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我们的奥术界到底怎么了？
法师塔内，光洁明亮的教室中。
罗兰掌心白芒浮现，魔力凝聚的光符凝成了甲骨文“伐”字的形迹。
他在讲台上一边演示，一边侃侃而谈，讲解起来。
“同学们注意看，我要开始变形了……”
随着魔力的运转，字形变化，转为金文，然后又是篆文。
周代以来，发展出了大篆，有籀文、籀篆、籀书、史书之称，而后秦王朝奋六世之余烈而一统天下，在这基础上制定了小篆。
整体上是在规范化，无论字形结构，还是字体上的线条粗细，长短，都在变得统一。
罗兰根据自己整理出来的资料内容，把这些作为“设计思路”交代了一遍，继而又道：“我刚才展示了赛里斯文字的结构和线条的变化。
在这当中，魔力参与运作，参与了完整的符号化过程，便是魔法力量和语言学之间的枢纽，借由‘形象——符号’所构建的编码体系。
从语言学的角度，音义之间具有任意性，实际上符号和意义也具有任意性，甚至就连已经成熟稳定的语言，不同字词也常常会因约定俗成而产生意义上的变化。
比如说公主，绅士，骑兵……
我们在施法的时候要注意其根源本义以及演化发展的路线，那么，要如何才能体现出这种信息的完备性？
我认为，应该是要增加一个时间的量度，把每一个文字都加以解析……
这，便是赛里斯符文的根本形态。
赛里斯语发展的关键在于历史，这是一种时间尺度上的演化，学习的时候，需要注重二维平面上的时间尺度。
所以，赛里斯符文应该会是一种动态的字符。”
不久之后，录完新课程的罗兰停了下来，一秒不差，准时下课。
课室之中，满满当当的坐着几十号人，全部都是赛里斯共研会的成员。
他们站了起来，纷纷为他献上掌声。
“讲得很好，甲金篆的联系和发展过程我们已经了解了，这种变化发展的过程，成为赛里斯符文的根基，的确称得上是恰如其分。”
更有人由衷感慨道：“看来，这便是我们学派的大一统标准了！”
甲金篆这些都是汉语的子集，各自的发展还有符文的用法，都有深耕的领域。
但从发展潜力以及底蕴的丰富程度，始终还是不如整个赛里斯符文体系的。
罗兰作为赛里斯学派的创始人，能够做到这一步并不超出众人预料，但真正让他们感觉惊奇的是，竟然这么快，这么顺利。
看来今后又有得学了！
……
“你最近的论文我已经看了，的确很不错。
这已经不仅仅只是一個新的真言术，还包括了整个赛里斯符文体系……
要知道，这是连许多大法师，包括你的老师奥维斯托阁下都没有完成的事情。”
回去之后，罗兰发现华生大法师给他发来了邮件。
“连老师都没有完成的事情？”
罗兰微怔。
“奥维斯托阁下主持汇编了古代魔法符文，想要把亚特莱茵流行过的多个历史时期的魔法符文统一汇编。
虽然这项工程让他评选上了大法师，甚至还因此摘取奥术之星奖章，莫大荣誉加身，但说实话，最终还是虎头蛇尾，乱七八糟。”
华生大法师一如既往的言辞犀利，毫不客气。
“这也不能怪他，要怪还是得怪多个历史时期传承破碎，文明不断覆灭与新生，各种语言和文字改了又改……”
罗兰为自己的老师辩解道。
其实赛里斯文化当中的许多东西也有所湮灭和缺失。
但和这个奇幻宇宙不同的是，赛里斯的历史和文化传承于普罗大众，没有长生，没有神魔，甚至连精英贵族都被打倒。
所能寄托的只有文字和古董！
这反而使得赛里斯文字的重要性被拔高到空前的程度！
想象一下，世家门阀依旧存在，只有上品贵族才有资格识字的赛里斯……
甚至更加极端，只有“王”和“祭司”才能掌控文字的部落。
这种识字量能有多少才子佳人，能诞生什么文明？
寒门读书，科举制度，是伟大的创举，领先世界上千年！（虽然也有历史局限性）
除此之外，还有秦国一统，制定小篆的功劳。
这是一种高度的纯化，以体制的力量干涉自然演化的过程，在整个人类历史上都是空前的奇迹。
罗兰来到这个世界之初还曾觉得，这个世界有几万年的历史，异位面或许有几十上百万年，有神魔，有传奇，那些长生种动辄活上几百上千年甚至更久的时间。
