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实当由兄来任(七)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曹幹还能说什么?
虽然释放史备的这几个手下,有违於自己在这方面的规定,可若不允许史备的这几个手下出狱,才借着史备之力,拿下了亢父县城,话传出去,未免显得曹幹“不近人情”。
曹幹摸了摸颔下短髭,笑道:“既然是史大兄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令来禀报此事的那个丁狗曲的屯长,说道,“你现在就回县里狱中,告诉丁狗,把史大兄的朋友全都放了。”
这屯长应诺,行了个礼,退出了帐外,自还亢父城中,去向丁狗传曹幹此令。
史禹的脸上仍是没什么表情,只是欠身离席,向曹幹致谢说道:“实不敢相瞒曹郎,我的这几个朋友都是多年来,跟我出生入死,是我的好朋友,现在他们被系狱中,也多是因我之故。幸蒙郎君开恩,肯将他们释放,我先在这里,代他们多谢郎君了!”说着,略略作了个揖。
曹幹笑道:“大兄何必这般客气?要说起来,若无大兄内应,这亢父县城,咱也不会得的这般迅捷。今得亢父,大兄头功。今天晚上,我摆酒置宴,到时大兄可要多喝几杯!”
到了曹幹的允可,闻得曹幹同意释放史禹的那几个朋友,史备则明显的露出了一丝笑意,他挺起胸膛,说道:“若无我阿兄内应,亢父县城难以得的如此迅捷。郎君此话,说的倒是没错!也不知郎君以前来过我县没有?纵是此前未有来过,今日郎君到我县外,当也是已看到我县外的地形、地势了。我县城周边沼泽、洼地众多,我县中有知兵事者,我尝闻之言,如我县之地势者,可谓天险是也,易守难攻之地!郎君虽然是兵多将勇,可要是没有我阿兄与我等内应,只凭我县城外的这地势,……哈哈,只恐怕郎君就很难速得我县。”
帐内陪坐的曹幹部中诸吏,听了史备的这通话,多抬起眼皮,朝他来瞧,有那城府不深的,不觉皱起眉头,便是城府深些的,也无不觉得他这通话有些不太能够入耳。
曹幹面色如常,形若无事,似是没听出史备这通话里的“骄傲”之意,反而点了点头,摸着短髭,笑道:“史二兄所言甚是。亢父县城,我以前是没有来过的,但亢父城外多沼泽此事,我却是早闻,今到贵县城外,眼望观之,果然如是。亢父此地,若是强攻,诚然不易攻取。”
史备说道:“好请郎君知晓,我亢父县城不仅难攻,且还难治。”
“哦?史二兄此话怎讲?何谓‘难治’,怎么个意思?”
史备说道:“郎君,我县正因地势险要,多沼泽,所以盗贼颇众,此其一难治;盗贼已多,不免影响民风,我县民风本是敦厚,可近年来,因盗贼浸众之故,民风竟是也随之变坏,刁民甚多,此其二难治;亦是因盗贼多的缘故,又有本县强豪,梁、郑、杨等家,为御贼害,各编练宗兵,多者三二百,少亦百余人,他们诸家编练宗兵的本意,细究起来,是为防贼,但是宗兵一编起来,就变了味儿了,现而今,这几家俱是威称乡里,此其三难治!”
曹幹笑了两声,说道:“‘威称乡里’?贵县大侠,我以前只闻过史大兄之名,怎么,难道贵县还有比史大兄更威风的人物不成?”
这话似是说笑,然又不像说笑。
史禹看了看曹幹,没让史备接着说,自己开口,说道:“郎君说笑了,在下一介白身,岂敢称‘威风’二字?不过话说回来,我阿弟说鄙县难治,此言却非虚言啊。郎君,我县里边的情况的确是相当复杂。於今县城虽已为郎君得,要想治好,在下愚见,郎君仍不可掉以轻心。”
“史大兄、史二兄是本县人,能得贵县,如史二兄方才所言,多赖的是史大兄、史二兄之内应;得县如此,治县自亦当如此。”
史备神色微动,顾不上史禹不让他说话的暗示了,急切切地问道:“敢问郎君,此话何意?”
“贵县既然难治,那如何才能把贵县治好,日后当然是需多劳史大兄、史二兄为我出出主意。”
史备说道:“出出主意?”
“史二兄,你是不是已有主意?”
史备脱口而出,说道:“郎君,我的确是已有主意!要想把我县治好,最好的办法当是……”
史禹咳嗽了声,打断了他,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的,与曹幹说道:“郎君,怎么才能把鄙县治好,这不是一天两天,更不是一个主意、两个主意的事。来日方长,咱们日后再说,何如?”
