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还愿
海风轻拂过凌翊的脸庞，无边无际的海水延伸到地平线，与已经开始边的湛蓝的天空交融在一起，海浪不时拍打着岸边，掀起一阵阵白色的浪花。
让人觉得有些割裂的是，他们现在所站立的地方，其实距离昨天那场酷刑发生的地方并不是很远。
有一些瘦骨嶙峋的海鸥盘旋在天际，时不时的落下来，去啃食着地上还未清理干净的碎肉残渣。
但这一幕被两个人都选择性的忽略了，
“饿吗？”凌翊忽然开口问道。
沈不归打开了属性界面，他的饥饿值已经达到了25左右了。
凌翊从怀中翻出来了一小包面包，跟他给黛比的那些并不一样，手里拿着的这些面包明显更加松软，还带着一些食物特有的香甜气息。
将东西扔进了他的怀里，少年抬了抬下巴，神色淡然，“吃吧。”
接过了面包，沈不归并没有第一时间拆开放进嘴里，他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少年，“你这次没有在里面加什么东西了吧？”
上一个副本傻了整整一个副本，他现在对于凌翊给出来的这些食物有些本能的PTSD了。
少年也不觉得他说的话有任何的冒犯，视线扫过他怀中抱着的东西，意味不明的挑了挑眉，“你猜。”
从BOSS手中不劳而获的东西肯定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这个教训沈不归在上个副本里感受的格外深刻。
他想了想，还是没有选择直接吃下，将面包收进了系统空间里，“多谢好意，不过我现在不是特别饿。”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即便有挂象在先，但他们两个人毕竟还是不同的阵营的，那么既然如此，谨慎是应该的。
看着他的动作，凌翊平静的眸子闪了闪，唇角不自觉的微微翘起，随后散漫的收回了视线。
海风并不平静，刚刚还晨光明媚的天空慢慢的暗沉了下来，太阳隐藏在乌云后面，整片沙滩上，除了他们还在这里之外，并没有其他人。
沈不归算了算时间，此时应该是厄巴默岛岛民来出海的时候。
但等了半晌，也没见身后的灌木丛中出现别人。
他扭头看向身侧的少年，“他们今天不打渔？”
少年就带着他一直静静的站在沙滩上，除此之外什么也不做，看上去像是在这里等待着什么，“他们原本就不靠打渔为生。”
脑海中有道弦被触动了，沈不归神色微凝，“你是说他们每次说出海其实都没有到海边来？”
凌翊低声笑了起来，随后懒散的看向他，挑眉戳破了他的伪装，“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又忘了在这个人面前没法撒谎，沈不归一时语塞，旋即，看着少年略带戏谑的神色，哑然失笑，“是的，我知道。”
从卡特第一次出海的时候，他就有所感觉，卡特在出门的时候虽然带了一堆渔网，鱼叉等东西，但他的身上没有任何一丝的鱼腥气，甚至连下过海的痕迹也没有。
他带回来的那个被他杀死的“鱼”应该不是生活在海中的东西，而是真正的婴儿，尽管长相诡异，但是那婴孩身上的水是羊水，它确实是人。
大多数的事情都已经能串联起来了。
“他们用会成瘾的莴苣豢养着家里的女孩儿，妇女和老太太，莴苣的功效应该就是。”他停顿了一下，压下心中的不适感，轻声道，“让人孕育生命。”
凌翊听着他的话，表情没有变化，散漫的眸子看着在他身后啃食碎肉的海鸥，漫不经心道，“嗯，还有呢。”
“那些生下来的孩子应该就是被我吃掉的那些东西，他们所谓的‘下海’其实就是去剖了那些女人的肚子，将孩子取出来供自己食用。”
沈不归的声线很平缓，说这些话的时候没什么起伏，但是微蹙起的眉宇还是宣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真的吃掉了一个‘人’的肉。