按理说来，历史文化底蕴应该更加丰富，语言和文字应该更加发达才对。
但实际上……
发达个屁啦！
我一条巨龙/传奇法爷，自己的人生历史就是整个文明的发展历史。
朕即国家，朕即文明！
国家的兴衰与成败，文明的崛起与衰亡都只不过是寡人漫长生命过程之中的些微浮沫，有什么价值可言？
毁灭就毁灭算球，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
曾经有一些喜好历史与文明的时光龙，传奇法师之流自诩历史记录者，但也只不过是把诸多资料记录在自己的脑海，又或者把一些遗迹的出产搬回私人图书馆之中，封藏起来束之高阁。
他们的触角有限，很难涉及到历史全貌，更不可能去创造和维护历史。
再者就是各个位面和世界之间的交流和混战，比如莱纳王国那样的，一旦被异族入侵，就像是印第安人被毁灭，还留个屁的文明！
因为个体实力差距过大，世界等级之间的碾压也普遍存在，这个宇宙的史学传承，已经走上了和赛里斯历史截然不同的道路。
罗兰不敢说这条道路全无是处，毕竟神魔是真正的神魔，传奇法师也拥有着匪夷所思的伟力。
但靠着这些伟力流传下来的东西，更像是一种空中楼阁，大多只能以遗迹，秘籍的方式来传承。
所以，这个世界的语言学家，历史学家们，还是挺不容易的。
在各种史料和遗迹缺失的情况下，利用魔法的办法，实现断代工程，进行考古挖掘（这里的考古可能还是武力派，要跟各种危险怪物战斗），史料研究，还要面对各种异界文化，超凡力量的干扰，实在不是容易之事。
结束讨论之后，罗兰照例又给露妮芙丝发去邮件，问候了一下。
然后是同在本土世界的亲友，学派成员们。
就在这时，他被一则新闻吸引了注意。
“本报讯，莱纳王国遭遇重大失败，拥有万余人口的城镇纳摩尔惨遭屠戮，驻外军团8人遇害！”
底下是一片骂声。
“实在太野蛮了！”
“提尼亚纳复国军果然是帮不开化的蠢货，这么多人口，都是些优质的殖民对象，竟然就这么给屠杀掉！”
“考伦斯家族哪里去了，就这么放任他们为所欲为？”
“你们没见报道说吗，就连驻扎在那里的法师小队也被杀了，一下就死了好几个！”
“噢，幸运之神啊，你怎么不眷顾一下那些可怜的家伙！”
也有人发现了当中值得在意的细节。
“那些人怎么全部都被砍头？是某种祭祀仪式吗？”
“事情很明显，那些野蛮人是为了把无辜的百姓当作祭品，才展开了血腥的屠杀！”
“他们好像从原始宗教里面获得了超乎寻常的力量！”
……
“有些不对劲呀，考伦斯家族不至于这么无能，坐看塞拉德崛起吧？”
罗兰顿生疑窦。
不过波拉斯坐镇王都，要防躲在阴暗角落的小人召唤邪神或者其他乱七八糟的异界强者，的确不大可能亲自上那么远的前线去对付他们。
被寻找空子也不足为奇。
他听人说，驻扎莱纳王国那边的法师军团早已不堪其扰。
那边的情况实在太混乱了，天天都有袭击，到处都是敌人！
远方殖民地的事情很难说，一时之间也是如同雾里看花。
……
正当这时，涅维斯城，欧托多克斯学派的会馆中。
加洛听着一名学派成员向他报告刚刚发现的消息，面上露出几分凝重之色。
“这是赛里斯符文的雏形，竟然都已经钻研到这一步了。
甲金篆，甚至甲金篆隶草楷行简……这是他提出的体系化架构！”
“加洛，这个成果很了不起吗？”
“何止了不起，简直就是开宗立派，引领时代！”
哪怕曾经对“见习法师”很不屑，加洛也不得不承认，罗兰在短短一两年的功夫就已经成长到足以让自己平视，甚至需要仰视的地步。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接下来要写的论文就是赛里斯符文体系的建立了，这是他的奥术成果，也是奠定未来大法师的基础！”
“居然……那么厉害！”
欧托多克斯学派成员震惊。
“远远不止如此，如果只是他自己一个人的成就，这篇论文也就止于大法师的地步，但实际上，它开创了一个新的体系，今后其他学派成员可以通过阅读这篇文章，找到同类的研究方法，然后一步一步的把对应的符文做出来……
