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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一晌贪欢(5)


次日一早,皇帝破天荒的头一遭误了早朝。

  良公公劝退公卿大臣,跨出殿门,正正身板,颇有种功成名就之感。

  而另一边厢,一副老父嫁女心态的苏合孤零零站在院子里,对着日上三竿仍是紧闭的房门又是咬牙又是跺脚。

  她觉得“女婿”不合心意,实非良配,傻女儿一门心思非君不嫁,如今生米煮成熟饭,她非常痛心疾首的怜其不幸怒其不争。

  于是连带着看“女婿”身边的人也有了三分火气,胆子十分肥大。

  “喂,你,就你,叫你呢!”

  贺连回头,左右看看,一个凶巴巴的丫头叉着腰斜着眼瞧自己。指指自己鼻尖,他确认,“叫我?”

  “除了你还有谁!”

  苏合血气上涌,料定这厮人模狗样,应该知书达理,不会对自己动粗记仇,底气更足。

  “鬼鬼祟祟作甚?!不知道紫宸殿外人不许随便进么?”

  贺连心道,这么嚣张的丫头,头一回见,面上倒是回以一礼,“抱歉,我有要事相告,只找陛下身边的良公公就好,不必惊动陛下。”

  既是要事,她知误不得,但面子事小,心火未消事大,反正皇帝还没起身,由得她再发作两句。

  “要事?证据呢?看你贼眉鼠眼,獐头鼠目,形容猥琐,不像什么正经人,良公公芊芊弱质,万一你是刺客,容你进去被你所伤,岂非是我糊涂!”

  贺连被她的填词用句震的膛目结舌,冷静的想没错了,有其主必有其仆。

  正在此时,房门“吱啦”一声,二人皆回头看去,只见阿玿一身白衣,睡眼朦朦,茫然的看着院中,“苏合姐姐,梦里都听见你在骂街。”

  苏合那个气啊,怒发冲冠。

  这个当口,良公公不知从哪儿忽然窜出,招呼身后一溜宫女端水备衣,一行人匆匆进屋关门,顺带把懵懵懂懂迷茫的阿玿赶紧再次请了进去。

  院中又归于平静。

  气氛顿时显得很尴尬,极其尴尬。

  苏合扭头就走,衣摆“飒飒”生风。

  贺连在身后说诶,不审我啦?说罢抱着刀就地一坐,背靠花台,等。

  等着等着,阳光愈烈,他觉得有些口渴,想着此刻要有一杯清茶他还能再等两个时辰。

  睁开眼,面前居然真有一杯茶,被一只素白的手拿着,手的主人...哦,是那个蛮不讲理又怎么说都有理的凶丫头。

  他脱口而出,“凶丫头,谢谢。”

  “哗啦”一声,猝不及防,一杯水泼了他满头满脸,带着清甜,生香。若是进了口,必定很怡人。

  他眼看“凶丫头”再次生风而去,舔舔嘴角,懊恼捶地,怎么这么嘴贱,怎么这么嘴贱!

  良公公再次踏出房门,就看到贺连在花台边捶地,一头黑发,湿润到滴水。

  凑过去,询问,“下过雨啦?”

  贺连猛回头,看见“芊芊弱质”的良公公,一张黑俊的脸一皱,牙一呲,忽然“呃哈哈哈哈”大笑,上气不接下气。

  良公公抬头看了看日头,觉得挺好,能治病,平淡的回身去吩咐宫女太监拾掇打扫了。

  贺连笑够了,想起正事,三两步追上去,说道,“别走别走,有正事,陛下起了没?”

  良公公仍不想和他说太多话,向那边努努嘴,示意他看。

  厅门大开,有宫人出入,门内隐隐传来说话声,其中一人嗓音低沉如玉石之音,正是皇帝。

  禀报过后,贺连听宣入内,屋内当中香炉缭缭,气息拂面,温和甜美,内室隐隐传来水流声。赵元冲正襟坐于案前,手中举着一本书,封面正对贺连,其上“狂愚覆辙”四字端正苍劲。此书贺连大约知道些,全书三十六则,共录历朝历代数十帝王“恶可为戒者”之劣行。

  没错,也包括耽于美色,贻误朝事之类。

  贺连只敢腹诽,也未在意。毕竟赵元冲于国于朝,无可诟病,他也不是道学直臣,觉不出不妥。

  他上前拜道,“陛下,胭华殿那边有动静了。”

  赵元冲眉头一挑,放下手中书,等他说下去。

  “臣令人日夜监视,发现一件蹊跷之事,原本婢女太监领了腰牌出宫是寻常之事,胭华殿也是如此,且臣查过,并不是只有哪个宫人常常出宫,所有出宫人员频次及时间均正常,或出入亲眷家中,或走街串巷买些日常用度,这些亲属店铺臣也令人查探过,也并无可疑之处,然而臣却发现,只要是宫人出入过的店面人家,隔日都会有人到医馆药铺抓药看病,所去药铺医馆也是固定几家,臣觉得这并不是巧合。”

