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5.月蚀的温柔
林立的到来，就是《电话铃声》的最后一块版图。
虽然杰丝敏向他推荐过摄影师，但导演和摄影师的属性是否融合，还是一个未知数。而作为继承李平东衣钵的弟子，在《烈日》合作过之后，许鑫对林立显然是比较放心的。
与其和一个不知道什么路数的摄影师重新开始磨合，倒不如用个顺手的。
如今的《电话铃声》剧组都已经组建的差不多了，演员也各司其职的就位。
他这次并没有搞什么大型试镜……没必要。
拢共也就是四百来万欧元的投资，在欧洲这边也属于小制作。大张旗鼓的试镜，演员质量能否保证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杰丝敏推荐的这些人确实都不错。
好演员也是有圈子的。
杰丝敏的这个圈子就属于“上等”。
而她的朋友们收到了邀请后，也都很给面子。来头最大的马可·吉亚历尼，也就是在戏中，杰丝敏饰演的“伊娃”的丈夫，那位整形医生洛克的扮演者更是5次大卫奖最佳男主的提名获奖者。
在意大利的影视圈里地位相当高。
而包括杰丝敏在内的六位演员的片酬加在一起，才95万欧元。
这些平常片酬基本上都要六七十万欧元起步的人，出演这部电影给的价格简直是从脚后跟砍的友情价。
在加上种种荣誉傍身之下的演技保证，许鑫自然不会挑剔过多。
朋友的朋友给面子，来帮忙。
要是还挑三拣四的，那未免有些不合规矩了。
更何况，包括今天坐在这的几位，大家这两天都已经见过面了。
每个人对于自己的角色拿捏的都相当精准。
虽然台词方面，许鑫只能通过他们自己来把握，但其他方面是真的没的挑。
至于刘一菲……
她的片酬也仅仅是象征性的10万欧元。
折算下来，大概88万左右。
还挺吉利的。
不过其他的东西就没太多优惠了。
比如罗马影城，一个摄影棚的使用费用按月结算，一个月就要接近20万欧。
再比如剧组的工作人员。
亚历桑德罗这种位置就不提了，其他的最普通的一个员工，哪怕他只是端茶送水的，他的工资也要三千欧元左右一个月。
并且还要给演员工会缴纳一笔费用等等。
不过，按照许鑫的猜想，这三千万怎么也够了。
可能还花不完。
只要大家把故事吃的足够透，拍的很顺利的前提下。
而那边安排林立先回酒店休息，许鑫则继续和爱德华多聊“卡西莫”这个角色。
聊了一会儿，终于等到了大家在等的人。
马可·吉亚历尼
杰丝敏的“老公”。
意大利人的时间观念淡薄是出了名的，这位显然也不例外。
来到了几人旁边，和别人分别打了个招呼后，和许鑫握手时，他说到：
“抱歉，导演，堵车迟到了。”
许鑫心说我信你才算有鬼了。
“堵车”似乎是意大利人最经常用的迟到借口。
只要不耽误正事，其实没人计较你是否迟到，这个借口久而久之就成了全民通用的类型。
许鑫呢……入乡随俗。
这群人只要拍电影时候不掉链子就行了。
随后一阵凳子拉动的声音，给马可空出来了一个座位后，落座的他只是点了一杯冰水。
括弧：带气泡的那种。
来这几天，许鑫对于这些意大利人的喜好也大概了解了。
比如从来不喝热水，冰水就是一切。
如果喝水，会选择苏打或者碳酸水，很少有直接喝“白水”的。
种种习惯，处处透露着一股子闲适和懒散。
但不得不承认，只要尺寸拿捏的好，其实不算讨人厌，反倒让人有些羡慕他们那种悠闲生活的人生观……
并且，马可对许鑫很尊重。
大家熟悉之后，其他人都喜欢喊他“许”，唯独马可，他在这部戏里岁数最大，但却始终维持着那种老派意大利电影人的风格。
导演在片场的权威至高无上。
与年龄无关。
所以，他坚持称呼许鑫为“导演”。
“导演，我有错过什么吗？”
“并没有，我们只是在聊角色的事情。马可，对洛克这个角色，你有什么疑问么？”
听到许鑫的话，马可直接点头：
“有。我看完了剧本，只有一个疑惑，马可到底知不知道伊娃和卡西莫的事情？”
说到这，他因为上了年纪而显得有些松弛的眼角肌肉微微低垂，表达了一种思索的模样：