你想象一下，赛里斯文字有数万个之多，如果每一个字符都能够像‘伐’这一字研析出真言法则，那就意味着，像「赛里斯真言术·伐」这样的论文还有成千上万篇！
这是何等的影响力？”
这已经是“祖师爷赏饭吃”的地步了。
罗兰是祖师爷，开创出了这个领域，不知道多少篇重量级的论文等着众人去探索。
加洛解释起来。
以每个符文一篇0~3级真言类法术重要论文，能够投稿次级期刊《魔法》的水准为例，能写上万篇。
而围绕这上万篇《魔法》级别的论文，又能诞生十倍、百倍以上的各种优化改良，探讨，论述，这是再次级的二流期刊论文。
在此之外，是成千上万篇见习法师的三流以下水文。
这还仅仅只是“赛里斯文字”向着“赛里斯符文”演变的部分。
以字组词，结合更多魔法原理以及前人的奥术成果，演化出「甲骨占卜」、「六甲秘祝」、「刑天战意」之类的赛里斯流派法术，又是一篇篇足以发表在一二流期刊，支撑中低阶奥术师整个奥术生涯的成果！
确切来说，现在赛里斯学派主要耕耘的领域主要在三点。
其一是符文学派，语言学领域的理论，包括新文字，拼音方案等偏重学术领域的基础研究，典型例子是《甲骨文字研究》。
其二是魔法学派，符文和咒语的应用层面，基本上就是把现存的魔法用赛里斯语“翻译”一遍，典型例子是「光亮术」的甲骨符文化。
其三是产品化的成果，比如法术卷轴、炼金产品等等的利用。
原本罗兰自己专注于第一点，其他学派成员专注于第二、第三点。
大家各得其所，以为这就是所谓的蓝海了。
结果，“赛里斯符文体系”初见雏形，以前的蓝海只不过是个湖泊。
把“甲金篆隶草楷行简”统一起来，才是真正的蓝海！
欧托多克斯学派成员们听完，整个都麻了。
这……
这还竞争个屁！
现在加入赛里斯学派还来得及吗？
哪里报名，联系人是谁，会费多少，有什么要求？
可就在众人这么想的时候，忽然之间又意识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奥术无边界，奥术师却有边界。
尤其欧托多克斯学派还是把握了大量政治、经济权益的官方显学，个人跳槽过去还有几分可能，那些学派掌控的权益和地位，根本带不走。
作为既得利益者，他们实际上已经别无他路可选，哪怕就算做那个阻碍奥术发展的人，也得首先保证权势和地位不会丧失。
其他都是虚的！
“既然他的崛起已经势不可挡，那应该要怎么做，才能对付呢？”
“这个赛里斯学派风头实在太盛了，得压一压！”
“别的且先不提，最近奥术委员会那里多出了许多赛里斯语共研会的经费申请，有几十上百种低阶法术……批了给他们，符文学派就没有多少了呀！”
“虽然没有必然的联系，但一段时间内，经费始终是有限的，给了他们就不能给我们。”
“那些资本都追捧新奥术……最近那些法术卷轴跟银鳞铠甲，已经卖到异世界去了，这也将会极大的触及到我们原有的利益！”
众人都说不上自己是不是眼红，总感觉有被冒犯到。
看那小子名利双收，简直比自己落魄还难受呀！
“我之前想过这个问题，推出欧斯字母音标方案，但如今看来，单靠场上的正面厮杀已经很难压制对方，说不得，得采取一些盘外招了。”
加洛神情肃穆，对众人道。
“奥术的发展，除了奥术本身，还有政治，经济，文化等多方面的影响，我们学派的成员遍布亚特莱茵各地，掌控各行各业，完全可以合起力来加以抵制。
委员会那边，也可以做主拒掉一些经费申请，除了像罗兰他自己那样有名的奥术师，其他名不见经传的都有充分的理由予以打压，以后看见共研会出身的，拒掉就是了。”
“这听起来倒是不错，但没有个合适的理由，总感觉并不稳妥。”
众人想了一下，说道。
“对呀，抵制总需要一个由头。”
“拒掉经费申请的话，也不能显得太过刻意针对。”
加洛道：“可以先给其他人和学派一些好处，拉拢之余，消耗公帑，这样就有充分的正当理由了。”
“对，反正那些项目可有可无的，大把操作空间。”
这种行为，实质上是阻碍奥术发展的。
资源的分配到不了最需要它的人手里，完全被既得利益者把持，将会造成许多问题。
但这是维持权力和地位所必需。
哪怕知道这么做不好，很多人也还是会那么去做，甚至因为意识到了这一点，变得更加坚定。
