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风波无际（1）

在桃源待了近三日，绿央才揣着依依不舍又一次出门去。

  离了家，她便直奔蓬莱。

  等到了蓬莱仙宗，得知林屿已经领着明护去了鬼石岭之后，绿央便在小筑内率先跟两位爹商量师父的猜测，以及自己的想法。

  明烛和南天这段日子也思量了许多，本不打算让女儿参与，所以特意瞒着。而现如今女儿既已经再度出来，又亲自开口表明了要参与，他二人也不会再说别的什么，只是那忧思全然都展现在了拧紧的眉头上。

  绿央安抚了两人一会儿，而后又仔细询问了关于鬼石岭和藏青峡谷的情况。

  鬼石岭倒是与溪山先前所说没有太大出入，是在古老部族逑勒的管辖之下，难应付的不过是这部族内部的事情，鬼石岭本身倒没什么威胁。

  但这藏青峡谷确实连明烛和南天也不甚了解。绿央仅有的信息也来自于溪山。

  绿央原本是打算先去藏青山寻桑桑，助姜清河一臂之力。但入了夜，躺在床榻之上，绿央又不禁想起求学时后山那个救过自己的紫衣姑娘。

  鬼石岭在西州的最南侧，与记忆里方紫的家乡重合在一处。出来前溪山和阿爹也同她说了一些那个部族的情况。

  逑勒一族世代居于那处，说是隐世之所，倒更像是蛮荒之地。

  西州最南，气候常年温暖，入了夏可谓炎热非常，逑勒服制也因此清凉。再加上此部族类似于“走婚”的习俗，和对女子不婚育子的包容，外界多认为此部落民风开放。

  但掩在开放之下的，是极度的封闭。逑勒完整的木萨和卡萨制度，便是在这种封闭之内滋养而出。

  而女子纹面，便是开放遮羞布下，露出的一角不堪，那是对母性社会残余的、根植在灵魂深处的恐惧。逑勒人试图通过外貌的羞辱来压制女性并标记女性，以此来彰显其在部落的地位，同时对外宣示这些女性都不过是部落的归属物。

  重烬门素来对这样的边远无用部落不加管束，以至于逑勒内部已然是将恶性循环贯彻到底——信奉鬼魂，害怕鬼魂，残忍刑罚，藐视生命。

  听明烛说完这些的时候，绿央想起方紫并没有纹面，不由地认为或许正是因为这个，方紫才逃到了重烬门来。

  她不禁又想，那姑娘逃出来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消耗了多少勇气，而后回去又将面临什么。

  越是这样想越是辗转反侧，绿央干脆起身，给两位爹留了灵言信，趁夜就往鬼石岭赶。

  等她赶到鬼石岭的时候，正巧看见一名逑勒男子持着明护的金弓，洞穿了方紫的身体。

  作为站在高处的旁观者，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绿央比任何人都看得分明。

  如今的方紫已经是灵力低微，比凡人好不了多少。但那一刻却突然爆发出潜力一般，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原本要破开前方男子血肉的利箭。

  绿央隐了身形，正站在月色下的树顶，几乎是下意识抬手，想要催动御灵拘住方紫已经在崩散的灵。

  那名被救的男子明显已经临近崩溃，抱着方紫跪坐在地。绿央看两人嘴唇动作，一边将御灵悄无声息地沿着土地树脉催到二人近侧，一边扩大了听感。

  刚刚听清了一对堪称亡命鸳鸯之人的对话，绿央还没从惊讶之中回过神来，便被那男子突如其来地自戕震得身形一抖。

  她没弄明白，明明上一刻还舍身要救情郎性命，下一刻为何又要让他与自己一同下地狱。而那位情郎，为何又毫不犹豫，甘心赴死。

  绿央心中的疑惑和震惊在打架，却也没有犹豫地催动御灵探到了那两人的身下。她的力量掩在土石和木根之中，明护正揪着射箭的青年质问，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

  就在她欲更进一步之时，那已经在火光中、还未完全断气的方紫，突然回头朝她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一双与从前截然不同的白瞳，看得绿央一怔，瞬时之间在里面看到许多情绪。明明隔得如此之远，绿央又隐了身形气息，但她就是觉得，方紫感应到了，正是在看她。

  而触及对方本源的灵力，反馈回来的信息，也验证了她在那一眼中所见的情感。

  绿央翻转手腕轻轻一点，那已经探到两人的灵力调转了用途，瞬息之间把那团火焰烧成了冲天之势。

  史林额残留的灵力并不足以让两个成年人在如此短时间内烧成灰烬，但绿央遵从了故人遗愿，让两人无论是魂灵还是骨灰，都再也不分你我，融进这片土地之中。而那些污秽和逑勒人，再也不能沾染分毫。

  绿央从头到尾都没有现身，她不能再改变什么，也不想现在就出现打乱林屿和阿护行事。

  待到人群终于散去，新生的这片天地终于又恢复了应该有的平静和清明。

  绿央缓缓落在那新生的沃土之上，缓缓蹲下身去。

  “抱歉，看来我还是来晚了一步。”

  覆在土层上的手掌感觉到零星残存的灵，绿央轻轻一催。绿色的灵光自掌心流转而出，裹着那水乳交融的残灵，在这片土壤之上扎根，滋养出一颗两丈高的夹竹桃。在绿央的催动下，浅紫的花朵竞相开放。

  “你说你，怎么还是这么倔呢。嘴硬心软的，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

  “罢了，夹竹桃虽有毒，却坚韧忠贞。你我都是有毒的花，该是我来送你最后一程。”

  “生化希望，承载生机。心愿既成，你做得很好。”

  离开鬼石岭的时候，天光已是大亮，绿央平复好心情又马不停蹄地往藏青赶。桑桑所居之地离西州很近，出了这南部的蛮夷之地，再往西北行两个时辰就到了。

  一样清澈的蓝天，一样清冷的气息。不管外界如何喧闹污浊，藏青高原似乎永远都干净纯粹。与这地方一样纯粹的，还有那精灵小鹿。

  看到央央来，桑桑自然是高兴兴奋的。她忙前忙后，又是搬椅子搬桌，又是拿特色吃食，献宝似的都捧到了绿央跟前。

  “好啦，够了，不用忙活。”绿央笑着拉小鹿坐下，又宠溺地捏了捏对方的小脸，道，“先坐下，我这次来，可是有正事要找你。”

  “啊，怎么，发生什么事了吗？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桑桑圆溜溜的眼睛里倒映着蓝天白云，叫绿央也想化作一朵白云，飘在这片纯净之中。

  她拉着桑桑的手，道：“不是我。”

  在桑桑递过来的疑惑眼神中，绿央顿了一顿，继续道：“是清河。”

  这名字出来的那一刻，那碧空之眸明显闪过一丝慌乱。桑桑下意识地捏紧了绿央的手，脱口而出：“她怎么了？受伤了？出事了？怎么会，她修为很高的啊……”

  绿央看她这明显慌乱的模样，竟不自觉地勾了勾嘴角。但桑桑见她这模样，即刻又反应过来，丢了手，喃喃自语般，又像是赌气一般，道：“哦，不管哪种情况，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她，她修为高，家世也好，肯定不会出什么事的。哎呀，就算，就算，真有什么事，她大哥也不会不管她的。”

  末了，她又像心虚似的，瞥了绿央一眼，道：“对吧？”

  刚刚那一连串话，桑桑几乎是连串珠一般自言自语而出，根本没给绿央插嘴的机会。现下终于能说话了，绿央收了那笑容，一本正经地看着她。

  “若是他大哥也解决不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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