“这个剧本有几处矛盾的地方，洛克有几句话说的不明不白的，我最大的疑惑也就在这。他……他在这个故事中到底担任了一个什么角色？”
还真别说。
这老大哥虽然迟到了，但带来的问题确确实实是影片的中心主旨。
许鑫听到后，忽然就乐了。
菲利普也露出了一种带着几分玩味的目光。
这时，许鑫看向了他：
“你来解释还是我来？”
“你设计的情节，当然你来了。”
听到这话，许鑫点点头，看着马可说道：
“马可，你觉得洛克这个角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冷静，智慧，儒雅，随和。这点从他和伊娃那对待女儿截然相反的态度上就能看出来了。伊娃担心女儿索菲娅遇到了人渣，要保护自己的初夜，她有很强的控制欲。弄的母女俩的关系很尴尬，但索菲娅对于父亲确实百分百的信任。
这点从索菲娅的男友邀请索菲娅到家里留宿，这么重要的时刻，洛克的反应以及那段台词就能看出来。他是一个好的父亲，也是一个可靠的朋友。甚至，这些人之中，他是最干净的那个。唯一背叛妻子的行为，只是因为他心理出现了问题，没有找妻子这个心理医生沟通，而是找了其他医生……”
马可说出了自己的理解。
而许鑫接下来的一句话，不仅仅把他，甚至连伊娃的扮演者杰丝敏都给听愣了：
“那你觉得他这种内心强大的人，为什么会去看心理医生？”
“……”
“……”
在俩人诧异的眼神中，许鑫耸耸肩：
“洛克的故事线，其实是我设计的。他是我……希望能在他那个年纪成为的那种人。当然了，除了他的婚姻以外。但实际情况就是，他在这一桌友人之间，是大哥，也是最冷静的那个人。他当然也有自己的困境，但他却可以很冷静的着手处理。我虽然没有在剧本中点名，但我希望观众在看完电影后，同样产生和你一样的思考。
洛克到底知不知道伊娃的出轨？
而他看心理医生，其实就是“知道”这种倾向的佐证。他知道妻子出轨了好友，所以只能去求助心理医生。至于原因……你可以看看剧本上面，在手机游戏开始之前，所有人表现的态度。”
说着，一指旁边的爱德华多和刘一菲：
“卡西莫是抗拒，因为他有着不能让新婚妻子知道的秘密。可饶是他抗拒，但这种时候如果强烈的反对，恰恰也佐证了内心的心虚。所以他在佯装强硬。其他人则是嘻嘻哈哈，唯独洛克，他表达出了强烈的反对。虽然他反对的方式依旧温和，他只是告诉所有人：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从这一点上就能知道，自始至终，他都是最清醒的那一个。这是一个荒唐的故事，我的朋友。”
指着剧本，他一字一句的说道：
“但它的背景，是发生在月蚀的时候。甚至在结尾，我还抛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事情。那就是大家在饭局解散之后，这些人神色如常走出了洛克和伊娃的家。而天上的月蚀已经消失了。
这个故事真的发生了么？
它真的存在么？
甚至在台词里，大家凑到一起看月蚀的时候，有人说看到了“两个”月亮。
为什么他们说看到了两个月亮呢？
为什么他们会在故事的结束，有说有笑一脸从容的离开呢？”
许鑫还没说完，杰丝敏就已经反应了过来：
“你把悬念留在了这？……平行世界？”
“没错。”
当许鑫承认的一刹那，除了自始至终都贯彻了许鑫的思路构建出这个故事的菲利普外，所有人都诧异的瞪大了眼睛。
这种细节……
他们看了几遍剧本都没留意到，以为就只是友人们的闲聊……
可是……
“你不怕观众看不出来？”
刘一菲忍不住问道。
“看不看出来有什么关系么？”
许鑫反问。
这时，菲利普开口了。
“许和我在说这个思路时，我也觉得有些太过于随意。不过……他接下来给我发的一封邮件，让我明白了这个结局到底有着怎样的意义。”
说着，他打开了手机屏幕，几乎没怎么翻找，就在“收藏”的邮件里找到了当时许鑫回复的那一封，递给了旁边的杰丝敏。
“我觉得，许的这段话，升华了整个故事。”
随着菲利普的话，杰丝敏低头看了一眼，又抬头看了看好奇的朋友们。
轻咳了一声，用意大利语说道：
