地府见到朱元璋，依老朱的脾气，估计会抄刀子挨个砍，让他们再死一遍。

　　晋军不是明末那些拉胯到极点的弱旅，他们是不会惯着敌军这种臭脾气的。在密如斜雨的利箭中，他们不断有人面部中箭倒下，箭阵不断出现缺口，但马上就被后面的人填补。他们始终保持两排弓手轮番射击，一排弓手负责装填，箭匣内六支箭射完立即后退让出空位，由后面的弓手补上，自己将箭匣空了的连发弓往后面一递，接过箭匣满当当的弓，耐心等待前面出现空位……

　　整个箭阵俨然一块巨大的礁石，屹立在惊涛骇浪之中，任凭胡人弓骑兵如何冲击，都无法撼动他们分毫。

　　烟尘冲天，人喊马嘶，羽箭如沙，血花四溅。数以万计的军士在连绵二十余里的战线上分成一步一骑两个阵营，用手中的强弓劲弩对射着，交换着人命。那纷飞的利箭密到他们眼几乎都睁不开，双方都不断有人倒下，伤亡直线上升。

　　箭阵后面，祖逖、北宫静、北宫纯、李睿等诸位柱国，还有十几位将军的旌旗猎猎招展，没有人说话，只是默默看着那流矢纷飞的战场。他们很清楚在这种近距离对射中，弓力强劲、可以连续射击的连发弓拥有何等巨大的优势，跟他们对射，胡人输定了！

　　至于胡人为什么不绕阵而射……

　　还是那句话，整条战线连绵二十余里，绕一圈就是四十余里，有本事你就绕。估计围着军阵跑不到两圈，他们的战马就该口吐白沫了。

　　只能正面对射，没别的选择。

　　眼看着一批批轻装飞骑士被割麦一样倒在晋军箭阵前，刘曜、刘景、刘骥、呼延宴乃至刘粲都皱起眉头：晋人的弓怎么射得这么快？

　　偏安汾北，很少与晋军交战的坏处在这个时候就暴露出来了。由于这些年一直没怎么跟晋军交战，他们对晋军很多装备战术都不了解，因此对晋军大规模使用的连发弓也是一无所知，看到晋军弓箭手拿着加装了箭匣的弓朝着自家骑兵不断喷射短箭，他们都很惊讶。

　　石勒倒是没少跟晋军交手，知道连发弓是怎么回事，但知道是一回事，让他仿制却是仿制不出来，毕竟这儿还是挺复杂的。他倒是缴获过一些连发弓，但麾下部卒都不喜欢，认为这玩意儿傻大黑粗，远不如不改装的弓来得轻便。

　　习惯的力量是很强大的，因为用不惯加了箭匣的弓，他们选择了不用，继续用传统弓。

　　现在他们才算是知道了这种连发弓被大规模使用所带来的可怕杀伤力。因为有它，晋军弓箭手的火力得到成倍的加强，而且还可以像弩一样在拉满之后从容瞄准，再冷静击发，精度也成倍地提高。对弓箭研究颇深的宋人称九斗（一百磅左右）以上的弓都是废物，只能拿来吹牛或者练力气，倒不是说这类大磅数的弓没用，而是一名普通弓箭手在拉满弓后还得去瞄准，不然就是瞎放，一点准头都没有，浪费箭。这类大磅数弓光是拉满就已经很费力了，拉满后还要保持至少数秒钟进行瞄准，这谁吃得消？可有了连发弓就不一样了，在拉满后箭匣就被卡簧卡住，弓手是必继续发力就可以让弓保持拉满的状态，他们要做的只是毫不费力的瞄准，然后扣下发射机括而已。

　　这占的便宜可太大了！

　　石勒冷笑：“他们的弓可以持续不断地射出利箭，他们的弓手可没有办法一直保持这么好的体力！”

　　一声令下，已经被射得死伤累累的轻装飞骑士退了下来，大批只有简陋的盔甲的步弓手压了上去。

　　晋军同样挥动令旗，普遍射光了三四个箭匣，手臂肌肉已经开始酸痛的那三排弓手退下，沉默地将手中的连发弓递给顶上来的后三排步兵，从那些步兵手中接过长矛，默默地站到后排。一切都在沉默中完成，没有哪怕一句交流，换阵、交换武器等一系列的操作却是如此的流畅，晋军的训练度着实是令人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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