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月酿酒
朗明压不住心性,原本隐忍不发的气立刻就跑了出来,往前两步气冲冲地对着坐在院中的人道:“你来干什么!阿姊为了救你已经受了伤,你还想怎样。”
“受伤?”
杨铭没有理会朗明不善的语气,站起来朝绿央看去。果然……
“我非是要怎样,不过是想来看看她……”
朗明几乎是用鼻孔出气了:“你能安什么好心,你和那夏……”
“明儿!”绿央出声打断他后面的话,上前拉住了他的手,“好了明儿,杨公子有话跟我说,你先回去。”
先前夏书筠同刘诚一起研制解药,朗明虽态度缓和,但对她也绝没有放下戒心。对于这姓杨的更是没什么好印象,此刻语气都急了起来:“阿姊!”
“没事的,他一介凡人,还能把我怎么样不成?”绿央放柔了语气,也言明了此人就算心思不纯也伤不到她,“听话,你先回去,明日阿姊找你说话。”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朗明也不好再反驳什么,叮嘱了几句,又狠狠瞪了杨铭一眼,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
绿央呼出一口气,缓步走到院中的石桌边坐下,饶有兴致地开口:“说吧,找我什么事。”
杨铭咽了咽口水:“额……那个,你的伤……”
“没什么大碍。”绿央这才认真看了一眼杨铭。他那身有些脏破的衣衫已经换成了一件干净的素衣,头发也洗过重新束起。这院中的四个角都挂着灯,再加上甚好的月华,倒是叫杨铭重新显出些贵公子的气质来。看来钟嘉安排得甚是周到。
两根手指轻轻交替着敲了敲桌面,绿央接着道:“你特意来等我,不会就是……来关心我的吧。”
杨铭猛地咳了两声,手握拳抵在唇边掩饰住自己的窘态,赶紧道:“咳咳,一码归一码,你救了我,不来关心一下你这妖孽倒是显得本公子小气。”
说完,他从脚边提上来一个酒坛子,放在石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本公子大人大量,听闻你素来爱酒,便寻了这个来。”
瞧着那酒坛的红色酒封,绿央突然轻笑了一声,抬头看进杨铭的眼中:“我不与不相熟的人饮酒。”
杨铭愣了一下,搭在酒坛上的手动也不是、拿开也不是。
这些反应绿央当没看见,又抬头看了看月亮,轻声道:“不过,这月色正好,倒不好辜负了。”
回过头来时,脸上的笑浸在月色里,叫杨铭又一次恍若隔世。待他缓过神来,两只碧玉的酒杯已在绿央的挥手间摆在了二人面前。
杨铭眼力见还是有的,扯了酒封就填满了那两个好看的杯子。他习惯性地端起酒杯朝对面的人推了推,却见绿央已是仰头饮尽了,只得悻悻地收了回来。
一时无话,已是几杯下肚,杨铭几次想开口都咽了回去。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连自己来这儿、坐着和“仇人”喝酒都觉得匪夷所思,但又总觉得要说点什么。
绿央的杯子空了却没再斟,而是伸出一根手指将那酒杯拨弄着玩。
“杨铭,你是不是觉得被讨厌的人救了挺没面儿的。”
她说着话,手上的动作没停,语气也是平常。杨铭却是听得心头一紧,他放下酒杯,深吸一口气,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什么面子不面子的,能当钱花吗?”
“噗……”绿央被他这话逗笑了,终于不再玩那杯子,转而托着腮,笑盈盈地看向杨铭,“那你现在是……愧疚心作祟?”
