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5章 明辨汉奸
“老陈，你这是干什么？刚刚我只是开个玩笑，南方军锄奸团再厉害，也不可能在济南为所欲为，这里是日本人的地盘，他们闹事，只会死得更快。你我是老朋友、老相识，千万不要闹的鸡飞狗跳，让人家笑话。赶紧把刀放下，今天之前的事一笔勾销，全都是误会。”
他伸出手，从陈宝祥的手里夺过攮子，放在一边，又按下电铃，吩咐外面的人送咖啡。
陈宝祥僵硬地坐在那里，后背发凉，说不出话来。
他有些后怕，如果冯爷不改变态度，他就只能一刀扎在自己掌心上，下不来台。
幸好冯爷不想鱼死网破，这件事总算有了转机。
咖啡送进来，冯爷亲自动手，把一只杯子放在陈宝祥面前：“老陈，南方军锄奸团没什么了不起，你也看到了，四个人都是酒囊饭袋，我一个人就能把他们弄得团团转。放心吧，刚才都是气话，从现在开始，你我兄弟团结一心，不管是对付日本人还是南方军，同生死、共进退，共享荣华富贵。”
陈宝祥松了口气，他终于凭着自己的胆气和勇气，赢回了尊严。
冯爷转变态度，不敢再像从前一样声色俱厉，呵斥陈宝祥，立刻吩咐手下上酒上菜。
陈宝祥内心感叹，过去自己就是太怯懦了，让人瞧不起，始终踩在脚底下，如今他敢拔刀，就证明已经换了另外一个人。
“老陈，藤野一郎那个老鬼子打电话来，想做和事佬，他算什么东西？在济南这块地面上，咱们本地人团结的像铁板一块，日本人就没办法，他想当盟主，当老大，还差得远，以后再也不要求助日本人，对不对？”
陈宝祥无奈，这才说出，本来以为洋米洋面都是田东流和藤野一郎送的，他才跑到日本军部去说个清楚，谁知道，对方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冯爷哈哈大笑起来：“那都是上等的洋米洋面，你把袋子拆开，倒进米缸和面缸里，谁能知道？老陈，你这个人做事就是太古板，不知道变通，日本人狼子野心，你去求他们，正好是给他们脸了，我听见藤野一郎打电话来，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日本人在济南烧杀抢掠，还想染指咱们黑白两道江湖，想得美！”
陈宝祥连连点头，他已经听清楚冯爷的话，以后远离日本鬼子，济南本地人才应该融合在一起，只要团结好了，连南方军锄奸团都没有立足之地。
冯爷又说起那天的事，他本来以为锄奸团身手了得，实际上四个人不过是乌合之众，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要了那些人的命。
“老陈，现在江湖上鱼龙混杂，有些人打着锄奸团的旗号打家劫舍，他们不过是山贼流寇，从锄奸团那里领到汉奸名单，拿一颗人头，换多少赏钱，这都是南方军搞出来的小手段。你想想看，全国这么多城市，四川军就那么多特务和间谍，就算一个城市派一个人都忙不过来，只能说很多锄奸团都是冒牌货，你懂不懂？”
陈宝祥点头，现在他明白，如果是真正的锄奸团，不会威逼利诱老百姓，让他们参与其中。
他叹了口气：“冯爷，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现在算是明白，济南城藏龙卧虎，普通老百姓根本没有参与其中游戏的能力，只有你这样的人，才能呼风唤雨，叱咤风云。”
冯爷赶紧摆手：“老陈，不要高抬我了，你能跟田东流混在一起，这才是本事，我一开始瞧不起他，觉得不过是耍嘴皮的人，现在看看这个人了不起，到处钻营，无所不能，如果他跟日本天皇都搭上关系，那就太厉害了。把洋米洋面弄进来，中国的真金白银卖出去，尤其是那些古董字画，听说他不但卖给日本人，还卖给美国人和英国人，在北平那边门路很广，等他回来，我做东请客，咱们结成一体，好好赚钱。”
陈宝祥这是第一次听冯爷背后赞美田东流，他也觉得提振精神：“冯爷，田先生的确是个人才，他做事从不考虑自己，先考虑合作伙伴，大大方方，光明磊落，这样的人才值得交往。南方军知道他跟日本天皇有交往，肯定也把他列为刺杀目标，到时候还要请你多帮忙，关键时候拉他一把。”
冯爷笑着摇头：“根本不需要，这个人神通广大，你太小瞧他了，老陈，这个人是你的贵人，千万不要错过。”
这顿酒喝得陈宝祥心满意足，他带着怒气和杀气而来，最后离开的时候，手里拎着冯爷给的礼物，脚下轻飘飘地，仿佛苦尽甘来，喜上加喜。
走到普利街，突然有人从后面跟上来，不由分说，把他推到小胡同里。
站在他面前的共有四个人，全都握着尖刀，刀刃上带着寒气。
陈宝祥受到惊吓，一下子醒了酒。
“老实说，你跟冯爷什么关系？冯爷到底是什么人的探子？”
陈宝祥看着说话的人，从口音判断，来自南方，所以，这些人很有可能就是南方军锄奸团的人。