“菲利普，朋友。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开始这场残酷的游戏，人们依然可以活在安稳的假象里。
但，如果我们用我们的灵魂来拷问。
现实的阴暗处，层层褶皱之下，你所看到的生活，是谎言还是真相？
假如明知是谎言，你又有没有勇气去求真，去改变，哪怕满目疮痍，遍体鳞伤？
人性中的某些阴暗面，就像藏在伴侣手机里的秘密，注定无法彻底清除。
当两个人从陌生走向熟悉，完美便不复存在。
如果你问我夫妻一场，怎么样才能携手共白头？
抱歉，以我的经历，目前能给你的回应就是：无非是参透了婚姻的真相，却还义无反顾地握住彼此的手。
余生那么长，有太多不曾走过的路，和没看过的风景。
就连那些藏在平淡生活中的小惊喜，也因为彼此的陪伴，才能显出回忆可贵，此生不负。
这是我想通过我们的故事，表达给观众的。
这场游戏很残酷。黑色就是黑色，白色就是白色。
人性经不起残酷的考验。
夫妻间的那条灰色地带，是考验之中最后的包容。
偶尔游走，是爱我的人对我们的底线，可如果频频流连，那便好走不送，故事里的残酷游戏是月亮的暗面。而月蚀，则是作为故事创作者的我们，留给观众们的温柔。”
“……”
“……”
“……”
当杰丝敏念完后。
迎来的是所有人的思考与沉默。
因为，他们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亦或者说，当导演表露出自己的想法时……
这个故事，在所有人的心中，又上了一个……或者好多个高度。
甚至，他们都不需要很深刻的理解。
一部好的电影，是值得反复品味的。就像是意大利面和披萨。
他们可以让人们饱腹。
但同样的，是构建出意大利美食的基石。从这种美食理念的基础中，演变出来了成百上千的味道。
亦或者用更形象的比喻。
这个故事，此时此刻已经变成了一杯espresso。
好的咖啡豆，不仅仅只有苦。
还有蔓越莓、柑橘、蜜枣，乃至更为复杂的甜香。
对绝大多数人而言，它是用来饱腹的意面、披萨。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真正喜欢这部电影，反复观看，或者具备欣赏能力的人，则能从其中品尝到独属于espresso的回味悠长。
有些故事。
具备这种魔力。
而眼前的剧本……
显然就是其一！
当从这一封导演给编剧的邮件中，彻底明悟了整个故事的“真理”时……这些原本只是收到杰丝敏的邀请，答应来出演的演员们……才真正明白，自己遇到的到底是怎样一个故事。
又或者说……
是怎样一种幸运，才让自己遇到这个故事？
“导演，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明明来的最晚，可明悟的最早的马可此时此刻的语气中透露着一股渴望。
而他的话像是戳破了所有人心头那最后一丝混沌。
“唰唰唰……”
瞬间，无数道目光锁定在许鑫的身上。
他们在说：是啊，导演，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已经……迫不及待了！
而许鑫却只是笑着耸耸肩：
“那就要看剧组的其他人什么时候到了。爱德华多你推荐的索菲娅的扮演者，除了导演、摄影师外其他的剧组成员……不瞒各位说，我也同样……迫不及待了呢。”
（注1：关于《完美陌生人》剧本的核心思路说明，参考引用了某乎“笙笙不兮”作者的影视评论，里面混合了一些我自己的加工润色与理解所书。特此说明哈~另外，这部电影考虑到很多人不知道角色演员是谁，甚至可能都没看过，在描写上我会在交代完故事情节后，把一些演技表达时我认为精彩的地方描写一下后就会杀青。不会如同其他电影那样做很详细的以“天”而论的描写。那样会显得有些水。当然，也推荐各位去看看原片，真的很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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