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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脱口秀演员


“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这三词儿加一起的分量,姜鹤那天体验了个十成十。

    她严重怀疑就算再过去10年、20年,哪怕是她垂垂老矣、行将就木之时,再想起那天的事儿,还是会悔不当初,狠狠地扇上自己两耳光。

    黎桃笑着表示没关系,显然已经习惯了类似的误会,姜鹤却因此愈发羞愧,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了事。

    “我撞碎你车灯,你误会我老公,一比一,咱们平局。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那下回给我们打个大折,这总行了吧?”

    黎桃颇为体贴地给姜鹤铺好了台阶,姜鹤当即便应了下来,“当然没问题,这是一定的。”

    “那太好了。这样,你先坐一会儿,我去换件衣服,马上就出来。”

    黎桃说着便一手抓着雨披,一手拎着鞋子,冲进了洗手间。

    姜鹤有些拘谨地坐在客厅沙发上,她试图通过观察周围的环境,判断熊云皓年纪轻轻却瘫痪失能的原因,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她既没看到成筐成箱的药品,也没发现轮椅拐杖之类的医疗器械,眼前的客厅就跟普通三口之家的客厅没有任何差别,甚至还更清爽干净些。

    姜鹤索性不再为难自己,她从包里拿出协议书跟调查表放在一边,视线的余光扫到了旁边的边几,发现上头摆着张照片,是黎桃一家的全家福。

    照片上的一家三口穿着简单的白T跟蓝色牛仔裤,熊云皓的右手搭在黎桃的肩上,一个三四岁模样的小丫头抱着只最多也就半岁大的小金毛,靠坐在爸妈的腿上。

    三个人冲着镜头笑得开怀又自然,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差不多。

    “你女儿长得跟你真像。”

    正好黎桃端了壶热腾腾的花茶出来,姜鹤当即开口道,照片里的小丫头活脱脱就是黎桃的等比例缩小版。

    “这是前年拍的了,现在朵朵长得更像她爸。”

    黎桃边说边给姜鹤倒了杯茶,姜鹤道了声谢,就把协议书递了过去,自己则拿起了调查表,默默斟酌一会儿该怎么开口。

    向家属询问老人的身体状况,对姜鹤来说,真心没多大的心理负担。

    可向一个妻子询问她37岁,明明正值壮年却不幸瘫痪的丈夫因何遭此厄运,姜鹤实在是踌躇得很,不知该从何问起。

    姜鹤一口又一口地啜饮着花茶,笔尖也一下又一下地戳刺着调查表的右下角,调查表都要给她戳烂了,花茶也快见底儿了,可她还是没想好到底该怎么说。

    她把玻璃杯放回茶几,突然发现注有个房间的门是紧闭着的,立刻想起黎桃之前特意嘱咐她的那句“千万别敲门”。

    “熊先生是在休息吗?”

    “不是,他在创作。”低头翻看协议书的黎桃轻轻笑着说。

    “创作?是写小说吗?”

    姜鹤知道现在不少行动不便的人都会在网上写小说,既能表达自我,还能赚钱,一箭双雕。

    “不是,他写剧本,脱口秀剧本。”

    黎桃的眼睛里闪动着极是明显的欣赏跟爱意,“我们家老熊是个脱口秀演员。”

    “嚯,好厉害呀!”姜鹤瞬间脑补出了熊云皓坐在电动轮椅上,抓着麦克风说脱口秀,逗得台下数百人齐声大笑的画面。

    这可不是“励志”俩字可以形容的,用“伟大”都不算夸张。

    “熊先生在哪个剧场表演啊?是大象还是喜脱?我一定要去看一场!”姜鹤难掩好奇地追问。

    最近两三年喜欢脱口秀的人越来越多,尤其是年轻人,林小雅有段时间恨不得天天去各个脱口秀剧场打卡,比玩剧本杀还勤,跟前男友都是在大象脱口秀剧场认识的。

    “现在……现在看不着了。”

    黎桃合上协议书,看起来甚至有点为扫姜鹤的兴而感到抱歉,“他得了渐冻症,已经不能再上台表演了。”

    姜鹤掐了自己大腿一下,她努力控制住自己,不想让自己的脸上流露出过多的震惊、遗憾或者是怜悯。

    姜鹤觉得自己应该还算成功了,最起码黎桃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被刺伤的表情。

    “不过老熊他还真是大象剧场的。”

    黎桃主动聊起了她跟熊云浩的过往,“我最开始认识他,也是在大象剧场,他那会儿是兼职演员。我呢,是正好有朋友特喜欢这个,就天天拉着我去。其实那会儿看脱口秀的人不多,还是挺小众的东西。”

    “一来二去,我们就认识了,发现还挺投缘了,就在一起。你也知道,脱口秀后来突然就火了,大象剧场也开始赚钱了,老熊就干脆辞职,一门心思地干起了脱口秀演员,那会儿他天天还给我画饼,说等他火了,就让我吃上软饭,你瞧瞧全是碳水,一点优质蛋白都没有。”

    姜鹤听到这儿忍不住笑了起来,黎桃慢悠悠的讲述听着很舒服,也很吸引力,姜鹤只觉得自己的注意力都被拽在她手里,心情也随之起伏。

    “听着挺平淡的是吧?我当时以为这辈子会一直这么平淡下去。可生活呢,就是处处惊喜、时时意外,你想要平淡,它非得给你整点波澜不行,就爱出其不意。”

    黎桃的口气轻松、神态自然,可那一字一句在姜鹤听来,只觉得重若丘山。

    “渐冻症早期的症状不明显,根本不好发现。现在想想,最早出现症状,刚好是老熊第一次参加开放麦。他在台上说着说着突然就开始大舌头,不过很快又恢复了。我当时还以为他是即兴发挥呢,台下的观众也都这么觉得,表演甚至因此加了分,前所未有的成功,所有人都觉得老熊成了。”

    黎桃脸上的笑容突然扭曲了一下,就跟电脑闪屏似的,她恢复得极快,连说话都没有一丝卡顿,要不是姜鹤一直看着她,肯定不会注意到。

    虽然医生跟黎桃说过不止一次,就算是当时马上就医,也很难就此确诊渐冻症,可这事儿依然成了黎桃的一个心结。

    “老熊那天下台的时候满头大汗,他跟我说,舌头突然就不好使了,我当时觉得他就是太紧张了,还笑他来着。”

    黎桃边说边笑着摇了摇头,“后来的几场表演,老熊还故意‘大舌头’来着,效果都挺不错,我们当时都一致认为可以把‘大舌头’设计成老熊表演的一个特色,我甚至觉得天天吃碳水的好日子,可能真的要来了……根本就没想到,老熊会出事儿。”

    2021年11月14号,黎桃觉得自己会永远记得这一天。

    以此为节点,之前的日子顺滑得就像是顶级咖啡机萃取的浓缩,油脂丰富、口感醇厚,之后的日子却混乱得如同用冷水冲泡的劣质植脂末奶茶,一口更比一口难以下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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