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回家

沙列看看自己身边有些蔫头耷脑的亚伯莱，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

  在一起游历三年的伙伴，瞬间走得干干净净，亚伯莱内心还是有些惆怅的。为了摆脱这种讨厌的孤寂感，亚伯莱不断催促沙列等人加紧赶路。

  “你这小身子骨……”沙列不想让亚伯莱的精神绷得太紧，“不要太急着赶路啦，小心身体吃不消。”

  亚伯莱斜眼瞅着沙列，“小叔，不是我瞧不起您，您那身子太娇弱，这一趟沙漠之行您自己还没感觉到吗？”

  阿大等三人憋着笑，偷偷带住马缰将速度放慢，与叔侄俩拉开些距离，免得让沙列觉得自己在众人面前失了脸面。

  被一个小孩子讥讽，让沙列脸色发红，他还是不习惯侄子和他的小伙伴们身上那种站在金字塔尖睥睨天下的气势。

  “亚伯莱，你要知道……”沙列正正脸色，“我是你的长辈，你应该注意一下与我说话的语气。”

  亚伯莱未及答话，突然从身后传来一声喝彩：“好神俊的马儿！”说得是迦斯洛希语。迦斯洛希人生活在瀚海大漠边缘，是四大帝国公认的“野蛮人”，其实，帝国的那些“城里人”把居无定所的游牧种群统称为“野蛮人”，这种称谓含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以及对游牧部落的轻蔑。

  按说，骐马如果全速奔驰，是没有任何马儿能够追上它们的，但是由于沙列要与亚伯莱谈谈“态度”问题，自然而然地勒住了马缰，恰在此时，另一条岔路上出现了这队迦斯洛希人。

  “野蛮人。”沙列小声嘟囔，抬眼看向那对迦斯洛希人，暗自吃了一惊，“嚯，来头不小呀，看打扮，有两个珊蛮，五个武士呀。”低声对亚伯莱说。

  “珊蛮？”

  “我们对游牧部落魔法师的一种称呼，也有叫做萨满的。”

  “我、要、你们、马！”被众位迦斯洛希人簇拥的那个年轻人用生硬的西拿语对沙列说道，“我喜欢它们，非常的。”

  沙列看亚伯莱不开口，便摇摇头说：“这马我们也喜欢，非常的。所以……”

  “多少钱？”

  “不卖！”

  “我要抢啦！”

  沙列气得手指哆嗦着点着年轻人，“野蛮人就是野蛮人！”阿大等三人早已拔剑在手，护住亚伯莱。

  两位珊蛮躲在武士身后，嘴里念念有词，开始准备施放魔法。

  “你们是不是野蛮人暂且不论，但你的态度确实够野蛮。”亚伯莱满脸不耐烦，从阿大身后转出，催马上前，“算你们倒霉，碰上我心情不好！”

  “吃过套餐吗？”亚伯莱在距青年五、六米远的地方勒住马开声询问。

  “小娃娃……”青年指了指亚伯莱，转头问两旁武士，“套餐，是什么？”

  “魔法套餐啊。”亚伯莱看到一位珊蛮冲自己发出“三尺风浪”，便随手一挥，风系元素消散，魔法消弭无形。“三级魔法就别在这里丢人现眼啦！看看我的四级魔法套餐吧。”

  “刀光剑影”片片划过，“八面威风”团团扫杀，“地矛乱刺”自下而上，“流星火雨”自上而下，“草倚木附”捆绑挤缚，“断水冰刃”见缝插针！一瞬间，六系魔法倾泻而出，铺天盖地，哪里还看得到迦斯洛希人的身影。

  亚伯莱身后的沙列、阿大等人目瞪口呆心荡神摇，身体颤抖着几欲坠马。

  亚伯莱扭头看向沙列，慢慢地说：“小叔，不是我瞧不起您，您那身子太娇弱。我只有对亲近的人才会实话实说，尽管可能您不太愿意听。对不听话的外人，我只会打。”继而展颜一笑，“没必要这么惊讶，还未用五级魔法套餐，那才叫惊天动地呢。他们可没那个福分消受。”又伸了个懒腰，“揍人果然是最好的发泄方式，现在心情好多啦。”

  “快走吧。”一挥手，纵马奔驰，沙列等人缓缓神，一磕马镫紧随而去，竟一眼也不敢去看被魔法摧残的野蛮人。中午吃饭时，亚伯莱告诉沙列，那些迦斯洛希人并无性命之忧，“我下手有分寸，他们遍体鳞伤，会很痛苦但死不了。”看看手中的烙饼，叹口气，好怀念后土姐姐的手艺，“既然他们信奉武力能解决一切问题，那就用武力解决他们，我想他们会理解的。在痛苦中反省，才会有所进步。”

  几个迦斯洛希人在那里躺了二天一夜，方才有气力爬回部落。部众见到伤痕累累气息奄奄的他们大惊失色，又是草药又是魔法的一番救治，三天后，几人才有精力说出自己的遭遇。他们果然在痛苦中反思了，认为这苦楚是来自神明的惩罚。两个珊蛮找来材料，雕刻出一尊人偶，方脸、尖耳朵、圆眼睛圆嘴，身体两侧各有三只臂膊，拿出来向部众展示，称之为“珊蛮仙师”。

