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句芒

“哦？”母树瞥向早已看傻了的十大祭司，提高声音询问，“不允许半血精灵参加洗礼吗？”

  十大祭司摸不准母树的意图，一时讷讷无语。“什么时候精灵族也开始‘唯血统论’了？妄自尊大，固步自封！”母树的语调渐渐严厉，“自然女神的教义流传千年，岂能被你们肆意篡改！”十大祭司噤若寒蝉，站在岸边，深深地鞠躬致歉。

  “算了。”母树晃了晃那满头枝叶，“不与尔等小辈计较……小雅呢？”

  雅听到呼唤忙来到岸边，鞠躬见礼。

  “小雅，有一件事情和你商量。”母树的声音转至柔和，“你这儿子，我很喜欢，不知能否成为他的教母并为他洗礼呢？”

  雅闻言激动不已，浑身颤抖，双眼噙泪，结结巴巴地回答：“这，这是我们的荣幸。”

  林和权抑制不住内心的欢畅，双双重捶法勒的肩胛，哈哈大笑，四龙长老亦面现震惊之色。

  千年母树成为半血精灵亚伯莱的教母，此乃亘古未闻之奇事，在场的众多精灵作为见证者，都异常兴奋，顿时，欢呼声四起，这一刻，“唯血统论”不攻自破。

  “母树大人，此事不妥啊。”一位大祭司壮起胆量，鼓足勇气，期期艾艾地开口：“以您千年高龄做这个婴儿的教母，实在，实在有损尊严，惹人嘲笑……”

  “少废话！”母树的暴脾气又显露出来，“世人谁敢嘲笑？尽管去嘲笑，如果不怕十万树人的怒火，尽管去嘲笑吧！”

  四龙长老齐齐打了个冷战，他们可知道飞临博擎煌上空时的恐怖，看似没有防御，却深刻感知下方森林中不少树木枝叶上竖，犹如满弦之箭，只要稍露敌意，立刻万箭攒身。

  “尽管去嘲笑，如果不怕精灵的羽箭，尽管去嘲笑。”国王林上前一步，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身后传来精灵们助阵般的呐喊。

  “小屁孩儿，你没意见吧。”母树小声询问亚伯莱。

  “没……”亚伯莱还未答完，便看到几根树枝伸过来，一阵“刺啦”声过后，忽觉比较凉快，低头一看，衣服尽被撕去，不由尖叫起来，“啊！！！”要死啦，大庭广众，众目睽睽，赤身裸体，有伤风化！

  “叫什么叫。”母树不满地白了亚伯莱一眼，一根树枝卷住他的小腿，倒吊至河水中，来回涮洗，嘴里低声吟唱：

  “清清泠沦水呀

  涤濯身躯；

  坚强做筋骨呀

  柔情血肉；

  清清泠沦水呀

  涤濯魂魄；

  真善充其灵呀

  仁义心胸。”

  拎回小岛，不顾口吐泡泡，翻着白眼的亚伯莱，“刷刷”一阵忙碌，一件用树叶制成的小裙围住他的下体。

  亚伯莱翻身爬起，低头看看叶裙，猛地举起小拳头，擂胸仰天长嚎，“嗷啊……”异界人猿小泰山诞生。

  湖边众精灵有样学样，也兴奋地捶胸跺足，仰天狂叫。

  林疑惑地询问身旁的权和法勒：“这小子的举止哪像斯文的精灵，分明是边荒之地的野蛮人。”

  “哈哈……”法勒笑了，到底是他了解儿子，低声解释，“臭小子搞怪呢。”

  等众人喧闹完毕，又传来精灵母树话语：“今日汝等精灵齐作见证，我，亚伯莱之教母，赐其精灵族名曰‘术’。”

  十大祭司心情灰暗。得，精灵母树起的族名，不仅要放入神庙存档，还要放在最尊贵的位置——教子呀，辈分高啊！

  “累了。”母树放下架子，伸展枝干，“明天一早过来。”说完，轻轻一弹亚伯莱的屁股，小家伙被倒拎起来，腾云驾雾般“飞”过泠沦胡，扎进雅的怀中。白芒仰头冲母树一呲牙，不等她动手，“咻”地一跃，转瞬来到雅身边。

  十大祭司们挨个过来，冲亚伯莱微微鞠躬，代表精灵神庙承认他教子的身份，众精灵也围拢过来，这个摸摸脑袋，那个揪揪脸蛋，纷纷说些祝福的话语。

  亚伯莱一边呛着水，一边暗笑，“发啦，发大发啦！”

  在湖边待了一会儿，脱离了欢闹的精灵群体，雅抱着亚伯莱回去休息，这一天，娘俩都身心俱疲。水、土两位龙长老亦告辞返回出云山澜涟海，向龙皇汇报此次见闻。

  最快乐的当属小公主艾瑞尔，经历了有意思的事儿，认识了好玩儿的小伙伴，还有望治好结语。一蹦一跳的跟在雅的身旁，揪揪花扭扭的鬃毛，弹弹小飙的鳞甲，踹踹杰克的胖屁股，手不由自主又伸向白芒脖颈上的绒毛——那是亚伯莱最爱抚摸的地方——却被白芒一个冷冽的眼神吓得缩回来，吐吐舌头，笑了。

