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其或设伏待我(五)
番侃主动请战,娄政给了他兵马千人,出昌邑县城,往援单父的事情,满典是知道的。
可是满典却压根没料到番侃在郜成接连胜了两仗以后,竟然会暂时突然地舍单父不去,而是改以杀来方与,和他的部曲以及方与守卒合力,一举击败了杨方贼部,解下了方与之围!
就连与番侃同属一方的满典都未曾料到番侃会这么打仗,围攻单父的刘昱不用说,满典料之,必定更是被番侃耍得晕头转向,——加上方与此战之胜,短短数日之间,番侃接连三胜的这一辉煌战果也证明了此点,饶是满典自诩有智,於今对番侃却也不禁是佩服万分。
湖陵是山阳郡的属县,或在随从太守娄政行春到湖陵之时,或在正旦之日,番侃到郡府向娄政贺喜新年之际,满典与番侃此前没少见面,但对番侃的军事才能,他以前还真是不太了解。
他赞叹地与番侃说道:“说来我与番公相识已非短日,然公用兵之如神,我却直到今日才知!”
番侃之前曾在湖陵境内几次击败王一丈部的贼众,并且后来还把王一丈给杀了,但王一丈这部贼寇不是大股贼寇,番侃能够打赢他不算出奇;又至於守湖陵这一战,番侃固是用计诱刘昱部进城,大胜了一阵,可湖陵城最终也还是丢失了,番侃之此战也不算非常出奇。未是料到,却番侃此回与刘昱部贼野战於郡南、郡东,则竟是如鱼入大海,俨然似有不可制之势矣!
得了满典的推崇,番侃并无自矜之色。
他抚须说道:“满公,虽然连败刘贼,但是在已取得这三场胜仗中,我部的斩获都不很多,累计杀贼不足千数,刘贼部的实力犹存,要想彻底的将刘贼击败,或者最起码将他逐出我巨野境内,救下利父,继而收复湖陆、高平、戚亭等县,仍不易也。接下来的仗,还有的打。”
这话又出乎了满典的意料。
满典现在想的只是,既然已解了方与之围,那么最多再将单父解围,也就足够了。他根本就没有想着再去把湖陵、橐县、爰戚收复。番侃的着眼点,却不仅是在方与、单父,他居然还有着再将湖陆、橐县、爰戚本郡的失地尽数收复之志!
满典对他越发敬佩了,说道:“番公用兵如神,有此用兵之能,则收复湖陆等县,想来早晚必能实现。番公,若是果然能将我郡的失地尽数光复,朝廷一定会有赏赐颁来!”
番侃叹息说道:“我身为湖陆县宰,没能守住湖陆,致使湖陆失陷,沦为贼域,此失城丧土之罪也,我若能将湖陆三县收复,朝廷看在我的这点功劳上边,不给予我重罚,许我将功折罪,我已是叩谢天恩,又怎敢再有奢求朝廷赏赐之念?”
这一番话,是番侃的真心话,他这么卖力,主动请缨,弹精竭虑,甘冒风险的领着娄政给他的这一两千“拼凑而成”的部队,与刘昱部浴血奋战,所谓者何?所谓的正就是希望自己能够将功立罪,使朝廷不追究他,或者说赦免他丢失湖陆的罪责。
随着海内局势的日渐恶化,王莽的脾气现今也是越来越坏,莫说是一个小县的县宰,就算是太守、州牧、刺史,一旦触犯他的逆鳞,他也是严惩不饶,对於番侃的担忧,满典能够理解。
他说道:“番公,湖陆虽失,然一则,刘贼部围城的贼众远多於你的守军,二者,亦是援兵救援不力,湖陆最终的失陷,实非公之罪也。公自领兵出昌邑以来,数日之间,已是连胜三仗,并解了方与之围,如公之志,等咱们再解了利父之围后,随后再将湖陆、高平、戚亭诸县光复,足可为殊功矣!以此殊功,难道还不能赎公失湖陆之过么?必可赎矣。到时,府君娄公也一定会上书朝廷,为公请功。对此,在下愚见,公不必过忧。”
番侃说道:“罢了,这些就先不说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到时候,朝廷是责是罚,我都认了就是。”
“好,好,这些先不多提。番公,方与之围已解,咱们两部合兵,是不是可以南下救援利父了?番公连战连捷,且斩成通等十余刘贼部的大、小贼率,我军士气正高,反观刘贼部,必已震恐。以此往援利父,在下以为,利父之围亦可解矣!”
番侃摇了摇头,说道:“不然。”
“不然?”
番侃说道:“满公,咱们虽然连战连捷,然仍是我方才所言,在此三捷中,咱们的斩获并不多,刘贼部的实力尚存,他现依旧是还有近万之众。仆之愚见,尚未到你我解援利父之时。”
满典想了想,说道:“倒也是。咱们现在最大的麻烦是兵力不足。那么接下来,番公,如果不立即就去解利父之围的话,咱们该做什么?暂驻方与,休整部曲,及征募壮勇,扩充兵力?”
“征募壮勇,扩充兵力,自是需要,但刘贼只怕是不会容咱们安生的在方与驻扎休整。”
满典说道:“番公的意思是说,刘贼会主动派兵前来犯咱?”
番侃说道:“不仅是刘贼。满公,你忘了湖陆城里现亦还有刘贼的部曲驻扎么?”
“我当然没忘。”
番侃说道:“方与位处利父、湖陆之间,扼守着利父、湖陆间的通道,若我料之不差,不仅刘贼会主动派兵前来攻我,湖陆城的贼部必定也会前来攻我。”
满典惊道:“其若两部来攻,番公,方与岂不危矣?”
“所以,咱不能坐等他两部来攻。我的意思是,满公,咱可以主动进击!”