  亚伯莱可不晓得自己已经成为六只胳膊的“神仙”了，他只管一个劲儿的催促沙列赶路。沙列苦笑，“你说你，游历三年不想着回家，一旦要回家了，比谁都急。”亚伯莱挠挠后脑勺，这可能就是所谓归心似箭吧。

  “今晚在这干涸的河岸边上露宿。”沙列勒住马，拿出地图察看，“明天就可以睡在铺有干净床单的舒适的大床上喽。”

  “哦。前方有城镇？”

  “答对了！”沙列眼睛盯着地图，“前面便是咱们帝国的着名的商业城市帕萨里洛。终于要进入文明的地界啦！”

  “我认为您嘴中的‘文明’可能过于狭隘了。”亚伯莱嘟囔道。

  “我明白我明白……”沙列点头，“你当然认为各种族的文明都应当尊重，但你不能否认，其中的人类文明当属最伟大的。”

  “您的人类文明恐怕也不包括游牧民族吧。”

  “当然不包括！”沙列回答得斩钉截铁，“野蛮人哪有文明可言！”

  “所以才说您对文明的定义过于狭隘。”亚伯莱又嘟囔起来，“任何民族都有自己璀璨的文明，您不去了解，怎么能断言别人没有文明？”

  “别忘了不久前你对付那些野蛮人的可怕的手段。”

  亚伯莱乐了，“揍他们是一回事儿，‘文明’是另一回事儿，小叔，不要耍赖的混为一谈啊。再说了，不过是些四级魔法，哪里可怕了。”

  “使出一系四级魔法不可怕，六系四级魔法连出难道不可怕嘛！”沙列嚷道，阿大、阿二、阿三终于不再充当木头人，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好啦好啦。”亚伯莱翻身下马，招呼阿大等人去搭建营帐，又对小叔安抚似的说，“不过是对魔法元素敏感些罢了，你可别四处嚷嚷去。”

  “我当然不会四处嚷嚷，你可是咱们阿法萨家族的镇宅之宝。”沙列一边碎碎念一边开始埋锅造饭，“你很厉害，你的朋友更厉害，居然还要建城，她要当文明的缔造者呢！”

  她当然了不起，他们都很了不起，曾经在一个古老的文明中扮演过重要的角色！亚伯莱内心默想。

  阿大等人搭了三个营帐，亚伯莱一个，沙列一个，他们三侍卫共用一个。他们认为，那两位魔法师在夜深人静时需要冥想，沟通天地间那些神秘的元素点点，所以不能与他们共处以免受到打扰。然而，他们并不知道，亚伯莱即使睡觉，也可以沟通天地间的那些“元素点点”，而沙列则只想睡觉。

  “今后，我要无条件服从亚伯莱小公子。”阿大等三人照例会在睡前聊上一会儿，这次是阿三先开口说话，“是的，无条件服从！”

  “小公子会是阿法萨家族第三代中的佼佼者。”阿二说。

  “不是佼佼者，是领导者。”阿大插话，“依我看，小公子父辈这一代也无人可以超越他。”

  阿二点点头，“这是毋庸置疑的，我看啊，小公子可以直接接公爵大人的班呢。”

  “总之，阿法萨家族后继有人，我们也踏实啊。”阿三说。

  “嗯……我倒希望五行城能够成功建造。”阿大沉吟着说，“你们说，等咱们老了，能不能去那座城里养老？”

  “不知道呢。”阿二说，“不过，我预感那城真能建起来，每回站在后土姐姐面前，我都有一种颤栗之感，她想干的事儿，一定能成功。”

  “你叫她‘姐姐’？看上去她可没咱们大呢。”阿三说。

  “我也会叫她‘姐姐’。”阿大说，“她自内而外散发出的那种气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让人感觉她是大姐，你只有叫她‘姐姐’，才是最适合的称呼。”

  阿二拼命点头表示赞同。

  “所以啊……”阿大喃喃的做总结性发言，“咱们跟着小公子混就对喽。”

  黎明时分，沙列与三名侍卫兴致勃勃的做好早餐，一想到又将重返文明社会，他就抑制不住的裂嘴傻笑。

  “小叔，你的欲望啊……”亚伯莱慢条斯理地喝粥，“要克制呀。”

  “唉……”沙列假模假式的叹口气，“我呢，好吃贪玩，喜欢过灯红酒绿的生活。老爷子却总叫我压抑自己的本性，练这个学那个的，四级魔法师，我也算对得起家族啦……亚伯莱你想，我上面还有你大伯和你父亲，我给他们打打下手，帮衬一二就可以喽。”

  亚伯莱笑起来，小叔的定位挺准确呀。果然谁都不是傻子，阿法萨家族人人出色个个天才，恐怕最不放心的便是皇帝狄克维多四世，即便与宁录私交甚笃，为了屁股下面那把椅子，也会翻脸不认人。于是公爵大人的三个儿子便各有各的“标签”，老大是满脑子肌肉的练武狂人，老二是博学多识的书呆子，老三是魔法精湛的花花公子，而三个人的行为举止也非常贴合“标签”。

  “好吧！”亚伯莱拿出手帕轻拭嘴角，“今天加紧赶路，晚上小叔带我去帕萨里洛最好的酒吧见识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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