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独上西楼·（1）

一直活在另一个人的阴影下，是一种什么样的经历，想来，没有人会比李庭言更清楚这种感受。

  李庭言永远也忘不了初见宋清朔的那一日，他一身华美锦缎，扎着两个垂髫髻，明明不过四五岁的年纪，却已经生得一副好容貌，皮肤和女孩家一样白皙。他的身后，乌泱泱站着许多下人，将他簇拥在其中，便是最受宠的大皇子恭王的世子，也没他那么有派头。

  李庭言看着好奇，问身旁的元怡公主道：“小姑姑，那是谁呀？”

  “是大姐姐的儿子，宋清朔。”乐怡公主解释道，“父皇最宠爱的就是他了，比对我还好呢。”

  乐怡公主是太宗皇帝的小女儿，太宗皇帝年逾五十得了这个小公主，自是宠爱的不得了。宋清朔，竟然比乐怡公主还受宠吗。李庭言彼时并不觉得意外，无论旁人受不受宠，横竖他和他父亲，是太宗皇帝这么多子孙里最不受待见的。

  平心而论，李庭言觉得宋清朔是个好人，他和他的母亲华清公主，是这皇宫中难得的好人。也只有他们，不会对他凌辱嘲讽，甚至宋清朔还多次在他被欺侮之时出手相助。

  一来二去的，宋清朔成了李庭言儿时唯一的好友，他时常去华清公主府上坐客，每一次姑母都会亲自制作茶点招待他。那些精致甜蜜的茶点，他曾经只在乐怡公主那尝到过一些，如今却有人亲自为他制作，还会仔细问他有没有忌口。

  李庭言那时说，“侄儿没有忌口”，华清公主还夸赞了他，说他懂事听话，不像宋清朔娇气的很，这不吃那不吃的。然而华清公主不知道，李庭言没有挑食的资格，在府上的日子里，他连吃顿饱饭都是奢望，何来忌口一说。

  因为和宋清朔交好的关系，李庭言也渐渐入了太宗皇帝的眼，他时常会在教导宋清朔之余，也对李庭言的功课过问一二。

  然而，无论是策论还是写诗，他都不如宋清朔，骑马武学，更是连他一个小手指头都比不上。每到这种时候，太宗皇帝总会笑笑说，“庭言虽不及清朔，但也已是极好的了”。

  “虽不及清朔”，这句话贯穿了李庭言一整个童年与少年时代。母妃也因为这句话，对他更加严苛，每当他想外出与宋清朔游玩，都会被母妃厉声喝止，要求他在府上温习功课。

  十四岁那年，他与宋清朔一起在太宗皇帝的御书房习字。彼时太宗皇帝已经年老，身体不佳，看了没一会就去了后殿打盹。

  说来也怪，宋清朔事事出色，偏那一手的字惨不忍睹，也因此，李庭言抓住了这个机会苦练书法，终于换来了太宗皇帝一句，“清朔，你的字要多练啊，你瞧瞧你表哥，写的比你好多了”。

  太宗皇帝午睡醒转，许是以为他们已经离开，会见了当时的内阁首辅方大儒。方大儒提议道太宗皇帝尚未册立太子，三皇子虽平庸，但李庭言却是贤德之才，或许可以考虑一二。

  太宗皇帝听了他的话，轻声叹气道：“庭言虽好，可到底，不及清朔。”

  李庭言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御书房，怎么出宫又回到府上，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将宋清朔赠予他的玉佩砸了个粉碎。

  不及清朔，无论他做得再好，他都是不及清朔。

  此后，他不再与宋清朔来往，也不再去华清公主府上做客。他依着母妃的意思，日日埋头苦读，结交大臣，这一次，他想为自己搏一次，等到那个时候，还会有人说他不及清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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