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劝慰
苏北的暑气也是非常闷热的。 夜幕下,陈老爹吃过晚饭带着保卫、大林、保国到公路南边池塘里冲凉去了。
陈刘氏拿来一个大木盆儿,里面放满水,将卫东放在盆里戏水玩。
东院儿叔伯大嫂一家正坐在门前摇着蒲扇,见公路边儿停下的一辆车上下来一个大人两个小孩,她好奇的盯着看。
那几个人向这边走来,刚过了防涝桥,大嫂认出了仝兰芝。撂下蒲扇跑上前去惊喜的喊道:“兰芝,还真是你,俺远远的看着像你呢。”
“大嫂!家里都好吧?”仝兰芝强大精神嗒着话。
东院大嫂从仝兰芝怀里抱过熟睡的小燕,说:“看看,这日子过得多快呀,老二都这么大了。”
广根哥也到了跟前,打了招呼接过行李向陈广良家走去。
陈刘氏也听到了东院儿门前的动静,起身往前去看个究竟,迎面碰上走在前面的陈广根,陈广根高兴地说:“俺大娘,你看谁回来了?”
“娘!” 仝兰芝看到了婆婆的身影亲切的喊着,“ 小芳,叫奶奶” 芳芳怯生生地喊:“奶奶。”
陈刘氏摸了摸小芳的脸牵起小手,说:“还是小闺女好,听话乖,惹人疼。”
东院大嫂把小燕抱到陈刘氏面前,说:“俺大娘,你看,这还有一个惹人疼的呢。”
陈刘氏喜欢地接过小燕抱在怀里,笑眯眯的端详着孙女,说:“家院里四个淘气鬼,这下好了,来了两个乖孙女。”
大家来到了院子里,大嫂随手拉过一个小木凳,说:“兰芝,快坐下,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坐两天的车累坏了。”
仝兰芝无力地瘫坐在凳子上,小燕这时醒了,眯瞪着两只小眼睛,看着周围陌生的一切,钻进妈妈怀里小声点说:”妈妈,我饿了。”
坐在奶奶腿上的小芳也说:“妈妈,我也饿了!。”
东院大嫂从屋里端来开水,仝兰芝一饮而尽,东院大嫂又去倒了一碗水,仝兰芝又咕咚咕咚喝了下去,“瞧瞧,瞧瞧,渴坏了。”东院大嫂心疼地说。
陈刘氏看着又渴又饿的娘几个,知道很多话现在不便多问,先到锅屋生火做饭去了。
仝兰芝给小燕喂了几口水,看着小芳心疼得说:”小芳!你也先喝点水吧,奶奶做饭了,一会儿就有饭吃了。”
小芳嘟着嘴,一把推过盛水的碗,说:“我不要用这黑碗喝水。” 说着还一手打翻了碗,水洒了一桌子。
东院大嫂诧异地看着芳芳,说:“真不愧是大城市来的,嫌弃这黑碗呀?你等下啊,大娘给你换个好看的啊。”
“大嫂!你别听孩子那话。” 仝兰芝拉过小芳一顿数落:“这孩子怎么那么不懂事,都七、八岁了,黑碗怎么不能喝水呀?”
东院大嫂一溜烟儿从她家里拿了一个白瓷碗,倒好开水递给芳芳。
芳芳捧起白瓷碗喝起来。
陈广根试探着问:“俺妹来,广良弟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
仝兰芝抬头看看东院大哥,憋着满腹的委屈,隐忍着说:“他厂里忙,走不开。”
“唉!他也真能放心,让你一个人带着孩子走那么远的路。”陈广根略带着责备的口气说。
“来了,来了。” 东院大嫂特意用白瓷碗从小锅屋里端来一碗红薯稀饭放到桌子上,说:“这个白瓷碗是给俺城里来的大侄女的。”
陈刘氏从屋里又端来两碗稀饭,几张煎饼、一碟酱盐豆,麻利地卷了两张煎饼放到小芳和小燕的手里。
三个大一点的小子跟着爷爷蹦蹦跳跳地回来了,看到小芳手里的煎饼,一齐嚷嚷着也要吃。
陈刘氏一人给了一巴掌,说:“刚吃过饭去冲的凉,哪就又饿了?进屋睡觉。”
仝兰芝安顿小芳和小燕睡下后,从屋里出来见爹和娘还坐在院子里的苦楝树下,显然是在等她的。
仝兰芝拉过一个小板凳坐下,陈老爹磕了一下烟锅,说:”小芳她娘,学校放暑假了?”
仝兰芝说:“是的,爹!”
陈老爹又说:“这么远的路,你一人带着两个孩子,老大他怎么没有陪你一起回来呀?”
仝兰芝听爹这一问,头低下伏在两手之间抽泣起来。
陈老爹和老伴见儿媳妇哭起来,更加着急的问:“出什么事儿了?快说呀。”
仝兰芝把丈夫临走时留的便条递给公爹,说:“他一个人跑东北去了。”
陈刘氏急切地问:“你们小两口是不是拌嘴了?”
