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定陶公神威破贼
曹幹览罢番侃来书,看完他所献之策,即刻起身,到堂壁上挂着的地图前,一边仔细查看地图,一边摸着短髭,思考斟酌。许久,他做出了决定,令请张曼、耿纯、阮原等来。
等诸人到齐之后,他亲将番侃的来书给他们传看,说道:“番公此策,我以为可以用之。设若能成,王匡、廉丹十万之众,溃散只在一朝!”张曼等传完毕了,阮原拍着腿说道:“好个番公,真是胆大可吞天也!”张曼沉吟说道:“此策奇险,但如果能成,确如郎君所言,王、廉十万之众,覆灭只在朝夕。”耿纯赞叹说道:“前攻东阿时,已领教番公用兵之智能,番公今之此策,愈见其之谋矣!”起身请缨,说道,“明公,纯敢请为先锋!”却是已然赞成番侃书信中所献之此策。张曼、阮原适才之所说,只是评论了番侃的此策,但此策能不能用,他俩却还没有明确的说出自己的想法。曹幹乃追问他俩,问道:“公等是何意也?”张曼说道:“此策若用,得先做足够的准备。”阮原说道:“不错。打仗,没有必胜的仗,番侃此策如果能成的话,收效很大,但如果不能成功的话,派去奇袭陈留县的部队,怎么撤回来?这是需要做的最大的准备。”曹幹说道:“这个问题,我已考虑到了。”阮原问道:“明公已有解决之法?”曹幹说道:“要想解决这个问题,我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便是在奇袭陈留县的部队之外,将咱们的主力兵马也都调到前线。如此,若是奇袭能够成功,咱们的主力就全线压上;而若奇袭不能成功,有咱们的主力接应,料之奇袭之此部,当也是能安然退回。”阮原、张曼等纷纷起身,一如曹幹方才,也都是到了地图前察看地图,各自细细地看了会儿,俱皆回应曹幹,说道:“明公的这个解决办法甚妥!”一致做出了判断,“有了明公的这个补充解决办法,番公之策可以用之!”曹幹大喜,顾问耿纯:“伯山,你果欲做先锋?”
却这番侃所献之策,是何策?原来番侃所献之此策,是直取黄龙之策。
王匡、廉丹将粮秣、辎重,除了随军带的一些外,全都留在了陈留县,因是番侃建议,可以遣一支精兵,奇袭陈留县,将王匡、廉丹留下的粮秣、辎重尽数毁之。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对一支军队而言,粮秣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则粮秣、辎重一旦被毁,王匡、廉丹帐下的这十余万大军,一定就会惊骇慌张,士气大落。这样,徐兖义军取胜就会不难了。
这条计策很好,如果能成,的确是会对王匡、廉丹的部队造成巨大的打击,义军之克胜也将会就在眼前,可就有两点麻烦。一点即是,王匡、廉丹在陈留郡与定陶郡的交界处,布置下了重兵,要想毁其粮秣,那就得先搞定这些重兵。这一点麻烦,倒是已被番侃解决。番侃找到了一处王匡、廉丹部在陈留郡界防线上的漏洞,王匡、廉丹部主要戒备的是定陶郡内的曹幹部,对东郡境内的曹幹部没有太多的戒备。则是问了,为何如此?三个原因。一则,曹幹身在定陶;二则,东郡和陈留郡接壤的地方比较偏狭;三则,从东郡边界到陈留县,中间需要经过封丘、小黄等好几个县。由是番侃建言,可以从东郡与陈留郡接壤的燕县出兵,突入陈留郡内,奇袭陈留县。这点麻烦解决了,然还有一点麻烦。即阮原等所说之的如果奇袭没能成功,怎么撤回来的这个问题。如上所述,即便是从燕县突入陈留境内,也不是直接就能进攻陈留县的,也还是得需要先从封丘等县中穿过,然后才能到达陈留县,突入穿过的时候还好办,可以潜行穿过,但仗一开打,“潜行”肯定是就做不到了,那如果战事不利,回撤之际,怎么撤?番侃没有能把这个麻烦解决。——不过现在,这个麻烦已被曹幹解决。