  赵元冲听罢,蹙眉思索片刻,道,“药铺...原来如此,难怪万屏楼总是消息灵通,无论哪个城池,绕是禁令明确盘查再严,药材也是不能禁的,封什么也不能封了医馆药铺,何况南来北往药商人多路广,什么消息递不出去,什么事情遮掩不住。”

  贺连当初隐隐猜的此中关节,此时豁然一惊,又想起一节,道,“陛下,还有...还有那些宫人出入过的人家,有部分是...是朝中官员的府邸。”

  他本以为会龙颜震怒,不想赵元冲并未生气,反道,“朝中上下官员众多,藏污纳垢自是平常,弄干净即可,倒是这些药铺医馆,益京尚且如此,其他州府也要密切严查,稍后我会令大理寺与吕需协手去办,你盯好京中这支,该怎么做你知道,但切记万不可走漏风声打草惊蛇。”

  贺连领了皇帝命,却不退走,他有些为难的看了看内室,又说,“陛下,臣有个不情之请。”

  赵元冲扫了他一眼,“说。”

  “贺奔本月十八成婚,托臣...托臣请...”他手指扣着掌心,看一眼皇帝脸色,说不出口。

  “只怕不是贺奔要请,是许襄儿吧?”赵元冲冷冷道。

  贺连噎住,正是。许襄儿说不动贺奔,知道自己常在御前,“大哥”长“大哥”短的软磨硬泡了一个月,自己实在不胜其扰,勉为其难答应,现下却后悔了,这不是找死么。

  “不去。”

  果然。

  贺连告退,松了口气。谢玿如今情况他知晓大概,本就是皇帝逆鳞,再加上前前后后一番折腾,皇帝现下哪会放她见故人,何况许襄儿嘴快,若一时说漏讲错,自己和贺奔哭都来不及。这次皇帝念着情分,并未责怪,已是大幸。

  他前脚刚离开,赵元冲吩咐良公公,道,“备份厚礼,十八日送到贺府。”

  良公公笑嘻嘻,“贺奔这小子可是攒下天大的面子了,天子赐婚还带送礼,贺老爷子又要提词颂恩了。”

  赵元冲只淡淡一笑,“贺老爷子不止武艺上颇有造诣,且文词天下满誉,你莫要小看他在天下文人士子中的威望,吴越大文豪谢文蕴、陶瑜谦也皆与他交好。”

  说到吴越旧臣文豪,他蹙了蹙眉。原先,本打算诸事大定之后,立杨致秀为后,一为拉拢吴越旧部遗老,占尽民心正义,二来身为吴越雍华郡主,杨致秀持正稳重御下有方,坐镇后宫再适合不过,三来,她对自己有情,作为补偿,诸事交于她手,赵元冲也十分放心。

  可如今...他却是万万不愿再伤阿玿一分了,应了她的事,再艰难也会做到。所幸,杨致秀有自己的重任使命,赵元冲只盼她不会一味沉溺于儿女私情,而许给她和整个吴越宗室旧臣的将来,他更不会食言。

  思索良久,赵元冲又拿起那本书,随意一翻,当页正巧写道汉班婕妤博通文史,知书达礼,着书史官赞她没有一般女子“好妒”的毛病,将侍女荐于汉成帝,得宠幸,也封婕妤。

  他嘴角抿起,却听耳边一声轻叹,有人道,“反正我是不能理解这些人了。”

  赵元冲回过头,在那叹息之人的嘴角轻轻一啄,那人捂住嘴一惊,瞄一眼还在侧的良公公,红着脸不知所措。

  良公公倒是平常的很,这会儿见状,忙寻了借口退下。

  赵元冲看她满脸羞色,天真又坦诚,自然欢喜,全然不顾自己之前的轻薄之举,好似什么也没发生,心情畅快的聊道,“难道飞燕合德之流在你看来才是合乎情理?”

  阿玿面上还有些灼烫,放下手,嘴巴微微撅了撅,“才不,若真是挚爱恋慕的男人,即便是兄弟姐妹,也不会愿意与他人分享,我昨晚就...”说到这里,她似恼了,瞪着赵元冲,气他不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本来就是有意逗她,知她如今懵懂质朴,情人吃醋介意的样子格外让自己受用。而她此刻的模样也颇有意味——湿漉漉的长发未束起,服帖柔顺的散在脑后,两缕额发垂在脸颊,肤色更是白的剔透,唇红鼻翘,大眼睛水润而无辜...

  明明昨夜刚刚平歇纾解过的身体,顿时心猿意马起来,他也不再作态压抑,拽过眼前水灵灵的心上人,就势压在榻上,三两下剥弄出赤裸白嫩的身子,揉抚搓弄。

  阿玿“啊”的惊叫一声,不想他现今彻底褪去正人君子的模样,竟如此急色,讷讷道,“又,又要...”

  赵元冲看进她眼睛,笑,“不要?”

  “...要!”

  唉,她是万万看不得赵元冲的脸与眉眼的,急色又不知餮足的,何止赵元冲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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