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6章 冷血灭口
那两行字墨迹未干，显然是临时写的。写信的人一直跟踪陈宝祥，等他回到房间，才留信提醒。
“贼人？谁是贼人？”
陈宝祥有些诧异，立刻将身边的人全都猜度一遍。
除了张五子之外，似乎都跟万花楼、南方军有关，应该都是好人。包括孙白露在内，虽然她始终缠着陈宝祥，但出身于南方军，与日本鬼子势不两立，肯定是值得信任的人。
忽然间，他想到了那个阴阳怪气的管家。
这次回到益都县，管家的表现十分碍眼。尤其是探看保险柜的那一次，管家的语气酸溜溜、阴森森的，似乎对陈宝祥的到来，很不耐烦。
陈宝祥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闭目沉思。外面，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有两人一边说话，一边从西面正厅走过来。
“不行的，不行不行，老爷说了，保险柜要送去给南方军，不能让日本鬼子知道。鬼子太狠了，要钱要命，杀人不眨眼……不行不行，我不要钱，也不送信，鬼子杀了那么多益都县人，不行，我不能当汉奸……”
这是一个小丫环的声音，接着是管家的声音：“你去送一封信，十个大洋就是你的。你一年工钱才多少钱？等我当了老爷，纳你当小妾，半个冯家花园都是你的。听着，你把信送到鬼子的军火库，给石田队长，就这么点事，轻轻松松十个大洋到手。小翠，你帮帮我，肯定后面还有重谢。”
两人拉拉扯扯，小丫环最后被说服了，答应送信。
“好，我去送信，这些点心和水果，是送给陈老板的。我先送进去——”
“送什么送？那家伙从济南来，贼眉鼠眼的，不是个好东西。你离他远点儿，别让他糟蹋了。盘子给我，你去送信，去吧，去吧！”
外面脚步声连响，一快一慢。
快的是小丫环，轻巧机灵，慢的是管家，一步一挪，心机厚重。
陈宝祥把信藏起来，翻身向外，蜷缩身子，眼角留着一条缝，盯着门口。
管家推门进来，试探着叫了两声：“陈老板，陈老板？”
陈宝祥一动不动，喉咙一紧，发出呼呼的鼾声。
“妈的，睡着了，真是个该死的家伙！还想偷鬼子的机枪？妈的，活腻歪了吧？”
陈宝祥能够猜到，管家是鬼子安插在冯家花园的奸细。保险柜运到这里，鬼子按兵不动，就是因为有奸细在，一切消息，鬼子全都一手掌握。如果看守军火库的鬼子收到密信，就对陈宝祥的计划一目了然，那就全完了。
管家把手里的果盘放到桌上，走到床边，低头看着陈宝祥。
陈宝祥翻了个身，继续打鼾。
管家冷笑一声，退步出去，反手关门。
陈宝祥起身，迅速到了门边。
管家站在走廊里，逗弄笼子里的鹦鹉鸟。
陈宝祥恨得牙根痒痒，但又无可奈何。益都县不过是弹丸之地，日本鬼子以逸待劳，张网捕鱼，所有人都无路可退。
“老爷来啦，老爷来啦，老爷来啦……”
鹦鹉鸟扑扇着翅膀，上下飞腾，连声叫起来。
“妈的，谁是老爷？我才是老爷。偌大的冯家花园，大好家业，以后就是我的，嘿嘿嘿嘿……”
管家奸笑着，轻轻拍打鸟笼。
“老爷来啦，给老爷请安，请安，请安，妈的，老爷来啦……”鹦鹉乱叫起来，其中那句粗口骂人的话，肯定是听多了管家的口头禅，也偷偷学会了。
鹦鹉学舌，难辨好坏。一旦学了粗口，就很难改过来。驯鸟的人都很明白，这样的鸟就不值钱了。
不过，看起来管家很得意，仍然拍打着鸟笼：“小畜生，骂得好，骂得好，老不死的，都六十多了，还占着茅坑不拉屎……等老子当上冯家花园的主人，先弄十几个姑娘伺候着，生儿育女，多子多福，嘿嘿嘿嘿……”
陈宝祥迅速撤身，挑开后窗，翻身出去。
他辨别方向，沿着小径，奔向冯家花园门口。
到了东关大街，他不敢停留，立刻向北追去。
过了两个街口，迎面撞见了朱俊。
“陈老板，急匆匆去哪儿呢？”
陈宝祥拉住朱俊的袖子，把他拖到角落：“冯家的管家，派小丫环送信去军火库石田队长那里，揭发我们。赶紧追上去，把信截下来！”
朱俊点点头，笑着回答：“已经截住了，放心吧。管家诡计多端，冯老太爷早就安排过了，提防他搞鬼。”
两人进了旁边的小茶铺，朱俊点了一壶龙井茶，然后详细说明情况。管家姓王，是冯老太爷的正房大太太家的侄子。大太太在的时候，很照顾他，让他当了管家。大太太死了以后，冯老太爷看在亡妻面子上，仍然让他当管家。
王管家天性贪婪，看到冯家花园里奢华富足的生活，早就眼馋坏了。如今，日本鬼子进城，他偷偷勾搭上军火库的石田队长，以为找到了撑腰的，现在贪心不足蛇吞象，总想着霸占冯家家业。
“他早就该死了，冯老太爷念亡妻之情，不忍心下手。”