耿纯挺身应道:“明公,纯不必兵马太多,只需精锐两千,便能为明公尽毁王匡、廉丹所留在陈留县之粮秣、辎重!”曹幹笑问说道:“伯山,这一战深入敌后,甚凶险也。你不怕么?”耿纯豪气地说道:“乱世而得遇明主,此纯之幸也。纯唯知为明公效死尽忠,上不负天与纯之此幸,下不负明公待纯之厚恩。怕为何物?纯不知也。”却这耿纯,虽是出自名门,然於重气轻生这一条上,却与豪侠无异。曹幹叹之再三,下到堂上,握住他的手臂,说道:“伯山,这场仗不好打,也只有将此重任交给你,我才有获成的把握!你只管放心,你出兵之后,我便亲督各部,压上前线,你倘若战有不利,我必亲率精锐,前往救之!”答应了耿纯的请战,将这个任务交给了他。又说道:“两千兵太少,然此赴陈留县,须得潜行,太多兵马亦不可,我给你三千精卒!诸部战将,你欲用谁,随你选取。”耿纯应道:“回明公的话,只需两将助阵即可。”曹幹问道:“谁人也?”耿纯说道:“田、楚二校尉可也!”田者,田屯;楚者,楚良。其实曹幹帐下的勇将颇多,最有名气的当然不是田屯、楚良,而当数是高况、胡仁,但高况、胡仁的资历老、地位高,耿纯却是不好用为部将,故他选了田屯、楚良为从将。单论勇武这一方面,田屯、楚良并不逊色高况、胡仁,有他两人从斗,实亦已然足够。曹幹爽快应道:“好!我今日就下将令,召楚良速来。”田屯就在定陶县,楚良在前线的冤句县。
急令送到冤句,楚良当晚驰行还定陶县。一日后,即还至营中。曹幹已经为耿纯选好了精锐三千。事不宜迟,耿纯便於这天辞别曹幹,引田屯、楚良两将,率此三千精卒,出定陶县,为防被陈留郡的敌军探知情报,偃旗息鼓,先西行而入东郡,三日后,南下到了燕县。曹幹已亲自到了前线,将耿纯将要奇袭陈留县的此事,与告知了前线的胡仁、刘孔等将,令他们做好进战或者接应的准备;同时,留驻在定陶县的李顺、高况、郭赦之、丁狗等部,由曹丰负责组织,也做好了随时进战的准备。一切都已备战妥当,曹幹传书耿纯,令他可以出战矣。
耿纯接令,是日下午出燕县,南下三二十里,即入陈留郡界。时已入夜,正好趁夜潜行。楚良引卒五百在前,田屯引兵五百殿后,耿纯在中军,给耿纯的这三千兵都是久从曹幹征战之老卒也,战斗力强、政治素养高、纪律性好,虽是夜行军,为隐蔽行踪,也未打火把,然却是行之井井有序,路上非但少有掉队者,沿途经过之乡里,亦是远远避开,绝无侵扰之事。因为连窃窃私语之声都没有,三千将士全是集中精力,夜下疾行,故而当路经乡里的时候,莫说被村民知晓,连那村中的狗都没有被惊动,无有叫唤一声的。行了一夜,天亮时,隐蔽於野。休整了一天,到入夜,继续前行。封丘县已过,前是小黄县,待再过了小黄县,便即陈留县了。耿纯越发谨慎,接连下令,命令前、中、后各部都须得打起精神,务必小心,不可在这个将至陈留县的关头,出现任何的纰漏。半夜时分,顺利的从小黄县城的东北边,潜行而过。前边有一河流,不甚宽。因此地已是陈留郡的腹地,河之两岸并无驻兵。试了试河水,不算很深,耿纯等洇渡而过。过了此河,行之不太远,前又一有河,是为睢水。陈留县就在睢水的南岸。一样是洇渡而过。这时天色薄亮,打眼前望,南边远处,陈留县的县城已然可以入目。王匡、廉丹部的粮秣、辎重存储在陈留县南。田屯、楚良一从后赶来,一从前驰回,俱至中军,问耿纯进战的计议。众人刚渡过了两条河,身上都是湿漉漉。耿纯脱掉了外衣,将之拧干,然后穿回身上,披上铠甲,提矛在手,遥指城南,简短令道:“天方破晓,贼必无备,稍作整顿,即急攻之!”田屯、楚良紧张而又兴奋,齐声应诺!三千战士收拾齐整,在耿纯的一马当先、田屯、楚良的争先恐后下,飞奔疾冲,杀向陈留县南的王、廉粮秣!