满典迟疑说道:“番公,利父那边的刘贼部,众近万人,湖陆的贼兵少些,然据侦知,亦两千余众,——现杨方贼部奔逃回了湖陆,湖陆的贼兵就更多些了,或已近三千,而你我的可用之兵才有两千,贼众我寡,……仆敢问番公,何以进击?”
番侃把水碗放在案上的正中,将两个盛放果脯的小碟,一个放在了水碗的西南边,一个放在了水碗的东边,放到西南边的小碟距离水碗稍远,放到东边的小碟距离水碗稍近。
他指着这水碗和这两个小碟说道:“满公,水碗是方与,离水碗稍近此碟是湖陆,稍远此碟是利父。湖陆去方与近些,两县城相距约百里上下;利父去方与远些,两县城相距约一百四五十里。此亦即是说,只要湖陆与利父派来攻我部的贼兵不是同日从两地出发,他们抵近方与之时就会有先后之分、早晚之别。番公,这一个先后之分、早晚之别,即我部迎战之机也。”
“番公是想抓住这两路贼兵抵近方与的时间之不同,而各个击破之?”
番侃点头说道:“然也。”
“湖陆的贼兵少,就算加上溃逃回湖陆的杨方贼部,料之能来攻我的贼兵,至多也就两千,那么如果是湖陆的贼兵先至,你我倒借助地利,倒的确是有一战之力,可湖陆出兵晚,反而先至我方与的是利父那边的刘贼所部贼?刘贼所派之兵必不会少。番公你不是说他日前所派之刘英等贼部,就大约有三千余众之多么?那你我恐怕是就没有一战可胜的把握了啊!而一旦战事拖延,湖陆之贼亦至,你我就将陷入腹背受敌之险境矣。”
湖陆距离方与近,正常来说,当是湖陆的贼兵先抵近方与,可是也不排除湖陆的贼兵出湖陆的时间较晚,反而是在利父城外的刘昱所派之贼兵先抵近方与。
番侃说道:“满公所言极是。是以,为确保万全,满公,你我就得向府君请求援兵了。”
“向府君求援?”
番侃说道:“我想劳烦满公与我联名上书府君,请府君再给你我拨些兵马,亦不需拨给太多,只再千人,你我便有足够的把握,纵是刘贼所派之贼兵先抵近方与,亦能将之击败。”
满典作为主簿,是娄政的心腹,娄政现在想的是什么?满典岂会不知?
他犯难地说道:“这……。”
“怎么?满公有为难之处?”
满典说道:“番公,不是我为难,我是担心,府君不见得会肯再给你我拨兵啊!”
“此我知也。曹贼部已南下至泗水北岸,为保昌邑安全,府君是有可能会犹豫要不要给咱拨兵。然以我之愚见,当前之我郡的敌我形势,已非是我刚出昌邑之时的那个形势了!现如今,有了我的三战三胜,刘贼部士气已挫,已然是进退失据,此其一也;方与之围在满公与仆的合力下,已然解掉,方与扼利父与湖陆之间,等同是咱们已经断掉了刘贼部的后路,料刘贼部现必惊慌失措,此其二也,相比我刚出昌邑之时,如今之我郡内敌我的形势,已不再是有利於贼,而是有利於我郡矣!此正是咱们乘胜进击的大好良机,只要兵马充足,咱就能够发起反攻,说不定便是方与这一战,咱们就能将刘贼一举击溃!进而收复湖陆、高平、戚亭等县。……满公,於此我郡内之敌我形势已然发生变化之际,我想府君即使犹豫,可也不一定就会坚持不肯给咱们拨兵。并且满公你现下虽然没在郡府,可功曹刘公却仍在郡府。刘公是个智谋之士,他一定能够看出拨兵给咱的好处!你我可在上书府君的同时,给刘公也去书信一封,请刘公代你我向府君进言。我想,府君答应给咱调兵的可能性还是有的。”
满典犹豫了好长一会儿,要不要给娄政上这封书?
上了这封书的话,娄政可能会拒绝,可若不上这封书的话,番侃方才所言半点不错,现在郡内的敌我形势确然是已经出现了显著的变化,尽管刘昱部贼的实力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失,可任谁也能看出,战场上的主动权已经从刘昱那边,被番侃抢夺在了手中,形势已是变得相当有利於他们这边,那么如果能够再得到娄政的增援,的确是很有机会将刘昱部贼一举击败。
不管击败刘昱部贼后,能不能像番侃展望的那样,再把湖陆、高平、戚亭等县收复,至少把刘昱部贼击败,就已是一桩实打实的大功!
末了,满典做出了决定,他说道:“我便与番公一道向府君上书,请求府君给你我增援。”说完,又问道,“可是番公,咱退一步说,如果府君当真是不肯再给你我增援,而又万一是刘贼所遣之贼兵先抵近了方与,你我如何应对?”
“如果真出现了这种情况,满公,咱两人就兵分两部。”
满典说道:“兵分两部?”
“劳满公坐镇方与,依靠方与县城,阻击刘贼所遣之贼兵,仆则率引精兵潜往东行,先将湖陆之贼歼灭,然后回来,再与满公内外夹击,寻机再败刘贼部贼兵!”
有一点,满典说的是对的,那便是湖陆县城的贼兵少,其若来攻方与,相比刘昱那边能派来的贼兵,肯定为少,柿子先挑软的捏,那么就算是刘昱派的贼兵先到了方与,番侃一样还是要先打湖陆的贼兵。
两人计议已定,当天便叫联名上书娄政,请求娄政再为他俩拨兵千人。
昌邑郡府。
满典、番侃的上书,娄政才刚看完,刘宣便来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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