“娘!没有。他走的前几天,每天早早地他就下班回来了,一家人又说有笑的。俺下班回来他还把饭都做好了,到了星期天还带着孩子到公园玩了半天呢。”
“这孩子肯定又遇到事儿了,要不然不会无缘无故地跑东北去的。”陈老爹说。
仝兰芝说:“眼下大家都缺吃少喝的,工厂里也不例外。大家都经常饿着肚子超负荷赶生产进度,有些领导还在那里大吃大喝,正好被广良撞见了,他领着工友到厂部提意见,那几个人虽说受到了处分,可后来广良他们班组就经常被穿小鞋。”
陈老爹提高了嗓门说:“他打小就是个事痨,这又犯病了。小时候在私塾读书时,一个孩子因不会背书被先生惩罚,他能上去把先生的戒尺夺下来掰断了。”
陈刘氏着急地说:“就为这点事儿?”
“他听人说东北那里粮食多,不会挨饿,还说二弟也在那里。谁也没想到他会偷偷的把工作扔了跑东北去了。”仝兰芝诉说着停止了哭泣。
陈老爹和老伴儿对儿子做法也是一万个不赞成,心里对儿子也有几分怨气,可面对柔弱的儿媳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安慰着仝兰芝,说:“你也不要急,等信吧,他从小就这脾气。光生气也没用,抓不着看不见的。刚好学校也放假了,你在家多住些天,开学后把孩子放家里,俺们帮着带。闺女听话好带,不像那几个淘气包。”
第二天早上起来,仝兰芝先去井上挑了几担水,洗换下来的脏衣服。
陈刘氏做好饭,招呼孩子们坐下,六个孩子正好坐满了一桌。
一人一碗红薯稀饭,一张煎饼。大林、保卫、宝国,还有比小燕大几个月的快满三岁的卫东,不费劲的就把手里的煎饼吃了精光。
保卫、大林、保国推过碗,用袖口擦了擦嘴角,跑出去不见了踪影。卫东吃完后仍趴在那盯着小芳和小燕手里的煎饼。
仝兰芝正在锅屋里洗碗刷锅,忽然听到小燕的哭声“哇……”,仝兰芝急忙跑出来。
“妈妈!是弟弟抢妹妹的煎饼。”小芳指的卫东说。
仝兰芝温和地抱过卫东,说:“卫东,没吃饱呀,大妈再给你拿去。”
仝兰芝拿来一张煎饼掰成两块,一人一块,兰芝对小芳说:“你看好弟弟妹妹,妈妈去做事了。”
仝兰芝在婆家过了一段时间以后,带着两个女儿来到娘家小住。
两个外孙女的到来,令外婆格外得高兴。小芳和小燕一人穿上一件外婆亲自缝制的花衣服,在外婆家院子里追跑打闹,一向沉寂的小院子一下增添了无限的生机。
仝兰勤中午下班回家,看到在院子里玩耍的小芳和小燕,冲着屋里大喊:“大姐!大姐。”
仝兰芝听到声音从屋里走出,她见小妹已长得和自己一般高了,穿一件方领的花衬衫、蓝裤子、白色的凉鞋,她亲切的喊:“小妹!”
两姐妹拥抱在一起。
“小妹越来越俊了,都和俺一般高了。怎么样?三哥给你找的工作还好吧?你现在可是税务干部了。”仝兰芝说。
本来还笑容满面的仝兰勤,瞬间脸上没了笑容,说:“大姐,税务工作不是人干的,俺可不忍心去街上夺老百姓的菜筐子。如果只在办公室开个票,做做账还是挺好的。”
仝邱氏上前说道:“说说着也都是18岁的姑娘了,从学校出来后在家闲了一段时间,他三哥给他找了个事儿做,可整天的在三哥跟前抱怨。”
“小妹,单位有人欺负你吗?”仝兰芝关心地问。
仝兰勤撅着嘴说:“大姐,单位里没人欺负俺。就是上面有规定,逢集的时候才允许老百姓上街卖自产的菜呀鸡呀,平时是不允许的。有些老人才不管你这些规定什么的呢,见天的挎着筐子上街买些菜呀鸡呀。领导让我们上街去驱赶,不听话就没收人家的筐子。你没见一到这个时候那些人坐在地上哭爹喊娘的,所以俺不喜欢这个工作。”
仝兰芝听完小妹的申辩,说:“政府既然有规定,你可以给那些老人好好的说嘛。”
仝兰勤生气地说:“我可以好好的说,可有些人不行,他们跟土匪差不多,抢砸人家的筐子,把乡亲好不容易种的菜扔的满地都是。”
“是有点过分,现在大家都困难,卖点菜换点儿钱,用来养家糊口,给人砸了这不是砸了人的锅吗!”仝兰芝说。
仝兰勤眉开眼笑地说:“看!大姐多通情达理。”
小芳和小燕从洪姑姑屋里跑出来,每人抓了一把金果棒,边吃边跑到仝兰芝跟前,说:“妈妈!那个奶奶给的。”
“洪姑姑!来俺家坐会吧,娘在屋里呢。”兰芝笑着说。
洪姑姑站在自家门前说:“这会不能去,要做饭了。看这姊妹俩,见了面总有说不完的话。”
仝兰芝看着红洪姑姑笑了笑,点点头。她拉着小妹说:“小妹,你快进屋洗洗手,准备吃午饭了。”
这时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一身土布衣服,推着一个独轮车,车上放着一个大罐子,他把独轮车放到洪姑奶奶门前,便进了红姑奶奶的屋。
洪姑奶奶也随之进屋里去了。
仝兰芝带着两个孩子走进自家屋里,娘已把饭菜端上了桌子。仝邱氏环顾了一下四周问仝兰勤:“怎么你三哥还没到家呢?”