城里的驻兵、城外看守粮秣的兵马,的确如耿纯所言,皆是毫无戒备。三千虎狼之士如从天降。直到耿纯等杀到了眼前,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大多的兵士还在呼呼大睡。楚良驰马最前,引勇士百人,击溃了少数守粮兵的试图阻挡,最先杀进了堆积粮秣、辎重的营地中;田屯等随后杀入。杀进去的兵士按照耿纯的命令,不以杀伤敌人为主,只以纵火烧粮为要。腾腾的黑烟翻滚而起,十余里外的陈留县中见之,时在城中的兖州牧、陈留太守和王匡、廉丹留在县里的这支兵马的将校等见之,先是愕然,继皆大骇,赶忙派兵出城,前去救援。已是迟矣。连日未雨,天干物燥,兼之营地中的粮秣、辎重摆放紧连,大火一起,便不能扑灭。趁火势已起,连绵凶猛,敌人暂时都已顾不上他们,去灭火的机会,耿纯收拢战士,领之北走。有些陈留驻兵追赶,俱被殿后的田屯引众杀散。连渡二水,原路折返,小黄、封丘等县的驻兵尚不知陈留县的粮秣、辎重被烧了,见忽有一军自陈留县的方向来,向东郡的方向去,无不莫名其妙,不知这支军队的来历和这是要干什么去,居然无一兵一卒拦截!被耿纯等顺顺当当的从小黄、封丘等间再度穿过,——当然这一次是从东向西的穿过,而还回到了燕县!
回到燕县,耿纯急报曹幹。
曹幹接报,大喜,遂令胡仁、刘孔等将立即向驻扎在陈留郡前线的王匡、廉丹部的兵马发起进攻,曹丰率领李顺、高况、郭赦之、丁狗等部亦南下前来参战。耿纯等那日北走撤后,陈留县的驻兵救了一天的火,后来陈留太守把陈留县的百姓壮丁也都赶去了救火,可是大部分的粮秣、辎重终究是没能救得,被火烧了。粮是兵胆,这么大的事,无论如何是没法隐瞒的,未久,何止陈留县的留驻兵马,即使是已在进攻梁郡的王匡、廉丹亲率之兵马也都已知了此事,时下陈留郡的驻兵正是慌乱不堪!曹幹部两万余兵马,加上随后参战的爰曾、刘诩部的那五千人,总共将近三万将士的趁此猛攻,对陈留驻兵来说,更是雪上加霜,略略招架了一阵,前线的长垣、济阳、成安等县便相继宣告失守,俱被曹幹部夺下。
陈留县的兖州牧等惊慌至极,求救的军报如似雪花,飞向在围攻睢阳的王匡、廉丹部中!