这是不可调和的矛盾。
话虽如此，众人都知道，他们还需要契机。
一个可以光明正大，冠冕堂皇对付赛里斯学派的契机。
密谋一阵之后，众人散会，欧克塞亚回到了自己的小房间，准备把手头的稿件进行处理。
结果，刚刚送来的报纸上，一则新闻引起了他的注意。
欧克塞亚看着看着，几乎兴奋得蹦起来，连忙拿着报纸，找向加洛的房间。
“加洛，找到了，契机找到了！
你快看这则新闻，这里有个记者探秘，声称塞拉德他们所用的图腾术与《赛里斯演义》当中刑天舞干戚的传说故事如出一辙。
他至少也是受此故事启发才那么做的！”
加洛闻言微怔，接过欧克塞亚递过来的报纸看了起来。
……
第二天早上，一众亚特莱茵的法师们刚刚起床，阅读早报，突然便发现，《奥术评论报》、《涅维斯日报》、《亚特莱茵报》、《位面新闻》等报纸和魔网媒体共同刊登了多则评论员文章，声讨塞拉德在纳摩尔犯下的屠杀罪行。
说实话，异位面的事情，亚特莱茵人还真不怎么感兴趣。
除非，有魔晶矿或者各种各样的魔法材料，又或者，那些蕴藏着高魔知识和神之伟力的遗迹，乃至于各种延寿续命，长生不死，乃至于成神的机会。
对于这种声讨，很多人也只是一笑置之，并不如何在意。
但就在这时，由欧克塞亚主笔发表的评论员文章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据悉，几日之前，罗兰先生曾经和多人探讨吹风过的新型实用法术「刑天战意」及配套战技「赛里斯真言术·伐」相关奥术成果已经整理成文，正式投稿《魔法》。
以罗兰先生的奥术信誉和魔法水平，相信这篇论文很快便能获得通过，并且得以正式发表，这原本应该是增长我亚特莱茵底蕴的喜讯，但我在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不由得对当前奥术界的道德水准以及禁忌知识管理产生了深深的忧虑。
以几日之前，发生在莱纳王国纳摩尔乘的屠杀惨案为例……
……赛里斯学派在助长这种罪行，塞拉德所用「刑天图腾」和知名奥术师，晨星奖得主罗兰先生的发明创造有着紧密的联系……
我们的奥术界到底怎么了？我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这一定是体制问题……
我在此强烈呼吁，加强本土的奥术道德建设，各位奥术师们也应自发抵制这种涉及到邪神祭祀的禁忌知识，谨慎审批各种有可能涉及到与之相关的危险项目。
除此之外，委员会有必要对一些技术外流的现象予以重视，重新加强奥术和魔法物品出口规范管理……”
文章本身有些长，洋洋洒洒几千近万字，但话里话外，无非就是那么几个意思。
一、赛里斯学派很危险，很邪恶，要打压，具体措施是加强管理，缩减经费；
二、禁忌知识的水太深，罗兰伱把握不住，还是让老牌学派的我们来；
三、加强技术和各种产品的出口管理，限制商业上获取的利润，甚至要进行大笔罚款；
此文一出，众皆哗然。
在亚特莱茵，奥术师们研究各种各样的知识是没有太多局限的。
虽然偶尔也会有一些极端德鲁伊、巡林客们呼吁什么环境保护，或者在涉及到死灵、邪神之类的禁忌知识，大规模杀伤性的魔法时，偶有政治正确的辩论。
但总体而言，都是处在守序中立的立场，客观理智冷静。
奥术师们可以为了奥术的进步，毫不留情的杀死和解剖各种各样的生物，又或者在某些非管制区域投入诅咒，观察各种魔法力量对目标的影响。
至于什么环境污染，研究尸体乃至于灵魂，老学派全部都干过。
很少有人会这么刻意的去针对一个新星，以及正要崛起的学派。
明眼人都立刻反应过来，这是老牌学派对新学派的打压。
他们正在开始抢占道德高地，在此布下堡垒，准备大棒，标枪。
说不定，委员会的高层都将有所发力，很快就会有实质上的制裁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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