闻言,杨铭沉默着给自己和绿央又斟了一杯酒,一口饮下,吐出一口浊气之后才缓缓开口。
“愧疚,我不能说没有。说到底,从前的事,我确实有错。但是,绿央你性子太倔了……如果当初我们都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好好谈一谈,说不定结果会截然不同。”
听他这样讲,绿央便知道他已知晓从前的事情。她默默喝了一口酒,侧首不知道眼神落在何处。而杨铭还在继续说。
“我知道,筠儿有些事对不起你,我也有错。但她是我的妻子,我的爱人,在外,无论对错、无论立场,我都应该、也一定会站在她那一边。”
“无论如何,是我的错。今日,我夫妻二人又都得你所救,杨铭自知如何也无以报。你若想要讨回公道,杨铭没有怨言,随你处置。”
绿央这才放了酒杯,幽幽转过头来看了杨铭一眼:“杨公子喝醉了。”
“我……”
杨铭刚张开嘴,便被绿央打断:“杨公子,你和我,我和她不存在仇怨。过去种种如你所说,立场不同,我可以理解,也不愿再记起。如今我救你们,依然是因为我站的位置要我必须这么做。”
“夫妻相守,无条件的支持,我又怎会不明白。”
说这一句的时候,绿央又抬起头,眼睛里酿满了如水的月色,杨铭觉得自己眼睛有些花,错以为那是一汪映月的湖。
半晌,那湖掀起涟漪,又朝他而来。
“所以,哪里谈得上什么公道,又哪里谈得上什么报答。都是各取所需罢了。前尘恩怨,过眼云烟,此后你们也不必再提此事了。”
杨铭半天没有缓过神来。他知道先前夏书筠已遇到过绿央,却不知两人说了什么。夏书筠那一阵总是神色恹恹,他自然以为是这妖孽又给书筠找了不痛快,心中也愤然许久。直至后来两人各自为营,他也确实起过要彻底除了这夏书筠心头大患的心思。
再到如今,他主动来认错,更多地也是想让夏书筠好过些。可此刻,他回想起自己种种想法,一时之间竟真觉得无地自容,连个能钻进去的缝都找不见,心中愈加难受。
这些压在心中的苦闷找不到出口,只能全部化到酒里,一杯接一杯地浇下去。
见他如此模样,绿央并没有劝,自己也小口地饮着:“你若真想缓解心中不安,不如跟我说说,你们是怎么被迫加入重风一派的。”
杨铭一惊,连酒都洒出来好些。他惊的是,为什么小妖孽会在不知真相的情况下就说他们是被迫的。
他这么想着,却终是没有问出口,一边饮酒一边将之前的事娓娓道来。
“我也不知筠儿和风羲是何时知道此事的。筠儿知道的时候,重风已部署得差不多。雍州明面上是风羲做主,其实早已在重风的掌控之中。那些弟子,上上下下已经遍布永良宗。”
“筠儿,是主动要跟风羲站在一起的。”
关于永良宗的情况,绿央多少也都猜到一些,但这后面一句确实是她没有想到的。
杨铭叹了一口气,继续道:“那时筠儿已有了身孕,她同我讲,重风若成事,我们谁都没有反抗的余地。为了孩子,只能搏一搏。她也无法让风羲一个人去面对那些。”
听到这里,绿央握杯子的手紧了紧,问:“她可有说,风羲为何……”
“没有。”杨铭摇了摇头,“不知是她也不晓得,还是不愿同我说。”
绿央继续问:“那你们又是如何使晋州连同五同宗门生都中了重风的毒。”
“筠儿建立医药宗以来,颇受凡人爱戴,平时借着恩施的名头放强身健体之药自然容易。再加上后来重风一力制造的‘瘟疫’,连雍州都不需要下什么功夫。”杨铭以酒润喉,继续道,“而杨家一直都负责五同宗的各种供应补给,深得信任。在饮食药膳等地方掺入毒物,那毒无色无味,还被重风改良过,少剂量也能在修士身上发挥作用,自然也不会被人察觉。”
“杨家生意遍布整个晋州,在幽州和雍州也涉猎甚广、名声在外,以售卖商品的名义,将这些东西散到各处,自然也是轻而易举。”
“要怪就怪时祺当初心还不够狠,将五同宗上下搅翻了天,却还留了我杨家继续做这富差。”
对于杨铭前面说的事,绿央脸上一直没有太多的表情,却在对方提到时祺的时候变了脸色。她冷冷地看了杨铭一眼,道:“杨公子,念安连五同宗内的老前辈和自己父亲都能亲手拉下马,你觉得她真会对一介富商妇人之仁吗。”
对上那双眼里的冰冷,杨铭一瞬间的惊愕也很快散去,他立马改了口:“抱歉,是我口不择言了。”
绿央摆了摆手,不愿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缠,便问:“那重风修习的功法和目的,你可知?”
“我非修习之人,这些筠儿也不曾向我提及。你如今开口问她,或许……”
这意思不言而喻,绿央也不再继续问,只抬手饮下杯中最后一口酒,道:“我知晓了,多谢。”
杨铭却好似想起什么,急忙道:“我虽没有修为,但与那关熠相处也有些时日,隐隐约约知道他们已在用灵力修炼,他修的是火石之力,风羲用的是木石。木火相生,如此下去,火力源源不断,他二人携手便极其难以对付。”
绿央对他所言在前两次交手中已有所察觉,便也没有表现太多惊讶,只问:“那水石呢?”
“我了解不多。只是好像那水石灵力不及火、木两石,重风似乎只拿给风羲做辅助修炼之用。多大,也不清楚了。”
绿央点了点头,又低下头去沉思了片刻。再抬头之时,却无意瞥了杨铭的腰间一眼。
杨铭还欲说些什么,绿央已经站起身来。
“今日叨扰了,多谢如实相告。你早些歇息,明日我会送你回蓬莱,与她相聚。”
闻言,杨铭也站了起来。可他并未来得及说一个谢字,那绿衣人已经背过身去。他也不再过多停留,缓步朝院门走去。
待退开院门,踏过门槛,他回头看了一眼。绿衣人站在月色之下,似乎带着笑意。素手轻轻一扬,一股浅绿色的灵力如薄纱丝带,轻轻带上了他面前的院门。
那丝带随风而舞,飘扬着环上腰,最后缠住垂落而下的环佩,灵光也终于熄在了润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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