“饥荒应该就是这么过去的，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那些莴苣是你带来的？”
他看向凌翊，表情中带着一些说不上来的复杂情绪。
少年听完了他的话，轻声笑了笑，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是模棱两可的反问，“你觉得呢？”
沈不归没有去劝诫他的立场，他只是很疑惑，很费解为什么少年要这么做。
他这么想着也这么问了，“那些岛民都是活人，在你没有来到这个岛上将其侵染之前，他们都是活生生存在的，是一个个鲜活的人，他们跟你的利益是不冲突的，为什么你会这么做？”
天色越来越暗了，海浪拍打在礁石上，发出一阵阵巨大的声响，原本湛蓝的海水此刻已经随着天色的改变而逐渐变得黑沉了下来，呼啸着被风卷起层层的波浪。
凌翊眸子的灰碧色是这一片阴沉中唯一的亮光，他神色平淡，注视着青年，嘶哑的声音却在海风中格外的清晰，“如果我没有来到这个岛上，他们既定的轨迹就是被饥荒饿死，一直到易子而食，在最后一个人吞掉了仅剩的同伴的尸骨之后也慢慢饿死。”
“这座岛的联系跟其他的海岛和陆地都切断了，他们的国家处在战乱之中，没有人会在乎这一座岛上岛民的生死存亡，我的方式可能不被你们所认同，但是他们确实活下来了。”
凌翊的身姿修长，即便在海风的呼啸中也笔直的站立，他整个人也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刃，凌厉且清冷。
“原本就是他们祈愿我的到来，给予他们一线生机，我给他们带来了生的希望，即便这些希望可能不被世俗理解，但，他们许的愿望就是活下来和吃饱饭。”
墨色短发被风吹起，他浅色的眸底流露出了细碎的光芒，“我只是在完成他们的妄想。”
他的右眸光亮越来越盛，带着些丝丝缕缕的蛊惑，轻声道：“难道你觉得你们那个所谓的主系统就是好的吗？”
“它让你们击碎了那些人唯一活下去的念想。”
凌翊的声音逐渐了冷沉，“你们完成任务之后，这些人才是真正的死去。”
沈不归蹙眉反驳，“一定要以这种方式？他们也许并不想接受吃人肉。”他没有被凌翊洗脑。
“不想吗？”凌翊缓缓的上前一步，跟他的呼吸暧昧的交织在一起，定定盯着盯着他的眼睛，“没有人不想真正的活下去。”
如果他们不想吃人肉的话安妮就不会死，他反而不会降临。
没有人祈愿的话，他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也不会异化，尽管不合人意，但这正是那些人所祈求的。
他完成了他们的祈愿，活下去，并且吃得饱，不会被轻易的饿死。
眸色深了深，凌翊看着身前的人，眸色越发的深邃，噙着不易发觉的笑意：“你真的觉得你身边的那位‘主系统’是真正应该追随的吗？它将无辜的人拉进这场与他们毫无关联的游戏，让他们去完成一些根本不需要存在的任务。”
海风越来越大，将他们两个人的衣摆卷在一起，发出猎猎声响，沈不归的脑子越发的空白，他听到凌翊低沉嘶哑的声音，“你们评判好坏的标准又是什么呢？”
他从来不否认自己的坏。
“沈不归，你从来都没有想过我和你二者之间的关联吗？”
他暗示的已经足够明显了，并且也不觉得沈不归听不出来。
凌翊看着沉默的沈不归收敛了笑意，眸色懒懒，“我们只是站在各自的立场上面，既然谁也无法说服谁，那就不需要再多说些什么了。”
他们毕竟是对立的角度，凌翊也从来不打算一开始就将这个人纳入自己的阵营。
沈不归亦然，他们久久不曾言语，两人都并不否认自己所听到的这一切观点，但是......沈不归目光落在他的身侧，看向那啄食着腐肉的海鸥。
“你说的这些我一直都知道，既然我们各执己见，无法说服对方。”
两个人的身影越发的淡漠，身形渐远，但他们手指上的红线却与之相反，胭红色的线在他们的无名指之间纠缠，牢牢的固定在他们的指尖。
“那也就没必要把对方拉到彼此的阵营中去了。”他淡声将话说完。