  小丫头被龙族圈养得太狠了。

  没过几日，法勒便先行返回帝都，以免父亲担心。雅留下来照顾亚伯莱，其实更多的是陪伴林与娴，以尽孝道。

  亚伯莱很忙，每天一大早便至母树处报到，进行木系魔法的特训；下午一头扎进图书馆，博览群书；傍晚，与杰克配合，利用其生机之气，融合自己的自然气息，帮助白芒、艾瑞尔、花扭扭、小飙冥想，提高他们的修为——博擎煌地区自然环境优美，各系元素质量极高，在此修炼，事半功倍；晚上，陪艾瑞尔哼唱精灵小调，纠正她的吐气发音方式，用来治疗结语，同时又让她教授自己龙语，临睡前，还要喂她一杯“药”——鲜榨果汁。

  亚伯莱的木系魔法水平日进千里，用母树的话说，小屁孩儿肯定在娘胎里便开始学习了，属于“胎里带”，继承了森林精灵种族的所有优点。当然，还要颇为自得的说上一句：“也不看看他的教母是谁！”

  母树与亚伯莱的教学过程十分热闹，讲述的内容大家是听不到的，但经常传出大呼小叫的争吵声。五个月后，双方更是直接用木系魔法对攻，整个小岛上四处飞舞着粗细不一的藤蔓，转瞬又变成长满芒刺的荆棘，最后往往是母树怒喝一声：“榆木脑袋！”亚伯莱便感觉思维瞬间凝固，头重脚轻，一个筋斗扎进土地，动弹不得。

  小屁孩儿太可气，细细的藤蔓、荆棘利用缝隙，穿过粗枝大叶的防御，直接缠绕过来，密密麻麻，避无可避，这种偷袭的着数谁教他的？更可气的是，居然利用招架之时，瞬发“枯木逢春”，把一些毒蘑菇直接种在自己的树身上，尽管无法带来实质性伤害，但……也太恶心了！

  雅在远处看得心惊胆战，几次想上前劝阻，均被权拦住。最后，林长叹一声，“我们的小外孙厉害呀，逼得母树使用五级木系魔法。”说完，笑呵呵地招呼众人离去。

  每次对练结束，亚伯莱便依靠着母树的躯干，盘膝而坐，调理气息。母树也凭借其自然气息，熨帖自身脉络。每逢此刻，众精灵便静静地驻足观瞧：一个小小的孩童，安静地靠坐在绿荫如盖的大树之下，微风过处，树叶哗哗轻响，也吹乱了那一头浓黑的长发。这是一幅多么静谧和谐的画面。

  “咦？今天有点不对劲呀。”母树感觉到自然气息的混乱，睁开眼，疑惑地望向下方的小屁孩儿，眼神温柔中带着些许焦虑。

  “教母婆婆。”亚伯莱双眼紧闭，两道小眉毛拧在一起，“心里好难受。”

  “静下心思，感受气息运行。”母树轻声断喝。

  精灵身体构造与人类大同小异，这段时间母树主要教授亚伯莱如何运导气息，将木系元素化虚为实释放出来，尽管不知道太极八卦的秘密，但一法通，万法通。此时亚伯莱的自然气息混乱，必须加以导引，否则后患无穷。

  听到母树的声音，亚伯莱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刚刚的感觉好恐怖，意识海内有如飓风搅动，天翻地覆，气息乱涌，一时间竟不受控制。

  主要是亚伯莱内在修为进境过快，外在身体强度却没有跟上来，内强外虚，内贼一生，肉身自然不会舒服。

  亚伯莱沉入意识海，却见大片大片惨绿的气息萦绕在那枚蛋形绿气团外，突然，绿气团呈现出龟裂纹，紧接着，“哔啦”一声巨响，“蛋”碎气散，耀眼的光芒放射出来，意识海中一片亮白，慢慢的，光芒消逝，亚伯莱感觉到体内的木系气息渐趋平稳，那些绿色气息慢慢被震、巽二卦吸收，又发觉意识海中好像多了些东西，猛抬头，看见一只翠绿翠绿的猫头鹰从容地煽动翅膀，悬停在空中。

  “喂，你是从那堆绿气团中生出来的吧。”

  猫头鹰一扭头，不理睬……

  “我知道你会说话，告诉我，你是谁，听不懂中国话吗？快说！”这玩意儿把自己折腾得要死，亚伯莱自然没什么好脾气。

  猫头鹰又一扭头，撇撇嘴，快速地吐出一段话：“我的事情只会告诉主人。”

  “啊呸，就在我体内，还不知道谁是你主人？你个笨鸟！”亚伯莱心中暗恨。

  正想着，脑中蓦地闪过一条信息，亚伯莱下意识地张嘴便说：“以吾之名，唤汝之形，敕！”

  意识海中的猫头鹰身形渐虚，慢慢消失了。亚伯莱回过神，茫然四顾，正迎上母树担忧的目光，忙摆摆小手，裂嘴笑道：“教母婆婆，我没事啦，让您……”

  忽然看见母树的某根枝头上站着那只翠绿翠绿的猫头鹰。

  “嗨！”猫头鹰挥挥翅膀，“咱叫句芒嘞，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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