“好,好啊!那就听史大兄的,咱们以后再说。”
……
到傍晚的时候,亢父城中的局面,大致已被曹幹部控制。
县寺、县尉寺、县丞寺等重要的官署,都已得下;城中各里也已各有义军进入,各里的治安也得到了稳定。至於城内的千数县兵,亢父的长吏们要么被杀、要么被俘,县兵中又有史禹的“同党”,更要紧的是,城已经被曹幹部拿到了,那县兵自是不会负隅顽抗,全投降了。
入夜时分,重要的俘虏分别被押到营中。
同到营中的,还有史禹拉拢也好、收买也好到的那两个县兵屯长,及县兵中所有的高级军吏。
曹幹把县丞、县尉等重要俘虏的处置事宜交给了张适去办;县兵中的高级军吏和那两个屯长,曹幹则亲自接见了一下,并邀请那两个屯长也参加了晚上的庆功宴席。
亢父县城才得,城中不可无重兵驻守,李顺、郭赦之、王敬三人领了镇守城内的任务,当晚的庆功宴他俩没有参加。戴兰、丁狗、胡仁等都从城里出来,参加了。
一场酒宴,无须多讲。
只说酒宴罢了,史禹、史备兄弟没有回城,当夜就宿在了曹幹的营中。
曹幹专给他兄弟两人了一顶大帐。
原本是打算再拨几个兵士来服侍他兄弟两人,史禹没要。
才到帐中,还没坐下,史备就狠狠地拍了下案几,怒道:“阿兄,我看曹幹是想过河拆桥!”
“你小声点。”
史备放低了点声音,怒气冲冲地说道:“刚才酒席上,张适说的话,阿兄你也听到了吧?”
“你指的哪句?”
史备说道:“还能哪句?便是张适建议曹幹,可把苏、……苏什么?”
“苏建。”
史备说道:“对!苏建。可把这个叫苏建的从任城调来亢父,暂任我县县宰。阿兄,张适这是啥意思?张适这么说也就罢了,曹幹听了,啥也没说,又是个啥意思?这不过河拆桥么?”
却原来,今晚酒席上,史备旧话重提,二度说起了“亢父难治”此个话题,张适遂顺着他这话,向曹幹建议,不妨可将苏建调任亢父,暂任亢父县宰。
史禹说道:“张公不是说了么?他为何建议调任苏建为我县县宰,系是因两个理由。一则,此位苏公在从曹郎君起事之前,曾久任县吏,熟悉县寺的运转;二者,曹郎君得了任城以后,这位苏公和刘让共治任城,治得不错,也已有了治县的经验。他的这两个理由合情合理。”
“甚么合情合理?阿兄,把他苏建任做了我县县宰,你怎么办?”
史禹端起案上的水碗,喝了口水,没有说话。
史备说道:“要无阿兄,曹幹焉能得我亢父?只靠他那三四千部曲?怕是连我城我城边都摸不着!论得亢父之功,曹幹自也说了,阿兄头功;而要论对我县的熟悉,和在我县的威望,又除了阿兄,还能有谁?我县县宰此任,阿兄最是合宜!阿兄当为县宰,我当为县尉!”
“我刚给你说过,你小声点!这不是在咱自家,是在营中。”
史备酒劲上来,却是虽然又压低了声音,声音其实还是不低,他又重重拍了下案几,说道:“阿兄,你我辛辛苦苦,冒着杀头的危险,主动联系他曹幹,主动愿为他内应,所为者何?还不就是为了事成之后,阿兄你来做咱县的县宰?今天我试探曹幹了两次……”
“曹郎君、曹郎君!阿备,你不要乱喊乱叫。”
史备说道:“是,曹郎君。阿兄,我今日试探了他两次,帐中一次,今晚酒宴上一次,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他,咱县难治,我的话外之音,他听不出来么?他不是蠢人,他肯定听出来了,可他就是不接我的腔!今晚酒宴上,那张适又说建议任苏建暂为我县县宰!阿兄,我看张适这话,他不是无心而出,他就是针对我的话来的啊!曹郎君看来是根本没有想由阿兄来任我县县宰的意思,阿兄,他这不是过河拆桥,是什么?……阿兄,要不我明天见着曹郎君,我干脆给他挑明,当面告诉他说,咱县县宰此任,除了阿兄你以外,别的人都做不成!怎样?”
“你喝醉了,不要再说了,睡觉去吧。”
史备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在帐中转了两圈,说道:“阿兄,我直道尚能走,怎是喝醉了?”
“你走的那叫直道么?歪歪曲曲!勿再多言,你且去睡觉。有什么,待你酒醒,咱们再议。”
史备从小就崇拜史禹,甚听他的话,便不复再多言,晃悠到榻前,歪头倒下,他确是喝醉了,眼皮子一搭下来,浓重的睡意就涌将上来,将睡着未睡着之际,他嘟嘟哝哝地说了一句:“县宰此任,他若不给阿兄来做,哼,亢父咱怎么帮他得的,咱就咋再从他手里夺回来!”
史禹打开帐门,探头往外看了一看。
帐外空空荡荡,并无人踪,只有深深的夜色,笼罩远近营内。
西边天空,一弯残月,如似弓弦,洒下清冷光辉。
【作者题外话】:哎哟,这个直播码字,确实有点助於码字的速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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