王匡、廉丹却是自顾不暇。
倒是想分兵回去,增援陈留,抵抗曹幹部的进攻,然而粮秣被烧毁的消息,一样的已经动摇了他俩所率之攻睢阳部的军心。除此以外,还有刘昱、董宪两部,於两三日前,开始了对他俩左翼之部的攻势,攻势甚猛。根据左翼送来的军报,其攻左翼之兵达两万余众,是左翼兵马的两倍多,左翼已经是有些支撑不住。另又有报,沛郡的杨音部也已在向他俩的右翼兵马所屯驻处移动,似有将展开进攻之意。王匡、廉丹此时此际,诚可谓是焦头烂额。
两人计议。王匡不复不听廉丹的意见,执意决定首先进攻梁郡、山阳郡时的满是信心之态,面带惶色,问廉丹说道:“廉公、廉公,没想到曹贼此等胆大,竟敢遣一孤军深入陈留,烧了我军的粮秣!时下我军随军携带之粮,只够兵士半月之用,全军上下,士心为此动摇,这可如何是好?”廉丹说道:“事已至此,唯有一法,便是麾军猛攻,务必在半个月内将睢阳打下。睢阳城内颇有积储,只要睢阳得克,最起码短日内不致缺粮供给。”王匡说道:“我军十余万众,睢阳城内再有积储,岂够我军用?”廉丹说道:“可再命令兖州牧等,在此期间,搜措粮食。陈留大郡,百万之口,素来富庶,当是能够搜集到足够的粮食,支撑到咱们继而再攻下陈定、巨野等郡。”王匡起身在帐中,彷徨踱步,转了一会儿,站住脚,说道:“廉公,不行,你的这个办法太不可靠了。睢阳,你我能不能在半个月内打下?此其一。兖州牧等又能不能在这半个月或半个多月内,为我军搜集到足够供你我再打下陈定、巨野的粮秣?此其二。这两条,你我都不能确定。更要紧的是,还有其三,即如今我军内粮被毁,外则曹、刘、董、杨诸贼全线反攻,我军上下、左右两翼,而下俱已是军心动摇,兵无斗志!廉公,这仗不能打了!以我看,你我应当现即令下各军,收兵撤退。”廉丹大惊,说道:“明公,如你所言,而下我军上下军心动摇,而曹、刘、董、杨诸贼全线反攻,那如果现在突然撤退,你可想过后果么?曹、刘诸贼一旦,——不,不是一旦,他们一定是会追击的,我军军心已乱,复在撤退途中,曹、刘诸贼部的贼兵追到,何以遮挡?十万余众,必将尽覆!”王匡却是又变成了执意先攻梁郡、山阳郡时的样子,对廉丹的话压根不听,与那时所区别者,无非是那时是自信,这时是慌张罢了,他说道:“廉公,我意已决,今日下令,明天就收兵撤退!”廉丹苦劝,王匡不听。廉丹末了说道:“明公,於今粮乏,就算是撤回陈留,粮乏的问题依然存在啊!”王匡说道:“待撤回到陈留,令兵各部,分去各县,就地筹粮,并传檄令陈留南之淮阳诸郡、西之河内诸郡输粮与我,料之乏粮此忧,即可得解之矣。”廉丹又说道:“圣上才下诏书,催促你我进战,今方进斗,旋即撤返,恐怕圣上必会因此治罪你我啊!”王匡说道:“圣上那里,我会亲上书解释。廉公,你不要再多说了,就这么定了,明天就收兵撤退!”
出了大帐,廉丹顾与麾下校尉汝云、王隆等,说道:“今杀我等者,非赤眉贼,王公也!”
随后事情的发展,与廉丹所料的半点没有差别。
各路兵马开始撤退以后,刘昱、董宪、杨音等各部立刻追击;陈留郡前线的王匡、廉丹部的兵马已被曹幹部击溃,曹幹没有接着追击这部溃兵,而是改向西南前进,阻住了王匡、廉丹部撤退的道路。前后夹击,近十万的莽兵,大败於睢水岸北,成群的莽兵跳入睢水,企图逃走,然而泰半被淹死水中,也不知淹死了多少,睢水河道为之堵塞!王匡奔逃,廉丹使吏持其印、韨、节付王匡,而自与部将说道:“小儿可走,吾不可!”遂战死阵中。廉丹军纪虽坏,抚众甚厚,汝云、王隆等二十余其帐下之校尉,闻他已死,皆大恸,都说道:“廉公已死,吾谁为生!”自杀似的驰马冲锋,皆战死。曹幹、刘昱等部战后检点战果,计总斩获七八万!
却这一场胜仗,根究缘何义军能够在与莽兵开战后未久就能获胜,并且是这般大胜,甚至连樊崇等的援兵都没需要用上,最大的原因自是在曹幹用了番侃之策,遣耿纯率三千战士奇袭,烧掉了莽兵的粮秣、辎重之故。是此一战后,曹幹之威名,何止徐兖尽知,远震河北、荆州!
荆州,南阳,在徐兖义军大胜王匡、廉丹后没有太久,一支打着诸刘旗号的新义军聚众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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