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海市

亚哈船长的样子就像一个刚从火刑柱上解下来的人，虽然火焰烤干了四肢，却没有把四肢烧掉，也分毫没有损及他那久经风霜的结实躯体。他整个高大的身材，似乎是用坚硬的古铜塑成的，塑成一个无法改动的模型。他右侧脸上有一条细长的，青白色鞭痕似的东西，象根线一般从他那簇灰发里蜿蜒而出，直顺着他那焦黄色的半边脸和脖子而下，消失在衣衫里。他这个痕迹究竟是天生的，还是因为受了什么重伤而留下来的疤，谁都说不准。

  “小公子要出海增长见识喽？”亚哈拖过一条凳子坐在亚伯莱对面，“大家族的子弟就是能随心所欲的生活呀，瞧瞧，我们出海为了谋生，你出海只为了长长见识。”

  亚哈从衣兜中掏出个牛皮小筒包，放在桌上，从里面撮出烟叶塞入烟斗中，用大拇指压压实，点好，紧吸两口，从嘴中吐出浓浓的烟雾。

  “有什么航行的计划与路线吗，还是全听从我的安排？”亚哈声音低沉，夹杂着一丝嘲讽戏谑的口气，“埃尔弗列特带我去看过商会船坞里那艘船啦，修理的很不错，如果不碰到那些强横的魔兽，安全返航没有多大问题。”

  亚伯莱并不多言，接过杰克递过来的纸筒，从中抽出一幅卷轴，直接铺在桌上。那是一幅绘制详尽的西海海域图。亚伯莱手指点点伯亚文，然后一路向西滑动，再略向南拐，最终停在图上的某一点。

  “嗯，明白了。”亚哈透过烟雾看着地图，“从咱们这里出发，终点是拉沙帝国的临风港。”

  “对。”亚伯莱点点头，“终点是临风港。不过，中途有个地方需略作停留。”

  “哪里？”

  亚伯莱的手指在海图西北点了点，“这里。”

  被点指的地方上画的是一团烟雾，标注的文字是“伊斯泰”。

  亚哈沉吟半晌，摇摇头，“这个领域不能进去，但是我有把握在外围找个安全的避风港泊船。”

  “可以！”亚伯莱并不想告诉亚哈自己这一行人是要专门去五大凶地之一的伊斯泰岛屿历练，能答应他在外围找个地方停靠，就已经够疯狂了。

  “接下来的两天，我去招募一些水手。”亚哈边看海图边说，“出海的必备物资埃尔弗列特会准备好。只是……魔法师不好找，都出海未归呢。”

  魔法师不仅可以对付魔兽，即便是在渔猎中也有很大帮助。尽管各大商队高薪聘请，但愿意出海远洋的魔法师并不多。

  “魔法师就不必费心啦。”亚伯莱伸出胳膊划拉了一圈，“在座的都是。”

  亚哈船长略吃一惊，快速地扫视几个孩子，暗自摇摇头，魔法师，这几个小孩？一级还是二级？真是富家子弟呀，完全不知道深浅，看来还需和埃尔弗列特谈谈，必须签个免责协议什么的，无知的小屁孩儿居然还要去伊斯泰探险，如果挂喽，可千万别怪到自己头上。

  亚伯莱看到亚哈船长的嘴角微撇，感觉到他对自己这群人的轻视，微微一笑，并不想过多解释，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呗。但是有些话，必须要说在前头。“船长，我们是否会经过那头白鲸的活动区域？”

  亚哈放下烟斗，鼻孔喷出两柱白烟，点点头，低沉的回答：“会。”

  “你的经历我们也从埃尔弗列特那里听闻一二。”亚伯莱小手轻轻叩打桌面，“你可以去寻它报仇，前提是不要耽误我们的行程。你将我们送至临风港后，商会的那艘船可随意支配，期限嘛，两年好了。你看如何？”

  “好！”亚哈船长眼神中闪过一道喜悦的光芒。

  “那你便去准备相关事宜吧。”亚伯莱站起身，“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三天后的正午时分，三号码头，恭迎小公子等人上船。”亚哈船长也站起身，微鞠一躬，转身离去，那只假腿敲击地面发出“笃笃”之声。

  “这人有点意思。”亚伯莱伸了个懒腰，转头对小龙女说，“咱们出去吃午饭吧，听埃尔弗列特说，街拐角有一家饭馆，以做杂烩出名，去尝尝？”小飙和扭扭频频点头，有些迫不及待，这俩也是小吃货。

  一边向外走，亚伯莱一边与身侧的白芒用意识交流，“这里的水元素异常充沛，坎卦开始风起云涌。”

  “哦？太好了。”白芒脚步轻快，“那三位元素精灵久未露面，干什么呢？”