远处的海面上波澜越发的壮阔，海浪逐渐变了颜色，从最开始的白色变成了一种浓稠的黑红色，将沙滩上的金黄也染得血红，粘稠的粘连在海岸上。
在最远处的乌云里面开始翻腾起让人心惊胆战的雷鸣和闪电。
开始变天了。
他们两个人不再对视，将视线放在海边。
海浪开始呼啸着向他们中间卷起，拍打在两人的身前。
“我们现在还算朋友吗？”沈不归轻声问道。
凌翊想了想，“也许吧，你是我的第一个人类朋友。”顾瑜并不需要他交友，他的前半生只有顾瑜一个人，亦师亦友，亦父亦亲。
即便颇多算计，他也不得不承认，沈不归是他为数不多存在于现实生活中的，值得被他认同的人。
听着他的话，沈不归的眸色沉了沉，他想起了上个副本一直跟在他身侧的池雀可，电光石火间明白了什么。
远处海洋的波涛开始变为猩红的颜色，凌翊低垂下眸子，周围的海浪开始显出真正的颜色。
时间已经到了，他想让沈不归看到的东西浮出了海平面。
血红色的海洋中蓦然浮出了一具小小的白色球状物，随着粘稠的浪花被拍打到了他们的脚下，下一秒，越来越多的球状物浮出了海面。
婴儿的尸体覆盖住了整个海面，海风带来的不再是咸湿的海洋气息，而是铺天盖地的浓烈尸臭。
腐烂的尸体被拍打上了岸上短短一会就堆积成了小山，金色的沙滩也变了颜色，地上满是骸骨，被泡得肿胀已经形成巨人观得尸体被海鸥啃食着，瘦骨嶙峋得白色鸟儿盘旋在空中寻觅自己的食物，落在地上腐烂已久的破碎的内脏，疯狂的啃食撕咬，身上的羽毛也沾得红红黄黄。
猩红色的海浪拍打到了他们的脚边，沈不归收回了视线，看向风暴虐起的海平面，淡声道：“这就是你一直在等待的场面吗？”
怪不得凌翊一直带着他在这里等着，原来是在等着这一幕的出现。
波涛汹涌的龙卷风在他们的视野尽头开始席卷，尸骨被拍上海岸线，放眼望去全部都是婴儿死不瞑目的眼睛。
凌翊并未多言，在他们的身后那片他们刚刚经过的村子里开始散发起各色各样的火光。
遥遥地听到村民们此起彼伏的喊杀声在村子里传开，混合着各式各样的狞笑和惨叫，凄厉无比。
脚下的触感变得湿滑粘腻，在他们的脚下，站着的土地上面黄沙被风吹过，金黄色的沙滩上显露出了最开始的面貌，是一片满是婴孩和妇孺的残肢尸体。
布满了整整一个沙滩，一望无际的全是各种腐烂程度的死尸。
那些骸骨中有新鲜的，也有陈旧的，但唯独没有属于青壮年的。
沈不归看着原本唯美的沙滩浮现出的原貌，失去了言语。
他站在尸山之上，良久才复杂的看向身前清隽的少年，“这就是你一直等在这里想让我看到的东西？”
凌翊踩在一块儿婴孩的骸骨中，漠然道，“你们找寻真相的效率太低，照这样下去你们出不出去的，就当我帮你们一把。”
并不是说反话，凌翊看上去说的是事实，真的只是想为他们找寻真正的真相而已，但事实上他从来不会做多余的事情，下这一步棋的原因也并不如此纯粹。
周围的气氛开始变得越来越凝重，海岸线上出现了闪电和雷光，少年人的身影也在这明暗交错的光线中越发的不近人情。
“我知道你一直都想问，这就是我让你看到的，这里的真相。”
易子而食的民风，吃人肉的小岛，这里没有任何人是无辜的，就连那些所谓的玩家们，他们也迫于无奈的任务杀掉了无辜的婴孩，甚至吃掉了他们的肉。
这座岛上的每个人都是罪犯。
“你所拯救的就是这些人吗？你给予的他们的特权就是如此？”
海那是真正的尸山血海，海浪变得粘稠，就像羊水一样，海滩上的骸骨一望无际，被拍打上岸的尸体数不胜数，那些尸体中不乏有着残肢断骸，一个腐烂的头颅就这么滚到了他的脚边。
那颗头颅大抵是腐烂已久的，伴着特有的紫红色，还凝聚着些许的尸斑，让人忍不住的想要呕吐。
“那些人吃过的人肉就堆放在这里？”沈不归收回了视线，不忍的询问道。
“也许吧。”凌翊不是很在意看到的这些东西，这里惨烈的景象就是那些人所求之物。
他低垂下眉眼，“他们的愿望已经达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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