陈宝祥松了口气，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如果冯老太爷不先下手为强，恐怕就要出大事了。
“陈老板，你放心，军火库外围都是我的人。别人想送信，也得先经过我的手。刚才，我们截住小丫环，把信拆开替换，信的内容变成了年底送礼的礼单，让石田队长高兴高兴。原先那封信在这里——”
朱俊拿出一封信，在桌上铺开，推给陈宝祥。
那封信上写着陈宝祥的全部计划，包括什么时候动手，从哪个大门出城，警备大队全都是反贼……恶毒之极，令人发指。
“你们走了，我就找机会把王管家做掉，冷血灭口，免得再出其它麻烦。”
朱俊做事非常地道，让陈宝祥放心，最起码不会走漏风声，这样的话，王管家那边也不会打草惊蛇，等于是做的恰到好处。
陈宝祥连连点头：“朱俊，幸好你来得及时，不然就会铸成大错，真没想到冯老太爷那么精明的一个人，身边藏着这样的毒蛇，知人知面不知心，画龙画虎难画骨，再多钱也养不活这个白眼狼。”
朱俊轻轻点头：“在益都县这个地方，好人太少，坏人太多，尤其是日本鬼子来了之后，像王管家这样的人，以前没有机会反叛，现在都找到机会了，这个世道鬼比人多，日本鬼子已经够坏了，这些反贼比日本鬼子更狠。就拿这个王管家来说，他早就想霸占冯家的家业，苦于找不到机会，现在两个保险柜就放在房价，他比咱们更着急……”
陈宝祥一想到管家那种阴森森的眼神，就觉得背后发凉，他一直希望中国人不打中国人，但王管家不仁，他也可以不义。
“朱俊，等我们带走保险柜，你真的需要帮忙清理冯家花园，看看还有多少日本鬼子的奸细，一起除掉。”
小茶铺外面，冯家的丫环匆匆忙忙回来，一直往南跑。
朱俊感叹：“这个丫环叫小翠，被王管家蛊惑，不知道自己送这封信要害死多少人，这些人太无知，有时候恨不得直接掏枪崩了他，但仔细想想，王管家是始作俑者，无辜老百姓还是应该放他们一条活路。”
陈宝祥也很无奈，在济南的时候，有些老街坊冥顽不化，当面骂他是狗汉奸，就算骂错了也不道歉，他只能是宰相肚子里能撑船，原谅这些人。
“陈老板，这次你离开益都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来来来，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朱俊双手捧起茶杯，语调真诚，面容沉静。
这个人深不可测，战斗在鬼子的心脏里，大智若愚，处变不惊，也算得上是一个人才。
陈宝祥也捧起茶杯，真心感谢朱俊：“我们这次联手行动，痛击日本鬼子，将来见到八方面军的人，我一定把你的英雄事迹上报，将来双方合作，你就是大功一件。”
朱俊甘愿留在益都县，这也出乎陈宝祥的预料，他本来以为，如果能摆脱日本鬼子的控制，到南方军的队伍里去，更有利于朱俊平步青云，升官发财，而且没有任何危险。
如今留在这边，只要遭到鬼子的怀疑，随时都会锒铛入狱，如果换成陈宝祥，他肯定是先离开益都县再说，即便是在济南也想带着家里人去太行山，远离日本鬼子的威胁。
“朱俊，你上一次问我，为什么要跟鬼子作战？我现在也想问你，既然带领警备大队，日本鬼子对你信任，你为什么还是走上这样一条路？”
朱俊回答：“我家里人都让日本鬼子杀了，到现在很多朋友也死在日本鬼子手里，上一次在东朱鹿村，他们杀的几个抗日武装的人，其中一个就是我的亲叔叔。我只想杀日本鬼子，为亲人报仇，让他们在九泉之下能安心。另外，我还想赶跑日本鬼子，当益都县的县长，为我们家光宗耀祖，这些事都是后话，未必能够实现，但是陈老板，我总觉得，只要人还活着就有希望，所以我们都要好好活下去。”
朱俊掏出手枪，轻轻抚摸着：“陈老板，同样是一把枪，握在我手里，一颗子弹干掉一个鬼子，放在地主老财手里，只会欺负老百姓，我现在有选择的机会，一定得对得起家里的人，将来有一天，南方军解放了益都县，这把枪至少干掉一百个鬼子，才能让我安心。”
陈宝祥想起了修夫人的话，同仁堂的大夫们救了她，双方约定，至少干掉三百个鬼子，取三百条狗命，才对得起救命之恩。
当下的中国，不管在哪个城市，都有这样一群铁血抗日的人，把杀鬼子当成最高目标，这其实才是陈宝祥最愿意看到的。
占领山东的鬼子就那么多，胶济铁路线上，每一个火车站不过三五百人，假如老百姓和抗日武装联手，肯定能把他们消灭干净。
怕就怕在有人反叛，出卖同胞，很多抗日行动就泡汤了，像王管家这样的人，早就应该千刀万剐，让他上断头台。
“朱俊，对于冯家花园的财产，你是不是也惦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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