  “窝在意识海里打盹。”亚伯莱颇有些无奈，句芒、蓐收、祝融这三个家伙越来越懒，不过也好，他们不懒，自己就该懒了。

  “应该是这里啦！”花扭扭指着面前的一座老房屋。那幢建筑的大门口，竖有一根旧中桅，在它那横杆上，摇曳着两只吊住锅耳的，漆成黑色的大木锅，横木中间，刻着埃述花体字“炼锅”。一个长着雀斑，满头黄发，穿着一件黄袍的女人，站在这饭馆的门廊里，快嘴快舌地骂一个身穿紫色毛衬衫的壮汉。

  “你给我滚！”她对那个男人说，“不然的话，我可就要不客气了。”

  “来吧，伙伴们。”亚伯莱说，“没错儿，那位肯定是性格泼辣的胡赛太太。”

  果然猜对了。胡赛太太看到几小过来吃饭，就暂时搁起她的叫骂，将大家领到一个小房间里，然后，陡地转过身来，问道：“蛤蜊还是鳘鱼？”

  “只有这两种吗，太太？”小龙女好奇地问。

  “蛤蜊还是鳘鱼？”胡赛太太又问了一遍。

  “一只蛤蜊能当午饭吃吗？一只冷蛤蜊，是这意思吗？”小飙很不满意。

  可是，由于胡赛太太急急忙忙地要再去骂那个站在门口等她叫骂的身穿紫毛衬衫的人，她似乎只听到小飙那句中的“蛤蜊”，便匆匆地朝那扇通到厨房的敞开着的门大声嚷起“五个人一只蛤蜊”后，就此不见踪影了。

  亚伯莱按住愤而起身的小飙，示意他不要急躁，不一会儿，厨房里传来又暖又香喷喷的蒸气，暗示着这顿饭的前景似乎不错。等到一锅热气腾腾的杂烩端上桌，众小齐齐“哇”出声。这是用水汪汪的小蛤蜊做出来的东西，蛤蜊比榛子大不了多少，搀和着捣碎的硬面包和切成细片的咸肉，又加足了牛油，撒足了胡椒和盐，味道鲜香，精妙绝伦。亚伯莱给白芒盛了一盘，让他也好好品尝一番。又走到厨房门口，模仿着胡赛太太的腔调嚷了一句“五个人一份鳘鱼！”不久，一份可口的鳘鱼杂烩锅又摆放在众小面前。

  “这家店可以再来吃几顿。”众小撑得歪在椅上揉肚子，“味道独特，真不赖！”

  “咱们去海市转转吧。”亚伯莱从椅子上挪下来，“吃多啦，消消食。”

  听到要去逛街，艾瑞尔与花扭扭瞬间脱离饱腹犯困的呆萌状态，马上手拉手，欢笑着跳起身，催促着赶紧结账走人。

  在亚伯莱看来，海市便是海鲜批发市场，各地商人来此趸货，交易大厅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只是气味不太好闻，尽管是敞开式市场。当然，也有些商贩卖些奇特而珍贵的东西，甚至有兜售海洋魔兽骨殖的。众小对海鲜不感兴趣，倒是买了不少珍珠、珊瑚，亚伯莱随手翻看，内心和白芒感慨，这些物件货真价实，根本不用担心有人工饲养或人工合成之类的物件出现。

  “右前方那个摊位，过去看看吧。”白芒突然对亚伯莱说，“摊主是海精灵。”

  哦？亚伯莱大感兴趣，却装作漫不经心地晃荡过去。偷眼观瞧，摊主是个面色苍白的中年大叔，他似乎并不在意别人知晓自己海精灵的身份，尖尖的耳朵裸露在外。摊位上摆放着一些用贝壳、兽骨磨制的手工艺品，无外乎是些动植物、魔兽、神明的形象，精巧有余精美不足。

  “小公子，买一个回去耍。”中年大叔笑呵呵的用西拿语招揽生意。

  “大叔，您能在陆地上待多长时间啊？”亚伯莱随手拿起一个“鲸鱼”摩挲着，并未说买，只是好奇地问自己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嗯，二、三天吧。”中年大叔也不忌讳，直言相告，“所以要赶快把货物卖出去，换取自己需要的东西。”

  “您需要什么？”亚伯莱更加好奇。

  “酒！”大叔依然笑眯眯地回答，“十几年前，从沉船中发现两瓶密封完好的酒，喝过之后，哎呀呀，从此便陷入此道无法自拔。”

  原来是一名酒鬼海精灵，亚伯莱摇摇头说：“大叔，我这里倒是有好酒，但你的手工嘛……”

  大叔斜眼看看亚伯莱，“小娃娃能有啥酒？既然不喜欢我的东西，别捣乱，乖乖去别处玩。”

  亚伯莱随手拿出一小坛果酒放在摊位上，努嘴让大叔尝尝。大叔狐疑地拎上手，启封闻闻，立刻满脸陶醉的仰脖灌上一大口，长吁口气，赞道：“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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