他摇摇头：“我们没有多大关系，他是铭新池的老板，人脉广泛，贯穿南北，我只是去向他请教。”
“你这家伙不老实，整个济南省谁不知道，你是八面玲珑，任何地方都能钻进去，打通生意渠道，现在老老实实说，他是不是日本鬼子的人？”
陈宝祥想了想，冯爷算不上是哪一家势力的人，他只是为了赚钱，四处钻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既然是为了钱，那就不能把汉奸狗腿子的大帽子扣在他头上。
他赶紧摇头：“冯爷就是个买卖人，不是汉奸，也没有使出手段残害中国人，你们千万不要冤枉好人，行不行？”
他和冯爷已经和好如初，自然要为对方说好话。
站在陈宝祥面前的人冷笑，刀尖顶住陈宝祥的喉咙：“老实一点，用不着你替他开脱，他给日本人送的情报，导致整个胶济铁路线上，南方军情报间谍网受到损失，你这家伙看似聪明，实际什么都不知道，被人家骗了也不明白。告诉你吧，冯爷是个大汉奸，他在北平那边也是把情报卖给日本领事馆，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其中不知掺了多少水分？又不知从日本鬼子那里赚了多少钱？我们到济南，就是要消灭这种人，让所有中国人看看，跟日本人交往是什么下场？”
陈宝祥现在变得无比清醒，并且勇气十足，他开口辩驳：“几位，跟日本鬼子做生意就是汉奸？你们这就说错了，在济南苗家的纱厂和面粉厂，都跟日本人做生意，而且挂上了日本人的牌子，你们又能怎样？按照你们的标准，苗家也是汉奸狗腿子，那你们干脆去把苗家一门老少全都杀光，以杀鸡给猴看，这不就行了。刚才我说了，冯爷就是跟日本人做生意，坑日本人的钱，这有什么不好？他送的那些情报，全都是捕风捉影，又灌了很多水，日本人拿到这个情报毫无用处，跟你们说实话，冯爷就是个狡猾的商人，你们杀他，完全杀错了。”
陈宝祥这样说，是为冯爷开脱，但其实也是为了自己，杀了冯爷，大概下一个目标就是他。
几个人一起冷笑：“狗汉奸说得振振有词，你跟冯爷是一丘之貉，同时宰了你们两个，肯定杀不错，冯爷干了那么多坏事，早就在锄奸团名单上放了很久，只是前线打仗，没人顾得上。现在我们来到济南，这些狗汉奸一个都逃不了，包括你在内。”
陈宝祥挺起胸膛，把面前的人一把推开：“我不是汉奸，日本鬼子在泺口浮桥，将我陈家全家灭门，我恨死日本鬼子，过去几次暗杀都已经得手，你们不分青红皂白，给我扣上汉奸的帽子，简直太欺负人了！”
陈宝祥之所以能挺起腰杆，就是因为他亲手杀过日本鬼子，而且不是一个，他对日本鬼子的仇恨，比趵突泉更汹涌。
如果这些人把他当汉奸杀了，那才是六月飞雪的天大冤枉，他就算是被乱刃分尸，也得为自己辩解，不可能就这样任由对方侮辱。
“不说你的事，先说冯爷，他跟日本鬼子提供了情报，又把铭新池赚的钱捐给日本人，买枪买子弹，这都是报纸登过的消息，肯定否认不了，对不对？”
陈宝祥知道，当时冯爷捐款也是逼不得已，日本人找上门来，他不捐，日本人就明抢，可是当这个消息登在报纸上，全国的人都知道，铭新池的老板为日本人捐款，等于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你们好好打听打听，日本人对于济南的商家，个个都是压榨不已，开面粉厂的苗家捐了多少面粉，你们知道吗？不如把他也一起杀了，把济南所有做生意的人都杀光，你们南方军锄奸团就天下扬名了。”
陈宝祥气不过，想说什么说什么，他跟日本鬼子做生意，为八大公馆送饭，那只是为了赚钱养家糊口。
假如把这样的人定为汉奸，那济南还有很多，卖菜的、卖酒的也跟日本人打过交道，是不是可以全都划到汉奸的行业里面？
还有八卦楼那些烟花柳巷的妓女，也为日本人服务过，她们也该死。
陈宝祥一条一条列出来，告诉面前这四个人，济南城到底是什么样子？如果想找从来没跟日本人打过交道的，恐怕就只有住在山里的那些老百姓，他们连日本人都没见过，当然不会是汉奸。
陈宝祥越说越气，其实想一想，货台上给日本鬼子搬箱子的工人，纱厂里给日本鬼子纺织的女工，恐怕都是汉奸狗腿子。
四个人无言以对，都被陈宝祥说的话噎住。
陈宝祥有感而发，如同过年放的鞭炮，噼里啪啦一拥而上。
这些人当然不是他的对手，等他说完，站在面前的人才冷笑一声：“真是好口才，给日本鬼子干活练出来的吧？你给八大公馆送饭，送了多少次，我们都记着，济南城的老百姓也看着，你根本逃脱不了，这一次也是放过你，下一次你不知道改过自新，肯定也得上汉奸的黑名单。”
陈宝祥松了口气，这才明白，自己根本没有上过名单，刚才四个人只是在恐吓他，真正上了名单的只有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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