“娘,我回来了。”三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仝兰芝一手牵着一个孩子立在那里看着门外,三哥走了进来。
“三舅!三舅!” 小芳和小燕齐声喊着。仝民建怔在那里。
“三哥!”
仝民建直到听见大妹喊自己才回过神来。
“大妹!你回来了!还是俺大妹好,二妹就不经常回来。 ”
仝邱氏说:“你二妹在部队上了,哪能说回来就回来。”
仝民建看了一圈儿,问:“怎么不见大姑爷?”
仝邱氏急忙插话说:“快都做下吃饭吧。姑爷忙呢,没回来。”
小芳跑到外婆面前,拉着外婆的手说:“外婆,你看,我现在都比桌子高了。”
外婆也高兴地说:“站到桌子跟前比给外婆看看。”
小燕也挤到外婆跟前吵吵着:“我也比高,我也要比高。”
“哈哈哈……”一家人开心的笑起来。
吃过饭一家人围着桌子说起家常,仝民建站起身来,说:“大妹,你在家歇着,我上班去了。”
仝兰芝说:“三哥,供销社的工作还这么忙吗?”
仝民建说:“不管忙不忙,你一天八小时都得在那守着。对了,忘了问了,这次回来准备住多少天?我让你三嫂带着孩子也到街上来住几天,她总念叨你。”
仝兰芝告诉三哥:“放暑假了,早呢。你快让三嫂来吧,俺也想她了。”
仝兰勤和小芳、小燕玩儿了一会儿,也背着挎包上班去了。
仝兰芝把碗筷洗刷完毕,闷闷不乐地坐到娘的身边。
仝邱氏看闺女愁容满面的样子,说:“姑爷这事做的不对,不管怎么说也该和你商量一下才对。不过呢,在南京整天挨饿受累的,那滋味儿也不好受。姑爷到了东北也说不准会真的比先前好呢?往好里想吧,不管什么日子都是人过的,往前熬吧, 总会好的。”
“娘!俺知道了,走着看吧。”仝兰芝听进了娘的话,心情舒展了许多。她朝门外观察孩子的动静,又看到了刚才的那个身体高大的男人,推着车子准备出门。
仝兰芝疑惑问娘:“娘!那个推车出门的男汉子是谁?刚才俺看见他进了洪姑姑家里,这会准备走了。”
仝邱氏叹口气说:“是你洪姑姑的娘家侄子。解放前他父亲撂下他跑去了台湾,他自己上海开着一家什么公司,也参加公司合营了。最近不知怎么的,被打成右派,回到了高楼镇和姑姑住在一起。唉,怪可怜的。”
后面几天,仝兰芝注意到洪姑姑的侄子每天面无表情地推着一个装粪的大罐子,到镇上去接受劳动改造,和谁都不说话,街坊都叫他洪大罐子。
小芳和小燕有时也会这么叫,妈妈和外婆听见了总会训斥她们俩,让称呼洪大伯。
洪大伯的名字叫洪福源,他也并不介意大家这么叫他。尤其是小芳和小燕,俩个孩子跟前跟后地喊洪大伯!洪大伯时,他有时会停下来,从衣袋里变戏法似地取出几粒花生豆讨小芳和小燕的欢心。
这次暑假回到老家和母亲相聚,是仝兰芝出嫁以来时间最长的一次。 陪伴在母亲身边,和母亲一起纳鞋底,给孩子做准备入冬的棉衣,重温了在母亲身边生活的那种幸福。
兰芝一次又一次的向母亲诉说心中的委屈与不快,母亲总是和颜悦色的劝导闺女:小芳他爸也可能是一时糊涂,听信了他人的花言巧语。好好的日子不过跑到东北去,看着吧,有他受罪的那一天。你一人在家,把家守好,孩子带好,再难的日子总会过去的。你们刚结婚那会,他一走就是四、五年,不也过来了。何况现在还有两个女儿陪着你,有什么难处给娘说,有我们吃的就有你们吃的。
仝兰芝在娘的劝慰下,灰霾的内心透过了一丝光亮,双眸重又放射出青春的光彩。 她抽空到中大街裁缝店里,跟有名的胡裁缝学裁剪。给侄子侄女们学着缝制新衣服。特别是三哥家的俩个双生侄子,都长成半大小子了,穿大姑给做的新衣服别提有多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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